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副社长外逃啦

  第十三章副社长外逃啦(1)

  两个身穿绿军装,没戴领章帽徽的人走进小红楼,来到楼上的大房间:“你是申炎同志吧?”

  申炎:“你们是——”

  “我们是含瑙县和沙水公社联合政审组的。.”来人拿出介绍信,“我叫迟文革,要了解个重大问题。1964年2月末,你们在这个岛外被苏军截过吧?”

  申炎点头:“不错。哎!你好像也在车上吧!不过——”

  迟文革:“不过那时候叫迟万福。你说,当时冰道已经开通了,林业车队往返两三趟了。魏北石却借口冰面有变化,非要来回护送不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申炎:“冰道上的险情如何我说不好。但是,就在那一年,友临地区的一位副司令员,在额尔古纳河冰道陷进青沟牺牲了。这可能说明点问题。闯山蹿江,那是老魏的专长,往返六七趟没出事就是证明。”

  迟文革:“他给苏军朗诵诗,说自己的一半来自苏联,说两家是亲戚,说向往莫斯科红场。这都不假吧?”

  申炎狐疑:“不假呀!老魏身份特殊,朗诵效果很好。是我们让他写的,稿子我还改了改,柳科长也审查过。这你清楚哇!”

  迟文革:“那些话有没有政治倾向?”

  申炎明白了,笑着说:“有哇!没有政治倾向,能对苏联士兵起作用吗?你认为是什么问题?”

  迟文革一脸严肃:“魏北石有严重特务问题。他自己说舅舅是苏联将军;他会说俄语;他多次单人去对岸秘密活动;他说苏联人的生活比咱们强。这些问题联系起来,不严肃对待行吗?”

  “苏联人的生活水平比我们高,这不是事实吗?”马立进门接上了话茬儿,身后是邹奋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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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申炎握手的邹奋霍说:“我大表姐三天两头挂电话打听你。前天知道我要来,让我问你的胃病怎么样,还有典竹——”

  迟文革扭头,惊奇地盯着小邹奋霍:“哎!你再说一声大表姐,再叫一声。”

  申炎;“你认识他?”

  迟文革:“不!他那声大表姐和投修的‘艾大眯眼儿’叫‘大红裤衩子’一个味儿,半点儿不差!不但声音像,长相和个头儿也像他,就是年龄不对。”

  马立:“那是啥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迟文革:“以前我和艾俊仁经常一起路过这里。一住下,他就勾搭‘大红裤衩子’。那人**德败坏,最后不是……”

  申炎厌恶地皱起眉头,说:“你要是没有别的问题,我就正式表明态度。我与魏北石交往只有那一次。我清楚地记得当时他说舅舅是苏联将军的话,是你们凑堆儿胡吹六哨说出来的。他有没有别的问题我不了解,那次念诗绝对不能作为特嫌根据。诗是我们鼓动他写的,稿子我们审查了,我们的方岐给他翻译的。他也没有单独接触苏联人的机会。方岐试过他的俄语水平,结论是比我好不了多少。这些都是车上车下生的事,全车人都可以作证。你是其中一员哪!”

  迟文革:“他就不能装着听不懂?方岐还是他河南老乡呢!”

  马立反感地瞪起眼,问:“你怀疑方岐和他同谋?”

  迟文革诡秘地一笑:“我只是提出疑问。这可是严肃地反修斗争,难道不应该多想一想?”

  申炎气愤地说:“他念诗有问题,翻译是他同乡。那鼓动他写的、审查修改的,岂不都是同党吗?全车人都给他鼓了掌,也都敌我不分了?这样一来,咱们的边疆靠谁来保卫?你那种推理判断问题的思维方式正常吗?哪一种逻辑学这么说的?”

  迟文革无言以对,想了想说:“王占庆还当干部科长吗?”

  申炎:“你找他有事?”

  迟文革:“在我见过的军人当中,那可是唯一一个够水准的政治干部。当个科长,实在是屈才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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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人走了,马立说:“小邹来给你打下手儿,便于情况接续。”

  申炎:“小邹哪一年当的参谋?马站长调去的吧?”

  邹奋霍:“当了一年排长就去学侦察,回来不久调到含瑙。”

  马立:“现在管边情、敌情。你们要撤,由他接收资料掌握情况,准备冬季上岛斗争。他得像你当年在阿勒那样,在这呆上一阵子。”

  申炎:“这个迟文革什么来头儿?”

  马立:“我在县里打听过。原名迟万福,以前与银岗公社原书记艾俊仁一起在县委工作,上下级。为一个俄罗斯女人争风吃醋,两个人闹别扭。莫斯科会议以后两党矛盾公开,他就背地举报艾俊仁里通外国。艾俊仁受审查期间,真跟那个俄罗斯女人越境不归了。那女人的姐姐在冷水,苏侨协会的头儿。”

  申炎:“叫什么,是达娅娜吗?”

  马立:“不清楚。迟万福这个人心眼小、官瘾大,在哪儿都搞不好关系。前二年沙水公社缺个副社长,他主动要求去工作。结果县委任命了魏北石,他耿耿于怀。文革开始就杀回县委造反夺权,没当上县革委常委,不甘心呢!”

  副社长外逃啦(2)

  下午,望远镜视野里。处在向阳面的苏方浅近纵深山坡上,地形地物一目了然:两道堑壕已经构筑好;混凝土工事的射孔黑洞洞;一条急造军路通往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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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岸山坡处于背阴面。

  隐蔽良好的观察所里,申炎把大倍望远镜让给邹奋霍。

  身后的巴久礼问:“情况怎么样?”

  申炎:“工事可以展开一个连的兵力,山后很可能有炮阵地。”

  巴久礼:“山里开荒也差不多了,咱们快撤了。我现小吕来的更勤了,好像对你满有意思。你也该处理个人问题了。”

  申炎摇头:“不可能。在我的感觉里,她就是一个红卫兵小将,年龄相差也悬殊。”

  巴久礼:“那也跟她谈谈,别伤了女孩子的心。我先回去。”

  巴久礼走远,邹奋霍问:“参谋长说的是谁?”

  申炎:“这儿的团支书,县革委常委,是个挺不错的女青年。”

  邹奋霍:“那你为什么不同意?”

  申炎:“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在情感上受过挫折,你表姐知道,正为**心呢!小吕真是个好青年,我比她大的太多。”

  邹奋霍:“上个月我去冷水,大表姐说你是难得的好人,让我好好跟你学。她好像有什么心事,让我问问典竹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别的没说。她把女儿送到姥姥家去念书了,怕在跟前受王占庆影响。”

  “心地善良,为人热忱爽朗,也有思想,就像深山里的一潭透明见底的泉水。只可惜,摊了个不大磊落的丈夫。人生都有缺憾哪!”申炎深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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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三轴越野大卡车驶到小红旁。柳金栋等一群人跳下车。

  巴久礼、马立和申炎出门迎接。

  柳金栋把申炎拉到一边,小声说:“县里通知魏北石回去接受审查,你听到什么风了吗?。”

  申炎一惊:“特嫌问题?有证据吗?”

  柳金栋:“现在整人还要证据?无事生非还少吗?”

  申炎:“前几天迟文革——那年咱们去阿勒的车上,不是有个和蔡白吉眉来眼去的迟万福吗?他来找我,那人精神有病。”

  柳金栋:“精神病造反派照样作妖儿,魏北石凶多吉少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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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久礼领客人来到大屋里坐下:“路线勘察完了吧?”

  答话者是筑路指挥部总指挥,也是个军人,看样儿与巴久礼挺熟:“干线走完了。老魏领着,从沙水一直走到老驿站。前天县里通知他回去了。通往各公社、各边防站的支线,只好撂一撂了,等干线施工的时候再组织人踏察吧!”

  巴久礼:“从这儿登船回去吗?”

  筑路总指挥:“回去组织各地区的民兵团进山哪!再晚就不通航了。人员机械上不来,上冻前抢出路基的计划就得落空。你们前指什么时候撤?”

  巴久礼:“快了,情况有些变化,观察两天再走。”

  “郑司令员升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副司令,你代理冷水司令。省城已经公开了,赶快回去上任吧!”总指挥笑着起身。

  门外,魏北石把申炎拉到一边:“我摊事了。那回给苏联兵念诗,算不算政治问题?”

  申炎难过地看着这个朴实汉子,恳切地说:“要是有人问这件事,你就让他来找柳科长和我。我们是负责任的人,绝不会颠倒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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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红楼门口。吕秀敏门里门外四处张望。

  申炎从村中走来,吕秀敏慌忙坐在门旁看江水。

  申炎站在门前:“小吕看什么呢?我们今天下午就撤了,你对今后的斗争有什么看法?”

  吕秀敏往常那股闯朗劲儿不见了,脸上有几分羞涩和不安,低着头说:“正想听听你的呢!”

  申炎:“你是县革委常委,思想挺敏捷,应该比群众看得远些。生产队的干部,有点儿盲目乐观的苗头。我们是军人,不便跟他们直说。希望你能多加引导。”

  吕秀敏:“有什么乐观的?苏修紧张备战,特务没揪出来。你们在这儿还好,走了以后谁掌舵?”

  申炎:“特务不像当权派,抓不住手腕子不算数儿。要盯住‘大红裤衩子’那几家。生产队的党组织停止活动了,不停也不好让他们做什么。你就多操点儿心吧!”

  吕秀敏:“你都没抓着,我有啥招儿?”

  申炎:“你是当地人,情况熟悉,行动不大引人注意。留点心,多观察多分析呗!”

  吕秀敏:“有事写信找你行吗?边防电话通了,联系也方便。”

  申炎:“多和孙指导员商量吧!他做事比我稳当,就在跟前,人品也好。有事需要商量,他能找到我。”

  吕秀敏:“真盼你别走,啥时候再来?”

  申炎有些愧色:“没准儿。我这人身体不大好,说不定什么时候转业。当兵以前有工作,不准备长期扎根边疆。对了!我们走后,含瑙总站的参谋邹奋霍在这呆一段儿时间。这人正直、聪明、年轻,身体好。从小儿在姥姥家长大,现在的亲人只有表姐。我跟他认识四年半了,处得像亲兄弟。你和他多交换意见吧!接触多了,就知道他的人品了。算我分别前的托付吧!”

  副社长外逃啦(3)

  孙思弟走来,袁永裕背着背包跟着。

  申炎:“干什么去?”

  孙思弟:“给你送个兵来。预提苗子集训,上教导队,跟你们同船。早点来,陪你吃饭哩。”

  申炎:“哦?袁永裕要当干部了!可也是,兵龄快五年了。”

  袁永裕的娃娃脸笑着:“当军长也是你的兵么!”

  申炎对孙思弟说:“小吕正为今后的斗争伤脑筋呢!你得多帮她一把,具体事多让小邹跟她配合行动。这俩人都是新生力量,需要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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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高气爽,凉风飒飒。孙思弟、邹奋霍、史延忠、吕秀敏、孙队长等人,站在水边依依难舍。

  指挥组一行站在“黑龙三号”二楼甲板上,挥手告别。

  申炎回看乌巴劳岛:草地之中,两片油黑的新土地;雪白的小房子,立在草地和黑土之间;绿、黑、白分明,格外醒目。

  船尾的“后蹬子”翻起一道浪花。

  岸上的人影渐渐缩小、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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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岔,小红楼里。邹奋霍对孙思弟和吕秀敏说:“昨天晚上十点,对岸又信号了。”

  吕秀敏:“我在这儿长大,从没现过联系信号。你来几天就看着了,有什么窍门儿?”

  邹奋霍:“申参谋交待,一有风吹草动特务就该联系了。指挥组昨天撤了,不就是大风吹劲草吗?”

  吕秀敏沉下脸说:“他走了,咱们怎么办?”

  孙思弟:“内紧外松,注意观察动向。登岛、抓特务,都按指挥组留下的意见办。小邹要在六岔呆上一段时间,我看别住边防站,住这儿吧!老百姓不认识你,换上便衣就像航运职工,活动方便些,可能现更多情况。小吕现问题,来这里分析研究也方便,你俩多商量。通边防站的电话线不撤,有事随时找我。”

  “行,就听指导员的。”邹奋霍又对吕秀敏说:“指挥组撤了,侦察连没撤,我估计特务还会联系。咱们研究研究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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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水公社一间“牛棚”外,迟文革得意地喊:“魏北石,你也该有今天了。里通外国,钻进党内的苏修特务,老实交待吧!现在可是造反派掌权,群众专政,要是还他妈不识相,你可就有好瞧的喽!”

  铁窗里的魏北石双手捂腹,痛苦不堪:“我不是特务,你栽赃陷害也没用……疼死了,我得去县医院治病啊!”

  迟文革阴笑:“哼!还上北京呢,做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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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水,机关大院。申炎走进卫生所。

  典湘见面就说:“你还知道来呀!上次从六岔回来,连个照面儿都不打。是怕我要口供,还是怕扣下你?”

  申炎:“时间都耗在往返船上了,登岛开荒等机械——”

  “别说了,不听费话。我知道你为啥不跟典竹处对象了。”典湘说话的表情与往不同,脸也红着。

  申炎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情绪挺异常。”

  典湘:“同病相怜呗!让你气的。”

  申炎:“你也有胃病?不会吧!”

  “心病!心动过。”典湘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来。

  申炎有些吃惊:“这是什么?”

  “看你那傻样儿!我还能吃了你?老王托人从内蒙捎来几斤驼绒做棉衣。他的做完了,剩下这一半儿又加上一斤丝绵,咱俩一人做一件儿,又轻快又暖和。胃寒就得注意保暖,变天了你就给我穿上,反正外面有罩衣。”

  “既然做好了,我得领情,谢谢啦!”申炎掏钱放到桌上。

  “领情就行,别来这一套!想叫我脑血管爆炸呀?”典湘伸手去抓钱,见护士进来,改口说:“托我做棉衣,不多给点工本费?回去试试合不合身儿吧!”

  护士走了,申炎也起身。

  典湘把钱塞申炎兜里,小声说:“没事多来看看,开点儿药、唠会嗑儿。不许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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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家属宿舍寝室里。

  典湘独坐沙,瞅着孤灯呆,回忆一幕幕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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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卫生所,盯着典湘愣的申炎;

  ——申炎端详着典湘说:“像,脸形、个头、气质,都像。她属蛇,外表看不出比你年轻。你比王科长可年轻多了。”

  ——面对典竹照片无动于衷,盯着典湘呆的申炎;

  ——诉说身世,像孤独者渴望友情的申炎;

  ——说“你怎么了?情绪挺异常”的申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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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响了。典湘惊醒,抓起耳机。

  邹奋霍的声音:“大表姐,见着申参谋了吗?他说你为人爽朗,心地善良,也有思想,就像深山一潭透明见底的泉水。只可惜,摊了个不大磊落的丈夫……”

  典湘欣慰、兴奋,羞涩地微笑着,抹了一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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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六岔江边寂静无声。

  潜伏在岸坡后面树丛里的史延忠和一个战士,一个注视着对岸,一个注视村子。

  对岸有人打着手电筒登上了望台。

  史延忠对着送话器“噗——、噗——”吹了两长声。

  不大功夫,村北头一户人家的后窗闪了三下手电筒光。

  史延忠“噗、噗,”吹了三短声。

  副社长外逃啦(4)

  村北树丛里跃起几个民兵,冲开北头第二家房门:“不许动!你在干什么?还想抵赖?”

  光头男人:“没干什——这是我自己的家,干什么用你管?”

  领头民兵:“朝窗打电筒干什么?你说明白!”

  另几个民兵在屋里各处搜查。

  光头:“起夜照亮儿上茅房,你不让啊?”

  领头民兵:“胡说!茅房在江北吗?”

  光头:“我,我那是看看后窗户关严了没有,这还犯法?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搜查的民兵没现异常,摇摇头。

  领头民兵:“现在这房子不是旅店,用不着留后窗。明天封死,听着没有?你不封我们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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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红楼,楼上。吕秀敏拍一下桌子:“又白扯了。这个老狐狸,他还理直气壮!”

  邹奋霍:“申参谋和柳科长研究过,他们说这种土特务几乎半公开。像泥鳅一样,不容易抓着七寸。”

  吕秀敏:“干脆对他实行群众专政,成天斗他!”

  “申参谋说,那等于老牛逗耗子,抓特务不像斗走资派,必须抓住铁证。他说,要斗一回长一回见识,嘱咐咱们别灰心。”

  吕秀敏:“你可真是他徒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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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水,一栋白色平房走廊里,两个戴红袖标的人对话:

  “一年就演四回电影。好不容易盼来,还看不上,太倒霉了。”

  “马上就开演,咱俩去一个吧!《地道战》你看三遍了,我才看一遍。动完手术才六天,他还能跑了不成?”

  “这家伙体质好,老婆送的烙饼他吃了四个。小心点儿吧!”

  “没事儿。这地方名义上是医院,连内外科都不分。这种条件动手术,没整死就不错了。这里比含瑙的夜还短。现在快到十点半了,再过四小时天又放亮儿了。就是跑,三四个小时他能躲哪儿去?江边有边防哨,舢舨到不了他手,六十里以内没人家,进山还不让狼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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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陋的病房里,魏北石躺在床上静听。

  露天电影的声音传来。魏北石提着裤子趿拉着鞋,从门上的小窗向外斜视。

  整栋房子里一片寂静。走廊里只剩下一个戴红袖标的人,正趴在东头儿窗台上听电影呢。

  魏北石焦躁、彷徨,坐下来愣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咬咬牙爬上后窗台。回头看一看,提着裤子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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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散场了。一个“红袖标”回到走廊,到魏北石房门的小窗前:“嗯?这家伙真跑了?”随即扯开嗓惊呼:“特务跳窗逃跑啦!快来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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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文革赶来,看见窗敞着,一拍大腿刚要作,突然笑了:“哼!我叫你不承认,不是特务跑什么?前几年跑了个书记,这回又跑了个副——对,赶快报告边防站,就说副社长外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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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体形挺胖的军队干部,带领两名战士和一条军犬赶来。军犬在床上床下嗅了一阵儿,跳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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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林里,星光下。魏北石把衬衣撕成布条作裤带,又用小布条绑了没有鞋带儿的鞋。瞅瞅天上的星星,朝森林深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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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犬在密集的树林和高草间穿行,引导员扯着索引皮带紧跟。军犬突然就地打转儿,引导员说:“副连长,你快看!”

  胖军人赶来,手电筒光下是一泡屎,还在冒热气。军犬呜呜咽咽、嗅嗅吠吠,跳跃不安。

  胖副连长:“追!”

  军犬低头飞奔,胖军人站着大口喘气。

  手电筒光只能照到前面的战士,照不到军犬和引导员了。

  胖军人抹了抹汗,继续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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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丛下的魏北石趴在地上喘粗气。

  远处传来微弱的对话声:“军犬怎么不追了?”

  “它跑得太快,我看你们跟不上,怕夜间走散了,勒它几回。可能它以为不让它追这个嗅源,‘兴趣’没了。”

  “到底是牲口,跟它没法说明白。这是往西跑,沙水上游百里之内没有村屯。麻址对岸有个苏联哨所,要越境只能去那儿。”

  “麻址原来住一个单身老头儿,去年让公社革委会迁走了,去那儿也没人帮他。手术没几天,能跑七十里山路?”

  “他可是闯山把式啊!过十二点了,再让军犬追追试试。要是还不追,就得回去乘艇堵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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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犬没有动静,对话声也消失了。

  侧耳细听的魏北石仰卧地上,喘了一口长气,站起来继续走。

  来到一个高坡上,东方天边吐白了。魏北石靠着大树坐下,眼望天空,脸上的泪珠映着星光。

  “天哪!我怎么成特务啦?你们为什么往绝路上逼我。堂堂的副社长,春节还代表党委和行政慰问边防,如今变成他们抓捕目标了。麻址的老头儿没了,我上哪儿去啊?人活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意思?”

  魏北石解开作裤带用的布条儿,挫成布绳,拴在一根高树杈上。脚登着较低的树枝,脖子伸进绳套儿里,闭上眼,松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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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走廊里。一个混血人妇女满脸愁容站在病房门外,一手端着一碗炖豆角,一手托着一摞饼。

  魏北石隔着门上的小窗与妻子对视无语。

  三个混血小孩儿站在一边,可怜巴巴地瞪着小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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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枝下,魏北石两手挣扎,抓着了头顶的套子,脚登着了树枝。脑袋从套子里秃撸出来,跌落在地上,大口喘气。

  嗓音沙哑:“我不能死,不能让孩子背上特务子女的黑锅。活着就有见到她们的希望啊!”

  摸摸嗓子、咽口唾味,痛苦万状:“都说上吊后悔来不及。我没死,备不住还有后福呢。”

  副社长外逃啦(5)

  天亮了。魏北石走进一栋孤伶伶小房子,屋里空空。

  出门,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弯腰,摸着一个拳头大的倭瓜。连啃两口,手捂脖子痛苦万状。轻咯一声,吐出血来,甩手扔掉倭瓜。

  愣了一会,又找回倭瓜,狠狠心,接着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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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的马达声渐渐清晰。

  魏北石来到水边沙滩上来回踱步,突然停住。

  背后松涛呜咽,眼前江水淘淘。

  一跺脚,脱了衣裳跪在地上,向东磕三个头:“爹!儿子没了生路,不得不去那边避避。你在九泉之下千万别生气。要是能活着回来,我一定给你重修新坟,一定回河南寻根祭祖。”

  抬起头,双颊滚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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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灰色‘2o3’型巡逻艇舱里。

  胖军人对驾驶员说:“加快度哇!”

  驾驶员:“副连长,这是最高转啦!逆流。”

  胖副连长举起望远镜。镜内景:远方一串浪花奔向苏岸。

  “不好!赶在我们前头了,快追!”

  驾驶员:“是他!糟糕,过航道了。等我们到那儿他就上岸了。这里的江面不足三百米呀!”

  军犬引导员:“这家伙体质真好,跑了一宿还能游过江。”

  胖副连长:“山上打火、江里放排、冬天打冰道,都是他领头儿。可惜这么个人了。”

  驾驶员:“上岸了。咱们返航上报吧,让上级会晤要人。”

  胖副连长:“这样的人过去了,苏方还能让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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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宿舍。

  申炎仰卧床上,双手垫在头下,眼球儿一动不动地盯着天棚。

  脑海中映出甫新怡小溪旁痛心的表情……

  申炎烦躁地翻身,眼盯着电灯泡。

  脑海又映出典湘送棉袄的亲热举止和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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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前,申炎写日记:

  我得成家了。边防形势不是三年五载能缓和得了的,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儿。我结婚,别人的心情或许能平静一些,省些麻烦。

  合上日记本,拿出稿纸写道:

  “大姐:我想尽快结婚。你帮我找一个人品好,愿意到边疆来的人。最好是搞医的,不要娇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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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铃持续响着。

  申炎烦躁地抓起耳机:“有完没完?”

  后勤部长办公室里,韩少岭拿着耳机:“没完!怎么的?臭小子,吃枪药啦?……不听你说废话。从南方来二十顿咸鸭蛋和干菜,给边防站过冬。去年卸船损耗太大,巴代司令说你跟航运熟……去监督卸货……大客车开去,别冻着我的宝贝。干粮、开水都在车上,现在就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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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点。秋风嗖嗖,江水淘淘,码头货场上冷冷清清。对岸城市的灯火像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江面上也就星空荡漾。高耸入云的电视塔上各色彩灯点点串串,江面上也就出现如飞天舞女满身珍珠玉翠摇曳不停的倒影。

  在申炎眼里,闪动的倒影中不时出现典湘送棉袄时的脸庞。几一簇亮晶晶的灯影洽巧组合成典湘的眼、鼻、嘴。

  客车门被拉开,典湘兴冲冲进来。

  车里,对着江面愣的申炎回头,惊喜:“是你?刚梦见飞天舞女,真来啦!”说完才觉得失言,连忙改口:“我看江面的电视塔倒影入迷了,联想起飞天画了……”

  典湘:“联想好哇!韩部长通知卫生所出个公差。本来是张医生来,他爱人病了。”

  申炎:“货卸完了,货场有打更的。咱们有个人监视就行。司机让我撵回去了。你也别在这熬了,回去吧!”

  典湘:“烦我呀?我不来就得小于来,你稀罕她?咱俩说说话,你不觉着心情舒畅吗?还嫌我们共度的时光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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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岸的灯光渐渐少了,天空更黑了。大江静静流淌。

  一个黑影窜到客车前,猛然拉开车门,接着是手电筒光在车里乱晃。

  “谁?!”典湘惊问。

  来人蹿过去捂住典湘的嘴,一只手解她的衣裳扣儿。

  典湘摸到对方的脸,拳打脚踢咬牙切齿:“我猜就是这条赖皮狗,捉对儿来了是不是?”

  “别吵吵,别打。看货场车里闭灯干什么?”王占庆的声音。

  “闭不闭管你屁事?半夜三更来干什么?你说不说?不说明白,不准再吃一口锅里的饭!”典湘怒不可遏。

  “我来看看……那么关心一个光棍儿,又介绍对象,又找药方。一说起他就眼睛变亮儿、脸变颜色。老头儿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跑这来跟光棍儿守夜,还闭灯……”王占庆声音很小。

  “对了!我喜欢他。他一招手儿我就投怀送抱,他脱衣裳我就上床,你满意啦?损种,驴马烂儿!人家像亮亮清清的泉水,你像下水道里的垃圾汤。这可好!‘王肃反’盯他老婆的哨了,张扬去吧!你不去我去。明天就跟党委说,王占庆去苏联眼皮底下抓奸,抓他老婆,多光彩呀!顺便把离婚书一交,你不就赢了吗?跟你这种人不人狗不狗的东西,实在没法过下去,滚!你给我赶快滚——”典湘越说气越大,简直声嘶力竭。

  “别,别生气,我赔罪。让申炎回去,我在这陪你。怎么罚我都领还不行?”王占庆近乎哀求了。

  典湘指着王占庆的鼻子喊:“心眼儿长到狗肠子上了,又弯弯又臭,挨着就恶心。你滚不滚,不滚我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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