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泰坦前奏 枪火协奏曲(下)

  简单地洗过手后,任云生抬头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借助镜面的反射,他看到三个穿着一身黑西装的男子谈笑着从走廊经过。

  他们上衣右侧的口袋里都是鼓囊囊的,似乎盛放着某件块头不小的东西,从稍微露出的一小部分能看出,那是三把手qiang。

  像这样打扮的人还有很多,遍布在酒店后场的各个角落,他们是卢凯塞家族的手下,大概是负责今晚这场晚会的警卫工作。任云生假托“上厕所”的名义一路走来,已经看到了好几拨人了,有的是单独一人,但更多的是像这样两到三人为一组的。

  想要从这么多道目光下寻找线索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好在30年代的时候家用监视设备还不普及,即便是这所豪华的酒店,也并非所有地方都安设了监视器。他装作臭美的样子梳理起头发,同时侧耳倾听着,等那三人的脚步声已远后,闪身朝走廊的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酒店内的结构其实并不复杂,为了方便客人找路,连接晚会会场和酒店后场的只有一条宽阔的走廊。任云生沿着走廊继续向深里走去,不多时就眼前一亮,视野大开。

  这里比之会场还要宽敞得多,又有假山环绕绿植拥簇,中心更设有一尊喷泉雕塑,潺潺水流正从女神像高举的瓶儿口中不绝流出——

  任云生注意到有四五个人正坐在喷泉边的座椅上,悠闲地抽着烟,从高度相似的着装上来看确是卢凯塞的手下无疑。他向前走去,同时细细地打量着,将四周景象尽收入眼底

  整座酒店都是环绕着这方宽阔的后场搭建而成,呈圆环式,上下共有五层楼,似乎每层楼都有着不同的用处。

  他只认出了作为赌场的三楼,因为他听到那一层传来了清脆的骰子声。

  按照常规思路来看,一般最顶层就是幕后大佬的办公所在地,无论是搞生化的,还是搞其他什么稀奇古怪东西的,都会把自己的位置设在最高,好可以“俯视众生”。当然,这只是任云生的一个猜测,他抬头看去,第五层整层楼都没有一点灯光,笼罩在穹顶的阴影里更显得神秘莫测。

  这好像印证了他的猜测。

  任云生打定主意,轻咳了两下,然后挺胸腆肚地从那几个黑西装手下眼前走过。他大摇大摆地,还刻意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生怕对方会注意不到他似的。

  那几人看得一怔,烟灰掉在大腿上都没有注意。视线一直跟着任云生去到了楼梯口,他们才猛然回过神来,齐刷刷地小跑着追了过来。

  “先生,今夜这里不允许······”

  为首一人恭敬地说道,但话音未落,剩下的内容便卡在了嗓子里发出不得。任云生反身闪电般探手,一把捏碎了他和另外一人的喉咙!

  他的动作实在快极,至少对于这几个人来说是这样的。接着双手松开,斜身踢出一脚,狠辣地击中了第三人的太阳穴,同时握拳向仅剩的两人平平推去,一声闷哼,这两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入了楼梯口的阴影之中。

  最后他一脚双手分别伸出,托住了身边那即将摔倒在地的三具尸体。除了那两人的轻浅痛呼之外,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很抱歉了。”任云生轻声说着,将三具尸体拖走,同另外两具一起藏在了楼梯的夹角中。为了保险起见,斩草除根是最好的办法。但做这种事确是有些违背他的本心,尽管他早已经过去了“不适杀戮”的阶段,可这不并意味着他就能完全不当一回事。

  电梯会留下去过楼层的痕迹,而楼梯不会。考虑到这点,任云生走楼梯一路上到了五楼,这层的建筑格局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简易,只有区区三个房间而已。借着楼下升上来的微弱灯光,他蹑手蹑脚地一个个摸了过去,前两个要么是杂物间,要么是摆着长条沙发和茶几的休息室,而到了最后一个,他刚一开门,就被迎面而来的钝物猛地砸了个趔趄!

  好在任云生的身体素质今非昔比,这一砸下去,只是稍微感觉了点头晕,紧接着醒过神来,伸手就朝前方抓去。对方似乎被他吓到了,忙不迭惊叫一声,跌跌撞撞地想要后退,只不过才退了小半步,就被任云生一把抓了个正着。

  “你是谁?!”黑暗中响起惊惶的询呼声。

  任云生更不答话,当即抬掌就朝对方的额头拍去。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大声叫道“别!别······我不是这里的!”

  这一掌没有拍下去,任云生的手停在半空,不禁愣了一下。对方见状跟着急急说道“······大猩猩!对!大猩猩,你也是来找那只大猩猩的吧!我和你一样!”

  短短时间内任云生心思百转,接着变掌为爪,扣住了对方的右肩头,正待询问之时,却听到楼下隐约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男人们的交谈声,正一同向着他们两人所在的这个房间快速逼近!

  刚才这家伙的喊声大得几乎整个楼层都能听见,会吸引来那些黑西装手下们也不奇怪。任云生暗暗骂了一句,事已至此,他不能再继续逗留下去了,只好暂时放弃了搜索,抓起对方夺门而出,朝楼梯口的对面方向急奔而去。

  “你要带我······去哪?!”被任云生夹在肋下的家伙低声惊叫着。

  “闭嘴!”

  任云生跑到一半,前方的楼下也传来了同样的脚步声,显然酒店的楼层不会只设立一处楼梯。他猛地刹住脚,左右顾盼了一眼,前无去路,后无退路,二人已被堵在了中间进退不得。

  以他如今的战力,这些普通杂兵样的手下们自然是威胁不到他。但任云生今晚不是来打架,而是来找情报的,这般动静闹将出来,别说金刚的情报了,就连身在会场的伊莲娜都可能会有危险。虽说他将“那件东西”给了伊莲娜用来防身,却也并非万无一失······

  脚步声愈发迫近,任云生低声喝止住了这家伙无意义的念叨,探身朝楼层的护栏外看去。

  “······闭上眼睛,不要往下看。”

  “哈······啊?”

  这家伙还未理解任云生话中的意思,只来及发出一声疑问,随即便感觉身子失去了重心,向着斜下方的走廊道坠去!五层楼的高度,即便每一层都精确到两米,加起来至少也得有十米开外了,他意识到自己被丢下楼,整个人直接就懵了,连唯一能做的惊呼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发不出来。

  这正合任云生的意,他还担心对方怪叫起来,招惹来不必要的注意。丢出对方的同时,他跟着纵身一跃,不等对方摔个结实,就再次抓住了他的腰带,然后反身借力在三楼的护栏一蹬,二人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最后落入了喷泉雕塑旁的绿植当中。

  “唔······”

  尽管有绿植作缓冲,这一摔也实在是不轻快。任云生缓了一小会儿后,才勉强坐起身来。也亏得病毒强化了他的肌肉耐力,不然这一下怕是能把他直接摔死。

  “上帝啊······难道你,不是人类吗?”被他一起带下来的那个家伙,正用看到了怪物似的复杂眼光看着任云生,如此说道。

  他那梳得一丝不苟的油背头在坠落时变得凌乱不堪,考究的条纹褐色西服也开裂了几道口子,就如他狼狈的表情一样。这家伙······或者说这个男人仍在试图维持着体面,但此时的他看起来和街边乞讨的流浪汉没多大区别。

  男人恢复过理智后,回想起刚才坠落时是任云生将他托在了上面,不然这种高度落下来他绝对是必死无疑。这意味着任云生或许不是个难以交涉的人,于是伸出右手,说道“彼得·威尔逊,不管怎么样,很感谢你刚才的救命之举。”

  任云生瞟了一眼伸来的手掌,没有去握。他单刀直入地冷声道“好了,继续你刚才说的话,你知道金刚?”

  彼得也不见怪,收回了右手,微微一笑“看来我赌对了。毕竟今晚来这里的人多半都是一个目的,你宁肯冒着这么多人巡查的危险也要去顶楼的办公室,若是只为财物或者账目数据之类的东西反倒是没必要了······呼,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举,我也很乐意将我知道的那点关于‘大猩猩’的情报告诉你,事实上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不是吗?”

  说着,他耸了耸肩,作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但是这里不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不如我们换个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聊,你意下如何?”

  任云生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点下头来。反正这家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就算要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他也有绝对的把握将其制住。二人拍打了一下粘在身上的枝叶灰土,起身离开。临走之前彼得还脱去了上身的外衣,穿着这样破烂不堪的玩意儿,一来有损他的颜面,二来也可能会惹人怀疑。

  比起生疏的任云生,彼得·威尔逊这男人便显得娴熟许多了。看来他经常光顾这所酒店,也或许他很熟悉这样的场所该怎么走。在他的带领下,两人找了条人少的小道,七绕八绕之后又回到了任云生先前洗手的卫生间。

  期间任云生还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在拖延,好趁机溜号,不过这一次确实是他多虑了,走到卫生间门前,彼得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两眼,然后拉着他的袖子急匆匆地躲了进去。

  “我要告诉你的事,你千万不要害怕!”彼得一边说着,还一边往门那儿瞅,紧张的姿态似乎不像是在作假。

  任云生无奈地点了点头,道“这时候我是不是该说一句,‘我是专业的,我不会怕’······放心你快说吧,别啰嗦了。”

  彼得定了定神,咽下一口唾沫后娓娓道来“这事要从五天前开始说起了,那时我······”

  ······

  彼得·威尔逊是位老道的投机者,同时他也是一个很骄傲的男人。他认为自己生来就具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敏锐眼力,且一直坚信着这一点。但当他得知那只大猩猩早已经被别人盯上了的时候,顿时就感到了出离的愤怒!

  ——怎么可能?!

  ——怎么可以!

  他应该是最先发现这个机会的人才对!怎么可以让别人捷足先登!

  不甘心的他开始了私下的调查,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快他一步,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机会。他利用手中的人脉网几经查寻后,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卢凯塞家族的身上,只不过,这并未使他开心起来······

  一如他之前的几次风险投机时那般,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彼得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想办法混入了卢凯塞举办的这场晚会。在他踏入会场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不简单”的原因是什么,随后从办公室中他看到了那份名单,最终他的愤怒和不甘彻底转变为了深深的无力。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对方抗衡的。

  “你以为那只大猩猩,也就是你所说的‘金刚’,是卢凯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野蛮人抢走的吗?”彼得点起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苦涩地笑了起来。

  任云生不解“难道不是?”

  “不,明面上确实是他们抢走的,从那个什么剧院里。抱歉,我忘了,我不记这种小地方的名字。但他们也只是跑腿的苦力罢了,嘿!这场竞逐游戏里,他们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真正掌握了金刚的驱使卢凯塞抢走金刚的,是这些人——”

  彼得回身一指,透过墙壁,越过走廊,直指向会场中那些高贵得体的绅士淑女们。

  “是他们,他们才是真正抢走了金刚的人;他们,也才是造成那场小剧院里凶杀案的人,卢凯塞?不过是他们驱使的一条咬人的狗罢了。”

  他从裤兜中掏出一张仔细叠好的信纸,递到了任云生面前。“我从那间办公室里找到的……这张纸上写着的是和卢凯塞家族有往来的成员名单,烟草厂的杰克先生纺织加工厂的米勒先生,呵呵,我还听说过他早年的风流逸事呢。还有五金厂的德比等等,就不一一说了,上面都写着呢,你只需要知道他们都是些体面的大人物就够了,他们当中很多人连我也只是听说过名字,却无缘得见。”

  任云生接过信纸,粗略地瞧了一眼。确实如对方所说,不过上面的名字却多得吓人,满满排了一长列,大概得有二三十个的样子。

  “······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为金刚才来的了?他们是打算共享金刚的价值吧?”

  “没错!”

  “好吧。”任云生自顾自将信纸收入了怀中,抬脚就要离开。问到了想要知道的东西以后,继续和这个男人纠缠下去就没什么意义了。

  彼得惊愕地看着任云生离去的背影,一时无语。他满以为任云生会震惊万分,再不济也该被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才对,毕竟刚得知这些信息时他就是如此。那可是几十位商业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呐!无数工人都要仰其鼻息,他们联合在一起,跺跺脚整个纽约城都要抖上三抖。

  而这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的男人,却只是答了一句“好吧”,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人加起来的能量有多么恐怖。

  彼得·威尔逊摇了摇头,待卫生间的门发出合闭的轻响后,他再也抑制不住……嘴角咧开了笑意。

  这人是谁?不,他不清楚,他只需知道任云生也对金刚抱有着兴趣,这就足够了。

  他还知道,任云生并不是普通人,这用肉眼就能轻易看出来。而普通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抗衡大人物们的联合的,也许非普通人可以……

  彼得·威尔逊从来就不甘心,从自己情不自禁抄录下那些大人物的名字时他就意识到了。

  用这份名单,去换来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不管最终结果怎样,大人物们想必都会很头疼的吧?

  ——让你们抢走属于我的机会!

  ……

  另一边,任云生回到了会场,遥遥望见坐在一处角落里的伊莲娜,他正要走去,这时身后的音响忽然“咚咚”响了两声——

  晚会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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