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苦劝

  “你们叫什么名字?”齐知让对着燕青和齐冰伶左右打量。

  她们的模样各有千秋,无从挑剔,只是齐知让看惯了年年桃宴选送的良家女,对花容月貌早已无惊叹之感。即便是天仙下凡,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一普通女子罢了。

  齐冰伶微微蹲身,倩然一笑,“小女通州郑氏。”

  燕青学着她的样子道:“小女通州燕氏。”

  “皇姐相中的女子,果然特别。”齐知让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陛下可是取笑小女不守规矩?”齐冰伶羞赧地低下头。

  陛下……

  燕青听罢惊住了。

  “你认得朕?”齐知让问。

  齐冰伶笑着摇摇头,“认是不认得,可现在这个时辰,能自这条路上慢悠悠走出来的人,不是陛下,还能是谁?”

  齐知让被她一股机灵劲逗笑了,“哦?你莫不是承认了你就是为了遇到朕,故意等在这里的?”

  “是啊,我承认。”齐冰伶大大方方地道,“我想见您,做梦都想。”

  深闺女子极难说出这样直爽的话,齐知让不禁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朕今夜就一定会过来呢?”齐知让问她,“若是你等不到朕,又被人发现了,可是要治罪的。”

  “我也不知道。”齐冰伶兀自低着头道,“许是我与陛下心有灵犀。来时我便想好了,见到陛下固然好,见不到,就算被发现,也能让陛下记得我。”

  齐知让忽然笑出了声。

  这丫头年纪不大,胆子却是不小。

  “那你呢?”齐知让又问燕青,可是与她一样的想法?”

  燕青羞赧地点点头。

  “好!”齐知让忍不住望着二人,“朕答应你们,明日殿选一定首选你二人。”

  燕青眨着一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齐知让。

  又听他道:“不过更深露重,今夜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附近不安全。”

  说罢,又命慎公公将手上的灯笼递到燕青手上。

  燕青行礼谢过,回身便走了。奂儿紧紧跟上。

  倒是齐冰伶,走了两步,忽然停下了。巧儿也随她停下了。

  燕青见齐冰伶未跟过来,担心地回头望去。

  “怎么了?”齐知让问。

  “我想与陛下单独说两句话。”齐冰伶小声答。

  齐知让朝燕青挥了挥手,示意她先走了。

  待那主仆二人走远,齐冰伶忽然朝齐知让奔了过去,一下子抱住他。

  慎公公吓得手上灯笼差点摔在地上,生怕这小主手上有什么利器,伤了陛下。

  好在没有。

  齐冰伶只是紧紧抱住了他。

  这是她在明日桃宴前最想做的事。

  面前是她的生身父亲,是她在这世上除了母亲,最亲最亲的人。

  齐知让木然被她抱住,起初确实有些惊讶,可不过片刻,便被怀中娇小身躯暖化了。

  他慢慢将手移到她身上,也抱住了她。

  “你可是真的很喜欢朕?”

  “没错,灵儿喜欢您,一直很喜欢。”

  “灵儿?你叫灵儿?”

  “对,灵动的灵。”

  “哦。”

  “我听宫里人说陛下心里曾经有过一个伶儿,对不对?”

  齐知让沉默了。

  “灵儿并非想取代她在您心中的位置,只求今晚之后,陛下也能记得我这个灵儿就好了。”

  齐知让慢慢松了她,借着月色,望着她泛光的双眸,忽然有些诧异。

  “难道在你入宫前,长公主不曾教过你避讳么?”

  “教过,但是灵儿不想改名字。”

  “为什么?”

  “因为这个名字是爹爹给取的。爹爹待灵儿特别好,灵儿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就算因为这个名字,灵儿不能留在陛下身边,永远陪着您。灵儿也不愿意改。”

  还真是个倔强的丫头。

  齐知让抚了抚她脸上的泪痕,禁不住叹道:“真不知你爹爹是怎样的人物,竟能生得你这样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

  齐冰伶仰头笑着,“因为爹爹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男子啊!”

  “哦?朕倒是有些好奇你这爹爹是谁了!”齐知让奇道:“待你入了宫,朕一定宣你爹爹来奉阳,亲自见一见。”

  齐冰伶低头,只笑得更开心了,“好。陛下可不许食言。”

  她说着举了手,偏要和齐知让拉了钩。

  齐知让虽觉有些幼稚,却还是依了她。

  “不如你晚些回去,陪朕多待一会吧!”齐知让说着,将披风取下,加在她身上。

  齐冰伶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他们边走边聊,从宫墙之内,聊到宫墙之外。

  齐冰伶与他说了许多自己在宫外的所闻所见和居于掖庭时的故事。

  齐知让听得津津有味。

  不想她年纪不大,却也算见多识广了。

  不知不觉走到行宫外了,望着那扇宫门,二人神色都变得怅然。

  “陛下,郑小主该走了!”慎公公提醒道。

  齐冰伶懂事地朝后退了退,却被齐知让一把抓住了手。

  “别走!”

  齐冰伶为难不已。

  “朕很久都没有觉得这么开心过了。”

  齐冰伶莞尔一笑。

  “朕觉得你很熟悉,我们可是在何处见过?”

  齐冰伶低头浅笑,“若是陛下愿意,就当是在梦里见过吧。”

  “梦里?”

  “对。”

  “梦,也会变成现实么?”

  “只要陛下心系苍生,专心于国事,不再整日沉沦,灵儿相信,陛下定能心想事成。”

  齐知让蓦地松了她的手,清醒地朝后退了退,喃喃道:“就连你,也是来劝谏的。”

  “灵儿并非……”

  齐知让朝她摆了手。

  齐冰伶的话哽在喉头,说也不是,咽也不是。

  可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朝他又道:“陛下是海宫的陛下,并非简皇后和公主二人的陛下。若是十八年来,陛下还不能醒悟,如何对得起简皇后和小公主的牺牲呢?”

  “朕早已对不起她们了……早已对不起了……”齐知让呜咽着倒在地上。

  慎公公连忙扶住他,朝齐冰伶急道:“小主快别说了。”

  “身为海宫子民怎能不说?”齐冰伶驳道,“百姓们所思所想,灵儿比陛下清楚。他们需要一个明君。一个能真正为他们谋福的君主。”

  她俯下身,扶住齐知让,直视着他怯懦忧郁的眼,正色道:“灵儿相信陛下可以。”

  齐知让听她说了许多,却并无愠色,反倒自嘲一般笑了。

  “朕不可以。”

  齐冰伶动容地望着他,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个母亲口中正直、勇敢、善良的三郎,而今竟是这副模样。

  她心疼,替母亲,也替齐知让自己。

  “你还年轻,这世上许多事,你不明白。”齐知让被她扶着慢慢站起来,踉跄着朝雍容气派的行宫走去。

  行到阶上,忽然松了她,“你的确该走了。”

  齐冰伶望着他渐渐疏离地走进了门。

  倏地,门关了。

  门内,忽然又传来齐知让的声音。

  “他们可曾对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人?

  是母亲么?

  难道他以为自己是因为长相与母亲有几分相似,故意被人选入宫讨好他的?所以才要回避。

  “陛下,灵儿并非站在任何人的立场,刚刚对陛下言及这些,全是灵儿一人之见。”

  “够了。”齐知让淡淡地说,“慎言,送她回去。”

  “陛下!”齐冰伶跑上台阶,正要敲门,想了想,却又作罢。

  慎公公急忙跟了上来,朝她比了一安静手势,苦劝道:“小主快走吧!再晚,对陛下,对小主都不利。明日便是桃宴了,过了明日,小主便能朝朝暮暮陪在陛下身边。何必急在这一时?”

  不是的!

  他不懂。

  齐冰伶惆怅地低下头,慢慢转了身,一言不发地走下阶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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