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啰嗦的男人

  宁城展会回来后,萧玉的公司看起来顺风顺水红红火火的样子。

  临时厂房建好了,设备也捡紧要的添置了一部分,工人也找了两个,生意算是有模有样地做了起来。而且就像张博士所说的,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后来萧玉为什么会离开张博士和史博士,另立炉灶,开始单干,直到今天,陈安一直不清楚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那个深夜来电,到底说了什么,一直是陈安心里的疙瘩。

  “小玉,月儿说你安排她回家了。她说你会过来住。”

  陈安一大早接到张月的电话,心里有些异样的期待。

  多久了,他和萧玉多久没有在一起了,是几个星期,还是几个月?日子过得真快,他都记不得两人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

  孩子们为什么大的那么快呢?奕辉去了美国,月儿天天为手里越来越多的案子奔忙,他无法继续以看孩子的借口让自己出现在妻子的面前。

  孩子们也奇怪,以他今时今日的条件,他完全有可能给予他们生活上或是工作上更多的便利和支持,他们却宁愿向母亲倾诉,哪怕她根本没有门路和能力解决他们的问题。

  他们在萧玉面前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什么学校的暗恋对象,什么暗恋对象跑去其他人的怀里,什么自己的事业计划和未来的经济野心,等等之类的话题。他们为什么就不会向自己说说呢?

  政府与世界各国有不同程度不同方式不同层面的合作,只要奕辉开口,他自然可以为他安排比现在学校更好的地方。可是奕辉不接受。

  “老爸,这是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就是要自己去选择去面对。”

  这是什么逻辑?难道萧玉的经济资助就是自己的努力?

  “切,老爸。以老妈的态度,她会如此轻易地白给我学费?我是借的。老妈保险箱里有我所有的借条。以后俺是要还D。”

  “月儿,你手里有个经济案子有些棘手吧?我有些关系你可以用一用。”

  “叔叔,谢谢。不需要的。阿姨说,办案的过程比结果更重要,那是对专业和阅历的丰富。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的。”

  孩子们大了,他的地位,他的财富,他的人脉圈,甚至包括他自己本人似乎都成了他们眼里不值一文的多余的东西。

  孩子们的嘴里不是阿姨说,就是老妈讲,他貌似已经成了边缘地带的多余人口。

  他有些孤独,有些寂寞。这种孤独和寂寞的感觉随着地位到达顶峰,年岁接近六十,越发的强烈。

  被人拒绝的滋味他已经很多年未尝试过了,原来家人的拒绝也会让自己变得孤独寂寞和无助,就像当年肥硕拒绝自己的恳求一样。

  他突然有了一种渴望退休,渴望摆脱现在社交圈的冲动。

  可是,如果这样,他能去哪呢?几十年自己苦心经营管理的一切,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如此幼稚可笑一文不值呢?

  成就感来自万人瞩目,来自别人对自己思想的接受和崇拜。

  这些,他似乎是有的。

  将名字输入百度搜索引擎,条条新闻配上自己的工作新闻照,那是意气风发儒雅潇洒。

  地方党政报纸头条也时有刊登文章,对他在某些领域内的观点和言论进行评论和转载。

  这些是他想要的么?

  自己的一切在主流社会的人群的眼里都是成功的标志,家人面前却不如萧玉的一餐亲手做的不那么好吃的饭菜,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他困惑,但是他没有办法问出来。他隐隐觉得自己与家人之间的感情不知何时变得薄如萧玉网购回来的老北京印象的茯苓夹饼外面那层酥脆的外皮,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末。

  他不敢问,就怕自己的鲁莽会打翻家庭感情颤颤微微的平衡。

  张月的电话刚好给了他一个联系萧玉的理由。

  “我是怕月儿不愿意回凤凰山,随口找的说头。”电话那头的萧玉想了一下,自己是这么说过。

  “那你过来吗?”陈安有些忐忑。

  “过不来了。小区被隔离了。”萧玉俯视着花园。

  花园的小径上有了动静。一群身穿防护服,脸带防护眼镜,手里端着工具的工作人员在高大茂盛的细叶榄仁树的缝隙间时隐时现。萧玉知道,疫情的排查工作开始了。

  “发现病例?”陈安心一跳。

  “疑似而已。”

  萧玉满不在乎的语气让陈安有些生气。这么大的事情,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今天他要是不打电话,她是否还是那样,什么都不说?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陈安有时真想掰开妻子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玩意。

  陈安电活里一通长话让萧玉有些意外。

  陈安所选择的世界,谨言慎行是最基础的生存功底。几十年的工作环境已经彻底改变了陈安的语言习惯,西湖边的儒雅书生早就异化成了城府深不可测惜字如金的高官贵人。一口气在电话里说那么多话,啰里八嗦,琐琐碎碎,像极了病房里的婆婆。

  婆婆年轻时就爱说话,现在八十八岁,腿脚不利索,嘴巴上的功夫倒是有增无减,中气十足,絮絮叨叨可以一整天,说话的精力让萧玉佩服。

  “我在说话呢,你倒是听见没有?”

  电话那头安静得让陈安紧张。

  “听着呢。你也不用担心,我不过是闭门不出罢了。你忘了,那年春节你回去过年,我一个人反锁在家里十天没出门。放心,吃穿用度家里的存货够一、两个月。”

  自从陈奕辉以萧玉不学会网购他就不回国为威胁,逼迫萧玉变成网购达人之后,萧玉对保姆的依赖程度越来越低,最后,干脆连住家保姆都取消了,每周也就请家政服务员保姆上门一次。日子过得舒适简单,这倒是互联网革命对女人最大的解放——男性快递员成了女性的生活助手,倒是家里的男人成了多余的摆设了。

  教育的普及,经济的独立,眼界的开阔,科技的进步,女性对男性的依赖性已降至历史新低,陈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对妻子的担心和紧张。

  萧玉挂了电话,耐心地在家里等,等疾病控制中心的工作人员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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