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秦氏出了个“灞波儿奔”
1、
“‘小五’，醒了没？我进来啦！”房门被“轰”的一声推开，砸到墙上。“‘小五’，醒醒。林霏呢？”秦弥稔的大眼睛几乎贴到了她的脸上。
言忆芝睁开眼，看着惊悚的“大眼睛”，半秒后，放声尖叫。
“我天……”秦弥稔朝后，坐到了地上，“你干嘛？”
“你干嘛？吓死我了！”她坐了起来，瞪着他。
“问你呢，林霏呢？”
“不在吗？”
“不在，家里就你和我。”
“哦，那是不是跟二哥出去玩儿了？”
“玩儿？你就知道玩儿！我哥去公司了。你爸也去公司了。问你呢，林霏呢？”
“几点了？”她朝床头柜上的粉蓝色小闹钟看了一眼，“我的天，都快中午了吗？”
“可不是！你怎么睡到这个时候？”
“我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林霏姐还睡着。就翻了个身，接着睡了。呵呵！”她痴痴地笑了笑，摇了摇脑袋，甩开及腰的长发，倒回床里，提起被子捂住头。稍顷，钻出被子，坐起来。“我想起来了。她回三房拿行李去了。昨天晚上来得着急，没拿……”
秦弥稔在地上，做了一个非常隆重的深呼吸。“吓死老子了。”
“三哥，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才能睡得这么踏实。”他站起来，拉开阳台一侧的轻纱，推开阳台门。“这丫头，一不注意就跑。”
“跑？那边是三房？”她看向阳台对面的房子。
“你过来，我指给你看。”他回头，朝着她明媚地笑。在阳光下，那笑容仿佛红艳艳的石榴垂在树梢上。
她从床上半滚、半爬着下来，套上拖鞋，脚底蹭着地毯，挪到他身边。他指向南面：“这是大房，就是大哥的家。”又指向右手边，“西边是二房，就是我爸家。”再指向西南方向的斜对角，“那是三房，林霏在那里。”
“稔少！这个放哪里？”身后传来一个十分娇媚的女声。她诧异地回头，张大了嘴巴看向房间门口的陌生女人。
“这边，放门口，我来拿，你们……忆芝，这几个是秘书室的，你房间打算怎么改？”他走到门边，绕过那女人，无视了对方灼热的眼神，把一张摇椅搬到阳台上。
“能和这里一样吗？简单些，不要五颜六色的，灰色的地毯，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家具。”她把林霏的房间描述了一遍。
“好的，秦小姐。那床上的这些，您要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玫瑰红？之类的……”她忽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好的，那我们走了。稔少，再见！”
秦弥稔躺在摇椅里，朝后甩了甩手，外面是一串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她走到阳台上，伸出头，看几个年轻的女人，在院子里，挤进一辆车里。汽车从院子里出去，绕上小道，渐渐走远。
“三哥，秘书室里都是这样的小姑娘？”
“怎么可能。这几个都是你爸为了你特意招回来的。不过，估计干不久了。”
“为什么？”
“因为你有林霏啦！哈哈哈！”他笑得身下的摇椅剧烈地摇晃。
她没有理会他，走出房间，绕到北边的洗手间，刷牙，洗脸。顶着湿漉漉的刘海，走回林霏的房间。
“我天……‘小五’，你洗个脸，怎么跟淋了一场雨一样？”他在摇椅上扭头看她。
“用你管！”
“对啊！你今后就是归我管了，哈哈！”
“三哥，厨房里有吃的。林霏姐昨晚给你留了。”
“我知道，等她过来，我们一起吃，吃完我陪你去学校办手续。”
“你不累吗？”她试着用了一下林霏的吹风机，虽然很小，但是很好用。把东西放回梳妆台的时候，她又细细看了一下，暗自感慨了一番。
“累啊。可你是我妹，我得管你！”
“三哥。”她得意地笑了一下，走到摇椅后，跪在地毯上，凑到他身边。“那你再好点，告诉我，你们怎么认识的？为什么那么怕林霏姐走？”
他停下摇摆，把摇椅压起来，坐正了，扭过头看她。
“十年前，笙带她回老宅过年认识的。”他扭回头，躺下来，仰头看向远处的天空，“那之后，放假，她就会跟着笙回来。我们都会去三房玩儿。直到……”
她站起来，走到阳台上，趴在栏杆上，晒着太阳听他诉说。
“直到一年后，笙被三婶接回来，到茗大上大学。大哥转学去了德国。她就不再回来了。每年放假，笙会去她那里。大哥放假也不回来了。后来，我发现每年过年之后，大概就是这个月份，她会回来，就在那房子里。”他抬起右手，指了指西南角，“待个三两天就走了。再后来，我发现她其实回来得很频繁，只是……从来不惊动我们。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清晨来，半夜走……”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笑了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三哥，你这人，看上去挺不着调的。说起林霏姐的时候，还挺那什么的……”她眺望远方。
“哪什么？”
“有点，深情款款的，像大哥的样子。”
“去，少拿他跟我比。”他从鼻孔里发出不满的声音。
“知道啦！然后呢？就这样？到现在？”
“不是。四年多前……我跟你说过，就是大哥的事。开始我还以为……大哥结婚那天，她回来过。在老宅待了一晚，也可能没有过整晚，反正第二天就不在了。从那以后，她很久都没有回来了。也可能是我工作忙了，她回来的时候，又总那么……”他停了下来，两眼失神地看向远方。
“三哥，你喜欢林霏姐？”
身后沉寂了很久，很久……她转回头，屋里早没了人影。她刚想大叫，楼下小道上，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噜”的声音由远及近。她从阳台上探出头去张望。远远的，林霏从三房那边拉着一个粉蓝色的行李箱走过来。脚下，秦弥稔从院子里大步跑了过去。
“怎么就一个箱子？”
“没想到会留这么久。”林霏的声音依旧漫漫。
“现在呢？”秦弥稔停了下来等她回答，仿佛在等一场生命的审判，“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跟四叔说过了。”林霏没有停下，径直朝院子里走，“公司没什么大事，我会陪忆芝到放假。”
他笑了，那样灿烂的笑容，在他帅气脸上，犹如九月里漫山的淡紫色大丽花一般绽放。她缩回脑袋，转身的刹那，感觉到身后一阵莫名的阴冷。冲出房门，绕着楼梯匆匆下楼。
“林霏姐！三哥！我的天，吓死我了！”她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仿佛是海浪打在了冰冷的峭壁上。
“别大呼小叫的，好好说话！”秦弥稔提着箱子进来，“有点我们老秦家的风范。”
“我，不是，你自己看，你后面，三楼！”她左手扶楼梯，气喘吁吁，抬起右手指向门外，等他的反应。
秦弥稔回头看向对面，又看回来，推了林霏一下，让她进屋，合上房门。
“是什么？”林霏换了拖鞋，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
“没什么，她大惊小怪。”
“我大惊小怪！很惊悚好不好！”她走下楼梯，冲到林霏身边，感觉自己的嘴角在使劲地朝脸颊右侧拉扯，牙齿咬紧了，表情应该相当诡异。
林霏停下脚步看她，微微一笑：“说说。”
“大，大哥。站在那边窗口，鬼一样。”她感觉自己的五官已经扭曲，无法表达现在的感觉，拉着林霏就往厨房里跑。“林霏姐，别说了，我们去厨房抄家伙。我跟你说，大哥那个样子是要现形了。”
“现形？”秦弥稔提着行李箱，站在楼梯上回头看她，脸上挂满了不可思议。“‘小五’，你可真是才华横溢！大哥本来是个什么？”
“鱼？是老宅门口大缸里的吗？我早就想炖了！”她看着厨房里的鱼惊叫。
“鱼？大哥是‘奔波儿灞’还是‘灞波儿奔’啊？”秦弥稔在楼梯上大声的问，声音越来越远。
“林霏姐，这是什么鱼？”
她看着林霏往砂锅里添水，放在一边的灶上，点火，盖上锅盖，再在水池里熟练地处理鱼。
“黑鱼。煲汤好吗？还是想吃炒鱼片？”
她激动地走到厨房门口，朝着楼上大叫：“是‘灞波儿奔’！”走回厨房，看向低头浅笑的林霏，“汤吧。林霏姐，你煲的汤真好！”
“你还真把他说成精了。才几天的功夫，这家里，你发现了多少精怪？”
她痴痴地笑，靠在厨房门口，得意地炫耀：“这是我记人的窍门！下回看见大哥，我准能一眼就……”
“看出他的真身！哈哈哈！”秦弥稔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朝着厨房里伸着脑袋笑，“我下午带她去学校，你要不要一起，顺便买点东西。行李没带够吧？”
“不用了。我是说，你不用去了，在家休息。我陪她过去，顺路买些东西回来。显哥下午在学校里。”
“你确定？”他忽闪着大眼睛。
“确定。”她走到门口，推他们两个人出来，“出去吧，我起油锅了。”厨房门被合上了。
“三哥，你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林霏姐给你做饭？”她走到客厅沙发边，盘腿坐下。
他走到大门边的窗前，抬头仰望，又走到沙发边，在她身旁坐下。“‘小五’，你那么多问题。我也问问你。你跟林霏认识几天？”
“我想想。”她的眼珠朝着右上角翻了两下，“今天第三天？”
“唔。才认识三天就那么粘人家，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知己难求吗！”她甩了甩乌黑的长发。
“才三天，就知己了？”
“她愿意听我说话。还和我一起偷看别人的信！”
“信？谁的？”
“曾国藩的！哈哈！”
她躺在沙发里，看着张大嘴巴的秦弥稔，笑得前仰后合。她是真的开心，从心底里，不，是从脚底板开心到头皮。从小到大，她是第一次结识这样的人，一个愿意倾听她的朋友，一个愿意陪伴她的人，一个能躺在一张床上，不用拳打脚踢也能说完一个话题的闺蜜？
乘着秦弥稔对她忍无可忍跑去厨房的功夫，她决定再次骚扰盛安澜，电话接通的很快，可见言沐清有过嘱咐。她得意的翘了一下两边的嘴角。
“盛安澜，睡觉呢？”
“滚蛋，你七点不到就睡觉？”
“我想我找到人了。”
“谁？什么人？”
“我猜的。爷爷说这里有能帮我找到答案的人啊？你忘了？”
“就你那个脑子？谁啊？”
“秦弥稔，我三哥！对不对？”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右上方四十五度角的地方，悬挂着一个三百瓦的大灯泡。
“秦弥稔？你等等。”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关窗的声音，“你给我发来的邮件里，这个人是不是跟临江的某个人一个类型啊？大眼睛？”
她冲着电话“嘻嘻”笑了一下。
“言忆芝，我警告你，别正事不干就顾着发春！”
“盛安澜，你有病吗？那是我三哥。”
“我是在说他吗？”
“那爷爷也没叫我干什么正事啊？”
“言忆芝，麻烦你用用脑子，他可能告诉我那边的事情吗？我可能知道谁能帮到你吗？下次别再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
“我不是想找你商量一下吗，什么态度？”
电话就那么被挂断了，完全不想搭理她的意思。好在现在呢，她有可以聊天的人了。虽然这些话题不能聊，但除此之外，话题可以有很多！
2、
一餐丰盛美味的午餐过后，秦弥稔还是坚持送她们去学校。林霏怎么推辞也没有用。于是现在，她们从车里下来，站在学校的主干道上，等秦弥稔去停车。
“走吧。”
“走？”言忆芝伸手拉住已经朝前走开的林霏，“不等三哥了？”
“你等他？天黑了都等不来。走吧，我带你去报到处。”
“啊？好吧。”她拉着林霏，又或者是被拉着，扭头看着后面，往前走。“为什么等不来？”
“等下办好手续，我带你去找他。忆芝，看路。”林霏在手里加了点力气，让她回头。
她傻笑了一下，松开手，跳到林霏身边，笑嘻嘻地问：“林霏姐，这里你很熟？”
“还好。应该比你要熟一些。”
“那就……”
“同学？新来的吗？哪个系的？”眼前是一个头发乌黑浓密，看上去一米七出头的年轻男人。
“你谁？”她对不礼貌的人从来不会友好。
“啊！果然是！连我都不认识。那你们以后可要努力哟！”那人抬起右手，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油光锃亮的大背头，圆溜溜的眼睛在几乎呈正方形的脸上闪出得意的光芒。“我是……”
“物理系的学生会长，就要毕业了。你们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碰面，不用费心记了。”如玉的人迎面走了过来，绕过有些妄自尊大的人，走到她们身边。
“秦，秦弥显？”那人瞪大了眼睛，嘴里开始结巴。
“对，是我。”
“那，那是……”
“这是我的妹妹。你有什么指教？”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那是，就是那个——她。”那人的手朝林霏指了过去。后者已经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那是我的未婚妻。”
“对不起，打搅了。”“正方形”灰溜溜地跑开了。
言忆芝低下头，捂住嘴。然而，这个动作很失败，她还是笑着松开两手，喷了一地口水。
“二哥，你刚才那话，真的假的？林霏姐能同意吗？”
“你不会告诉她的。”秦弥显回答得很冷静，没有看她一眼，朝路边的长椅走过去。“老三呢？”
“你知道的。不然也不能劳烦你来接我们。”林霏莞尔一笑，站起来，“怎么有空出来？”
“本来没有的。感觉学校门口气压不太正常，只好出来看看了。”秦弥显朝主干道尽头的人群轻轻甩了甩头，“你本来打算怎么去报到处？”
“就现在这样去。”林霏走回主干道上，自顾自地朝前走。
言忆芝回头看了看长椅边，秦弥显是笑了吗？白天里看他的笑容，让人感觉下一秒就可以死掉了一般满足。她赶了两步，跟在那两个话里有话的人的身后，好像跟着家长的小学生。
“二哥，手续很复杂吗？”
“手续很简单，只是……”
“只是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秦弥显伸手把走在前面的林霏带到身边，左手沿着她的手臂滑落，握住了她的手。
“啊！”
言忆芝忍不住尖叫了一下，但声音——似乎有些太大了？那不是她一个人的声音，前面的人群都在尖叫！
“你看，你不来，倒好些。”漫漫的声音处变不惊，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你跟刚才走掉的人说了什么？”
“介绍忆芝。”
林霏从鼻孔里淡笑了一下，手里没有挣扎。
“忆芝，午餐好吃吗？”
“啊？”言忆芝有点跟不上这两个人聊天的节奏，“很好吃。二哥，你吃饭了吗？”
“这才想起我。”
“我没有。林霏姐说你早上带了饭盒的……”她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你作弄我？二哥，你怎么也作弄我！这家里还有一个好人吗？”
“我不好吗？”林霏回头朝着她微笑。
“就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有那么一点不大好。”
“唔，这么洞察天机的眼光，是我们秦家的没错了。”秦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霏使劲甩了一下手，大概是，瞪了他一眼？言忆芝紧赶了两步，绕到两个人身前，只为不错过一场好戏。秦弥显停下脚步，手里却丝毫没有松劲。两个人，四目相对，仿佛是卡壳的磁带一般，停了许久。
她肯定，眼前的两个人在用眼神争吵，但内容，有千万种可能！这个画面发生变化，大概是十分钟过后？林霏忽然抬起脚，使劲朝下剁了一下。随着秦弥显抱脚的动作，林霏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了。而后，秦弥显赶上去，再次拉住了她的手。尖叫声在他们身后震耳欲聋。
“有意思吗？”林霏甩了一下手。
“害怕吗？”
林霏的呼吸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你没所谓，我有什么好怕的？”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言忆芝不明白。但是秦弥显把手松开了，所以这句话对他有效。
“林霏姐，中午的菜都被吃光了。三哥说家里晚上没有菜了。送菜的明天才来上班？”
“对。”
“那我们晚上出去吃饭？”
“不用。我让三房的厨房阿姨给我们送一些过来就好。”
“才吃完又想下一顿了？”
“二哥，你这是哪里受的气，拿我当出气筒呢？”她感觉自己的智商在以离开地球的速度飙升。
“呵呵！”走在前面的两个人一齐笑了。
“忆芝！总算来了。来，快过来！”走廊尽头传来有些熟悉的，带着几分威严的女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