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广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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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六日,巳末时分,广宗县城北门城楼。

  人公将军张梁双眼血红,站在北门城楼上,呆呆地看着正在厮杀的黄巾军和并州军。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鲜血,头上、脸上、身上、脚上的皮靴上都是斑斑点点的猩红血迹,血迹夹杂着尘土和身上流出的油汗,脏得不成样子。

  此刻,他的心思都在战局上,根本顾不上关心自己脏到了什么程度。再说,他左右的几个黄巾渠帅和大头领也都是这个样子,胡须和头发里面夹杂着草棍儿和泥土,身上的衣服条条缕缕,裸露着大片皮肤,不细看还以为是一群叫花子。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激战,广宗城的南门、东门和西门都已经被并州军攻陷,大批的并州步卒们正在沿着东西两侧的城墙向北门城楼攻来。城墙下面,在一辆辆投石车的助攻下,汉军步卒们正在清剿屋子中的黄巾,大批的黄巾步卒高举着双手走出来投降,然后并州步卒们拿着武器开始搜查。

  几栋极其坚固的大宅,比如官衙、仓库之类的地方,成了黄巾军坚守的据点,三四千黄巾坚守在里面,一边用弓矢骚扰并州军,一边大声喊着。“来呀”“汉狗们有种上来打呀”并州军也不废话,直接推了几辆投石车上来,几声霹雳过后,一栋最坚固的大寨轰然坍塌。顿时,全场都寂静了。

  其他大宅里面的黄巾面面相觑,心一下子就凉了,汉军够狠那栋大宅中至少有八九百黄巾,如今全被一窝端了,一个也没跑出来寂静仅仅持续了半柱香时间,几栋大宅的窗户中伸出了白旗,黄巾步卒们一个个高举双手出来投降了。

  那几栋大宅是广宗城内黄巾军最后的防线,大宅里面的黄巾一投降,北门城楼就暴露在并州军的投石车之下。并州军的辎重兵们匆忙上前,清理出一条道路,十几辆投石车缓缓向前,看样子是要进攻北门城楼了。

  无论城上城下,汉军离张梁所在之处的距离都不超过四百步。整个广宗城内,仍然在坚持战斗的黄巾,满打满算不超过七千人。大批大批的老弱妇孺们在并州军的监视下,从东门、西门和南门撤出,队伍长得一眼都望不到边儿。

  他们的脸上满是惊恐和害怕,老人们紧紧地抱着孩子们,生怕一松手,这些弱小的生命就会离他们而去。妇女们穿着褴褛的衣衫,仇恨地望着这些夺走他们父兄生命的并州军,不时地吐着吐沫,在嘴里咒骂着。孩童们蜷缩在母亲和老人的怀里,闭紧眼睛,不敢看一眼这血腥的场面。

  “人公将军赶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城楼已经处在汉军投石车的射击范围内了”几个黄巾大头领在一旁苦劝,人公将军张梁却不为所动,迟迟不肯突围。此刻,他已经万念俱灰,丧失了思考能力和决断能力。

  三日内,二兄张宝、大兄张角相继战死。如今,一夜之间,坚如磐石的广宗城竟然马上就要失手了,这一切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他无法接受,也无法适应。一向精明果决的人公将军张梁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他的魂儿,从巨鹿兵败的那一瞬间就没了。

  轰只听得霹雳一般的巨响,北门城楼一角被并州军的投石车炸飞了左右的几个大头领顿时大惊失色了,连忙七手八脚地抱起张梁跑出城楼,只听得轰隆一声,北门城楼坍塌了“快走”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张梁扶上马背,簇拥着他逃出北门。

  刚刚跑出了一里多路,广宗城中的厮杀声就停了下来,张梁回头一望,北门城楼的废墟之上,缓缓地升起了一面白旗,残存的黄巾向并州军投降了。“嗷”一声凄厉的长号之后,两行热泪从张梁的眼眶滚滚而下了

  “人公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左右连忙苦苦相劝,张梁这才止住悲声,擦了擦眼泪。“我们走吧。”此时此刻,他终于恢复了思考能力和决断能力。只要种子在,就会再一次燃起燎原大火

  “人公将军张梁闻名已久了速速下马投降饶你不死”一声大喝在不远处响起。张梁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吕字大旗之下,一个威风凛凛、气宇轩昂的伟丈夫,手持一杆方天画戟,定定地打量着自己。

  “吕布拿命来”张梁拔出宝剑,策马向吕布冲去。这一刻,他终于想明白了,大兄张角临死之前的种种举措,加上蟠龙戒指的失踪,都表明大贤良师张角已经选好了自己的继承人,这个继承人并不是自己

  以大兄的睿智,岂能看不出黄巾的结局大兄看明白了这局棋,还是没有把教主的信物蟠龙戒指传给自己,那就意味着大兄也看到了自己――人公将军张梁的结局,那就是死至于是战死,还是被朝廷砍头,那就看自己的选择了

  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人公将军张梁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从来必可轻。奈何望欲平。”张梁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这首被颍川黄巾当作军歌的歌谣。

  轰吕布和张梁交手了,方天画戟轻轻划过,人公将军张梁的头颅飞上天空。二马错蹬,张梁的脖子中冒出一股青色的血液,尸首轰然倒下。吕布画戟一翻,将张梁的头颅挑起。“终于结束了这场战争根本没有赢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吕布喃喃自语道,微风拂过他的面庞,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宛城,八月十一日,中军大帐。

  荆州刺史徐璆、南阳太守秦颉,别部司马张超,右中郎将朱儁团团围坐在一起,看着一份皱皱巴巴的文书。“宛城黄巾乞降,我认为可以接受。”南阳太守秦颉首先表明了态度。“惩处首恶,胁从不问,也是大司马吕布剿平黄巾的原则。”“此大善”荆州刺史徐璆、别部司马张超也一齐点头同意。

  “非也非也”朱儁却大摇其头“兵固有形同而势异者。昔秦、项之际,民无定主,故赏附以劝来耳。今海内一统,唯黄巾造逆。纳降无以劝善,讨之足以惩恶。今若受之,更开逆意,贼利则进战,钝则乞降,纵敌长寇,非良计也”看他说得如此义正辞严,三个人都闭上了嘴巴,毕竟,右中郎将朱儁才是主将。

  次日,右中郎将朱儁公开拒绝了宛城黄巾的投降,和荆州刺史徐璆、南阳太守秦颉,别部司马张超督率军马,大举攻城。可是一连攻了十几日,黄巾抵抗甚烈,数十战也无法攻克宛城,朱儁登上土山观望黄巾军,纵声大笑。

  朱儁回头对司马张超说“吾知之矣。贼今外围周固,内营逼急,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所以死战也。万人一心,犹不可当,况十万乎不如撤围,并兵入城,忠见围解,势必自出,自出则意散,破之道也。”

  于是朱俊解除包围,韩忠果然出战,被朱儁大破,朱儁向北追击韩忠数十里,斩杀万多人,韩忠投降,秦颉一向与韩忠不和,便将他杀死。这举动反令黄巾军不安,又推孙夏为帅屯兵宛城。朱俊发起猛攻,司马孙坚率领部下首先登上城墙。

  二十二日,攻下宛城。孙夏逃走,朱俊追至西鄂县的精山,再次击溃黄巾军,斩杀一万余人。其他州、郡诛杀的黄巾余众,每郡数千人。至此,黄巾彻底平定。

  八月二十六日,洛阳城,尚书台。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如同一阵风一般,来到尚书台大门前,马上的鸿翎急使滚鞍下马,张了半天嘴却说不出话来。守门的军兵都是老人,一看就知道了,长途驱驰,无暇饮水以至于失声了,连忙拿过水囊,双手递过去。

  咕咚咚,鸿翎急使一饮而尽,终于能够开口了。他解下背上的木匣,从里面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文书,递了上去。“大捷冀州黄巾已平”正在这时,又一匹快马急驰而来,马上的鸿翎急使滚鞍下马,同样掏出一份文书递了上去。“大捷南阳黄巾已平”后面的鸿翎急使就整洁从容多了,毕竟从宛县到洛阳城,比从广宗到洛阳城近多了。

  “哎吆今儿个可遇上好日子了,竟然接连接到两份儿大捷文书陛下见了还不知到有多高兴呢”中常侍张让拉长了声音说道,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儿。如今的张让早以今非昔比了,曹节死后,张让继任大长秋,与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十二人担任中常侍,贵盛无比,权势熏天。

  张让与赵忠尤其受皇帝宠信,皇帝经常说“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

  “走吧,赶紧把这个好消息报给陛下,陛下等待这个消息已经很久了”张让的眼角有些湿润了,他擦了擦眼泪,小跑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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