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似人之人

  杀人者,人必杀之。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因此,就显得格外宝贵。

  长剑在黑夜中一横,无数星光从剑刃上流泻开来,如玫瑰花瓣一般甜蜜的液体在空气中流淌,鲜血在漆黑的空气中绽放开无数的花朵,断臂,残缺的四肢以及头颅,带着刚刚脱离自己主人身边的热气,在阴森的树林间此起彼伏的上升,掉落。散落在腐烂和冰冷的地面上。

  人命脆弱如此。人性丑陋如此。

  一边手不停,没有任何犹豫的手起剑落,在眼前升起腾腾血雾,模糊了自己的视线,而另一边,那双严寒的灰眸却一直没有被这血腥和肮脏的场面所打动震惊犹豫,那精致的脸上始终如,同死水一般的波澜不惊。没有任何的变化,没有任何人类应该在此时有的情感。就像一个漂亮而俊美的杀人娃娃一样,在干着没有任何感情的事。身子一斜,仿佛跳舞一般在刀枪剑影中如此潇洒地来去。落在他身上别人的血迹,就仿佛是洒落的花瓣似的,不是有生命之物。

  落在旁人的眼中,无论是同伴还是敌人,都不禁从骨子里泛起层层冷意。看着这个眉头抖动没有皱过一下的,因为缺少感情而,不似人之人。离他三米以外的维威,虽然利落地扫开打落向他劈来的兵器以及因为后面诡异的层层杀气而红了眼睛的士兵,可他的眉毛也不禁深锁,一直落到了那人群中仿佛跳舞一般来去自如翩翩穿梭的龙寺帝身上。

  他看起来不像个人类,因为那种冰冷和麻木并不是人类应该具有的。

  “他***!你们给老子过来啊!!”耳边传来野兽一般的震地怒吼,或者更应该说是兴奋地吼叫,望过去,史瑞克将长达两米的木棍抡得呼呼作响,仿佛车轮一般,高举过头顶,无数树木的残肢就在这风火轮的打击着混合着人体纷纷落下。他高山巨大高耸的身躯,身上附着的岩石一般结实的肌肉在黑暗以及微弱月光的照耀下,就如同巍峨的小山在地震中剧烈地颤抖。那粗大混合在一起尽显狰狞的五官就如同嗜血失去理智的野兽,见者无不恐惧地退后三步,不敢上前招惹。

  即使这样,这种反应也该是人类应该具有的表情和反应吧。

  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能够感觉到,隐藏在内心深处不应该具有的麻木和冰冷,对于生命在我手中的逝去,这样的无动于衷。抬头冷眼看着身边的同伴不是大声咒骂着就是闭声不语痛苦地与比自己多出三倍的敌人撕杀,热血混入泥土,甜腥味在清冷的夜空中弥漫开来,应该是会混乱的,在这种疯狂的时候,为了生存而杀死其他的人,应该是会混乱的啊。可是……

  也许就连龙寺帝自己也不清楚,即使他如今意识到了,但他还是对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的非人之情感到困惑甚至是恐惧。渐渐的,这种恐惧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溶入他的血液中,渗透进他的骨子里,然后,和他的一生混淆起来,面目全非。

  这所有的一切是和那个曾经教育他的女子分不开的。可一旦溶入骨髓,别说改正,就是辨识,也是相当困难的事。

  这是开始,也是结束。

  就连杨莲,也在相当遥远的以后,觉到了自己所做的和想要达到的之间,产生了多大的矛盾。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自以为是,其实是多么愚蠢的事。

  我只知道一件事是如何开始,但我却不知道结果如何。

  “为了我最重要的东西,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再所不惜。”

  “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维威。甚至比你本身的意愿来的更要重要。”

  “所以,你一定会谅解我的,对吧……莲……”温和的脸在白光的照耀下露出宛如圣母玛利亚一般的慈悲和觉悟。如同桔梗一般清香坚毅的女子,维阑,你看着我的温柔眼眸让我感悟到自己身上所承担的罪孽。

  桔梗,不变的爱。柔顺与悲哀。

  “你……如果能够看到这一切,会怪我吗?维阑。我没有遵守你的约定,还是让维威陷入到如此的境地中,你……会怪我吗?”清香的桔梗花抽出纤细而柔韧的枝条,在女子的手掌中温柔的开放,她那娇小而稀薄的花瓣在丑陋和浓烈的污气中颤抖,女子修长的手忽然紧握,花朵在她的手中出痛苦的呻吟,洁白的花瓣上漫开丑陋的伤疤。

  “但是……我不会后悔。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后悔。”女子睁开眼,漆黑的眼眸渗透了仿佛经历了几千年的寒气。“为了我最重要的东西,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再所不惜。所以,维阑你,一定能够谅解的吧……”摊在她手心的桔梗花没有作声,只是无力的颤抖着。

  女子也不需要任何回答,只是将手轻轻一送,那朵小花就轻轻地送到了空中,然后仿佛被无形的风牵引着的似的,在污浊的空气中慢慢往远处送去,逐渐消失在女子的视野里。

  “莲,他们都准备好了。”女子听闻转过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只剩下由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威严无比的凛然气势,可以让在她面前的所有人俯称臣。而在她的眸子里也只剩下凝重而严寒的杀气,透过那缭然的声线一层层地渗出来。

  “走吧。修。愉快的狩猎开始了。”

  *********

  就在用手刀打晕第五个人以后,维威终于和龙寺帝背靠背,冷眼笑着看眼前犹豫不决是否应该上前的人圈。

  “喂,你应该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吧。”

  “…………你没有把那些人杀死吗?”结果龙寺帝却答非所问,有些好奇地反问到。

  “……没有这个必要。”透过即将曙亮的空气,维威的声音似乎云雾的闷声闷气。

  “看不出来,夜盗还挺慈悲的么。”毫不留情干净利落地劈下一个鼓起勇气上前士兵的右手,听见他的惨叫声凄厉地响彻云霄,龙寺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就抬起手腕,长剑一画,就向那士兵的心窝刺去。同时仿佛没有被任何干扰清晰无比的声音中充斥着没有掩饰的嘲讽。

  而这时,那士兵身旁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不似人之人脸上无用的表情给镇住,没有人敢上前想救,眼看那人就要死在这冰封长剑之下。就在那人瞳孔瞬间忽然放大数倍,所有的痛楚仿佛刹时不见,就呆呆地等着死亡的这一刻。

  “住手。”从身后传来的愤怒的声音另龙寺帝凛冽刺去的剑无来由地顿了一顿,可仍旧不能阻止剑的去势,可那剑就离那士兵心窝3厘米的地方就听“听”的一声,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打开了。

  仿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龙寺帝的眼眸在这刹时有一瞥而过的不解和松动,又瞬间消灭,快地令旁人没有察觉。因为白银骑士团的团长脸上的表情在这瞬间沉了下来,仿佛完美无缺的面具一般:“你在干什么?”冷酷的杀气无边的向夹杂在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士兵和龙寺帝之中的维威逼过来,甚至比暮曙的严寒还要冰冷。

  “他已经不能战斗了。”这不是解释的口气,更像是责问。对于带着不似人冰冷杀气的龙寺帝而言,维威同样带着不输于对方的凛然气势,他无畏地迎上对方尖锐如剑的眸子中。

  两人之间无形之中眼神的对抗沉重的仿佛用黄金做成的巨盾,逼着众人透不过气来。可没想到,龙寺帝只是死死地盯着维威看了一会,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过了身。

  “没想到夜盗是这样幼稚的人。”只是他不屑的声音最后幽幽地传了过来,是这次小事件的最后注释。

  而维威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望着又再次投入到战场中的龙寺帝背后。

  不似人之人啊……

  “龙!”娇声一啼,就见眼前一花,刹时形成了仿佛用红绳织成的网,然后不到三秒,红网消灭,身旁的士兵也缓慢地倒在了地上。“蔷薇。”他看着跃到自己身旁的女子,笑到,笑容里什么内容都没有,对方也没有察觉,只是有些焦急地仿佛射箭一般霹雳哗啦抖了出来:“龙,这些人到底是哪个肮脏卑鄙人的手下?虽然现在我们占上风,但是他们的人太多了啊。”

  “的确,团长,有些兄弟已经受伤了。”说着话的是,此时也闪身挡在自己右边的林可。“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擒贼还必须先擒王。”劈开一个冲上前的敌人,不理现在已经娇喘连连的蔷薇,就连林可的呼吸也开始沉重了起来。龙寺帝的眉毛终于皱了起来,透过已经从东边升起朝阳微弱无比的红光,利眼从身旁倒下士兵的尸体上一一略过。

  最后,他的眼睛停止在一具被砍落而下手臂上那被鲜血然后的家徽上。

  见他沉默不语,,林可和蔷薇的视线也同时落至。

  “红马家徽,恩亭伯爵历代的家徽。”没有人现龙寺帝的声音此时具有不该有的沉静。

  “该死!真的是那个伯爵派人做的!!杀人灭口。好狠哪。***。”一向沉默寡言的林可此时也不禁出口大骂。长刀一横,四五人的身影顿时倒下。他愤怒的声音透过暮蔼,送入所有人的耳中。团中其他人也更是愤怒地杀气大盛,顿时随着怒气的上升,士气大盛,原本就已经一边到的局势更加明显起来,虽然对方占了人数上的优势,但是还是抵挡不住开关全开的白银骑士团。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流淌在林中的液体,比朝阳还要妖媚。可有别欲其他团员一脸兴奋以及自得的表情,龙寺帝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味,仿佛凝重无比而且变幻不定。

  “***!竟敢杀人灭口!你娘的我现在就去把那个猪头伯爵从床上拖起来,砍下他的头浸到猪笼里。”

  “好!”

  “哈哈!!”

  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疯狂喜悦中。可蔷薇却觉了龙寺帝脸上的异常。

  “龙?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她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都向龙寺帝望去。

  “…………欲盖弥彰……”

  “什么?”

  龙寺帝微启的嘴最后在明显的犹豫不决中还是合上了,脸上除了沉重的阴翳以外再也没有浮现出其他令他们担心的表情。

  “不……没有什么。”

  只有一个人略有所悟地扬起了眉,厌恶的神情也化做了审查与等待。

  “我们现在就去把那个什么变态伯爵的老窝给拆了!”

  “噢!!——”

  沉吟片刻,龙寺帝还是抬起眼眸,对一边谨慎等待他命令的林可做了个手势。林可授意一把扯过人群中清点人数的巴迪尔走了,去做团长示意他的事,也是现在大伙最渴望做的事:如果巧妙而又可以不留任何借口和证据给恩亭伯爵在可以范围内的最好打击。

  群情激昂的其他人并没有现自己团长的默默离去。只有个一直在观察他的人沉默地跟上了龙寺帝的身后。

  当走到无人的地方,确定周围没有人以后,望着龙寺帝修长、坚毅而沉默的背影,维威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真的想要得罪那个恩亭伯爵?”

  “……”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维威继续说了下去:“你现在应该和我同样清楚吧。这事根本不是恩亭做的。”

  “……哦?那阁下认为是谁做的?”听不出说话人心里真正所想,维威也不在意,坦率地答到:“如果真的是恩亭派人来的话,以他的老奸巨滑,绝对不会留那么大的把柄在那些手下身上,如果是你,事先要派人暗算和灭口的话,一定会做的滴水不漏,不会那么轻易就让对方抓到把柄吧。所以,这个人一定不是恩亭,而是一个想做享渔翁之利的人。而那个人,现在看起来,也就呼之欲出了。”

  “你说的没错。不愧是夜盗阁下呢。”不冷不淡的声音一下子把维威心中压抑住的火气捅了出来,一大步上前,一把扯过龙寺帝滑细的丝绸上衣,上面沾染着片片鲜艳的红色梅花,娇艳地触目:“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让他们去计算恩亭!他不过是一个替死鬼而已!”虽然刻意努力压低,但是,那愤怒的声音还是掩饰不住的惊起无数早出的飞鸟。

  “那么请阁下告诉我该怎么办?”终于没有任何伪装,龙寺帝真实的感情从话中震得狂怒的维威下意识地压低火气,仔细地看着这个比女子还要秀丽的男子,那双平时淡漠无比此时却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的灰色眼眸就这样死死地盯着自己,其中的怒火逼得维威无名的冷静下来。

  “没错,恩亭的确是替死鬼的。但是,难道这样阁下就认为他是无辜了吗?他这样就可以被原谅了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看来夜盗阁下的确如传说中所说,是一个————善良,慈悲,——伪善的人。”

  “你!!”

  “难道我说错了吗?哼。如果说恩亭无辜的话,那么他也是自找的。毕竟,当初是他自己想要开这个局,要把我引入这个游戏,想将白银骑士团当作他的过河卒子。这是他的选择,那么他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即使这个代价是他付不起的。”

  拽住领口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下来,火热的头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冷了下来,维威就这样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拥有金色头,仿若天使一般的男子说出的话,却如同魔鬼一般钻进他的头颅,就像诱拐神之子离开伊甸园的蛇一般缠在他那跳跃的肉块上。

  这不似人之人。

  他早就知道了,所有事情的一切。但他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进行下去。美丽天使的残酷。

  “其实不管那富翁以前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在恩亭的剧本里,他和我还有你的身份都是一样,不过是棋盘上的过河卒子。不让军队去捉你,反而让我们白银骑士团去捉,不过是想制造一个机会,并且拥有一个良好的挡箭牌和替死鬼而已。白银骑士团去捉传说中夜盗,但是却给夜盗逃跑了,可最后还是邪不胜正,逮捕了夜盗,可却现白银骑士团趁此机会偷出富翁家中的财宝,人脏俱获。而在扯查富翁家财富的同时,也将他以前的身份给查了出来,竟然是以前帝国的余臣,而且竟然和从上面派下来的军队有所牵扯。这样,即使这件事情很可能就像以前所有的事情一样不了了知。但是,无论如何,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关系也会变的更加微妙了。”

  “而我们……”他忽然裂嘴而笑,笑容清冽地如同黑夜中穿越黑云皎洁而透彻的月亮,空洞而绝美,冷漠而多情。维威愣愣地看着这个忽然笑起来的男子,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恐惧之情。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人吗?长的像天使,笑起来却像恶魔。

  “白银骑士团和曾经大名鼎鼎的夜盗。早就不知被抛到哪个角落,烟消云散了。这就是……他们帮我们订下的命运啊。只可惜……”

  “可惜他们没有料到两件事吧。”维威帮龙寺帝接了下去,他也终于回复了往日洒脱什么都不在意的神采,笑着说;“一件就是——你。”

  “我?”龙寺帝笑着看站在他前面,漫漫似无碍笑着的男子。

  “是啊。你。他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识破他的计谋,和弗劳力公爵形成联盟。尽管联盟是永远也靠不住的。但联盟毕竟是联盟。”

  “而另一个就是:”维威飞扬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没有料到,刚刚形成联盟的弗劳力公爵竟然会立刻派兵假装他的手下进攻你们。不管结果如何,不管白银骑士团是死是活,对于恩亭而言都是大大不利的。”

  “但是,不管过程如何怎样,我还是没有选择。结果还是一样的。”

  “是的,你没有选择。”

  “除了选择走向弗劳力一边以外我别无选择。”

  两个年轻人相视而笑,刚才不愉快的一幕似乎在他们之中烟消云散了。

  “我始终还是这局中的过河卒子。哼。”不气反笑,龙寺帝自嘲地说到:“看来我还是太嫩了。这次我会随他心愿,不过,下次我可会连本讨回来的。”

  “哼。”看着对方坚毅的脸,维威心中被狠狠地触中了,但是化到表面,他只是冷冷,既赞许也嘲讽地一笑。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那么,夜盗——不,维威,你的选择又是如何呢?”

  “我的选择?”

  “是的,加入我们骑士团,或者是——死在这里。”

  早晨清冷的微风划过这两个对面而站的年青人之中,他们注视着对方,眼眸望进彼此眼眸深处,他们知道,有些什么自己从来不具有的东西,在他们相遇的时候在彼此心中滋长出来了。而那东西,正是眼前这个人带来的。(这里强调一下,他们之间的东西,绝对不是爱情!绝对不是!龙和维威之间的关系我绝对不想设定和描写为B1,大家不要误会了。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有那么些暧昧,但是还是……)

  ………………这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过程不同,结果一样吗?哼。”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飘渺如云烟一般的声线,消散在阳光照耀不到的黑暗中,高高的礼帽,鲜艳如玫瑰的指甲,雪白如面具的脸,带着嘲讽人间的冰冷笑意,可接下来一句却难得没有任何嘲讽之意,而是如同阿芙蓉的苦涩香味:

  “事实上,所谓命运的真理,不就是存在在这八个字之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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