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如约而来
陈安如何在背后算计自己，萧玉一点也不知情。
活着，按自己的意愿活着，然后再把生活捏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是她最朴素的选择，也是当年他和她的理想。
当认为自己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她出发，去见香港投资公司的Lena女士。
Lena，投资公司内地市场的行政总监，香港某影业集团制作总监的太太，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工作时间和业务安排有严格的时间计划表。
“Lena，有位萧小姐在大堂，说是想见您。”秘书敲门进来。
“我认识她吗？”
“她说七天前您面试过她。”
“人事部有发offer吗？”
“我确认了，条件不具备，发了感谢信。”
“那就先请她回去吧。”Lena揉揉太阳穴，说了一句。
她真的头疼。集团这几年在内地的公路投资和矿山投资规模猛增，可是人力资源，特别是技术型的有经验的工程师难找呀。不是没有人，而是这人真的难用。
同是炎黄一脉，四海之内皆兄弟，可这兄弟姐妹嘴里讲的不是同一种声音。
就说这普通话吧，湖南的腔四川的调河南的音北方的大舌头，每一次面试，她得竖起耳朵，绷紧神经，手头上还时刻准备好纸和笔，双方一出现语言沟通的困难，立刻手书笔写。
尽管这样，她的繁体字对方还得开口问，对方的简体字她也不太明白。
简繁之间，不仅仅是外观的不一样，还在于用词的方式体现出来的意思会毁掉已经根深蒂固的判断逻辑。
她是接受过内地文化和语言培训才派驻内地分公司的。作为香港本部最优秀语言天赋最高的高管，她面对的沟通困难都如此巨大，很难想象，集团那些被派驻内地一辈子头一回接触内地公民的其他部门的负责人又会是什么样子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如何能够正常的，是，高效先放一边，能够维持正常的工作效率已经是感谢主的恩赐了。
内地分公司管理人员本土化是未来的趋势。外派本部人员，费用昂贵，福利待遇翻倍，星级酒店，专职保姆，每月还有三万港币的外勤补贴，问题是还很少有人愿意为这福利在大陆长期呆下去。背后原因就是这沟通上的鸿沟所导致的工作业绩不佳，让人感觉自己的挫败和生存压力。
为此，各级管理人员在填写招聘要求时，无一例外地设定了方便自己的语言门槛。
只是，这语言门槛一出，Lena所负责的人事系统的压力就变得空前强大。
地理位置离中央集团的距离越远，其各方面就越落后。集团所需的人才往往来自北端，南面本土符合技术条件和经验丰富的人才几乎没有。如果有，也往往去更远处的他国去发展，留下来就业的高端本地人才非常少见，就算有，其所预计可能产生的效果也会远低于集团支付的成本。
北端人才，技术和经验在书面的简历上符合要求的人数不少，等她飞过去，一面谈，问题来了。夸夸其谈宛若政府官员，内里三句话露馅的有；资料造假的有；真才实学的有，招回来，与部门负责人没法沟通，天天遭投诉，扭屁股走人的有，被辞退的有，忙得她这个统理行政的总监变成了专职招聘专员了。
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压在桌面，她能不头疼吗？
“可是，这位萧小姐肯定地说上周您答应她七天之后再来找您。”
Lena停下手里的事情，仔细想了一想，记不得有这么回事。
“这样吧，先让她在大堂等一会，处理完手头这些文件，我下去找她。”
“好的。”秘书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Lena仔细分析面前的报告，不时提笔在自己的备忘本上记下一些事项。
等她处理完文件，按时间表参加了两个会议，已经是下午五点。
还有半小时收工。Lena记起今晚和自己的制作总监老公有朋友聚会的计划。她得抓紧时间换身衣服，然后去楼下的理发店做个头发。
老公的朋友都是演艺界的人物，美丽的造型是最基本的礼仪。
“Lena，萧小姐还在大堂等着呢。”秘书登记完第二天的工作安排，提醒道。
“还在？”Lena有些意外。
等一会，这是一种体面的、不伤人的社交婉拒手法。曾也有不经预约，直接找上门的人士，她也就是这么说，对方最多等一小时，也就知趣地离开了。这位，早上九点，等到现在，整整一天，这也太实诚了。
“请萧小姐进来吧。”
等一天，她需要给对方五分钟时间，这是对实诚的尊重。
秘书应了一句，抓起了电话，接通了前台。
“您好，Lena女士。我是Melanie，非常抱歉打扰您的下班时间。”
一位白衣蓝裙的姑娘敲门进来，开口，不错，音线非常柔和，发音非常地道，标准的美式英语。
Lena请姑娘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就坐。她打量了一番，大脑里没有对对方的记忆。这姑娘过于大众化的长相，很难让人留下过目不忘的深刻印象。
“Lena女士，一周前您面试过我。您说，如果我一周之内能开口说白话，您会录取我。今天我如约来了。另外，这是我用手写的简历。”
姑娘停止英文对话，改用白话进行交谈，同时欠身，双手递上一份字迹工整漂亮，用繁体字手书而成的材料。
姑娘的白话说得生涩缓慢，生硬地按着普通话的逻辑表达自己的意思。
Lena吃力地分辫每一个发音，接过材料，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
“萧玉。”
她隐约记起来了。在上周，人才交流市场现场招聘会上，是有这么一个姑娘递过资料。她的英文资料相当优秀，口语交流也非常自如，她应聘的是项目部总监Jason的秘书。
英国学成刚回来效力的Jason对国际的语言和文字一窍不通，急需一名能够在他与内地讲普通话和写简体字的人士之间起沟通桥梁作用的秘书。
可惜，这姑娘不懂白话，不会繁体字！
“是的，我看过贵公司此职位的招聘条件，我还是想请您收下我的资料。我一定会在您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学会白话，并且通过繁体字的测试。如何？”姑娘看出她的迟疑。
“可以，就一周时间。”Lena记得那天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好，君子之约，我一定会出现。可否赐一张名片？”
企业招聘有特有的管理规定，面试人员不会轻易给对方留下联系方式。Lena那天却毫不犹豫地留下的联系方式。
一周开口说一门语言，这是几乎不太可能的奇迹，她不愿意打击姑娘的自信心。一张名片能够让对方保持微薄的希望。
希望和自信也许能维护姑娘的热情，让她在未来的一周找到符合自己条件的工作。
这是Lena的本意。
没想到，这叫萧玉的姑娘居然真的找上门，虽然白话说得如此生涩难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