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威仪心经

  落雁庄,西院主厅。

  一位中年男子身着宝蓝缎衫,长须长髯,相貌俊逸。他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尸体,轻叹了口气:

  “天霖啊,你莫要自责了,这八十六位活死人溺毙,是我等气运不济,外敌武功高强,凶狠难缠,不能怪你。”

  说话男子正是蜃羽楼楼主禹乘风,他声音听起来雌雄莫辨:

  “碧水神龙死于非命,也是它命数不好,更不能怪你,况且它死都死了,我还能让你一个堂主给它偿命不成?快起来吧。”

  谢天霖跪伏于地,身前正是碧水神龙的尸身,他面色沉重,痛心疾首:“此事确是属下失职,请主上降罪!”

  禹乘风呵呵一笑:“天霖,说了不是你的责任,你还在纠结什么,快起来。”

  谢天霖仍旧不敢起身,想了想,又道:“属下酿成大错,深知无法弥补,但请主上再给我一个机会,属下必定抓住那害死神龙之人,再亲自前往圣山,捕回新的神龙。”

  禹乘风闻言脸上笑意更甚,“天霖啊,你虽是我的手下,但我一直是把你当兄弟的,这事真不怪你,不过你要再不起来我可就真生气了,哈哈。”

  他脸上是友善大度,心中却是暗暗冷笑:

  “新的神龙?你可知内丹成熟须等到三十年之后!你一时意气用事,将活死人全部淹死,毁了碧水堂十年基业,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疏于防范,让外敌侵入,致使神龙死于非命,更是最大恶极万死莫赎!非但如此,还阳奉阴违,推卸责任,说水淹隧宫乃是玉如意同党所为,你可知你堂中有我的眼线,在我面前撒谎,罪加一等,罪无可恕!”

  谢天霖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闻言终是面色好转,正自犹豫要不要起身,禹乘风走了过来,虚伸出手来,欲将他扶起,口中言道:

  “天霖,自责无益,快让我看看你伤势如何了。”

  谢天霖哪敢劳烦他,站起身退后一步,行礼道:“主上,属下无碍。”

  稳了身体,接着道,“玉如意二人居然打通了河道逃脱,着实令人意外。属下以为他们尚未逃远,愿以戴罪之身亲自前往,势必将二位贼人擒来正法,以慰隧宫一众兄弟在天之灵,请主上恩准。”

  禹乘风暗暗腹诽:“你去丢人现眼吗?听你说那小子剑法诡异,极难对付,而玉如意武功又胜于你,明知不敌还要前去,莫非你另有打算?”

  口上却说道:“天霖一颗忠心昭然如日月,着实令人敬佩,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不过,你伤势未愈,如此前去面对强敌,如何能让我这个当哥哥的放心?”

  不待他回答,朗声问道:“疾风使何在?”

  一道身影一闪而至,这人身法太快,以至于不知从何而来。只见他一身黑色劲装,幅巾遮面,单膝跪地道:“请主上吩咐!”

  “通知地影、玄影,寻找玉如意二人下落,找回内丹,查出那男子底细。”

  那人领命离开。禹乘风打了个哈欠,又问:“妙风使何在?”

  又一人眨眼间立于他身前,身法同样快若鬼魅。只听禹乘风对那人道:“联系暗影,即刻将如意宫的动向报于我知。”

  言罢又慢慢悠悠起身,再问:“信风使何在?”

  一道红色身影迅速现身,禹乘风道:“通知贺兰护法,速来落雁庄,接替碧水堂堂主之位。”

  信风使领命去了。谢天霖一听堂主位子不保,急道:“主上……我……”

  禹乘风手一挥,解释道:“天霖你莫急,今次碧水堂出了这么大的事,需要对各个分堂兄弟有所交代,否则无法服众啊。你暂且委屈一阵子,待你伤养好了,这堂主之位定然归还给你,毕竟这重建碧水堂的重任,还得落在你身上。”

  谢天霖闻言稍安,拱手道:“属下一定鞠躬尽瘁,不负主上所托。”

  禹乘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天霖为何总是如此客气?唉,你们都这样,总以为我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但你们哪里知道我的苦处。”

  他无奈叹息,话锋一转又道:

  “你腹中那断剑虽然取出,但手上那道伤却伤及经脉,十分麻烦,你过来,我助你一臂之力。”

  谢天霖这次不再推脱,走上前去,任凭他握住自己右手,心中感慨:

  “主上如此重情尚义,我却欺瞒了他……唉,以后便真的尽心尽力、为君所使吧。”

  正自思忖,忽觉腕上一疼,还未作反应,禹乘风又突然间出手,手指隔空虚点,“啪啪”两声,封了他的大穴。

  谢天霖动弹不得,不解道:“主上,你这是……”

  禹乘风笑着打了个稽首,却是不答。

  谢天霖感觉有什么东西往身体深处钻,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道:“这是……”

  禹乘风嘿嘿一笑:“天霖,这是‘凝石蛊’,我在助你疗伤,得它助力,你伤很快就会好了嘛!”

  谢天霖一听到“凝石蛊”三个字,几乎魂飞魄散,这是一种严厉的刑罚,蛊虫种入之后,会迅速钻入骨髓,中蛊之人一旦受到到阳光照射,骨骼和肌肉会立刻石化,马上变成一具石人!

  谢天霖面露惨笑。这样伤是能治好的,但人变成石头了,命没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终于明白,自己毁掉隧宫、害死神龙,又怎么可以被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但他心中还是不甘,恨恨道:“主上,你说过不怪我的……这么多年来,我经营落雁庄,管理碧水堂,功劳从不敢擅专,苦劳从不曾对人言说,如此一心一意为蜃羽楼办事,难道抵不过一时疏忽犯下的错吗?”

  他声音变得有些激动,“何况碧水神龙被人取了内丹,根本是他人所为!主上如此处事,属下不服!”

  禹乘风看起来有些哀伤,叹道:“天霖啊,你别激动,你这样子,当哥哥的心里难受呢。我其实早就决定放过你了,但碧水神龙不肯放过你啊。神龙是圣山的使者,冒犯它就等于冒犯神明,你想想看,神明能放过你吗?”

  “你……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放不放过的!一条畜生,却像个祖宗一样供起来,简直……啊……可笑之极……啊……你……”蛊虫开始往骨头里钻,一阵阵剧痛传来,谢天霖疼痛之下,言语上也顾不得主仆之分了。

  禹乘风闻言大摇其头,叹道:

  “一条畜生?天霖啊,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可知道,为何二魔三仙在江湖上地位不可撼动?哼!那就是因为他们皆已开启了第二丹田,达到了天人之境!你又知不知道,一旦服食了碧水神龙的内丹,便可轻易开启第二丹田,与他们并驾齐驱!”

  只见蜃羽楼楼主脸上是万分痛惜,接着道:“这条神龙养在碧水堂这么多年,喂了数不清的天材地宝,吞食了几百个武林高手,它又怎么能是普通凡物?而我费尽心机把玉如意抓来,原本想着控制了她,就等于控制了如意宫,届时蜃羽楼实力大增,我神功大成,再联合萨摩教以及一位正道上的老朋友,这中原武林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可是你……哎……”

  禹乘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不但让碧水神龙惨死,还让玉如意在这个紧要关头逃脱了!天霖你说气不气人?呃,我不是气你,是气……气造化弄人,好端端的,怎么能说死就死,说逃就逃呢!就差那么几个时辰,我就赶到禹州了呢!这可真是……真是竹篮打水,空忙一场啊!”

  禹乘风用力挤出几滴眼泪来,掏出帕子擦了。站起身,走到谢天霖身旁,同他站的平齐,说道:

  “好兄弟,你放心吧,你的妻妾儿女我会替你照顾,你弟弟的仇,楼里面会替你报的,届时抓到那男子,我会亲自送到你墓碑前,你且安心去吧!”

  说完不理会谢天霖口中含糊不清的痛呼,出了正厅。

  两名年轻女子迎了上来,其中一人问道:“主上,内丹的事,如何了?”

  谢天霖咬了咬牙道:“被两个小贼偷去了!”

  二女皆是大惊失色,谢天霖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心情,说道:

  “不过无妨,内丹须用秘法吸收,玉如意年纪轻轻,谅她也无福消受,倒是如意宫中的几位长老颇有些见识,只须在他们寻到玉如意之前,抢回内丹即可。至于那小子,无名宵小,不足为虑。此事我已通知疾风使着手去办了,以地影和玄影的能耐,不出一天,必能找到二人!夺回内丹!”

  谢天霖手下有四护法,四堂主,八使者,十六影卫。

  十六影卫中,地影擅长寻人,几乎上天下地无孔不入,而玄影手下有‘百杀’数十人,皆由成名杀手组成,实力更是强大无比。

  故而他信心十足。

  又过得片刻,禹乘风忽地灿然一笑,显然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只听他道:“听闻陆云笛到了禹州城,黛儿、珠儿,我们这就前去,且会他一会!”

  …………

  却说成欢将一道真气送入玉如意经脉,很快便发现了异样。

  他原本是想通过这道真气来感受玉如意的行功进度,以便出现异常时采取补救措施。谁曾想如意宫的内功心法太过特殊,以至于这道真气甫一进入经脉,便迅速销声匿迹没了踪影!

  成欢正自奇怪,忽觉心头一种挤压感骤然而生,同时耳中闻得一丝丝哔啵声响,再一晃神,眼前蓦地一亮,竟清楚地“看”到自己化作一只蓝色的小鱼,在洪流之中沉浮漂游,顺水而走,夹岸是高山秀丽,林麓幽深,风景好不怡人!

  他心有疑团,自然无心欣赏,过不多久,只觉那洪流开始变得迅疾,耳边也起了呼呼风啸,又过片刻,头顶渐渐起了乌云,呼吸的功夫,大雨瓢泼而下,一时间雨疏风骤,波翻浪滚,水势也无比狰狞起来。

  忽然一个巨浪打来,成欢只觉天旋地转,浮出水面,竟发现自己的身体猛然长大了几分!

  河水势头平缓了许多,成欢心有所感,莫名觉得接下来的征途会无比漫长。

  果然,蓝色的鱼儿随波逐流,从白天游到黑夜,从春夏历经秋冬,远处风景变幻不已,有时是群山莽莽,有时是树木森森,有时黄沙滚滚,有时日月高悬,有时又能看见远处城濠墙垛,人头攒动……

  这莫非是个梦吗?

  成欢根本无法解释看到的景象,发现每次风景变幻,自己的身体就会长大几分,而每次长大,力量也会随之增强不少。

  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奇幻的逆旅,所见光怪陆离,终于有一天,水流不再向前,停了下来。

  他的身体已经长到两丈左右,体内蕴含着急需爆发的能量,觉得总想去做些什么。

  不远处是一道金色的大门,紧紧关闭,却是正在遭受着阵阵冲击。

  定睛一看,冲击大门的不是土石兵器,更不是猛将雄兵,而是千千万万白色的小鱼!

  那些鱼儿只有一寸来长,它们排着队,利用惯性,飞离水面撞向大门,一个个视死如归,前仆后继,简直就像是中了邪一般。

  由于数量众多,它们的身体在空中首尾相连,几乎是串在了一起,看上去像是一条条银色的匹练。那些匹练抽打撞击着大门,一时间“咚咚啪啪”的声响不绝于耳,似乎无休无止。

  “岂非以卵击石?”见此情形,他不免叹息。

  正想着,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道梵音,听起来还有些熟悉,只听那声音念道: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遘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这是??

  成欢不明所以,却是被那梵音一震,顿觉精神抖擞,浑身上下充满战意!

  不自觉地加入了鱼群,追随前方的队伍向前冲去。

  成欢发觉自己变成了狂热的教徒,虔诚中带着癫狂,紧接着,他飞身而起,“咚”的一声撞在那金色大门之上……

  一个激灵醒来,却发现自己仍旧坐在玉如意身前,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分开,而那女子面色平和,气息流畅,仍沉浸于行功之中。

  此刻已是正午,一道阳光透过庙顶的狭隙照射进来,映在成欢手臂之上,光柱中细微的灰尘漂浮不定,正零星不断地沾惹上衣袖。

  “她应当是无碍了吧!方才莫非是……真气交感?产生了幻像?”成欢暗自猜测。

  他所料不错,正是他打入的那一道真气与玉如意的内功心法相互作用,产生了交感。

  所谓交感,是通过真气感受他人的内功,并与之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联系。普通的内功心法是无法与旁人产生交感的,但玉如意的内功十分特殊,会通过各种情绪产生幻想,从而无中生有,打开一些隐藏的法门。而成欢适才所看到的幻像,正是玉如意的内功晋级历程。

  她的内功唤作《威仪心经》,二百年前如意宫第一任宫主陈香仪在峨嵋论道比拼中身心受挫,颜面尽失,本以为她会一蹶不振,谁知陈香仪非但没有就此沉沦,反而愈挫愈勇,苦心孤诣,历经三年闭关,创出一套内功心法,出关后行侠仗义,斩妖除魔,一时风头无两,而后来她武功独步江湖,创立如意宫,终成一代天骄女侠。

  再后来,历任如意宫宫主皆修行此功,无一例外,都成了其时举足轻重的江湖翘楚。

  所有这一切,不能不说是得益于那套非凡的内功。

  而那内功的非凡之处,在于它能够打开练武之人的第二丹田!

  第二丹田又叫作檀海。檀海隐藏的极深,根本无迹可寻,但世间无奇不有,总有一些人天纵奇才,他们创出心法,幻想出一条通往它的道路,再通过真气以虚化实,从而将这道门找到。

  无中生有,以启通途,蓄之真气,门破道生。这就是打开檀海,迈向新境界的方法。

  时下,也只有二魔三仙开启了檀海。

  寥寥五人,成了江湖上至高无上的存在,可见开启檀海,威力之强!

  开启的过程需要吸收大量真气,需要特殊的功法,二者缺一不可。偏偏碧水神龙的内丹、以及《威仪心经》恰逢其会,二者合力促成了玉如意这种令人艳羡的际遇。

  成欢“看”到的那扇金色大门,正是玉如意的檀海之门。无数鱼儿撞向它,就是为了将其打开。

  而那些诗句,正是《威仪心经》的纲领。

  禹乘风还是失算了,他原本以为玉如意年纪轻轻,没有门中长老襄助,根本不可能吸收神龙内丹,却不曾想成欢成了其中的变数。

  他那道细微真气其实就是那条游鱼,这条鱼儿长到两丈来长,最终“以身殉道”,成了玉如意晋级的决定性助力。

  同时,通过交感,他已将《威仪心经》的运功方法、行功轨迹,以及如何寻到檀海之门等诸多秘辛全然探悉。

  这几乎相当于偷师学艺,将来若是时机成熟,他打开檀海也就不再是难事。

  只是此刻,他并不知道自己那番奇妙的经历意味着什么。

  抬头看了那道射入庙内的阳光,自言语道:

  “已是晌午了,也不知师姐怎样了?”

  有些百无聊赖,随手拾起脚边的一块石子来,在佛像背后一通乱画,画着画着,突然一愣,发现不知不觉间,竟是写了一个“楠”字。

  成欢哑然失笑,又扫了一眼一旁的玉如意,心念一动,顺手又写了一个“玉”字,写完后端详片刻,又默念了几遍,自语道:“还是师姐的名字好听些!”

  坐的久了,腿脚就有些酸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却是这一番动作,引起了腹内五脏庙的抗议。

  拍了拍肚子,说道:“委屈你了,本大侠这就伺候你。”

  推门出了破庙,发现不远处有几棵山杏树,枝头挂满黄灿灿的一片,正是果子成熟,望之令人舌下生津。

  成欢咽了一口唾沫,几个起纵便跃了过去,无比麻利地攀上枝头,摘了两颗入口,只觉汁多肉厚,香甜无比。

  天空瓦蓝,骄阳似火,远处禹水汤汤,禹城巍峨,如此风景如画,成欢不免心下陶然。

  正自欣赏,忽然一道刺眼的亮光猛然闪过,晃了自己一下。

  他警觉顿生,不敢移动身体半分,小心眺目望去,一番细探,终于在一里之外发现了几道身影。

  他目力惊人,看到一共有四位男子。几人的位置相对分散,正不紧不慢,朝着破庙方向巡来。

  其中一位迈着八字步,手持长剑,想来方才是这把剑反光,照到了自己。

  另一位老者肩头卧着一只鹰隼,只见他顺手往上一擎,那隼儿展翅冲天,向高处飞去。

  成欢心中一惊,连忙悄悄滑下树来。鹰隼目光极为锐利,若是还待在树上,是很容易被这种动物发现的。

  “是落雁庄的人!他们不肯罢休,来找麻烦了么?!”

  他之所以这么想,因为那其中一人,穿的是落雁庄庄丁常服!

  他不敢确定这几人是不是来寻自己的,但安全起见,权当他们为此而来。又想到:“落雁庄庄主之前吃了大亏,他对自己二人的实力多少已有所了解,可如今却仅派出这么四人前来,可见这几人要么是修为极为高深,要么就是另有倚仗。看他们的样子,恐怕是有恃无恐,玉如意尚在行功的紧要关头,现下绝不能和他们硬拼,需马上离开。”

  斟酌之后,急忙赶回破庙,看到玉如意的模样,倒是泛起难来。她如今正在行功之中,盘膝而坐,若是改变姿势体态,很容易阻滞经脉,造成严重的后果。

  但若是将她原封不动地带离此地……

  玉如意倒是没让他犯难,只因突然之间,那女子身体又起了异样。

  成欢只感到眼前之人浑身散发出一阵凛然冷意,周遭的温度似乎瞬间降了下来。

  接下来,女子鬓发眉梢迅速结了寒霜,牙齿不住打颤。

  他暗叫不好,早先是热力逼人,此刻寒气大盛,这情形须得立刻探知她体内状况了。

  只见成欢探身而上,如之前一般与女子双手相抵,再次将一道真气再次打入。

  然而他这次却是错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方才他能轻松地将真气打入并产生交感,是因为玉如意同他处在同一个武功境界。

  但此刻,如意宫宫主经过独门内功心法的琢磨,以及内丹能量的冲击之后,已然开启了第二丹田——檀海!

  檀海之门打开那一瞬,会产生剧烈的真气坍缩,周围的真气会在眨眼之间被吸入,而开启檀海之人,体温急剧降低却是再平常不过。

  成欢不知此中三昧,还道玉如意行功又出了问题,他抵掌探入真气,已是将自己置于万分危险的境地。

  刹那间只觉真气控制不住,奔涌而出,几息的功夫,便一泻千里,被吸走大半!

  大惊之下连忙想要分开手掌,却发现双手就像被粘住了一般根本无法挪开。无奈只得死守丹田,与那股吸力周旋抗衡,却又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眼睁睁看着内力被一扫而空,却还不算完,那坍缩之力似乎是得陇望蜀,竟开始沿着他体内奇经八脉一一搜寻,说是搜寻,实际上是蛮横的强取豪夺,成欢只觉一道极强的掣力袭来,直冲璇玑,鸩尾,过腰阳,又渡夹脊三关,至风府,其间细碎的破碎声不绝于耳,剧痛阵阵不歇,终于忍纳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听他声音嘶哑啁哳,断断续续道:“……玉……玉姑娘……”却是刚吐出这几个字,一口鲜血喷出,身形一晃,晕了过去。

  那掣力侵袭的正是他的任督二脉,得手之后,却没有丝毫怜悯,又连破他冲脉,带脉,阳维,阴维,阳跷,阴跷,转眼八脉严重损毁,几乎支离破碎!

  人体有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主脏腑,与五感紧密相关,而奇经八脉则主连通,关乎气、血、神。练武之人尤为重视后者,其中任督二脉更是重中之重,莫说八脉同毁,单是任督不畅,就无法正常行功。

  成欢正是遭到这种灾难性的打击,此刻他无一丝内力,八脉皆已剧损,从此真气无法流返于丹田,再不能修习内功。

  然而厄运并未结束。那道掣力似乎与他有仇一般,毁掉他的八脉之后,依旧没有一点怜恤,竟将势头一转,又开始侵袭他的十二正经!

  十二正经关乎性命,损毁一条,就会严重影响到身体机能,若是全毁,成欢几乎必死。

  说话间那掣力已寻到了他左臂“手少阴肺经”,但这次却是逆脉而上,由少商,寸口逼至尺泽,中府,转眼间便走到了末段。

  手少阴肺经运行于上肢,在内属肺,而肺气通于鼻,故而只需再进一步,成欢便会失去嗅觉,双手活动也会大受影响。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却是在此紧要关头,成欢之前吞下那一口神龙血起了作用。

  这一口血来自碧水神龙的舌芯,舌芯是它的命门,就如同人类的心头血一般,自然是非同小可。

  危机时刻,男子腹部陡然升起一股暖流,像是感受到了召唤般星驰而至,生生截住了那道掣力的走势。

  那掣力原本暴虐无比,但一接触到那股暖流,竟似受到安抚一般竟平静了下来,二者似乎是在厮磨交谈,又似在暗暗角力,片刻之后居然合二为一,融为一股真气气团!

  下一瞬,只听得“刷”地一声暗响,气团又开始游走,从成欢手少阴肺经末段调转方向,沿原路返回,过了寸口,少商,再次逆向而返,到了尽头,仍旧不肯冲出,又回过头来,第三次往回奔走……

  如此反复多次,那气团经过消耗渐渐变弱,不再游走,最终在他左臂手少阴肺经之中驻留了下来。

  成欢若是清醒,会发现这种现象匪夷所思,他浑身内力皆无,但唯独左臂经脉之内有一道真气气团,而且只在其间运行,不与别经通衢。

  他的肺经受到反复琢磨后变得异常强大,而肺气通于鼻,经过这一番苦难,成欢意外地拥有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嗅觉!

  也算是因祸得福,得了些许安慰。

  但由于他不能修习内功,丹田无法供给真气,左臂的那团真气就如同无根之水、无土之木,到底能够维持多久,何时衰竭,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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