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命薄情长（二）
正漫不经心择菜的九夭，余光暼向无舌老妇人时，发现她正偷偷观察自己。
九夭一个眼神过去，老妇人吓得立刻收回了目光。
一连三日，老妇人都有意无意地看着她。
目光浑浊，深陷在皱纹织成的眼窝中，在看上去有几分阴沉。
九夭将择好的菜放到老妇人面前，顺势蹲下去盯着她，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您似乎对我很感兴趣呢。”
老妇人畏畏缩缩地低下头，干瘦的双手反复搓着已经辨认不出本来颜色的围裙。
九夭见她缓缓抬头，对自己露出一个老实巴交的笑容，便也对她一笑，“放心，我不会走的，有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她起身往外走去，在厨房门口稍作停驻，回眸一笑，吓得老妇人一个哆嗦，差点摔倒在地。
老妇人望着九夭婀娜离去的身影，嘴唇翕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
“可怜。”
九夭冷冷吐出这两个字，径直走向郑远的书房。
“您找我？”
她看着端坐在书案后的郑远，双手垂在身前，恭敬问道。
郑远抬手抚须，笑呵呵道：“我听说你很是能干，厨房一应事务都能上手。”
九夭回顾了一下这三日，她除了偷吃，还打碎了几个碗碟。
不等她回应，郑远继续说道：“我向来赏罚分明，这是赏给你的。”
九夭接过他递来的木匣子，“多谢老爷恩赏。”
待出了书房，她将木匣子打开，一个锃亮的银镯子躺在红绸布上，上面刻着桃枝，枝干上三朵桃花栩栩如生。
虽不值钱，却也算得上别致。
九夭将银镯子拿到厨房，伸给无舌老妇人，“送你。”
老妇人忙摆手，示意拒绝。
“那就扔了吧。”
九夭作势要将镯子扔进烧得正旺的灶火中，她见老妇人露出紧张神色，笑着收回镯子，“这么好的东西，扔了怪可惜。”
千年来，九夭见多了比鬼怪还可怕的叵测人心，这镯子她可不敢随便戴。
回到房间锁上门，九夭双眸微闭，集中精神，一手搭上银镯，玉指间红光流转，仿佛是银镯上的桃枝开出了灼灼花朵。
她用灵力将银镯子探了又探，却什么都没发现。
但是从郑远和老妇人的反应来看，这镯子绝非凡物。
她紧握银镯，但蛮力之下，镯子依旧完好如初，可见确实有古怪。
无奈之下，她对着手腕上的木镯，非常不情愿地念了句咒语，冥王分身立刻出现在了她面前。
“这是什么？”九夭拿出桃花银镯，开门见山道。
面前之人虽只是冥王分身，但她的所言所行也会同时被冥王知晓。
初次召唤冥王分身时，她踹了他一脚，后来她因为被冥王断了曼珠沙华，差点死掉……
分身碰都没碰镯子，语气冷淡道：“有妖气，不过你戴上也无碍，毕竟人神妖鬼见到你都要忌惮三分。”
说完，他就很自觉地迅速消失了。
“滚吧！”
九夭怒瞪了木镯一眼，随手将银镯子戴在了另一边手腕上。
冥王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从不说瞎话。
既然银镯子有妖气，说不定能从中探查到郑府鬼怪所在。
九夭回到厨房后，老妇人见她戴上了镯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九夭只当没看到，若无其事地端起饭菜，送到花厅。
等着用膳的郑远瞥了一眼她手腕上的银镯子，嘴角露出笑意。
——
夜半三更，以手撑头，侧躺在郑府屋顶休息的九夭，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花香。
她睁眼一看，只见银镯子发出淡淡的白色光晕，光晕之中，是翻飞的桃花花瓣。
而那若有若无的花香，正是从镯子中散发出来的。
“果然不是等闲之辈，竟能将银镯上的妖气藏得我都无法探查出来。”
九夭冷笑一声，用灵力护住心脉，以免被妖气蛊惑。
与此同时，她察觉到镯子中有某股力量，试图将她牵引着前行。
“这么快就自投罗网了吗？”
九夭狡黠一笑，朝那股力量的方向缓缓走去，一直走到郑远书房门口。
郑远似乎等候多时，九夭刚到门口，他就打开了房门。
看到九夭的那瞬间，郑远倏然脸色惨白，瞪大眼睛，“你……”
九夭佯装没听见，不言不语，眼神麻木地直视前方。
一般迷惑人心智的妖物，多半是这般效果。
果然，郑远见此情景，脸上惊恐之色略微好转，只是匆匆关上门，将九夭挡在了外面。
九夭来不及多想，施了个隐身诀，直接穿门而入。
方才郑远的神色变化，应是她与之前其他女子有什么不同之处，导致她露出了破绽。
可是书房内的景象却让她愣怔了一下，正中一面八卦大镜，显出了她的身形。
八卦镜两侧，分别站着四个黄袍道士。
八人手持桃木剑，直指九夭。
“哎呀呀，好生热闹。”
九夭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唇角微翘。
为首的黄袍老道余光暼向八卦镜中的九夭，诧异道：“你不是妖！”
九夭施施然坐到书案上，眉眼带笑地看向众人，“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众人看着她那与婢女打扮格格不入的倾城笑容，直觉后背发凉。
站在黄袍道士身后的郑远指着九夭，怒道：“各位道长方才察觉的妖气，定是与她有关！
说不定是修行多年，显妖八卦镜一时也被她压住了。”
八个黄袍道士互相看了一眼，又警惕地看向九夭。
九夭神色懒散地斜坐在书案上，郑远比她想象的要狡猾多了，看来此行捉妖要费些心力了。
她以袖遮面，娇嗔道：“不要直勾勾地盯着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一年轻道士看向领头老，咽了咽口水，语气肯定道：“师父，此女多半是妖！”
他刚入修行之道时，就听说气质美艳，言行荡检者，不是风尘女，就是妖女。
郑远在一旁附和道：“是啊，郑某人今夜请几位道长前来，就是想求各位降了这妖女。”
老道本还忌惮九夭是哪路神明，可看了九夭的言行举止，再被他人一拾掇，便也认定九夭就是妖女了。
他率先往前迈了两步，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九夭，“布阵！”
其余七人立刻迈动步子，将九夭团团围住。
九夭被他们转得头晕，托腮忧愁道：“冥王不让我滥杀无辜，你们算不算无辜，又该不该杀呢？”
不杀你们，如何除妖。
她飞身到八人头顶，虚空而立，玉手翻转，正要动手，耳边传来一熟悉又烦人的声音，“不可！”
九夭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木镯，莫非冥王就住在镯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