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1

  我低声地咳嗽着,胸口的肌肉因为剧烈的咳嗽而被一再拉扯,放射状的刺痛蔓延到我的腹部。

  山谷的东面还在一声声地发出爆炸,应该是贾上尉他们引导52激光制导炮弹攻击鬼子突击队形或者是更远端的装甲集结地和炮兵阵地。

  鬼子想把国旗插上50高地的时间看来又不得不推迟。

  也许他们会在以后的回忆录里将这个该死的地方命名为“中国伤心岭”;或者勇敢一些,让几个未来战士们摆个漂亮的造型把战旗插在50高地的顶峰再用数码相机拍下来庆祝他们距离被围部队的距离又缩短了五千米。

  敌人明显后力不济,对我们后方阵地的拦阻射击简直就是安慰自己。

  从50高地到后面防御阵地的撤退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可所有的人都感觉自己是从地狱爬回天堂。本来时间不需要这么长,因为4战区距离我们只有短短的两千米直线距离,可是前进道路上大部分地段被洪水淹没,另外还有工程兵敷设的庞大地雷场。接应部队的战士用手持激光发射器给我们指引道路。

  运兵车里散发着淤泥的恶臭,每个战士身上都满是黑色的泥浆。曲成从运兵车后座上找到急救包,把脸上黑糊糊的纱布换掉。他的气色依然不好,眼睛自始至终都凝视着50高地。我理解他,让一个团长放弃坚守的阵地其实不难,难的是丢下那些战死者的遗体。

  被战士们搀扶着走下运兵车,我坐在坑道拐角等待着周围的医护人员给我清理。

  我旁边的坑道是放置牺牲人员遗体的,靠着我边上的一个战士的遗体身上简单地盖着块防雨帆布,还没有放进黑色的塑料运尸袋中。

  从露在外面的服饰来看是个坦克兵,身上穿的是和我一样的连体防护服。他露在外面的身体上满是细小的孔洞,大概是在坦克被导弹击中的时候来不及躲避,被坦克车体内侧崩落的碎片杀死了。

  趁着暗淡的灯光我揭开帆布。

  一张熟悉的瘦长脸庞映入我的眼帘。

  姜野!

  我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是姜野?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我委顿地跪在他身边半天没有动弹。

  我想诅咒这个该死的夜晚,可我却想不出任何可以发泄的词语。

  摆正他的躯体,我开始默默地替他整理仪容,擦去脸上的污渍和血迹,把衣服拉链拉上。

  他上衣口袋里有个长条状的东西,大概是他贴身的私人物品吧。

  我从口袋里把东西拿了出来。

  是支口琴,苏秦的那支口琴。

  没有想到姜野还一直保留着它。

  口琴的高音区被弹片击穿了,破损的银白色外壳上镌刻着一只漂亮的鸽子。

  摩挲着口琴,终于,久违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在24阵地坑道里休息的最后一个夜晚,那首《黑名单上的人》片尾曲悠长的旋律,布衣愉快的笑脸,塑料布上的水壶,还有从坑道口飘进来的雨丝。

  那一幕幕情景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苏秦、布衣!

  眼前的口琴让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我开始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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