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钢事件”折射在加华人技术移民甘苦

  2月8日,一名担任长途大货车司机、名叫安钢的大陆籍加拿大技术移民在美国堪萨斯市因车祸不幸身亡。

  事故发生在中国传统的新年前夕,而且安钢系避让一辆乘坐有两名老人的“别克”轿车导致倾覆,由于车门变形无法逃脱,在长达1小时的驾驶室火灾中活活烧死,自然引起其所居住的加拿大密西沙加市、乃至整个大多伦多地区华人的关注和同情。

  然而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随着安钢的身世、家庭背景和车祸背后种种不为人知故事的迅速被披露,竟引发了加拿大东部华人移民群体前所未有的热烈争议和深度思索。

  安钢其人其事和争执的由来

  安钢,48岁,安徽人,1982年毕业于安徽大学,先后在中原油田、北京西门子公司工作,曾是上海浦东机场电脑系统安装的技术骨干,2000年以技术移民身份来加,先在辛力加学院读书,随后曾在两家匹萨饼店打工,2006年初考取驾驶执照后转入长途大货车司机行列,先在某华人运输公司,随即转入某美国公司在加拿大安大略省剑桥的运输分公司工作。据朋友介绍,他为人和善,乐于助人,多才多艺,外表给人以乐观、积极的印象。

  他曾有过两段婚姻,前妻在移民前夕与他离异,15岁的儿子也留在母亲身边,新妻子张悦欢比他小15岁,2006年初经介绍认识,随即安钢回国,两人闪电结婚,当年5月张悦欢团聚来加,两人感情很快冷却并于9月分居。争论便是从这段相差15岁、来得疾去得快的闪电婚姻开始的。

  车祸发生数日后,和安钢同开大货车的网名“风压差”的朋友便在加东几个中文网站发贴,用较为激烈的口吻指责其妻张悦欢,据他介绍,张在团聚前对安钢百依百顺,温柔有加,但刚抵达多伦多机场就立刻变冷,“曾经的浓情蜜意都落在机场回家的401高速路上了”,此后经常夜不归宿,对安钢态度冷淡,不理不睬,9月初,安钢在出车途中接到张来电,表示要离家出走并让安钢“不要找她”,安钢回家后发现1800加币现金不翼而飞,信用卡也被刷掉1000多元,张悦欢已不知去向,安钢报警并请社区寻人,不久被告知“妻子认定感情破裂,不愿见他”,他因此精神恍惚,情绪低落,加上劳累过度,终于酿成大祸。

  不久,另一个网名“浪漫主义传”的朋友也发文,披露了另一些细节。据他说,安钢所在公司为他办理了“WISB”保险,总赔付额达80万加币以上。但该保险跟车不跟人,安钢又未另立遗嘱,因此分居未满半年的张悦欢就成了这笔遗产的第一受益人。他还披露安钢在国内的父母身体不好,他们全家及安钢前妻、儿子的经济状况都不佳。

  这两篇网文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即引发华人圈激烈反响。许多人纷纷发言批评张悦欢的冷漠。此时,一个网名CRUISER99的“知情人”发文为张悦欢辩护,据他披露,张悦欢抵加后态度立即变冷是因为发现“安钢家境困难,不但没有房子,连家具都全部是拣的”,感到希望破灭;夜不归宿,是为了伺候同在多伦多、嫁给白人、正坐月子的四姐;要求分居是因为“不能忍受安钢的大男子主义”,及安钢不愿买房,“生活理念不同”;离家出走时并未拿走全部现金、拿走的部分是因为“婚礼的十多万元全部由女方支付,且女方来加时带了2000美元”,且安钢留下的钱只有几十块,不够家用等等,作者呼吁大家多看看“故事的另一面”,不要偏听偏信,意气用事。

  这篇网文的发表不但未达到熄火目的,反而火上浇油,加上当地华人媒体《现代日报》、《星星生活》将双方文章一齐发表,引起更热烈的讨论,甚至舌剑唇枪的争吵。在争吵中更多内情被披露出来:这桩婚事的介绍人正是张悦欢这位四姐;张夜不归宿时安钢多次打电话去四姐家寻妻,都被告知“不在”甚至“请以后不要再打来”;张离家并非一次走人而是分期搬走,不像感情冲动;她拿走的钱是用来购买高档手机而非必需品,在分居后安钢曾要求张回国,而张表示“不离婚就不回国”等,双方虽然针锋相对,但对这些细节却均无太多分歧。

  张悦欢本人在安钢死讯公布后数日不肯露面,操办丧事的安徽同乡会黄、王二先生不得不通过媒体和网络的寻人启事呼吁她出来主持,但2月24日下午安徽同乡会开办的追思会她却成为唯一到场的亲属,并表示“将护送安钢骨灰回国”。

  这一系列的蹊跷让许多华人大感质疑,争论有增无已。许多讨论者开始质疑张悦欢当初嫁给安钢是把他当作所谓“搬运工”,即用来作为移民的跳板,达到目的后就迅速摆脱,另寻佳偶。有人指出,身为介绍人、又与张悦欢相处密切的四姐不可能不知道安钢的生活状况,张本人又和安钢网络交流一个月,所谓“因生活落差导致失落感”很难成立;双方婚姻仓猝,婚礼不太可能用掉那么多钱,如果真这样大操大办,所收的红包也基本可以保证收支平衡,张在分居前的掠财行为于理不合;张在抵加后四个月才分居,而这四个月恰是她足以完成移民手续、获得必要身份和证件的最短时间。一些人开始劝说、呼吁张悦欢虑及婚姻现状,和安家的现实困难,主动放弃保费,个别人甚至激动地表示,如果张不答允,就联名向法庭起诉张“骗婚”。

  一些张的支持者则反唇相讥,他们认为安钢明知对方小自己15岁还娶,是“居心不良”,出问题是“自讨苦吃”;张即使有骗婚、骗保嫌疑,也是追求更好生活的正当、合法行为,无足厚非,她嫁给安钢这个穷光蛋是自己倒霉,意外获得巨额保费是自己走运,别人不该说三道四;个别言辞尖刻者甚至认为,安和小自己15岁、年轻漂亮的张共同生活了数月之久,已经“占了便宜”,保费应算对张的“青春补偿”。

  激烈争论背后折射技术移民甘苦

  正如一位讨论者所说,安钢已逝,死者已矣,上述种种争论既无太多必要,又很难真的判明这桩“家务事”的是非曲直。但一个普通华人移民的死竟引起加东华人前所未有的热烈讨论和高度关注,背后折射出技术移民难为外人道的酸甜苦辣。

  加拿大是个移民国家,也是许多中国人心目中理想的移民目的地,其中以“技术移民”身份出境的占绝对多数。由于加对技术移民有较高门槛,最终申请成功者大多学历较高,在国内有较好的职业、地位和收入。

  但加国虽大量吸引技术移民,国内劳动力市场却并不缺乏这类人才,而是需要更多从事体力劳动或简单技术劳动的工人、技工,加上该国不承认海外学历和工作经验,甚至连在加国公司海外分支工作的经验也不予认可,绝大多数技术移民出国后面临着被迫改行的窘境,博士打短工、教授洗盘子、研究员卖猪肉、专家理发的现象比比皆是,到了见怪不怪的地步。

  一些移民工作不理想,收入不佳,和国内相比生活质量明显下降,心情可想而知;另一些移民收入其实并不差,但专业丧失、专长不被认可,仍不可避免让他们感到失落。

  由于环境和生活压力巨大,加上人生地不熟,缺乏沟通、宣泄的渠道,华人技术移民中出现了明显的“三多”(患精神疾病的多,皈依宗教的多,离婚的多)现象,去年轰动一时的蒋国兵博士自杀案,就是这类问题积郁已久的极端爆发,而朋友的缺乏、家庭生活的动荡,又反过来严重影响了华人技术移民的身心健康。

  回到安钢的个案,其实安钢的收入并不差,长途货车司机在加拿大属于中高收入阶层,但这项工作十分辛苦:长途出车孤寂、疲劳,饮食无规律,许多当地人望而生畏。安钢是花5000加币在2006年初匆匆学车并迅速上岗,技术本就不熟练,良好的精神状况、健康的情绪,是长途司机最基本的要求,对他则格外重要,但他却几次拒绝朋友劝阻执意出车;他对家庭生活十分眷恋,为人也很好,但即使他的朋友也不否认他的确有大男子主义倾向,且不善表达,这显然会影响他与妻子、与他人的沟通;至于张悦欢,姑不论那些家庭细节的真伪,她来加近半年,既没有工作,又不娴家务(连饭也不会做),更拒绝与安钢沟通,加上其四姐在许多问题上明显欠妥(生活状况明显比安钢一家好得多,却屡次无偿支使妹妹的劳力,不但影响其对移民生活的适应,也必然危及其家庭和谐),出现问题是必然的。

  移民是一生中重大的转折,出现各种不适应、不顺利很正常,在陌生环境中初来乍到、缺乏朋友和人际关系的移民夫妻,只有多理解、多沟通、多鼓励、多支持,才能确保彼此身心健康,更快、更好地渡过不应期,适应新环境、新生活,否则就很容易酿成苦酒,甚至导致悲剧。

  “安钢事件”虽是极端个案,但华人技术移民所面对的各种苦闷却有普遍性,这也是安钢一案迅速引起如此广泛关注和热烈讨论的根源所在。通过近年来的一次次事件,越来越多的华人移民开始反省自己,尝试着改变传统的“独善其身”、“家丑不外扬”等习惯,更多地投入到“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互相帮助中去,因为异国他乡最缺乏的就是朋友,就是宣泄的渠道和理解的声音,帮助别人,就等于帮助了自己。去年的蒋国兵案,“刘女士儿子抚养权案”,和这次的安钢事件,华人移民纷纷解囊相助,奔走相呼,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忱,安钢出事后,朋友“风压差”对自己当初未能坚决阻止安钢带着心理包袱出车追悔莫及,当众反省,同样体现了这种互助意识的抬头。

  此次围绕“骗婚”的争论如此激烈,同样反应出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即“搬运工”现象已变得很普遍,在加拿大各华人传媒和网站上,“国内娶媳妇,回来不见了”的消息已见怪不怪,有的“新娘”甚至在机场就神秘消失,笔者的驾驶教练移民多年,离异很久,却一直不敢回国相亲,据他自己说,就是“看骗婚看得太多了”。加拿大是个家庭观念很重的过度,并不似国内有些人想象的那般“开放”,整日为生活操劳的单身华人技术移民所渴望的,也更多是一个温暖的家庭港湾,一个互相倚靠、长相厮守的伴侣,“骗婚”给他们带来的打击,又何止是金钱的损失?围绕安钢事件“骗婚”嫌疑的讨论如火如荼,正因为这个问题已成为不可忽视的社会现象。

  随着追思会的结束,安钢已入土为安,据悉,在巨大舆论压力下,张悦欢已有意放弃保费,围绕此案的讨论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冷却,但困扰华人技术移民的种种家庭、社会问题犹在,具体的人和事可以忘,却不应忘记教训、体会和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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