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豆沙包与皇帝粥

  陈静微微点头,看费大德这一番神情,一时如释重负,遥想一些往事,而后急切追问道:“费族长,当初事败,可知究竟谁才是奸细?差役头领吴明?又或者是其他人?”

  费大德埋头之间,一声长叹,去日之日虽然已远去多时,却时时夜半从惊梦中醒来,恍如昨日。

  “纯依香儿女侠,实不相瞒。自从上一次你离开孟婆郡后,张家四处造谣说老夫就是那一个奸细!”

  “之后,杨家人与吴家人都信以为真。处处对费家人予以白眼。当初飘然亭之约,已烟消云散久矣!”

  “这不,还没多少时日,费家就要成孟婆郡潘家第二了。以老夫之见,这是张家人的各个击破之计!”

  “待费家树倒猢狲散,下一个不是杨家,就是吴家了。如今,不但多了五斗米道,还多了杜家人!”

  “对了,南山郡投奔张家的杜家人,领头的叫杜雷仕,使一技风雷掌。这家伙的功夫,甚是了得!”

  “……”

  陈静闻言自是微微点头,而后极速打断了费大德的话茬子。

  沉思之间,急切道:“费族长,即是如此,你等还需更为小心行事才是。敌众我寡,切莫打草惊蛇。还需先交代下去,切莫声张。”

  费大德见陈静已有了自己的主意,附和道:“纯依香儿女侠,你且放宽心,这个是自然。费家再这样被张家欺负下去,结局会比潘家还惨。老夫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纯依香儿女侠,即是重归孟婆郡,待老夫先去安排一番,为两位女侠接风洗尘,聊表寸心!”

  陈静闻言,急忙止住费大德,极其警觉又道:“费族长,不必客气;人多眼杂,也不必破费。”

  “这几日,在下还得暗地里打探一回郡中牛鬼蛇神的虚实,倘若有重大消息。可去告知客缘斋掌柜。”

  费大德闻言眼前突然一亮,看来陈静这一次不但有了主意,还比上一次更为稳重,一时心安,急忙抱拳道:“好,好,好。眼下确实敌众我寡,小心谨慎,那总是对的!”

  费大德一直相信陈静,不多阻挡,早就习惯了陈静的独来独往。

  上一次,要不是因为有奸细,说不一定孟婆郡张家人早就落败,五斗米道也败出了孟婆郡。

  这一些日子以来,也一直都在暗地里关心江湖传闻,命丧于越女剑下的五斗米道死得何其惨烈。

  前番才听说越女剑在魏境内惊天动地,如今这么快就又到了孟婆郡,幸福之感实在来的太突然。

  陈静也不多言一字半句,径直仗剑一旋,掉头之后,策马又加一鞭,紧接着远离费家庄院。

  陈旭嫦策马紧随其后。

  费大德见状,双手合十,紧接着仰望夜空,自言自语道:“愿菩萨保佑,愿菩萨保佑啊,……”

  费大德旋即长舒了一口气息,之后极速步入费家庄院里。

  眼下要是用流民来壮大费家人的声势,确实也是一个好法子。

  当初迫于形势任由张家人无耻打压,可是,此一时又非彼一时。

  想当初,谢安麾下的北府军以几万人马力敌秦国百万大军。

  遥想那一些北府军,大多数也是孟婆江北之地避祸的流民。

  又因为大多数是孟婆江北之地的流民,虽然身处孟婆江南之地,故而又唤北府军以结其军心。

  大凡流民失了地,只要给他们一口饱食,上阵杀敌更是没话说,嗷嗷叫以一敌十、以一敌百。

  费大德一时又估摸着,要是明目张胆的组军,那一定不成。

  如今的孟婆郡上有五斗米道,中有太守府军士以及皂衣差役,下有杜家来的爪牙,确实还得想一条万全之策来妥善安顿这一些流民。

  既然不能明目张胆的组军,费家人好歹也算是孟婆郡中的一方豪强,那就多充一些家丁与护院。

  要是被人打压欺负了,多充家丁与护院来看家护院,天经地义。

  费大德如此这般想来,也都是美滋滋的。晚上不用再喝酒醉梦,真的也能睡一个难得的安稳觉了。

  陈静策马奔腾,很快又转回了九尺驿道,毕竟,杜大壮说九尺驿道上多奇葩事,还得继续走下去。

  陈旭嫦还是第一次见陈静这么独来独往,一时来了兴致,觉得这事虽然凶险,却也越来越有趣了。

  “静静,难道你就不怕费家人,真的就是奸细了吗?众口一词,大多时候也是无风不起浪的啊!”

  陈静旋即拉直了马缰绳,仰头长望东升的那轮明月,镇定道:“众口一词也好,无风不起浪也罢。咱们能做的,唯一只有小心谨慎!”

  陈旭嫦闻言只得点头。

  陈静遥想幼时的一些往事,虽不知道费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相信费家一定不会是奸细。

  反而,这杨家与吴家,实在有一点让人琢磨不透。要是下一次遇见杨家人与吴家人,还得多留神。

  月亮出来了,九尺驿道边上的松林泛着墨绿;九尺驿道上的光华如练,天光也没刚才那么黑暗。

  虽然在郡城方向的上空确实要明亮**分,但是在九尺驿道两旁的灯火确实也渐渐的暗了下来。

  毕竟,上有皓皓的天光,诸葛孔明有言: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能省一些灯油就省一些灯油。灯油,那是钱;天光,不要钱。

  要是灯下黑的时候,还有大好的天光,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要钱的事物,自古以来都不可抗拒。

  暗下了灯火,自为家俭。暗下了灯火,又为身静。没有了灯火,就在瞎灯摸黑之间,只剩修养。修养即是休养,故而休养能生息。

  当然,休养生息只适合乡民,因为乡民有家有地。而流民,无家无地,暗下了灯火,也就是真的瞎灯摸黑,更是一声声长叹。

  就在九尺驿道前方不远处,矗立着几个低矮的木棚下,坐着一群衣裳破烂的汉子,长者已经白发苍苍,幼者也是一头乱发配虬髯。

  “月明,月是故乡明!说什么玉皇大帝姓张、老天爷姓张,只可惜咱们不姓张,咱们不姓张啊!真是来错了地方,来错了地方,……”

  “天大地大,何处才是咱们这一些吃百家饭的手艺人的家啊!……”

  “天下何处是我家?走遍了天涯,终归也没有一处是我家!……”

  “……”

  陈静与陈旭嫦缓缓策马之间,一时都想起来了,这一些人都是从东山郡过来的那一群手艺人。

  陈旭嫦率先开口道:“老伯,孟婆郡张家人,不给你们饭吃吗?”

  这一群手艺人又见陈静与陈旭嫦,全部骤起一股五味杂陈,年幼者都不好意思的缓缓低下了头。

  毕竟,树活一张皮、人要一张脸。年幼少见世间的不平之处,自然不耻于口,唯有默默的忍受。

  唯有其中一个长者,大概是流的汗比年幼者吃的盐还多,故而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一个世道的不平。

  长者皱纹如刀刻,矍铄的眼神如箭矢,镇定道:“张家人不把咱们当人,为了活着也只能这样了!”

  陈旭嫦一时好奇至极,想必还真有奇葩事,径直追问道:“老伯,这样又是那样啊?张家人不把人当成人,除非张家人还真不是人!”

  长者仰望月色,镇定又道:“两位女侠啊,张家人可能还真就不是娘生的。我觉得,张家人很有可能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畜生!”

  陈旭嫦玄色斗篷一旋,弓身在马鞍上,斜背着的三把越女剑,影子落地就似是一把锋利的铁耙,早晚也得耙了张家人的脸面。

  “此话怎讲?……”

  长者极其警觉的环视了一周,之后又一通急促的“咳咳”,而后脱口而出道:“我说张家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那是有原因的!”

  “也只有他们铁齿铜牙的张家人才干的出来。铁齿铜牙吃沙石自然无妨,我等可是活生生的人呐!”

  “咱们这一些外乡人与张家人干活。张家人会往馒头里塞豆子和沙粒,说是:豆沙包;又在粥里放大把黄沙,说咱们吃百家饭的人吃百家堪比皇帝,该叫:皇帝粥;……”

  “这一些歹毒的张家人,是让咱们一边吃土,一边给他们干活啊!”

  “……”

  陈静与陈旭嫦闻言,径直面面相觑,看来,孟婆郡中的张家人自持玉皇大帝姓张、老天爷姓张,也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陈旭嫦支支吾吾,骤起五味杂陈道:“豆沙包,……皇帝粥,……”

  长者紧接着冷冷又道:“做豆沙包、皇帝粥的水,听说都是张家人的洗脚水。罢了,罢了,罢了。活得不如猪,人命真是不如猪啊!”

  “这都是咱们的命啊!幸好,洗脚水又过了一次柴火,也没有腥臭味,更没有骚臭味。即使有,就当咱们吃的是孟婆江北的羊肉吧!”

  “生而为晋人,命贱如此。张家人无耻,无耻,无耻啊,……”

  陈旭嫦气愤道:“不但无耻,还是无耻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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