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长别离 (八)

  “我不太明白你话的意思。”李宴说道,头微微的偏起来有些疑惑的样子。

  “你该庆幸自己不明白,我觉得我可能比你过的可怜。”下一秒冯悉竟然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眼角还是微微上扬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盯着李宴雪白的后背说道:“我就只是......开个玩笑!”

  “找个老好人嫁掉可不是我的人生目标,即便要嫁,我也得嫁给您这样的,才像话嘛!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李宴说道,她心里暗想,这次又是功亏于溃什么消息都没从冯悉嘴里撬出来。

  李宴仔细的咀嚼着冯悉话里的意思,但她仍然不知道冯悉为何要说自己不会有真正自由的时候,向冯悉这样一出生就含金汤勺的人凭什么好意思在她面前扮可怜?但是从冯悉的神情看来,他说的绝对是毫无防备的真心话。

  说到底,冯悉痛恨着自己的家庭,尤其是在蒋坤缇面前,他父亲冯端在生意场上不得已时会用某些卑鄙的手段换取利益,就是这种他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做事方法,让冯悉觉得自己在蒋坤缇面前无法抬起头来。虽然冯悉知道,蒋坤缇并不清楚他父亲冯端的为人,但是那种生意场上的龌龊事让冯悉觉得自己特别脏。

  冯悉觉得,就连他打心底看不惯的宫川旬在这方面都比自己单纯许多。前不久,他亲自确认了宫川旬那家伙接近蒋坤缇的动机不纯,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在蒋坤缇面前也无法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好像所到之处都是地狱。这种消极的极点的念头在冯悉心里逐渐发酵,他唯一派遣的方法就是去找李宴发泄。

  从歌舞伎町的酒店出来后,冯悉八点半就到了分公司,当他刚坐到办公椅上就接到了宫川的电话。

  冯悉拿起不断震动的手机,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是冯。”冯悉说着标准发音的日语,他令自己语调更加低沉了一些,这会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有气场。

  “您好,冯先生,我是堂本。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宫川旬先生身边的人。”冯悉在脑海里回忆起那个穿着运动服和球鞋的严肃男人,想起那个男人向他投来敌意的眼神。

  “我记得,您好堂本先生。”冯悉笑了起来,声音柔和不少,他说:“您为什么会用宫川的手机打来呢?难不成是宫川出了什么事情?”

  “那倒没有,”堂本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他似乎在外面,也许他是担心自己会被别人窃听也说不定,“我这里可能不太方便讲话,我长话短说,您还不记得那个叫做徐恒一的年轻男人?就是上次请您帮忙调查的那个徐赫的手下。”

  冯悉当然记得,但是他此时仍然佯装出思考了一会儿的样子,缓缓地说了句:“好像,是有这么个人。这个人怎么了吗?”

  “这个叫做徐恒一的男人和徐赫一样为宫川武卖命这点你也知道吧?”堂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冯悉仍然十分有耐性的应了一声,只听堂本又说:“就在刚刚,徐赫来到宫川雄一郎先生家里,身边跟着的人就是那个徐恒一。”

  “你说什么?!”冯悉十分意外,宫川武怎么会这么快让徐恒一露面呢,这真是有些奇怪。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您给宫川旬先生的调查资料我仔细看过,连同偷拍那家伙的照片也是,宫川武把徐恒一送给宫川旬先生当礼物了,说是用来保护宫川旬先生的安全的。”堂本说完这句话后,冯悉的头皮有些发麻,再加上昨晚睡得不好,头痛得要命。冯悉催促自己赶紧消化掉这个消息。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宫川家。”冯悉强忍住偏头痛,说道。宫川武此举是在挑战向宫川雄一郎,而他也考虑到宫川武是宫川旬舅舅这一层亲戚关系,宫川武之所以这么做,不过就是知道宫川完全没立场会拒绝舅舅的“好意”。

  在抽屉翻出助理帮忙买的治疗偏头痛的药物,由于思绪混乱他一次性吃下去三片,吞了一口水。急匆匆的从公司出来,驱车赶到了宫川雄一郎的宅邸。

  冯悉从车上下来,立即沉了一口气,整个人外表看上干练、谨慎、一丝不苟。当他来到宫川宅邸别院中时,发现并没有发生他心里期待那种事情,宫川此时还是活得好好的,并没有人对他不利,堂本站在他身边,那个堂本早已注意到了冯悉。而徐赫正坐在宫川的对面,与与宫川的气氛似乎很和睦。难不成是被耍了?当冯悉看到离徐赫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男人时,他否定了刚刚冒出的那个愚蠢的想法。

  就是那个男人,一年以前在兵库乡下遇到的那个穿和服的男人,两张同样阴郁的美少年的脸终于在冯悉脑海里重合到一起。也就是说,之前宫川跟他说起的蒋坤缇口中的“恒一”与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徐恒一真的是同一个人。这天底下真的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徐恒一,确切的说,应该是深泽恒一那个乡下人就是蒋坤缇的初恋情人。

  宫川对徐赫介绍说:“这位是冯,我的朋友,是个台湾人。”宫川眼带笑意,表面上看似乎风平浪静,如果不是刚刚堂本的电话,冯悉并不会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什么不妥。

  “您好,徐先生,早就听说过您。”冯悉同徐赫握过手后,就坐在宫川旁边的位置。

  而徐赫将冯悉的笑脸看在眼里,脑海里想起这个台湾人就是台北冯家的那位风流的公子哥,徐赫也礼貌性的微笑起来,与冯悉的视线碰在一起的那一刻,眼神的寒光迅速退却。

  “幸会幸会!”徐赫轻轻颔首。

  宫川见状,不禁在心里想着这个滴水不漏的徐赫才最应该防备。

  “原本,我同冯君约好去球场打高尔夫,没想到徐先生今早拜访,想着本约好的事情总不好放了冯的鸽子,于是我就想,正好徐先生也在我就将冯引荐给你认识一下。”宫川轻轻一瞥站在不远处的恒一的脸。

  “宫川先生,”徐赫示意恒一走过来,“这位就是徐恒一,听说前不久您的一位亲信被杀了,宫川武先生听说后,十分担忧您的安危,想着一定得给送您一个得力助手。不然,宫川武先生真是担心的寝食难安。”徐赫的声音里种让人不容置疑的东西。

  宫川给徐赫续了一杯茶,他拿起紫砂杯子,饮了一杯。坐在旁边的冯悉闻到了淡淡的茶香,那个茶是中国福建安溪的铁观音,看这茶叶的嫩芽形状色泽,一定是今年的新茶。

  “徐先生,先替我谢谢舅舅。我记得小时候舅舅总是记得我的生日,每回都派人来送给我喜欢的玩具。后来,我长大了,有一回舅舅竟然派人将一个女人送到了我床上......”说道此处宫川细细的打量了一眼徐赫的表情,才继续说:“而这回竟送了一个这么能干的助手给我,舅舅的对我的好,我宫川旬还真是无以为报,您说我该怎么报答舅舅才好呢?不如......在我父亲百年之后,把宫川家名下的所有公司全都送给舅舅,您看怎么样,徐先生。”

  冯悉在一旁为宫川对徐赫的冷嘲热讽偷偷捏了把汗。

  徐赫的眼睛里像是流露出类似惊讶的东西,持续0.01秒后眼睛变成新月一样弯了起来,徐赫竟在笑,在大笑。

  徐赫动作大的差点打翻了茶杯,徐赫挤着笑出了眼泪的双眼,对宫川说道:“宫川先生的幽默感想必是天生的,可是我这个人就不行,天生就是幽默感欠缺的厉害。”

  就在冯悉在想如何原这个场的时候,站在徐赫一直沉默不语的恒一突然发声了。

  “您好,宫川先生,我叫徐恒一。”恒一在此时开口说了句话,冯悉明显感觉到,就在恒一说完这话后,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宫川旬、堂本、徐赫,脸上的表情都有短暂的空白,也就是说在他说出那句话后,在场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在高速的运转着,相互算计着彼此。

  “请坐。”宫川扬起手来示意恒一他可以坐着说话,但是恒一没有理解那个动作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认真地看宫川。

  宫川带着笑意的眼睛冷了下来,这档徐赫说道:“徐恒一这家伙,不善言辞。但办事能力很好,嘴巴也牢靠。”

  “噢......”宫川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给徐赫看,他说:“办事能力这一点我跟堂本应该早有体会了,想必徐先生您也知道我那位属下的死状吧。”看来宫川是连装都不想在继续装下去了,一旁的堂本则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紧紧锁定恒一的脸,他知道残忍杀死佐田的那个凶手就是站在他对面的的男人——徐恒一。堂本的神情似乎想立刻把恒一干掉一般。堂本生气的脸,比平常还要可怕数倍。

  恒一冷淡的与愤怒的堂本对看,一时间竟有些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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