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尾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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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得到的最新消息是鲜卑分兵,一路攻九原城,一路和左曲决战,其他部队北归。这让他忧心如焚,嘴上都起了一圈儿水泡。从斥候传来的军报看,他认为这个军侯吕布仗打得不错,打到这个份儿上已经足以自豪了,换了他田晏来打也不过是这个样子。但是他不认为一千残军能扛得住三千鲜卑的决死突击里面还有一千金甲军不好,看来这九原城凶多吉少必须加快行军速度,未来的两个时辰将决定他是育阳侯曹节的亲密战友还是死敌

  离九原城只有十几里了,七千汉军早已累得东倒西歪了,田晏索性下令步军休息片刻,自己带着骑兵向九原城疾驰。这支部队是田晏的直属部队,是汉军的传统编制,步六骑四,骑兵只有两千五百。

  在百余护卫的簇拥下,田晏纵马奔驰,恨不得立刻赶到。他骑在马上,耳里却听不见厮杀声和战鼓声,难道是战斗已经结束了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的焦躁,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这个时候主将的表现最为重要,万万不能让士卒们看出丝毫破绽,会影响士气和军心的。

  十几里的路程片刻即到,田晏放眼望去,旷野中满是鲜血和残肢断臂,鲜血已经凝固成黑褐色了,和泥土混在一起在夕阳的照耀下发出刺鼻的腥味。此外还有一些破损的盔甲碎片,再就是一排排的尸体,几百个身穿黑甲和红披风的士卒在忙碌着,他们身后跟着两千多百姓。

  哦田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来是汉军赢了。一直在半空中悬着的心立刻就放下了,他顿时感到了疲惫,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这种疲惫一向都出现在战胜之后。他跳下马来,慢慢活动着四肢,全身的血液立刻涌了上来,舒服多了。田晏慢慢走着,观察着四周,一些汉军将士还在尸山血海中酣睡,呼噜打得山响。辎重兵们轻轻地把他们抬上马车,然后走向下一个。

  田晏叫住了一个辎重兵,面色和蔼地问道。“可是汉军打胜了”辎重兵一看他的气度就知道是个大官儿,连忙行了个军礼。“大人,是汉军胜了”语气中带着自豪。“歼敌如何损失如何”敌人有一万四五,逃跑的有五六千,地上的首级还没数完,才数到六千八百。损失大了去了,五原郡五曲战兵加上闾右,死了至少八九千。”田晏点点头,如此说来是大捷,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大捷

  “曹侍郎在何处”“曹大人呀,据说接到了尚书台的严令,让他星夜回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目前五原郡的最高军事长官是谁他在何处”“这个王使君和中曲王军侯身负重伤,目前在太守府,我们左曲吕军侯带队追击鲜卑人去了,其他三个军侯战死了。郡丞马晗应该在郡守府。”“如此,有劳你了”田晏点点头,飞身上马。“走,进城”

  九原城内更是凄惨,几乎是家家戴孝,户户举哀,满城的哭声,满城的丧车,让田晏忍不住心中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众人迤逦前行好不容易走到太守府前,只见太守府门前的校场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帐篷,帐篷中间是几百堆大火,火上大锅中散发出一阵阵饭食的香气。数千百姓个个蓬头垢面,围在火堆旁烤火。

  一见田晏到来,百姓们的眼光刷地扫了过来,田晏连忙微微颔首,挥手致意。到得太守府门前,郡丞马晗早已在门前等候,两人正要寒暄,忽然一阵嚎啕大哭传来。田晏抬眼望去,只见七个老者颤巍巍走过来,在田晏面前噗通跪倒。最前面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双手呈上一封木简。“老朽是宜梁县三老韩山,今年六十有四,曾蒙先帝召见过,我等七人要控告五原郡左曲军侯吕布,纵兵残杀百姓”

  田晏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毕竟是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的人,他立刻就有了主意。田晏满脸含笑,躬身轻轻扶起几个老人。“诸位老者,田某是武官,这状子是接不得的,这位便是郡丞马晗,诸位向他控告就是。来来来先请入府说话”

  老滑头马晗在心里骂了一句,但是这状子他不得不接,一来是无可推辞,二来是心中有所期盼。在场的除了田晏属下的将领,官职最高的就是他了,田晏是武官,不接这个状子也说得过去。他要是再不接,这几个老家伙一气之下起身赶赴洛阳京控,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收拾。五原郡的事儿,五原郡自己都按不住作为五原郡三驾马车中仅存的一架,他马晗就会被并州官场的唾沫淹死

  再说,五原太守出缺儿,他马晗难道就不能搏一搏吗大乱之后人心思定,朝廷向来的措置是在本郡提拔太守。如此一来能摆上台面的候选人就呼之欲出了,除了他马晗就是五原官场新贵吕布吕奉先了。想到这里,马晗心中一动,若是这几个老家伙能把吕布搞下去,或者是死死咬住,这五原太守

  第二天,四月初八,一早起来天气就很不好,天阴阴的,太阳被漫天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即使偶尔出来露个面,也被一层灰色的光晕包围着。这是要变天的征兆,而且是大风夹着大雪。九原城的军民们一大早就起来了,还有一整天的活计要做,几千具尸体要掩埋。

  从辰时开始,五原城内外就已经人山人海了,鲜卑人的首级要砍下,尸体要聚拢,等待朝廷的点验。汉军的尸首要分辨出来交给家人,尸首残缺不全的要尽量拼起来。还有大批的百姓要赈济,几千伤号要治疗。高顺一早起来,到太守府打了个转儿就回到了吕家庄,哪里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

  巳时初刻,太守府前来了一个大人物,此人身高八尺有余,生得膀大腰圆,双目如电,手里持着一杆八尺高的竹子,上面束有三重牦牛尾,自称是阳球阳方正。田晏此时正在用饭,听得此人来到大惊失色,放下筷子就匆匆迎出门来。一见来人连忙拱手施礼“方正兄,别来无恙乎请入座叙话”此时马晗也已经赶到,两人连忙把阳球迎入二堂,摆茶叙话。

  这个阳球是何许人也竟然令秩比两千石的田晏大惊失色一以蔽之,他是个酷吏,曾任九江太守,因为官严酷被免官,现在的官职是议郎,光禄勋手下,秩六百石。他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清流的打手和棍子,专和宦官做对。

  阳球向来不苟笑,说话极其简洁或许信奉法家学说的人和酷吏都是如此吧。他略点了一下头以示答礼便开口了。“方正此来,是被朝廷所派,持节镇抚并州,一听到鲜卑围城,就从晋阳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田晏一听连忙拱手“恭喜方正兄贺喜方正兄看来大用之期不远了”阳球却不买账,两眼一翻,面无表情。“我与马郡丞有些要事要谈,田兄可否退一步说话”田晏满脸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嘴张得很大,连忙哦哦了两声。“既然如此,田某就不打扰了”说罢就讪讪地起身退了出去。

  田晏走的是中常侍王甫的门路,理所当然被清流们视为宦官的鹰犬。自命为清流打手的阳球,自然就看他不上了。按照阳球的脾气,没有立即收监田晏就已经是开恩了。本朝的酷吏自汉武之时,行事一贯如此,光武之后虽然略有收敛,但是底子尚在。

  田晏走出门,长长地出了一口闷气,唤过一个小军吩咐道。“去,鹰信洛阳王常侍,阳球镇抚并州,嚣张跋扈,似有意于常侍。”小军领命去了,田晏这才骂了一声“竖子看你横行到几时”

  听着田晏的脚步声远去,阳球呸了一口张嘴就骂“呸一个宦官的走狗,竟然也在我的面前张牙舞爪总有一天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马晗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风尘俗吏多年,他清楚此时万万当不如一默,清流和宦官哪个他都得罪不起。在人家眼中,他只是一只小蚂蚁,碾死他只需一伸手而已。难呀州郡豪强难呀见招拆招吧,尽量不要卷进去。

  “马郡丞,阳某此次持节镇抚并州,不想竟然出了鲜卑围城之事。幸好鲜卑人已经退兵,你先说说吧。”阳球双目微闭,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马晗心中一喜,这是天大的机缘呀当下一五一十说了起来,积年老吏讲故事的水平自然是一流的,听得阳球津津有味,兴趣盎然。马郡丞也不会尽说实话,涉及到自己之时,定会在关键时刻加上一两句,在不经意间将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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