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怜富初识

  怜儿被他扔了一下撞在床角,脑子昏昏沉沉,头发也乱了,藤野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跑不掉让他碰了身子,自己立马就撞死在这里。

  心里想着爬起身来拼命往外跑,刚跑出休息室几步便被藤野四郎抓住,将她往墙上一推,便去撕扯她的衣服。

  怜儿浑身颤抖得厉害,张口欲喊救命,声音却卡在嗓子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只能用双手死命地对着藤野四郎又掐又抓,一只长指尖也被弄伤了,有血顺着指甲缝流了出来。她的嘴巴半张着,发出嘶哑地几不可闻的啊啊的声音。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流得满脸都是。

  死吧,死吧,怜儿心里想着,再也没有生的希望了。

  她埋怨她的母亲,为了荣华富贵将自己的女儿亲手送到这虎穴狼窝里来。她想念少爷冯子涵,自己爱慕了他那么多年,他却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眼里心里从来只有管桃一个人,如果他肯多看自己一眼,每天温柔地对自己多说几句话,多对自己笑一笑,即使自己为他而死,也会心甘情愿的。她生管桃的气,她为什么要爱上丰川泽,她不知道这样他会有多难受吗?她为什么不去爱少爷,如果他们彼此相爱,也许他会快乐一些。只要他快乐自己就会觉得快乐,即使他永远不会注意到自己也没有关系。

  怜儿下了死志,闭了眼便要往旁边的柜子角全力撞去。

  这时却听到门口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藤野四郎大叫了一声“滚”。

  谁知门口的人却不依不饶起来,敲门声仍是没有停。

  藤野转身去将门打开,看到门口站了一个年轻的小二,手里托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几样菜和一壶酒。那年轻人长得很是精神,虎头虎脑,看了看衣冠不整的藤野四郎,眼光越过藤野往屋看去,看到门口的怜儿时,眼光一震,怜儿也看到了他,心中生出希望。

  原来这少年便是陈富贵,怜儿去后院找他时,两人却擦身错过了。这屋里的饭菜本不应是他招呼的,只因刚才那听差小二被藤野吓到,再不敢来了,在后院中与其他几个伙伴商量:“你们谁愿意去?我是不敢了,这个藤野先生是这里的贵客,我们得罪不起,如今他吃醉了酒,进去了不但得不到好处,怕是性命都不保。我看到屋里还有一位中国小姐,也被他打了,反正我是不敢管。”

  这个富贵当时也在旁听着,便上前一步说道:“怕他什么,你不敢去我去,在咱们中国人的地盘上还怕他一个外国人。”说着接过托盘便朝藤野的房间行来。

  陈富贵如今看到屋里的怜儿竟是自己一见钟情朝思暮想的那位小姐,不禁内心一跳。又看到她头发乱蓬蓬的,衣衫不整,她的一只手紧紧握住上衣的衣襟,另一只手臂护在胸前,眼睛红彤彤地满脸泪水,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富贵看那口型,讲得是“救我”。

  藤野四郎见他在门口直往屋里打量,便骂道:“饭菜拿进来,人快滚。”

  富贵忙点头哈腰地应了,抬脚往屋里走去。经过藤野四郎时他假装脚上一扭,将托盘顺势一歪,菜内的油水便溅了出来,刚好溅落在藤野的白衫衣上,起了一片油污。

  富贵急忙取下他擦桌抹凳用的抹布往藤野身上抹去,口中不断说着:“该死,该死,真该死。”那抹布在衣服上越抹越脏,不一会白衫衣就变成污黄色的了。

  藤野骂了一句:“八嘎!”甩开了富贵的手,独自进去收拾了。富贵见他走了,将托盘往桌子上一放,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怜儿身上,扶着她快快地逃了。

  富贵扶着怜儿一路小跑,两人出了聚仙楼,在县城的小巷里穿行。怜儿如今脱离了藤野四郎的魔爪心里只觉得是死里逃生,便什么也不多想,只随着富贵在巷子里拐弯抹角地狂奔。

  穿行了大概四五条巷子,终于在一处小院前停了下来。

  陈富贵说道:“这是我家,我同我哥哥嫂子三人住在这里,这会他们两人都上工去了,屋里没人。我带你来这里暂时避一下,洗一把脸,收拾收拾。”怜儿没说话,垂着的头点了两下,算是应了。富贵便开了门,请她进去。

  进了门富贵请怜儿坐了,便去给她打水,又知道女人洗脸不比男人,随便抹一把是不成的,至少要用块肥皂,洗完后还要涂脂抹粉。于是便跑到哥嫂房间,准备借用她嫂子的东西,可是他嫂子也是个勤俭朴素的人,水粉胭脂一概没有,他找了半天就找到了半块肥皂,赶忙拿在手里出去了。

  他将洗脸水、肥皂和毛巾放到怜儿面前:“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你凑合着用吧。”

  怜儿点点头,终于说话道:“谢谢。”

  等怜儿洗好脸,富贵见她左脸颊已经肿了,额头上也有一块淤青,忙起身找了活血化瘀的药来给她擦了额角,又开火煮了两个鸡蛋,准备一会儿给她滚脸用。

  富贵见她面色已经不似先前一样煞白,两颊和嘴唇上已有了血色,又听她终于也肯说话了,才把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方说道:“上次我们相遇匆忙,还没有来得及寻问小姐芳名。”

  “我姓冯,冯怜儿,叫我怜儿就好了。”

  富贵听了一惊,复又转念想到这世上同名同姓之事也是常有,便又接着问道:“不知尊府哪里?”

  “我本是怀城南边桃花镇人氏。”

  这下可真把富贵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怜儿本以为他问完自己自然会自我介绍的,却不想他只呆呆地望着自己不再说话。也就只好开口问道:“小哥怎么称呼?”

  只听富贵慢悠悠地说道:“我叫陈富贵,我妈是桃花镇冯府的厨娘。”

  一时两人心中千回百转,呆看着彼此,皆不能成言。

  这世间男女缘分之事果然奇妙,有时候兜兜转转翻山越岭,以为早已远得十万八千里了,却不想怦然心动之时,回眸一见,竟还是那人,可见缘分天定一说果然再真没有了。

  不远处炉子里煮鸡蛋的水滚了,水花翻腾着,发出咕嘟咕嘟地声音。这声音似乎是那锅里的水在温暖的炉火环抱之下高兴地嬉笑,十分能感染人的。怜儿和富贵都静静地听着,感觉十分愉快。

  鸡蛋煮熟了的时候,富贵咳了一声站起身走到炉子边,盛了一碗冷水,把锅里的鸡蛋捞出来,放在冷水中冰了冰。拿了一个给怜儿让她在左边脸上滚一滚好消肿,又把另一个也拿了起来,坐回怜儿面前,一面将鸡蛋剥了递给怜儿吃,一面问她为什么会从桃花镇来到县城,怎么又跟藤野四郎在一起。怜儿便讲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富贵听后十分生气,但碍于孙勤毕竟是怜儿的生母,忍了忍才没有破口大骂。

  又问她道:“你今日从藤野四郎手里逃了,怕的是他不会善罢甘休,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怜儿皱起了眉,垂下头摇了摇没有说话。

  富贵看着她狠狠皱着的柳眉,小刷子似的浓密的睫毛,含着哀愁的眼睛,微嘟着的嘴唇,只觉得楚楚可怜,一股男子汉英雄救美的气魄便油然而生。只是嘴边张了几张,话却不敢说出口。自己与怜儿不过才第二次见面,如此想法总有些趁人之危之嫌。

  怜儿低着头也是愁绪满怀,若说眼前是个可托终身的有缘人,可他竟是陈妈的儿子,自己母亲曾经拒绝过他家的求亲,如今他更是看到自己在藤野手里险失贞洁,恐怕早已认定自己是残花败柳,怎么可能还会看上自己。

  此时已是下午,两人默默对坐了一会儿,怜儿站起身来说道:“趁太色不晚,我想回桃花镇去,只是我如今身无分文,不知道能不能借你些钱?”

  富贵听了忙去翻自己口袋,身上有两块大洋和几个铜板,便叮叮当当地全倒了出来,递给怜儿:“这些如果不够我再去帮你取去。”

  怜儿赶紧摇头说:“够了够了”,自他手上拿了一块大洋,“这一个就够了,我会尽快还你的。”

  “姑娘说这什么话,不过一块钱值什么,你拿去用就是。只是你这样一人回去我不放心,不如让我送你吧。”

  怜儿听了自是欢喜,自己心里余悸未消,又从未独自来往过县城,路途这么远一个人上路多少是害怕的,只是自己性格怯懦不敢开口求他相助,如今他自愿相随,自然是千好万好。

  于是两人便到街上雇了一辆马车一同往桃花镇赶去。

  时正四月底,白日温暖,至晚微寒。富贵怕怜儿在车上冷饿,上车前便去买了些糕点并一个热乎乎的烤地瓜。地瓜又暖又甜,怜儿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快乐的小时候,自己与冯子涵和管桃一起在放学的路上分吃一个地瓜,彼此嘻嘻哈哈好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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