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贪婪乳娘

  深秋,乍寒,长广王府。

  一女子拖着一盘点心,入得一小房子。

  房中凳子二三,桌案一张,床榻一副,陈设器具简陋,不似什么贵人居所。

  “陈阿母,我给你送点心来了,皇宫赏赐的芦菔糕,你尝尝!”那女子说着,将糕点置于桌案,笑容满面。

  细看这女子,竟是胡王妃的贴身婢女蔓弱!!

  她对一个乳娘这般恭敬,是何缘故?

  陈阿母放下手中活计,也不客气,捏了一块糕点,放入嘴中,嚼了几下,咽入肚中。

  “嗯,这芦菔糕很是美味,合我胃口,这里面都是什么食料啊?”陈阿母说着,又拿起一块,掰开了,一看究竟。

  蔓弱细细说道:“听说里面有虾,海参,还有好些海贝,都记不住,又配了好些名贵佐料,我也说不上名来,反正,你喜欢吃,往后,我都留给你!”

  陈阿母一口气吃了半盘,心满意足,这才看了看蔓弱,说道:“你有心了……”

  蔓弱点点头,说道:“你慢慢吃,我先去王妃那边了!”

  “慢着!”陈阿母叫住了她,阴阳怪气地说道,“蔓弱,如今你对王妃是越发忠心了,就连她找来的乳娘,你都帮着说话了啊?”

  蔓弱脸色有些难看,旋即答道:“陈阿母,王妃是王府的主子,我们做奴婢的自然该投其所好,看她的脸色行事…”

  “哟,你别忘了,当初是李夫人把你带进来的,当初还在郡府的时候,你还给王妃的安胎药里下过毒,如今你忘了李夫人的好处,投靠王妃这棵大树了,你就不怕,我把这事捅出来,看王妃还信不信你?”

  “我从没下过毒!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我劝陈阿母也千万不要做,行不义之事,终会有报应的!”

  “若你没下毒,为何世子快到三岁才会说话,即便到了如今,身子骨比谁都差?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蔓弱,李夫人不会忘记你的!”

  蔓弱气得涨红了脸,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对我有所误会,我知道的,所以才每日与你亲近,好让你知道我的诚心,若这盘芦菔糕还不能让你满足,你尽管开口,只要我有的,都会给你!”

  “你怕了,哈哈!”陈阿母搔首弄姿,想了一想,笑道,“我家大儿子就要办婚事了,可手头缺点钱,蔓弱,你素来最疼我的,就给我三贯钱吧!”

  三贯?

  蔓弱的脸一下子黑了,三贯钱可算是一大笔钱了!

  时价:大约五文钱一斗米,一斗米约十二斤,三贯钱就是三千文,便可以买到7000多斤米了,要知道,这个年代,米可是相当贵的,由此可知,陈阿母要三贯钱,那就是狮子大开口啊!!

  蔓弱在王府里,算是最尊贵的奴仆,月钱一贯(一千文),除掉吃穿用度,一年也就能省下个五六贯钱,陈阿母一开口,便抢了一半去了,蔓弱怎能不气?

  何况,听陈阿母这口气,往日里,还不知找蔓弱要了多少冤枉钱呢?

  “怎么了,蔓弱,是不是舍不得,那……那我再合计合计?”陈阿母腆着脸,弯着手指又盘算起来。

  蔓弱笑靥如花,说道:“你家里有难处,我帮你是应该的,你再多要些,我也给得起呢!”

  “哈哈哈,真的啊,我就知道你心好!!”陈阿母贼眼溜溜,伸出四个手指,说道,“那就再加一贯,四贯如何?”

  蔓弱点点头,握住陈阿母的手,我知道:“干脆凑个吉利数,我给你六贯,如何?”

  陈阿母直拍着自己的嘴巴,兴奋说道:“蔓弱,那真是多谢你了,我保证,这一年,我都不再给你挑事!”

  “这没什么,往后有任何难处,只管开口!”蔓弱抚了抚陈阿母的肩,说道,“我这就回去清点清点,晚饭后就给你,只是晚上要服侍王妃就寝,我不敢走远,到时候,你在小花园等我就好了!”

  “好呢,哎呀,蔓弱,你真是个活菩萨啊,呵呵呵!”

  “你过奖了,我走了啊~”

  蔓弱对陈阿母柔柔一笑,点了点头,飘飘离去。

  ………

  “香香乳娘,弟弟睡着了吗?”

  三公子高俨的房中,令萱正看护在小床边,高纬走了进来。

  令萱点点头,轻嘘了一声,示意他不出声。

  高纬探着头看了看,见高俨紧闭双眼,睡得正香。

  “香香乳娘,我带你去看我的羞羞草…”高纬伸手捂着嘴,在令萱耳边轻轻说道。

  “奴婢不去了,奴婢要守着你弟弟…”令萱也轻声答道。

  高纬噘起嘴,很不快活。

  令萱笑道:“陈阿母呢,你让她陪你去看…”

  高纬连连摇头,指了指小嘴巴,回道:“她嘴巴好臭…总有股烂鱼烂虾的味道…我不爱和她待在一起…”

  令萱只觉好笑,很想陪他一会,哄他开心,可看看左右,虽有几个丫头一旁伺候高俨,可终究不熟,也不好开口。

  或是碍于世子的面子,有丫头走来说道:“鲁阿母,你去陪世子吧,三公子一时半会也不会醒的…”

  令萱解了围,忙颔首说道:“那便有劳了,我去去便回!”

  二人出了房间,高纬蹦蹦跳跳,在前面引着路,很是开心。

  “陈阿母好象不喜欢奴婢,奴婢可不敢与世子太过亲近呢…”令萱心有余悸,生怕又惹了陈阿母。

  “不怕,她这会也不知去哪里了,我倒自在了…”高纬说着,出了前院,来到了小花园。

  虽说是小花园,却也并不小,假山便隐了好几层,石桥也有好几座,又有树木矮丛,奇花异草,一眼竟也望不到边。

  “香香乳娘,到那大树下去,羞羞草就在那里,快点快点,一会天要黑了!!”

  “好啊,好啊,看看这羞羞草有什么神奇,让奴婢开开眼…”

  “保管你喜欢,是我从御花园里悄悄挖回来的…香香乳娘,你看到没有,就在这里!!”

  …………

  高纬说陈阿母不知跑去哪里了,其实,她是去找蔓弱拿那六贯铜钱去了。

  晚饭后,她便如约而至,跑到了小花园,在那里等着蔓弱。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渐暗,陈阿母有些着急。

  假山旁人影一闪,似是蔓弱。

  “诶,诶,我在这里,蔓弱……”陈阿母叫了一声,跟了上去,却又不见人影。

  陈阿母愣了愣,四处寻找起来,园子里异常安静,能听到小桥流水的声音。

  “陈阿母,你上来~~”高处传来声音,蔓弱正站在一处石桥上,对陈阿母招手。

  那桥没有栏杆,又贴着假山,有些险峻。

  “你下来吧,站在那里做什么?”

  “好久没见这红霞落日的美景了,陈阿母,你也来瞧瞧~~”

  陈阿母吸了口气,搂起衣裙,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蔓弱却又不见了。

  “蔓弱,我上来了,你又不见了,你玩什么花样,是不是不想把钱给我了啊?”

  陈阿母蹑手蹑脚,踩在高高的石桥上,搜寻着蔓弱的身影。

  “下去拿吧,我会烧万贯纸钱给你的~”

  ………………..

  “啊~”“咚!”

  远处传来奇怪的声音,让高纬吓了一跳。

  “是谁在叫…”高纬不再拨弄羞羞草,站起身来,便抱紧了令萱的腿,瑟瑟发抖。

  那声凄厉的声音,刹那间让小花园变得诡异恐怖起来。

  “没…没什么…”令萱脸色煞白,目光从远方收了回来,拉着高纬躲了起来。

  只见蔓弱急匆匆地走出了小花园。

  脚步声响,传到了高纬的耳朵里。

  “是谁…”高纬还没说出来,令萱便捂住了他的嘴,直把他埋在怀里,不让他看到发生的一切。

  “你就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令萱将高纬抱了出来,置于小径上,自己急步向石桥下走了过去。

  只见陈阿母倒在水潭里,双眼翻白,张大了嘴,一股股鲜血从头上冒了出来,浸红了潭中的水。

  这副惨相,必定是死了!!

  “来人啊,快来人!!”令萱大叫起来,一时手足无措。

  高纬缓缓走了过来,看了看,痴痴问道:“这是…我的乳娘吗…她躺在水里做什么?”

  令萱不答,只是一把抱起高纬,不敢让他见这般惨状,疾步往外走,一众仆人已经奔了过来。

  …………..

  “你不守着俨儿,到处乱跑什么?”

  大堂内,令萱立于堂内,胡王妃大声责斥。

  胡王妃知道了陈阿母的死讯,没有太多悲伤之情,反而只是要责怪令萱,没有尽心看护高俨,可见一个奴婢的生死,并不会引起太大波澜。

  令萱忙躬身说道:“奴婢大意了,是奴婢的错!”

  令萱不敢说是高纬要她离开高俨的,她知道,若将过错推到高纬的身上,胡王妃这个母亲只会更加厌恶她!

  “一个死了,一个又不称心,明儿只能去奶娘府再挑两个乳娘来!”胡王妃板着脸,看看左右,问道,“蔓弱呢,蔓弱哪里去了?”

  “奴婢来了!”蔓弱匆匆而入,神情颇为淡定。

  “你又去哪里了?”胡王妃没好气地问道。

  蔓弱施礼赔罪:“奴婢刚刚沐浴去了……”

  胡王妃打量着蔓弱,皱眉问道:“天刚黑,你这么早就沐浴?”

  “哦,奴婢今日身子不好,有些不干净……”

  “别说了,我知道了!”女人自然知道女人的毛病,胡王妃便也不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只道,“陈阿母死了,你知道么?”

  蔓弱忙道:“奴婢也是刚刚听闻,还请王妃节哀!”

  “我节什么哀,又不是什么贴心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赶紧给他们家送回去,再给她男人几贯钱,把后事办妥帖了!”

  “是,王妃,奴婢会办妥的!”

  正说话间,有一官员带领仵作走了进来。

  “拜见王妃!”这几人行礼参拜道。

  胡王妃一脸不悦,怕是不愿沾染晦气,缩着身子说道:“客气了,几位大人,可有查到什么疑点?”

  那官员点点头,答道:“打扰王妃清静了,陈阿母终是奶娘府配过来的人,不查明白,不好交待!在下想问王府家奴几句话,便可结案了!”

  “问吧问吧…”胡王妃指了指令萱,说道,“是她先看见的,你们有话就问她吧!”

  官员点头哈腰,面向令萱,问道:“事发之时,你可曾见到有何异常?比如她死时,有没有看到旁人在场,或是听到她说了什么话?”

  令萱摇摇头,答道:“奴婢只听到一声惨叫,然后又听到落水声,过去看时,便见她死在了水潭里,当时,奴婢并没有见到什么人,也没有听到她说过什么话…”

  官员看了看令萱,点头说道:“那石板上生有青藓,青藓上又有脚印,在下推断,陈阿母是不慎跌入水潭,伤了命门而死…”

  “敢问大人,会不会还有别的可能呢?”蔓弱不知何故,贼喊捉贼,看着令萱说道,“比如,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其实就是害死她的人!”

  令萱一惊,大感不妙:我有心替她隐瞒,她却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我明明亲眼所见,是她把陈阿母推下石桥的,如今她却大言不惭,嫁祸于我,世上竟有如此歹毒无耻之人?

  令萱眼在流泪,心在滴血,怒火中烧。

  正犹豫间,那官员说话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啊,这位阿母,你确实难脱嫌疑,你发现死者之时,身边可有人在场,可有人为你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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