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赌徒的儿子
“请问，鬼暗森林怎么走？”</p>
坐在鄂塞河的河堤上，林格今天钓了一天的鱼，一只虾米也没钓上来，身后，有人礼貌的问。</p>
他右手抬起来，指着河对岸道：“过河，再穿过白桦林，然后，你会看见一片沼泽地，别拐弯，沿着中间走，记着，不要在新长出的草地上走，过了沼泽地，就可以进入鬼暗森林，老兄，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进鬼暗森林？”</p>
来人只说了声：谢谢，你的鱼竿很漂亮。</p>
随后，就没了声响。</p>
林格不想回头，敢去鬼暗森林的人通常有两种，一是活不下去，二是不想活。</p>
村子里的人说，回头看了去鬼暗森林的人会带来晦气。</p>
第三种人，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见过。</p>
忽然，他听到了急促沉重的马蹄声。</p>
他忍不住回头，那是一名披着黑色斗篷的骑士，骑着一匹黑色的大马在疾驰。</p>
问路之人正在远去。</p>
黑马发出的铁蹄声，让林格有种异常而莫名的躁动感。</p>
骑士的斗篷在风中像是有生命的飞舞着，林格想，那是貂皮制成的斗篷吗？</p>
顺着陡峭的河堤往下游走，那里有座没有栏杆的双拱古石桥，桥头上，还有两个骑士在等着他，其中一个骑着一匹白雪一样白的白马，那是一个女骑士。</p>
单调萧瑟的大地上，她的马格外的显眼。</p>
距离太远，加上侧对着林格，女骑士的容貌林格看不清，像是蒙着一层薄纱，在一头乌黑长发的衬托下，她的侧面的轮廓展现出一种极具性感的成熟女性的美。</p>
女骑士朝着林格这个方向望了一下，就一眼，就转过去，林格还是没看清她的脸。</p>
但林格可以肯定，这三人是外地人。</p>
这是林格大半年来第一次见到外地人。</p>
他站直身体，眯着眼，看着他们过桥。</p>
过桥后，三个人排成一条线，白马在前，他们在加速，沿着乡间的道路，经过一座座庄稼收割后留下的巨大麦秆堆，没有任何停顿，进入了整齐茂密的白桦林。</p>
林格站了很久，直到看不见他们的影子，还站着。</p>
他在猜测他们的身份，哥萨克骑兵，骑警，富家冒险取乐子弟......</p>
地平线上，夕阳已经西沉，阳光洒在白桦林，还有林子边上的村庄，像是涂上了一层金黄的颜料。</p>
从时间算，他们到达森林的时间，就应该天黑时分，他们看上去好像是想在天黑之间进入鬼暗森林。</p>
林格正想着，身后有人叫他：“看在上帝的脸上，我终于找到你了！”</p>
这个时候被人打断思绪，尤其是被自己讨厌的人中断，林格不由得皱眉。</p>
“你可以再无耻点吗？”</p>
叫他的人，是他现在的父亲维尔金。</p>
林格说话了，维尔金才敢继续往前，离林格大概二米的样子，他停下来，说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p>
林格视线从白桦林那边收回来，他并没看威尔金，而是望着平静和缓的河水。</p>
维尔金的额头却有一层汗水，呼吸很急促，像是肺里边塞着一大团烂棉絮、</p>
“那这么说，你是想说点有意义的事情，对吧？”</p>
维尔金的脸色看上去特别的犹豫，最终，鼓起勇气：“听着，我去看过了，默宁今晚不在家，去镇子了，就剩下他的妻子。”</p>
林格保持原来的姿势。</p>
“这么好的机会，你应该把握，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个消息的。”</p>
林格将头上破草帽摘下来，随手一扔，落进了齐腰高的芦苇荡中。</p>
他的眼睛带着暗蓝色光芒，深邃而诡异，他高大的躯体，散发出一股特殊的沉稳气息。</p>
”默宁真的不在家？“</p>
林格说完，紧绷着的脸，突然露出一种邪邪的笑容，那是脸皮肌肉强行往颧骨位置提升而挤出来的笑容。</p>
维尔金从来没看见林格这么笑过，但至少这是一个好的信号。</p>
他高兴的说道：“真的不在！你同意了？！”</p>
支撑笑容的肌肉力量转瞬被人偷走一样，嘲讽与冷漠完美接替了刚刚冒出来的热情和欲望。</p>
威尔金很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喉头因为紧张，痉挛性的蠕动了几下。</p>
“抱歉，我办不到，需要我重复一遍吗？”</p>
维尔金枯瘦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不再顾忌隐忍，两步就蹦到林格跟前，指着他的鼻尖骂：“该死的，受够了，我受够了！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我就是养一条狗也知道摇尾乞怜！”</p>
嘲讽和冷漠也突然隐遁，林格一点表情都没有：“狗？我是狗吗？”</p>
维尔金的怒火就如熊熊的火苗遇上了倾盆骤雨，他妥协了，僵直的身体又变得佝偻，昏黄的眼睛露出了可怜卑贱的祈求眼神：“再考虑一下行吗？追债的人今晚就会来的，不给钱，他们会杀了我的，你不会忍心看着我被人吊死吧？”</p>
威尔金以为用这招可以的，以往他都是这么干的。</p>
“听吧，上帝就在你的头顶喊着你的名字。”</p>
老维尔金彻底失望了，沉重的叹口气：‘我很后悔，为什么要将你生出来？！”</p>
他说完，迈开僵硬缓慢的步伐，往古桥走去，他准备过桥，今晚，他必须得躲躲。</p>
走了几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p>
“就算你不去默宁家，你跟我一起去鬼暗森林躲一躲吧，追债的人找不到我，你也会有麻烦的，他们会绑架你，打你，甚至杀死你，把你扔到河里喂鱼，也许，他们用你来要挟我，让我出很多钱，那样，我会很被动的。”</p>
“今晚别出来，这个季节的天气不适合在树林中过夜，好运。”</p>
维尔金绝望了，夕阳将维尔金的背影拉的特别长，像个移动的怪物。</p>
过了那条像是防风带的白桦林，再越过一处窄窄的沼泽地，有一大片原始森林，树种独特，遮天蔽日，叫鬼暗森林，就是维尔金的避难之所，有人看见了不明的凶恶幽灵在森林边徘徊。</p>
广袤而苦寒的西伯利亚人烟稀少，是流放重犯和异类者，以及经常发生神秘事件的灰暗之地。</p>
鬼暗森林就是其中的灰暗地带之一。</p>
那地方，阳光，也会被俘获。</p>
维尔金顾不上那么多，他能藏身的地方就剩下鬼暗森林，没人会收留他，他也没有钱去镇子里住旅馆，他更不敢奢想找个温暖的酒吧去喝酒。</p>
他宁愿面对森林中深渊一样的恐惧，甚至丢掉性命，也不愿面对债主齐威士。</p>
他相当的疑惑，只要出现类似于被别人找麻烦的时候，他的儿子会义无反顾的帮助他，为什么这次就不了呢？</p>
维尔金孤独可怜的身影，在枯黄的野草中蹒跚的移动，最终，走进了白桦林，他回头望了最后一眼，在他的瞳孔中，那是一双冷漠的蓝色眼珠在为他送行。</p>
维尔金确定：拉斯普京，你不是我的儿子，不是了，开春那个时候就不是了。</p>
林格知道维尔金在想什么。</p>
但一向有着怜悯心的他，内心却变得冰冷。</p>
拉斯普京，林格讨厌这样的名字，这个名字翻译成俄语的意思是懒散堕落，他是一个特殊的穿越者。</p>
穿越前，那个自称会亡灵法术，不僧不道的老骗子说：你只有死了，你才能活出精彩。</p>
我现在已经死了，但我活的比活着的时候更加糟糕透顶，我死了，你居然还在继续骗我。</p>
事实上，他也不是完全死了，他复活了，老骗子并没彻底杀死他，他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p>
白桦林边的小村庄叫绍伊古纳，苍凉的荒原上，显得格外的孤独与寂静。</p>
村子靠着北边的一栋木搂，那是林格现在的家。</p>
这个家，就住着两个人，他，还有老维尔金，一个嗜赌如命的老家伙。</p>
维尔金是个没有半点权利地位的乡下农民，因为赌博，维尔破产了，他的钱，财产全部全部输光了，欠了一屁股的债务。</p>
林格帮维尔金还了不少的赌债，维尔金仍旧死性不改。</p>
很快就天黑了，林格将脑袋里三个骑士的影子抹去，将晦气的鱼竿抛弃在枯草中。</p>
我还需要回到那个家吗？</p>
村子里，一道道炊烟袅袅升起。</p>
他思考了很久，还是朝着那个破落的木房子走去。</p>
走到村口，两条猎狗对着他吼叫，龇牙咧嘴，像是要把他撕裂。</p>
林格嘲笑着，竖着中指，高大的西伯利亚猎狗却不敢，他的身板和单薄根本挂不上钩。</p>
狗的主人，猎人埃米尔走出篱笆门，将猎狗叫回来，他的眼里，塞满了鄙视，看林格就像是看一坨臭牛粪。</p>
“嘿，埃米尔。”</p>
林格却热情的打着招呼。</p>
他在这个村子基本没有什么朋友，只有满世界奚落他的人：看看这个游手好闲的盗贼，懒汉，垃圾....</p>
埃米尔瞟了瞟他，将篱笆门一关。</p>
他想奚落林格几句。</p>
他丰满健壮的老婆从屋子里走过来，拽着他脖子上的衣领子，就像拽一头麋鹿一般将他拽回屋内，木门发出了不应该有的沉重声音。</p>
林格自嘲的笑笑，他习惯了这样的冷眼，继续往自己的家而去。</p>
夜色来临，林格不由得打个冷战，今晚会很冷的。</p>
他磨磨蹭蹭的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到自己的家。</p>
没人给他温暖，他需要给自己一点温暖。</p>
老维尔金的家，值钱的东西一样都没有，该卖的，该当的，全部消失，就剩下一个空壳。</p>
今晚的晚餐，只剩下一个拳头大的马铃薯，放在箩筐里。</p>
马铃薯放在箩筐的底部，箩筐的空间显得就像是一个粮仓。如果维尔金不出去躲债，林格还得将一半的马铃薯分给老维尔金。</p>
他将马铃薯生吃了，在院子里升起一堆篝火。</p>
该死的维尔金，将过冬被子也拿去当钱了，得赎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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