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 刘晔

  当今天下,卫氏一族的风头已经压过了袁绍五世三公的名号,卫门同朝两公,挟天子拥据天下四州之地,数十万强兵在手,睨睥天下。卫氏一族的核心以及最高的掌权者,卫宁的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句话,都不得不让人引起重视。

  事实上,七岁的卫瓘,根本就还不清楚,自己那个叔父,将他收入府中教导学识,对于他来说,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卫凯南下雍州,他本是窃喜不已,好不容易能摆脱他那个严厉的父亲,如今却又被自己的叔父缠上,整日里,是哭丧着小脸。

  他却不知道,整个河东所有人,看他的眼光却随着卫宁的命令,而生了根本上的性质变化。比起往日里的献媚,他们的眼中,更多的已经是裸的贪婪和敬畏……

  而在雍州的卫凯,收到卫宁书信的时候,激动之余,也有些忧伤,卫瓘毕竟是他的爱子,但比起自己和卫瓘的父子名义,更重要的却也是自己爱子的前程。卫凯历史上有三子,除了长子卫瓘,还有卫韶,卫列二子,卫瓘六岁,卫韶出生,如今却也不过一岁,比起卫宁膝下只有卫娴一女,卫凯一系到已经有了两个男丁,枝繁叶茂。

  弟无子而权大,这自然便是卫氏不能接受的,卫凯误会了卫宁的意思,当下回书安邑,便请过继卫韶于卫宁膝下……长子过继不符礼法,即便卫凯以为卫宁对卫瓘有兴趣,却也不敢擅自做主。

  卫宁收到卫凯书信的时候,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年代的人,对于名分上的看重,卫宁虽然知道,却也没料到自己的举动竟然让所有人都闻风而动,而自己的那个堂兄也是会错了意思。从卫凯的家书上,还能看出对卫瓘的不舍和期望,卫宁自然也没有这个时代的人的固有观念,对于他来说,有了卫娴,已经是足够了……至于那个才一岁的卫韶,卫宁却也更没夺来的意思。

  收到卫凯的书信,卫宁当下也便回复,只让卫凯不必多心便是,而事实上……书中也隐隐透露出,培养卫瓘日后成为卫门一族的接班人的意思,倒让卫凯一阵心惊,莫不准卫宁的意思。

  而在书信末尾处,卫宁隐隐也透露出了不少自己的想法,甚至还有一些不容置疑的味道,却还是让卫凯从卫瓘的事情上跳脱了出来。

  卫凯毕竟是根深蒂固的旧士族,卫宁的激进想法不出意料的让他心中有些抵触。士族高人一等,卫凯虽不至于与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一样,但却也是坚持这个理念。

  卫宁要将士族和平民的差距缩小,却便是触犯到了大部分人的利益。

  事实上,卫氏一族已经是这个时代的大士族了。卫宁,卫凯两兄弟,自然而然,便是这天下四分之一仕宦的领导人,卫凯瞠目结舌,从没想到,卫宁竟然会走到自己身份的对立面上去!

  一如同当初卫宁抗命不尊,为了所谓大义抵挡鲜卑蛮夷一般,这样的决策,又一次让人不敢置信。

  不等卫凯强烈反弹劝谏,安邑早已经下达了一系列的调动。

  要以重力变革天下,自需要强兵以镇四方,卫宁能够做得,自然便是用手上至高无上的军权来作为筹码震慑四方。

  黄忠受命镇守雍州,卫五安凉州,赵云控司隶,还未公政令,便已经有些凝重。

  卫宁自然知道,自己的决策必然会在治下掀起滔天大浪,而将场面铺张开来,却也是为了等待讨价还价。

  “我闻先生乃是汉室宗亲,光武皇帝子,阜陵王之后吧?”卫宁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淡笑着看着眼前那个儒雅贤士道。

  刘晔心中微微一紧,暗中闪出一丝悲哀,勉强正了正身子,道,“在下却是……帝室之后……”

  刘晔虽然是出身汉室,但实际上却也看出了天下大势所趋,他从没将自己的身份看得太高贵,大汉的腐朽也早亡了他拯救的意愿。他所求者,只是希望能够寻得一处足够他施展一身所学才华的舞台,希望用自己的双手开拓出一个新的安定局面。

  但他却知道,偏偏是那一身血脉,才是制衡束缚住他才华释放的根由,没有任何一个诸侯不会忌惮他汉室宗亲的名分,即便他根本就没有挽救现在这个腐朽朝廷的意思。

  本在卫宁礼贤下士,知遇相待,让刘晔喜出望外,但在此刻,被卫宁点了出来,却让他心如死灰。

  那一丝忧伤,自然没有逃出卫宁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三国时代被埋没了大半才华的贤才,卫宁也是唏嘘不已。即便刘晔鞠躬尽瘁,也并没有换来曹魏的信任,事实上,就算刘晔并非投身到曹氏一族,其余诸侯恐怕,除了刘备外,再没人能容纳于他。

  历史证明了,眼前这个文人的忠心,卫宁又岂会让他继续蒙尘。以他如今的威望在此,天下,敢反者已经是屈指可数,而用刘晔,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卫宁轻轻的放下茶盏,不由笑道,“先生以为如今大汉声威如何?”

  刘晔侧过头,看着卫宁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卫宁这一问,却是让他左右为难,既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诋毁朝廷,也不知道卫宁是否是真的野心勃勃。

  半晌刘晔只能苦笑一声,却似是顾左右而言他,回道,“如今大汉自然是比不了汉武,光武二帝之时……我虽为宗室,但也是于心无力,心灰意冷……”

  这话,也当算是暗中对卫宁表明了态度。

  “先生高才,宁有早闻。昔日南阳许邵公曾赞先生乃是佐世之才,在河东,政绩斐然,有先生之助,方使我河东安定许多。先生大功,还请受我一拜!”卫宁一正脸色,却是铿锵赞道,当即俯低下半个脑袋,诚恳出声。

  刘晔大慌,却是真不知道卫宁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了,连忙起身虚避一个席位,连连道,“卫侯知遇提拔之恩,晔深感于心,此乃分内之事,卫侯何须如此!”

  刘晔避开身子,不敢受礼,卫宁也便不再强求,顿了顿,这才道,“实不相瞒,宁请先生来,不为别事,正有一政令,需求先生协助!”

  刘晔微微一愣,道,“卫侯既有政令,下官自然愿效犬马之劳……”

  刚说完,刘晔不禁想起了,河东前几日调度的兵马大将,显然是有重要之事,而卫宁将他请来,神色严肃,定然便是与前日异常有所关联。刘晔不禁疑惑的看了卫宁一眼,道,“却是不知卫侯有何吩咐……?”

  卫宁淡淡一笑,这才摆手向后,卫五当即取出一卷书帛恭敬递交到卫宁手中。

  将书帛微微展开,卫宁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终究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卫五递了过去,“先生请看……!”

  刘晔不敢怠慢,老老实实的接过书帛,见卫宁和卫五就神色肃然,便知道这书帛中所写,必然分量不轻,打起精神,凝神细读,却随着字里行间,眉头皱起不禁越凝重,神色也是慌乱无比。

  刘晔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卫宁,语气急促结结巴巴道,“这……卫侯……这……”

  “却如先生所观,我意削士族权柄,擢拔寒门,使天下不为权贵所把持。”卫宁语气平淡,却是铿锵有力道,“自大汉开国以来,朝廷皆为名门贵胄所持,地方政令也皆为当地士族,州郡太守举荐茂才,孝廉大多名不副实,尸位素餐之辈,而寒门真有才学者,无名无望,无父辈庇荫,难跻身上位成就功名一展所学。且看,世家大族把持良田土地,豢养私兵,私营盐铁,目无王法者何其之多,正是士族权柄太大,以至于尾大不掉,成祸国毒瘤,若不除之,必为后患无穷!先生以为然否?”

  刘晔瞳孔不禁微微一缩,他却是从没想到过卫宁竟然能够有这番见解,事实上,卫宁所说,天下深明其理者多,但大多也就是卫宁所说毒瘤中的一员,大汉如今州郡不听朝廷号令,兀自割据为政,不正是因为世家大族的权利太过膨胀的缘故?

  可最让刘晔吃惊的便是,卫宁本身便是这士族坐大的最大受益者,代表的本身就是士族的利益,而他书中所写,便是站在了对立面上,这怎会不让刘晔吃惊?

  “先生为帝室之后,非世家大族出身,我与此书与先生,便是求先生能够为我参详……”卫宁眯了眯眼睛,低声道。

  刘晔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了。

  卫宁能够将这书帛放在他手中,便已经是代表正式将他引入心腹行列,刘晔身体不禁有些一热,能得到卫宁的认可,或许别人会觉得兴奋雀跃,但刘晔因为那层身份,更感到来之不易和激动。

  他的心愿不过是凭借自己的才学能够全力施为,本是对刘姓血脉而束手束脚,而如今却是没料到,卫宁竟然早已经站在了另外一个位子上,从这方面看待,他那层刘姓身份便没有了多少关系,反而还让卫宁少了许多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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