第二章
飞机降落前的30分钟里，冯悉没有做梦，只是在半醒之时忽然想起《挪威的森林》里有一处他一直没大理解的情节。主人公渡边同她喜欢的女孩直子的某个回忆，直子告诉渡边说，那一片草丛里有一口枯井，没人知道那口井确切在那个位置，也不确定那口井是否存在，总之是传说那个半个人高的的草丛里有那么一口井，有人不小心跌进井里就完全没人知晓，自然怎么喊也没人来救他，所以直子告诉渡边说要小心......冯悉当时看到这个情节时就觉得十分奇怪。
冯悉在一种奇怪的苍凉里醒过来，难道是因为无端端的想起那口未必存在枯井吗，他纳着闷。
“呃......坤缇你说说看，我大概睡了多久？”冯悉微微皱起眉毛，调整着坐姿。
“没多久，才十几分钟。”
“是吗，那时间还真是短呢，我还以为至少有半个钟头了呢。”
“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我管空姐要一条热毛巾，敷一下额头啊。”蒋坤缇盯着冯悉有些发白的脸问道。
“不要紧。”
“冯悉，你是不是长时间失眠啊？”
冯悉听到她这样讲就立即笑出声来，说道：“没那回事啊。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有事情求我？”
她想，既然本人说没问题的话，也许就是真的没问题吧。
飞机舱里的味道给冯悉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在他第一次搭乘飞机的时候跟他的姐姐冯蕊说，机舱里有奇怪的味道，令人感觉十分压抑。不过，冯蕊觉得他是乱说的，就没理会他。
她避开冯悉那一双深棕色的瞳仁，冯悉看她并没有什么兴致去和他玩笑就不再讲话。
“冯悉，一会儿下飞机出了机场之后，我们分开走吧。”
“好，如果你想那样的话。”
短信息：
“坤缇，你安全到家了吧？”
“嗯，早就到了，只是忘记发信息告诉你，害你担心了吧。冯悉，你今晚早些睡觉吧，公事先放一放，别太累。”
“我没什么的，倒是你才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记得跟我联系，知道吗？”
她关掉手机，没有再回复冯悉。
在冰冷梦幻的水晶灯下，冯氏一家人在用餐，清冷华丽的房间里没人说话。
冯蕊放下刀叉瞥一眼一直握着手机的冯悉，她大概猜得到冯悉到底在与谁发信息，这点看他有些苦恼的表情就能推测出来，本身血浓于水再加上常年的朝夕相处，知弟莫若姐，冯蕊太了解他了。
“在飞机上没吃东西吧，吃饭的时候别看手机，这点爸爸说过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冯悉应了句，情绪里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不耐烦。
“你就是睡得太少才会情绪烦躁，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有听过吗。看来这次我真得跟老爸说，让我到东京陪你。”
“姐，真的不用。”冯悉此时觉得他的头又在疼了，这偏头痛真是太恼人。
“怎么，头痛吗？”
“有点，可能是吹冷气吹的。”
“冯悉，有句话我还是得说......你在东京安生些，少玩女人，离歌舞伎町那些莺莺燕燕远点。”
“姐，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蒋坤缇她怎么样，我想应该不会太好过吧，冯悉，我觉得即便是朋友也好，你跟她之间的往来是不是也应该适可而止一点？”
“你指的是哪一方面的适可而止？”
冯蕊被这句话弄得很不愉快，她说：“你就只会装傻！”
“姐，我觉得你真的别再管我跟坤缇之间的事情。”冯悉的语气冷下来，盘中餐根本没怎么动过，只是舀了几口汤。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只要你还叫我姐，你就得听我的，冯悉......”
“你把我当成是你弟弟吗？”
“这叫什么话，我关心你就是因为你是我弟弟啊！”
冯悉在听到“关心”这个词语从冯蕊嘴里蹦出来的时候，他刚刚舒展开的眉毛又再拧到一起去。
“姐，其实你根本没把我当成是你的弟弟过，你只是把我当成是你驯养好的，任你差遣，唯命是从的努力！你跟爸爸有什么两样？姐，你真的是我姐吗？”
“......”
“不说话啦？对啊，因为我猜中了嘛。”
“冯悉......”冯蕊颓然的做下去，目光竟然还里含着泪水，她抬眼看着冯悉轻轻地说：“现在，你他妈给我滚！滚！”
咻的一声，冯蕊由于太过愤怒顺手将手边的刀子扔过去，却没想到不小心划伤了冯悉的眉骨。
“别急，我这不马上就滚了吗，我滚就是了。”冯悉捂着左眼，说完离开餐桌，上了楼。留下一腔怒气的冯蕊。
冯蕊自然是后悔自己不小心伤到了冯悉，虽然她不断的告诉自己他活该。仔细想想，冯蕊觉得她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般讨厌蒋坤缇，也许是一种嫉妒。这种嫉妒不同于恋人得嫉妒，冯悉从小很瘦弱，虽然与他现在高大挺拔的身形完全不同。冯蕊总是觉得自己是姐姐需要保护他，她把冯悉当成“自己的”，大概是某种附属品的东西。但冯蕊不知道，活在她阴影下的冯悉的童年可以说是十分悲哀。
无论在外人看来，冯悉有一个懂事聪慧、出类拔萃的姐姐有多么幸福，他都觉得自己十分倒霉。晚出生几分钟而造就的劣势而已，小时候曾因为冯蕊无心的一句“因为冯悉你是臭男生，我啊讨厌你！不想被姐姐讨厌的话，那就拜托请你踢完足球后洗澡好吧？”
在冯蕊眼中，冯悉因为害怕被讨厌就一直“讨好”姐姐而生活的童年，而在她看来冯悉是个温顺的好孩子。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荷尔蒙泛滥的青春期结束。
冯悉开始一个人躲到学校顶楼吸烟，偶然之间做了一件类似拉*皮条的勾当，自然是违背良心，但他似乎没法罢手。冯蕊从头到尾都知道，但她不闻不问。紧接着，冯悉就遇见了蒋坤缇。
每次冯悉同冯蕊争吵，她都不由得想起那个雨天，在雨中快乐奔跑的两个人——冯悉与蒋坤缇当时淋湿的模样。冯蕊都觉得嫉妒。
小时候，冯蕊喜欢摸冯悉的脑袋，她总是高冯悉半个头的身高，接着身高的便利可以自然而然的揉着冯悉的脑袋。
“姐，你为什么一定要比我高呢？”
“因为我是姐姐啊，你要是比我高就是我的哥哥啦！”六岁的冯蕊深以为然，喜欢耍姐姐威风，小小的欺负冯悉是她的乐趣之一。
“因为你高，所以你是姐姐，所以我得听你的。那，姐，如果啊，有一天我要是比你高啦你是不是得听我得啦？”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得冯悉对冯蕊说的话总是深信不疑。
“那是不可能的！冯悉，你永远都不会比我高的。”冯蕊得意洋洋的笑起来。
冯蕊记不清那回冯悉默默哭泣走掉还是哭着跑回房间了，但总之，毫无例外的是，那回冯悉仍然哭了。
后来冯悉升入中学后，成为班里身高最高的男生。练完早操后他总是总在班级队伍的末尾，十分落寞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