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女儿训爹娘(一更)

  “还有这事?”何令珍挑了挑眉。

  二太太轻叹一声,“就是前不久,他把田地抵押给赌场,结果输完了,还是卖了两家铺子,又找人拆兑,这才凑齐赌债把老祖宗留下的田地赎了回来。他还在我这借了一百块大洋。”

  “大爷可写了借条?”

  二太太施然一笑,没回答,何令珍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钱他要不还你也不必提,日后他若再借钱你就让他先把这一百块还了再说。”

  二太太闭着眼睛念了声佛,施施然端坐在亭边美人靠上,旭风拂面,吹动墨绿宽袖拍打着细弱的手腕,衬得肤色白皙的手布满沧桑。

  大爷大太太白天受了气,晚上就闹出事情来。

  深更半夜,长锦光着一只脚大哭着来敲门,说是花姨娘和爹娘都被打了,求二太太救人。

  大太太一直不待见花姨娘,冷言冷语时有,倒极少动手,而且据长锦说还是用棍子打,更是前所未有,怕是少不了因为白天的事迁怒于人。

  可惜这件事二太太也不好插手,这毕竟是大爷一家的家事,况且白天才和大爷、大太太闹了不愉快,实在不是个好时机,所以最后是吴梦跑了一趟。

  守门的三儿给她开了门,只见整个老宅火光通明,前院里聚满了下人,都在往正院里看热闹。

  王水福和他新婚的妻子月姑也在其中。

  王水福不久前成亲了,他之前一直不愿成亲,但如今王婶病倒,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他娶妻生子。

  王水福很孝顺,便娶了一个爹娘都喜欢的姑娘。

  王水福看吴梦的眼神有些促狭,倒是月姑热络的唤了她一声‘梦姐’。

  吴梦应了一声,朝正院里努了努嘴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月姑小声解释道,“大太太今儿从庄园回来就心情不好,吃晚饭的时候感觉不舒服,就说花姨娘给她下了毒,三少爷、三少奶奶也都跪着呢。我听送晚饭的丫头说,其实是三少爷自己攒钱开了一家木匠铺,被大太太发现了,大太太心中不快,借口打压花姨娘。”

  “打了没有?”

  “打了。但花姨娘没认。”

  月姑虽才住进这座宅子,但主人间的亲疏、龃龉都了解透彻。

  吴梦推开堵住二门的人准备进去,月姑突然想到什么,在她后面轻喊,“还有啊,五小姐回来了。”

  吴梦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但已经瞧见了站在正院里的那个曼妙背影。

  多年不见,那个背影改变了许多,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令珊回来了。

  吴梦欢喜的想要喊她,却听何令姗正在与大太太争执,母女俩剑拔弩张,大太太气的脸色铁青。

  “何令姗,我是你娘!”

  何令姗蹙着眉头,一副帮理不帮亲的肃然神情,“柿子专挑软的捏,有本事去找我爹那个朝三暮四的罪魁祸首啊,是他把花姨娘带回来的!你自己立不起来,愿意容忍丈夫娶妾纳姨娘,现在又弄得家宅不宁。欺软怕硬,不过让人看笑话。”

  堵在二门看热闹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气。

  五小姐怼人的功力又见涨了,在这座宅子里也只有五小姐敢这么毫不顾忌的拆大太太的台。

  花姨娘还趴在长板凳上哭的肝肠寸但,眼睛肿成了核桃,屁股上挨了好几下棍子,动也没法动。

  何令默和张氏一左一右跪在地上,垂着头,脸羞愤的涨红着。

  何令默的背上也挨了几下打。

  大太太听着何令姗的话,脸色惨白,手指都在颤抖,她怎么养了这么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从来没帮她说过一句话,只会和她对着干。

  大太太瞧见立在墙上的扫把,抓着手柄就想朝何令珊打去,吴梦眼疾手快地将扫把抢了下来,压低声音劝阻着。

  “大太太息怒,有话好好说,下人们还看着呢。”

  吴梦眼神示意的瞧了瞧二门挤满的人,大太太深吐了好几口气,缓和情绪,哼了一声,终究还是保持着端庄仪态。

  后院方向有咯咯的笑唱声传来,飘飘悠悠像是哄孩子的小调,在这紧张气氛中显得格外阴森。

  大太太气恼地朝后院方向吼了一声,“别嚎了,快让她闭嘴。”

  立马便有婆子小跑着往后院去了,声音很快便停了下来。

  何令姗全然不将大太太的愤怒放在心上,从小到大都习惯了,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典型的纸老虎。

  瞧见许久不见的吴梦,脸上立马漾起笑容,亲昵的缠住她的胳膊,分外亲密。

  “吴梦,好久没见了,过得怎么样?”

  “我还好,你这小妮子,怎么回来也没提前说一声。”

  吴梦将她从头到脚瞧了一圈,两年多没见,出落的越发水灵了,气质、打扮也不一样。

  何令珊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头发烫成又漂亮又时髦的卷发,俨然已是个洋小姐。

  “消息够快的,大老远跑来看热闹。”

  大太太讥讽的声音打破了美好的气氛,冷冷的瞥了吴梦一眼。

  吴梦也不争论,得体的浅笑道,“这么晚打搅了,我刚好来瞧王婶,没想到令珊回来了。”

  “瞧过了就走吧,我们还有家事要处理。”

  大太太点了点小巴,直接下逐客令,何令姗对她目中无人的样子很不喜,一双秀眉蹙了起来,“听说娘身体不舒服,刚好吴梦在这,让她给您看一看。”

  大太太剜了自己女儿一眼,嗤了一声,“知道她懂得多,就不用在我们家卖弄了。”

  “大太太不必客气。”

  吴梦说着就要走向大太太,被大太太避开了,刚好露出身后一个丫头手里捧着的药渣滓。

  “就是这里面被下毒了吗?”

  吴梦一把拿过了药渣滓细细察看起来,大太太想要夺回却已经来不及了,紧张的捏了捏手,脖子仰的更高了。

  “是有问题……”

  吴梦低语一声得出结论,在场人都吃了一惊,连大太太也不例外。

  这不过是为难花姨娘一家胡编的借口,怎么还真有问题?

  连何令姗都走到吴梦身边,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疑色。

  “这药……煎的时间太短了,里面有乌头,一定要煎久一点,否则容易中毒。”

  何令姗放下了心,大太太也暗暗松了口气。

  吴梦送了一个台阶,大太太还算识趣,没有继续不依不饶。

  反正人打也打了,跪也跪了,心里的气也消了,顺着台阶就下了,最后才不至于太丢脸。

  何令默夫妻俩扶着寸步难行的花姨娘回了屋,大太太也甩手走了,看热闹的下人各自散去。

  吴梦不放心花姨娘,就跟着去看了看,瞧见她身上的伤,暗暗吸了口气。

  下手真是狠。

  “用这个药吧,效果比较好。”

  张氏看她身上还带着药,就知道她是有备而来,道了声谢,一边替花姨娘涂药,一边默默流泪。

  花姨娘当众被打,脸面全无,此时脸朝着里面沉闷着一句话不说,也不喊痛,只不时有啜泣声传来。

  吴梦也没有多呆,让她们觉得难堪。

  吴梦走了一会,张氏给花姨娘上好药,何令默就敲门进来。

  张氏脸上还挂着泪珠子,瞧见丈夫,隐忍的委屈和耻辱一下子崩溃,捂着嘴嚎啕起来。

  张氏一哭,花姨娘也跟着哭起来,屋里顿时被伤心的哭声笼罩了。

  “令默,你真的买了一家木匠铺?”

  等哭够了,花姨娘想起今天的事,趴在床沿上,沙哑着嗓子问道。

  张氏也满脸询问的望着他。

  何令默肯定的嗯了一声,“上个月才买下来的。”

  婆媳俩闻言,也不顾痛不顾伤心,开心的笑了起来,没想到他不声不响,连铺子都买下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没和我们说?”

  她们母子一直受着大太太的打压,处境压抑,什么都得何令默自己挣。

  能凭自己的能力买下一家铺子,可是件大喜事。

  以后有了自己的铺子,就不用太依靠家里,也能过的轻松自在些。

  “就是个小铺子,我帮过他们的忙,他们贱卖给我的。”

  “不管怎么样,有了自己的铺子,就是有了个依靠。”

  张氏自嫁进这个家,没享过一天福,只有数不清的憋屈,怨怪何令默的懦弱可欺,这会才知道,原来他也一直在为这个家努力。

  张氏想到被何令冀抢走的五十块,不由又痛哭起来,若是那钱还在该多好。

  吴梦本还想抓着何令姗说会话,但天太晚了,便约着明天诊所见,回老宅报信了。

  何令珍还没睡,在院里等着她,远远瞧见她一瘸一拐的样子,快走两步靠近,就着清冷的月光发现她裤子上两团黑黢黢的泥印,衣袖上也沾了土。

  何令珍愣了一下,“他们打你了?”

  紧张的抓着她的手臂转来转去的看,吴梦尴尬的讪笑,推开他的手。

  “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么大人了走路还摔跤。”

  吴梦憨笑的咬了咬唇,她才不会告诉他,自己被条野狗追了一路,黑灯瞎火被狗追,把她吓得够呛。

  吴梦说了老宅和令珊回来的事,何令珍给她擦了药才放她回屋休息,可第二天一早又听说何令姗走了,和大太太吵了一架,原封不动的提着行李连夜走的,一夜都没住。

  昨日大爷在庄园吃了瘪,心情不佳,去找人喝酒,回来的晚,然后就听说女儿回来,还听到下人们议论的那些指责他这个父亲的大逆不道的话。

  大爷一下就恼了,把何令姗教训了一顿,何令姗也是个硬脾气,丝毫不服软,反而迎风而上,和大爷顶起来。

  “家里这团乱的症结都在你,因为你的花心,伤害了几个女人,让这个家不得安宁。现在大哥也有样学样,别的本事没有,沾花惹草学了个十成十。”

  何令姗的胆子出乎意料的大,居然敢直面和大爷说这种话,当时就被大爷一个耳刮子扇过去,脸立马高高肿起。

  何令姗从小就不是个柔软的性子,不喜欢大太太仗势欺人的样子,没少和大太太顶着干,这回却是站在大太太的立场指责大爷,让大太太又心酸又感动。

  大爷还是第一次和何令姗动手,大太太护女心切,把她挡在身后,平常再怎么骂她‘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终究是亲生的女儿,哪儿能看着她挨打。

  大爷气的不轻,还是第一次有小辈敢这么指着鼻子骂他,火冒三丈地还要动手,何令姗也一点不怕。

  “养不教父之过,你看不上大哥、三哥,殊不知都是你不知教养的错。我以后嫁人绝不嫁给你这种人,也绝不像我娘这样,欺软怕硬。”

  光是听月姑讲,吴梦就觉得惊心动魄。

  常言道子不言父过。

  这个小妮子出去一趟还真是越来越大胆,这么出格的话都敢说。

  大吵一架后,何令姗就跑了,回来的快走的也快,一声招呼都没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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