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愁思与糖葫芦

  是夜,阎罗殿中灯火渐熄,顾如初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从琼山寨回来后,她这脑子就乱得很。

  那些牌位,还有兰舟说的话,不断在她脑海中绕来绕去,一合眼就能想起顾家九族被满门抄斩的画面。

  那个梦大概是顾如许的执念留下的记忆吧,深刻到了就算是死,都要将那血流成河的顺天门牢牢刻在心里。

  她能清楚地回想起,顾如许是如何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斩首示众,她又是如何怀着愤恨与屈辱在脏乱的巷子里一下一下地磕着头。

  那种锥心刺骨的疼,她曾让她也感同身受。

  好几日了,她都没能缓过神来。

  仰躺在床上,望着顶上的流苏,忽而瞥见床边晃过一条雪白的尾巴,她一把就给揪住了。

  只是路过的哈士奇登时虎躯一震:“壮士,有话好说,可别把我尾巴揪秃了!”

  顾如许扭过头看了它一眼:“你现在当狗已经十分习惯了嘛?”

  哈士奇撅着屁股,目光犀利,试图来一场霸道的床咚,可惜爪子短了点,只能勉强拍在她胳膊上。

  “壮士,就算你把我变成了哈士奇,我内心依旧是个帅气又可爱的男神系统!”它义正辞严。

  顾如许偏头瞅了瞅胳膊上那只毛茸茸的爪子,不以为然:“要是你能先把你的萝莉音收一收,也许我还信你。”

  她撒开了它的尾巴,道:“银子我问你啊,你也觉得宁国府是冤枉的吗?”

  哈士奇怔了怔:“您问出这么一句,是因为您心中也如此认为吧?”

  她叹息道:“我也不太清楚……”

  五年前在这的还是顾如许本尊呢,被株连九族的都是顾家人,她从未去过楚京,也没想过要掺和到朝廷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中,讲道理一个魔教教主就够折腾她了,再多一个在逃钦犯的身份,简直让人一个脑袋两个大!

  然而更头疼的是,她还藏着一个太子!

  要不是占了人家的身子,这人情一欠就是一辈子,她早撂挑子不干了。

  “人家穿越待遇都那么好,我怎么就能穿得这么倒霉……”

  哈士奇认真地替她想了想,道:“可能是您运气不好,缺一口欧气。”

  顾如许呵了一声。

  想想也是,出门断鞋带,赶车没赶上,避个雨都能赶上抢劫,她这运气,怕是都喂了哈士奇了。

  “您也别发愁,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哈士奇语重心长地安慰道。

  “就你会背诗,要是背几句诗能把这事儿解决了,我愿意把唐诗三百首都背一遍。”她愁眉紧锁,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哈士奇无奈地在她被褥上扒拉了两下:“您就算把脑袋藏起来,也没法儿当什么都没听过,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周太子,断然不会轻易罢手的。”

  “那小子想搞事情,我多无辜啊!……”她闷声闷气地怨了句。

  “顾如许是顾家嫡长女,顾家的事就是她的事,现在也是您的事了,您如何能置身事外?”

  “自古跟朝廷对着干的几个有好下场?即便红影教能称霸武林,但和朝廷兵马抗衡,简直是痴人说梦!”她从被褥下探出半个脑袋,“眼下就连护国令都落在剑宗手里了,你说我现在走人,还来得及吗?”

  哈士奇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您能有点出息么?教主弃教而逃,这像话吗?”

  “逃走至少我还能多活两年呢!”她咕哝道,“留下来跟着那小子搞事,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有顺利过这个年!况且顾如许自己都逃过一次,我留在这做什么?”

  “谁说顾如许逃走过?”哈士奇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教中早有传言,当初顾如许失踪那半月,教中动荡不安,正是因为教主撇下教中上下,打算再也不回来了。”

  闻言,哈士奇顿时恼了:“胡说!顾如许绝不会弃教而逃,她是因为……”

  “因为什么?”她眼底精光一闪。

  “因为!……”话到嘴边,顾如许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它却突然停了下来,狐疑地打量着她,“壮士,您是在借机套我的话吗?”

  她干咳一声:“……这个嘛,我也半信半疑的,‘顺便’问一问你。”

  哈士奇一脸鄙夷:“您太狡猾了,我真怀念我们刚相识的时候,彼此都有些拘谨和真诚……”

  她伸手将它从耳朵到尾巴尖豪爽地撸了一遍,疑惑地看着它:“拘谨和真诚?我怎么记得认识你的头一天,你就害我被一群狼逼得上了树?”

  “咳……”它一度有些尴尬。

  顾如许绕了这么多,也不是为了同它计较这些的,她话锋一转:“这么说来,顾如许失踪的那半个月,的确另有隐情。”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哈士奇别开脸,小声嘀咕:“隐情……是有那么点隐情的……”

  “你知道是谁杀了顾如许对吗?”她咄咄紧逼。

  “不不不!那个人蒙着面,顾如许都没看清他的长相,我就更不知道了!”它连连摇头。

  她眉头一皱,当即抓住了此话的重点:“你那时跟在顾如许身边?”

  哈士奇心头咯噔一下,没想到这套路还没结束。

  “我不是,我没有,我都是猜的!”它赶忙矢口否认。

  顾如许却是一脸不信,缓缓逼近,哈士奇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只听她道:“好啊,人家还没死你就惦记上了这副躯壳,你这穿越系统也够无情的。”

  闻言,哈士奇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对她道:“顾如许的死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早些做好准备,待她断了气,您便能立刻占了这副身子,待到尸体凉透,您可就进不来了。”

  “就你占着理。”顾如许敲了他一记,“既然顾如许被杀之时并非弃教而逃,那必定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才会不告而别。凭顾如许的武功,江湖上难逢敌手,然而却是身负重伤地回到琼山境内,试问何等高手有本事将她逼到这等地步?”

  哈士奇想了想:“这样的高手,当事不会超过五位,其中两个已经死了,剩下的三位分别是少林方丈永延大师,弘威大将军岳琅,以及剑宗宗主沈遇。即便是这三人与顾如许交手,也不可能在杀了她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这三人在那几日,可有传出负伤的消息?”

  哈士奇摇摇头:“此生阁的消息极为灵通,倘若真是他们之中的一人害了顾如许,定会走漏些风声出来,但他们三人并无一人受伤。”

  “这就怪了……”她陷入了沉思。

  顾如许武功卓绝,身怀数十年深厚内力,虽年纪轻轻,却已是当世高手,究竟谁有这等本事,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她性命?

  会是朝廷的人吗?

  不,朝廷倘若早已发现顾如许就是顾昭,早该派兵前来捉拿了,大半年过去却是半点动静都无。

  若不是朝廷诛杀逃犯,又会是何方神圣……

  她百思不得其解,合上眼闭目养神。

  快要入睡之时,最是容易胡思乱想,一件事从脑海中闪了过去,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哈士奇刚准备回窝趴下,被她冷不丁这一出给吓得原地蹦了起来。

  “壮士!您能不能别大半夜一惊一乍的!”它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顾如许连鞋子都顾不上穿,直接滚下了床,活像饿了三天的狼朝它扑了过来,一把就将它摁在了地上。

  哈士奇一脸惊恐:“壮,壮士,您这是饿了还是怎么的?我,我现在可是母狗,您可别乱来啊!”

  话音未落,顾如许一巴掌拍在了它脑门上。

  “胡咧咧什么呢,我要同你说件正经事,刚想起来……”

  哈士奇茫然地望着她:“什么事?”

  “还记得半年前我跟岳将影沈虽白一起去束州偷护国令的事吗?”

  “记得。”它那会儿还不是狗,待在宿主脑子里,走哪跟哪。

  “沈虽白曾在长生殿的暗室中偷出一封羊皮信来。”

  “……是有这么一回事,所以呢?”

  “哎呀你这什么破记性,难道忘了那封信上提到了一个名字?”

  她这一说,哈士奇忽然想了起来,诧异地瞪着她:“您是说……司蓁?”

  她点点头:“前两日在琼山寨看到的大周鸿德皇后的牌位上,可是这个名字?”

  也不知怎么的,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了。

  那可是兰舟的生母,大周先皇后的名讳,竟然出现在长生殿的暗室中,说是巧合未免太牵强了点。

  诚然那封信当时她没能看明白,但她仍记得那是个女子的笔迹,需要被藏在暗室中的信,这其中必定藏了些不能见人的秘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提及已故皇后的名讳,何况为了这封信,阮方霆竟不惜派出那么多手下追杀沈虽白,要不是她恰好经过,那小子怕是早就没命了。

  当时不明所以,如今细想顿觉不对。

  “长生殿怕是真的跟朝廷有关……”她感到背心一阵发凉,仔细回想阮方霆做过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冲着护国令和灼华剑来的,一个江湖门派如此执着于争抢朝廷之物,本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何况他还数次痛下杀手,为此不择手段。

  说他为己,折损这么多杀手,实在划不来。

  若是为了别人……

  她忽然想起在黎州那一晚,见到的那个披着斗篷的女子,她一度以为只是一个寻常雇主,与阮方霆有些故交罢了,但她对阮方霆吩咐的事,却是句句要置那个名唤“玉娘”的女子于死地。

  阮方霆对她颇为尊敬,普通的雇主哪里需要门主亲自接见,如此一想,那女子的身份就值得一番深思了。

  她不敢肯定那女子就是幕后指使,但此人说不定与之有些关系。

  这些弯弯绕绕,零碎的细节,好像都在渐渐朝着宁国府这桩案子靠拢。不觉中,许多事都隐隐有了解释,她越是想下去,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看来这桩震惊朝野的大案的真相,便是这一切的谜底。

  她既好奇,又担惊受怕。

  掺和其中,便是公然挑衅朝廷,红影教和她会有何等下场,可想而知。

  置之不理,却还有个兰舟。

  她从未感到如此进退两难,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见她满面愁容,哈士奇抖了抖毛,爬了起来:“您既然想到了这些可能,不定还有未雨绸缪的机会,这桩案子的确有诸多蹊跷,个中真相,只能由您自己去查。这件事并不在养成任务包的范畴,一切全看您自个儿如何决断。”

  “……要是我的决定出错了呢?”她抿了抿唇,问道。

  它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凝重:“此案牵扯甚广,您若是错了,会有很多人因此送命。”

  闻言,她的心猛然一沉。

  这二哈系统诚然平日里爱坑她,但这种事上,是断然不会信口胡诌的。

  身在局中,如履薄冰。

  沉默了许久,身后突然传来“咕咕”声,她回过头,只见一只灰鸽停在了窗边,正歪着脑袋望向她。

  “哪来的鸽子?”她愣了愣,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本以为是山间野鸽误闯,吓唬吓唬就飞走了,可她都走到它跟前了,它依旧淡定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她挥了挥手,鸽子受了惊吓飞离了窗台,在庭院中盘旋了一圈,又飞了回来。

  “这好像不是野鸽子。”哈士奇走过来,瞧了瞧那鸽子的腿,“它腿上绑着什么。”

  它一提醒,顾如许这才留意到,鸽子的左腿上绑着一截竹罐,她见过这套路,但鸽子她陌生得很。

  平日里都是此生阁的信鸽在阎罗殿和青州之间飞来飞去,可这一只,她却是从来没见过的。

  她迟疑片刻,解下那只竹管,顺手给鸽子抓了一把小米,洒在桌上,鸽子立刻飞了过去,埋头进食。

  “看样子这鸽子飞了很久,瞧瞧这饿的。”哈士奇忍不住唏嘘。

  顾如许将竹管拿到一边,摆弄了一会儿,便找到了拧开它的法子。

  她将管中之物倒了出来,是一张字条和一串红泥捏的疑似糖葫芦的小玩意。

  她看了眼字条,之前在一朝风涟待了那么久,她还能认出这是沈虽白的字迹。

  寒暄之言,寥寥数语。

  哈士奇见她看了一会儿,脸倒是渐渐红了起来,不由诧异:“壮士,这是谁寄来的?”

  “是沈虽白……”

  哈士奇不解:“男主怎么养了只能飞到琼山的信鸽?”

  “不知道,但他在信中说,这只鸽子是给我的,日后可以与云禾山传信。”她道。

  哈士奇昂着头:“他还写了什么?”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告诉我他回到云禾山了,既然输给了我,便每日算着欠了多少糖葫芦,下回见面,一并给我。这串是他拿来凑个数的。”

  她好笑地看着手中这串小的不像话的“糖葫芦”,该是用朱砂染了陶泥搓出来的,还用一竹签串着,愣是让信鸽送了来。

  她想想都觉得这傻小子真是好玩。

  哈士奇看着她,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不过是一张字条和一串泥巴捏的糖葫芦,就能让她眉梢眼角全是熠熠生辉的笑意。

  她是个什么心思,都不用猜了,全写在脸上。

  它目光渐深,忽然道:“壮士,你们在聆雪崖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闻言,顾如许一僵,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根:“没发生什么,不过我在那小子快淹死的时候,给他做了急救,他听说之后,便不依不饶地要对我负责,还说要与爹娘商量,择日来琼山提亲什么的……”

  它顿时一惊:“您可有将我之前说的记在心里?您与沈虽白,不可走得太近了,怎么还会扯出‘提亲’这等事来?”

  “哎呀,我也云里雾里的……”她也不太明白,“沈虽白这次醒来后,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大一样了,这件事我一直没答应呢,你这么紧张作甚?”

  哈士奇目光一斜:“我,我哪有紧张……”

  顾如许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盯着它:“你尾巴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它心一横:“那……那男主都要上琼山提亲了,我紧张怎么了!”

  没等它理直气壮完,便被顾如许扣住了嘴,她缓缓地蹲了下来,面上的笑容灿烂得都快开出花来了。

  “那你倒是说说,我和沈虽白为何不能走得近?”她幽幽地开口。

  哈士奇感到背上的毛蹭蹭蹭地竖了起来,只要它再敢说一句“权限不够”,她就能把它片一片,丢锅里炖肉。

  它苦着脸,委委屈屈地望着她,顾如许松开了手,让它说话。

  它纠结地望着自己的爪子,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您要是不怕害死沈虽白,就继续跟他纠缠不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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