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手炉

  周乘风,二十有五,俊朗洒脱,英气逼人。他从小学医,学成之后,他拜别师傅,路经普国,偶遇病重的皇太后,将她治好。普皇得知此事,颁下皇榜,四处搜寻。

  因他医术了得,妙手回春,遂让他进了太医院。年纪轻轻已是太医院之首。深得普皇和皇太后信任倚重,朝中上下无一不想着巴结他,他却独来独往,从不与人攀结。

  “周御医,我家七儿怎么了?要不要紧?”

  脉枕放入药箱,周乘风起身道,“三太太无需担心,七小姐身子其实已无大碍,再调理一段时间便可复原。只不过……”他突然一顿,转眸看着蒋梅娘,似有不忍。

  “只不过什么?周御医但说无妨。”肖氏道,神色中带着些急切。

  周乘风又看了蒋梅娘一眼,才道,“照春柳姑娘刚才所说,七小姐会不记得一些事,应该是落崖后留下的后遗症。我方才给七小姐检查,发现她后脑的血块并未消散,我再给七小姐开些活血散瘀的药,看看能不能让血块散去。”

  周乘风拎着药箱走到桌前,提笔写下药方。肖氏看了眼蒋梅娘,过来道,“敢问周御医,若我家七儿后脑的血块一直不见消散,会如何?”

  “这个……”周乘风面露难色,迟疑道,“我曾在别处遇到一个从高处摔下来的人,脑中血块久未消散,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半年后双目失明,一年后更莫名死在家中。不过,病状各有不同,七小姐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

  “如此,一切就有劳周御医费心了。”肖氏微微行礼。

  肖氏留蒋梅娘在庭芳苑用膳。

  午膳前,蒋靖和回来,肖氏将蒋梅娘的病症和周乘风所言告诉他。蒋靖和抱起梅娘,让她不要害怕,不管花多少银子都会治好她。又叮嘱肖氏好好照顾她。肖氏一一答应。

  用过午膳,蒋靖和又匆匆离开,不多时,肖氏让芳信准备好东西,跟刘姨娘方姨娘也离开了。

  铅云低垂,让人压抑。蒋梅娘单手拢了拢衣领,见春柳时不时盯着莲花手炉,不由道,“很冷吗?拿去暖暖手。”

  春柳一推,“奴婢不冷。”

  “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手炉看?”

  “奴婢是奇怪大太太怎么舍得把莲花手炉送给小姐。”

  回想屋内几人表情,蒋梅娘看了看手炉,漫不经心道,“一个手炉而已,母亲怎么会舍不得?”

  “莲花手炉与别的手炉不同。”

  “与别的手炉不同?”蒋梅娘看了眼,好奇道,“难道这手炉还有什么特别之处?难不成它价值连城?”

  “不是价值连城,而是无价之宝。”春柳道,“奴婢曾听说,这莲花手炉据是轩辕朝孝安太皇太后最珍爱之物,不止能取暖,还能永葆青春身体安康延年益寿,有人说孝安太皇太后之所以能活到一百二十高龄,全赖莲花手炉。”

  “一百二十岁?”蒋梅娘惊讶,接着道,“它既然是孝安太皇太后珍爱之物,怎么又会在母亲手里?”

  春柳道,“三太太娘家世代经商,富可敌国,机缘巧合下,肖老老爷见到莲花手炉,花高价买下。三太太很是喜欢,肖老老爷却不肯给她,临终前却把莲花手炉送给三太太,说是给三太太的陪嫁。”

  蒋梅娘自顾点点头,又道,“你刚说的都是真的吗?”一个手炉,能永葆青春身体安康延年益寿?难不成里面放着灵丹妙药?

  “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春柳摇头,道,“不过外面人都这么说,三太太也一直把它当作宝贝,就连五小姐要三太太都没舍得给。”

  如此,肖氏怎么舍得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她?只怕是谣言而已。想起一事,蒋梅娘道,“方才让你受委屈了。”

  春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笑道,“奴婢不怕委屈。奴婢只要小姐平安快乐。”

  蒋梅娘看到她眼神中的坚毅,心下温暖,笑笑道,“那一脚踢得重吗?一会儿回屋看看,上些药,不舒服也不要藏着,知道吗?”

  点头,春柳双目含泪地望了蒋梅娘一眼。除了爹娘,只有云姨娘跟小姐真心对她好,把她当作家人。

  “小姐,您说周御医为什么要帮您?”

  听春柳的话,周乘风与从前的‘她’似乎并不认识,而这三个月来,周乘风每隔三日过来给她治病,两人却极少说话。原以为他那般说是顾念旧情,现在看来不是。

  可是,他为何要如此说?为何要帮她?

  “七小姐……七小姐等等……”一丫鬟疾步追上来,在离蒋梅娘两步远停下,极快地看了她一眼,垂首,双手将手中信递过去。

  “谁给我的信?”蒋梅娘拿过来道。

  “奴婢也不知道。”见蒋梅娘不再言语,那丫鬟道,“七小姐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先行告退。”说罢,蹲身福了下,转身忙不迭地离开。

  蒋梅娘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冷嘲一笑,他们对她还真是避如瘟疫。而后将展开信,低眸看去,信中没有署名,只有寥寥四个字,然而,这简单四个字却让她眼睛顿时一跳……

  除夕一早,丫鬟仆役又将府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临近晌午,四小姐蒋毓怜跟二老爷蒋靖安一家先后达到,守门小厮小跑着进去通禀。蒋靖和扶着慧姨娘,跟肖氏、刘姨娘、玉姨娘、蒋毓清兄妹几人一同出来迎接。

  寒暄之后,一行人去了庭芳苑,肖氏一边吩咐丫鬟送茶水点心进来一边吩咐丫鬟把他们行李送去屋子。一时间,丫鬟仆役进进出出,脚步匆匆,却是有条不紊。

  说了会儿话,蒋靖和扶着蒋靖安往书房那边去。蒋靖安原是朝中一名武将,因为意外摔下马,伤了右脚脚筋,落下病根,便辞了官,外出经商,一年难得回来。

  跟不多时,蒋毓清、蒋毓麟、跟堂少爷蒋毓森也一同离开。肖氏、刘姨娘、方姨娘、玉姨娘跟二太太一旁闲话家常,蒋毓怜跟蒋毓茹、蒋毓芬、蒋毓瑾、蒋毓丰姐弟四人围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慧姨娘时不时掩口轻咳,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蒋毓怜,似看不够。奈何她却不看自己一眼,心中悲戚,不由轻咳出声。

  白芷忙倒了些水为她喝下,边抚着背给她顺气边担忧道,“姨娘,您还好吗?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慧姨娘摆摆手,擦了擦嘴角,气虚道,“不要大惊小怪,我没事,一会儿就好。”

  “怎么不见七儿?”袁氏看了一圈道。

  肖氏轻叹一声,道,“七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大病初愈,天冷,就没让她过来。”

  “怎么会病?严不严重?”

  “差点都活不过来了,二太太您说严重不严重?”方姨娘抿了口茶,状似不经意道。

  “活不过来?”袁氏眼睛一跳,握住肖氏的手,着急道,“金花,七儿她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么会差点活不过来?”

  肖氏凌厉地看了眼方姨娘,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番,拍拍袁氏手背,笑着道,“二嫂不用担心,七儿已经没事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一会儿我就吩咐丫鬟让七儿过来给你请安。”

  袁氏心惊胆战,听肖氏如此说,又见她笑得若无其事,袁氏暗自皱眉,面上并不表露,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接着道,“还是我去看七儿吧,免得她来回奔波。”

  “娘,七妹妹真的不记得从前了吗?”见肖氏点头,蒋毓怜起身道,“我去望月楼看看七妹妹。”

  肖氏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慧姨娘,唇边隐着一丝笑弧,几步过来,一手拉着她一手抚上她的脸,疼惜道,“你才刚回来,先歇歇,等用了午膳再去。”

  蒋毓怜乖巧地点点头,笑着应下。

  母慈女孝,这一幕看在慧姨娘眼里,却是心如刀割,生不如死。双眼轻闭,她揪着胸前衣裳,极力忍着喷薄欲出的咳嗽。而后起身道,“我身子不适,先行回去,一会儿再过来陪嫂子说话。”

  袁氏闻言起身过来,拉着慧姨娘的手,笑得和善,“妹妹无需多礼,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慧姨娘深深看了蒋毓怜一眼,福了下,跟白芷离开。

  ××××××

  蒋梅娘站在屋外,静默凝神望着远处低矮灰尘的天空,像是遗世独立,风落在她脸上,冰冷刺骨,她却仿若未觉。

  “小姐,您真的不过去看看吗?”春柳把手炉放在一旁,抖开斗篷给她系上。

  “去哪儿?”低眸看了她一眼,蒋梅娘明知故问。

  “小姐又装傻。”转身拿起手炉放在她手里,春柳道,“二老爷、二太太对小姐极好,他们难得回来,小姐该过去给他们请安才对。”

  除了知道二老爷二太太和堂少爷的名字,再无其他。蒋梅娘笑笑道,“你忘了你家小姐我病重,母亲都免了我请安,二叔二婶一定不会怪罪。再说,大家都知道我不记得从前,过去请安岂不是白白遭人怀疑。”

  春柳一拍脑门,“是奴婢糊涂了。”

  见蒋梅娘走到一侧坐下,捣鼓着莲花手炉,春柳一头雾水道,“小姐,您在做什么?”

  “你不是说这手炉能永葆青春身体安康延年益寿吗,我拆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仙药圣水。”

  春柳夺过手炉护在身侧,惊慌失色道,“小姐真的要小姐拆了手炉?万一三太太知道……”

  蒋梅娘忍笑,慢吞吞抬眼,睨着她,淡淡道,“无聊,跟你靠开玩笑,你那么紧张害怕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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