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阴山夜谈

  与掌柜的一番交谈后,展风心中百感交集,草草用过饭食,将骑乘的马匹托付于掌柜的并嘱咐数日后再来取回,便是出门而去,为不暴露两人的相识的关系,掌柜的对展风交付的银两倒也并未拒绝。

  展风在小镇上转了半晌,寻人问明渡头所在后,便直直向那方行去。

  扁舟徐行江上,江风如刃,江水森寒。遥悬的秋日不知何时竟被阴云遮蔽,连带着四野也是阴沉一片,在浓重的霜雾中,连视线也变的模糊起来,竟似要下雪了一般。

  展风斜斜倚在船头,穷极目力远视前方,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看些什么,甚或连他现在是怎样的心情也道不明白!他又该有怎样的心情呢?第一次奔赴阴山是为寻仇,结局却大出他所料,这再次的拜访,反倒是向鬼叟询问求助的成分居多,这恶满江湖的鬼叟与自己的关系也是渐趋复杂,越来越难以明辨了!

  撑舟的老丈见展风呆坐船头不言不语,生出好奇,微微搓了搓手背,道:“天色冷了,客官要不要进舱内歇歇,到了地方我在叫你!”

  展风闻言回头,微笑道:“不用了老丈,我在此也可看看这江上的景色!”

  老丈点头笑道:“不错,这洞庭湖景与别处可是决然不同的!”言中自然地带有自豪之意。顿了顿又道:“客官莫要嫌老头子多话,这阴山地界并不太平,客官此去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吗?”

  展风愕了愕,笑道:“确实有些事不得不行。”言罢,侧首继续遥望远方,隐约见极远的湖上有一处阴影,随口便道:“老丈可知道那是何处?”

  老丈应声望去,只见茫茫一片雾霭,哪可见展风所指之处,微一愣神,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笑道:“客官眼力可真好,这样的天色老头子却是看不到了,不过天色放好的时候偶尔倒能看到一重阴影,嘿,传言说那里有一座仙岛,不过却从来没人到过了!”

  展风一愣,笑道:“这世间哪里有什么仙岛?传说的东海蓬莱、仙山也不过是缪谈罢了!”

  老丈笑着摇头道:“那些老头子却不知道,不过咱们洞庭的那座定是仙岛无疑。老头子听祖辈说过,不知道多少年前,这洞庭湖的水曾经一夜间冒起涔涔热气了,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停下过,据说就是那座仙岛上的神仙作法惩戒这湖的水怪,这些都是祖辈们实实在在传下来的,不会有错!”

  展风闻言一怔,不禁想道:洞庭水沸,十日方歇,这便是《洞庭秘典》所带来的异象吗,是否真有如此夸张?

  老丈见展风又自沉思起来,只道他是信了自己的话,笑道:“这些年以来,咱们洞庭一带的渔民一直靠着打渔为生,除了偶尔闹了水贼,倒没见过水怪作恶的情况,都是靠的那神仙保佑啊!”

  展风失笑,知道与他无法解释,只得笑道:“老丈说的在理!”

  一路笑谈中,终于抵至阴山,展风付了船资,步上岸去,抬眼一看,天色愈发黯淡,已将入夜了,不禁回首向老丈歉意道:“有劳老丈了,天已将夜,老丈回程就多有不便了!”

  老丈笑着摆手,连道:“不碍的,不碍的,客官你快些赶路吧,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就是天天赶夜行的!”言罢,舟楫一撑,唱着低沉的渔歌便投入满江夜色之中。

  展风依稀记得上次所行之路,横眼望去,山道的变化并不算大,只是道旁的灌木更显凋零了,简单回忆一番后便是依着记忆走上山去。

  展风在漫漫荒林中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却丝毫未见人迹,不禁心生惊疑,略一四顾,只见荒山寂寥,阴深森寒,自己虽曾在此盘桓过,但仍是不熟识此地,这夜间想寻鬼叟门下的踪迹更是不易,微一思忖便决定觅地休息,待天明再作打算。

  一生此念,展风便是想到由鬼叟引路所去的那个山谷,既十分隐蔽,据此又并非太远,当下便是借着黯淡的月光行去。

  枯枝环绕,灌木丛生,这隐秘的山谷并未有何改变,展风才步入其中,身周肆虐的寒风便是明显弱了下来。

  寻了一处坐下,才一升起篝火,忽地身后微响,展风警兆骤起,抬步欲避,但他全无内力,身法亦生诸多不便,这一步尚未落实,便觉背后命门穴已被人用手抵住,竟是极快的身手,只要那人手上稍一发力,便可令他毙命于此!

  展风心中惊骇,身形僵在原地,惊道:“阁下是谁?”却听身后微一沉默,一声惊呼道:“是你?”然后抵在他穴位上的手便是移开。

  展风收神回首,顿时一惊,来人竟是鬼叟孙琦!

  鬼叟见展风望来,同时打量起他来,见是张陌生面孔,不禁呆了一呆,旋即又想到是易容之术,倏地收起面上惊容,冷冷道:“你来此作甚?”

  展风知道鬼叟凭自己的话音听出自己来,微微一惊间,张口欲答,但话一至口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思念飞转,鬼叟为恶虽多,但对自己终是有授艺之恩,便又恭敬道:“晚辈,晚辈正是来寻前辈的,有些要事想询问前辈……”

  鬼叟皱眉道:“那你怎会寻来此处?”

  展风一愕,道:“夜色深沉,晚辈寻不到合适地方暂歇,想到此地,便过来了,不想正好遇到前辈。”

  鬼叟点头,又冷冷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何地?”

  展风不禁一愣,不解其意,未待开口,鬼叟又自说道:“这里便是鬼林!”

  展风更是一愕,江湖中传言的阴山鬼林,都料想会是一片密林,但怎能料到它其实是一个隐秘平凡的山谷?如此恐怕即使有人寻到此地也不能真正辨识出来,也难怪武林中人数次寻觅而不得其所。

  鬼叟望了眼神情愕然的展风淡淡道:“武当山上的事我都以听说了,你可是想问那本秘籍现在何处?”

  展风担心鬼叟误会自己认为是他取走了秘籍,略微不安地道:“是,前辈可有关于那本秘籍的线索……”

  鬼叟并未答话,忽地问道:“我与你的那件信物可在?”

  展风闻言微感尴尬,那日他中箭落水,茫然中信物便被江水冲走,无从寻觅,此刻被鬼叟问起顿觉惭愧,垂首歉意道:“晚辈,不慎将前辈所赠……”

  未及说完,鬼叟似已猜到,似是无奈地一摆手道:“罢了。”

  顿了一顿,鬼叟又微微看了他一眼道:“你所问之事我也早有计较,我孙某的门下绝没人敢私藏此物,所以这秘籍必然在那日侥幸逃下阴山的人手中。”

  展风不明白他为何有如此自信,却不好质疑,静静听着。

  鬼叟已续道:“那日逃下山的不过四人,你只要挨个查找,定然会有些收获的!”

  “四人?”展风惊道。

  鬼叟皱皱眉头,看他一眼道:“有什么不妥吗?”

  展风道:“不是三人吗?”

  鬼叟眉头一拧道:“难道老夫糊涂到连逃了几个仇人都不知道吗?”

  展风慌忙摆手道:“晚辈知道逃下山的只有三个人,所以……”

  鬼叟哦了一声道:“你先说说是哪三人?”

  展风道:“罗明、陈铁和许况。”

  话音甫落,鬼叟已接道:“还有个袁白!”

  展风一惊道:“他也未死?”

  鬼叟冷哼一声道:“老夫并未杀他,他又怎么会死?哼,如此说来,唐门的那本秘籍定然就是在那小子手中了!”

  展风绝非愚笨之人,反而思虑敏捷,一听袁白未死,心中便也怀疑是他,否则那日他便不会千方百计污蔑自己,这正是移祸江东之计,再者依陈铁当日所说,袁白先他发现薛盛尸体,也有时间将那本秘籍私藏起来;加之后来的武当之会,袁白并未出现,更是有着做贼心虚的极大可能!

  这些事件在展风脑海中一转,展风便是豁然开朗,躬身向鬼叟拜道:“多谢前辈指点!”

  鬼叟不在意地微一摆手,便是随意走到篝火之旁坐下。

  展风见状同样坐到火堆之旁,想起自己体内的复杂情形,便道:“展风感谢前辈昔日的授艺之恩,也还有些疑惑想向前辈问明!”

  鬼叟点头,道:“你不说我也要问你,那门内功你练得如何了?”

  展风露出一丝苦笑,叹息一声道:“晚辈也说不清楚……前辈,您自己查看一下了!”言罢,便将自己的右腕递出。

  鬼叟微微一讶,探手展风腕上,内力探出。

  小片刻后,鬼叟才收回手掌,皱眉道:“奇怪,奇怪……”

  展风惟有苦笑应对。

  鬼叟站起身来,徘徊片刻,忽又走到展风身旁,将他手腕取出,再次探出内力。

  良久,鬼叟方舒出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展风闻言一喜,知道鬼叟已探明自己现在情形的缘由,或许便有方法解决。

  鬼叟略一沉吟,望向展风道:“你可知道,你原先的内力为何无法使用了吗?”

  展风忙道:“请前辈指点!”

  鬼叟道:“我传你的那门功法其实是只残卷,不过虽然不全,但它本身就有一丝先天功法的韵味,所以修习出来的真气,虽然不是先天真气,却也远胜一般的后天真气,先天真气本就压制着后天真气,所以你体内的自己精修的那道真气才会被压制得无法驱使!所以若你能够将自己的真气突破到先天之境,便可以重新驱使自如。”

  展风闻言愕然,真气有后天先天之分,他的恩师韩浩也曾向他说过,但自己现下的内力无法运转,又怎么能继续增长再突破至先天呢?念及此,便将自己的疑惑道出。

  鬼叟愣了一愣,点头道:“这倒确实!”又稍一沉思道:“凡内力的运行都与任督二脉密切相关,我传你的功法并不完全,所以才会如此!”顿了顿,面上露出一丝异色又道:“我早年有些变故,胸前神藏等穴所在的奇脉与任督二脉都被贯通,所以这真气才能够运转自如的,但现在,你的情况却与我不同,所以这道真气才会郁结在胸前奇脉中!”

  展风心中惊骇,奇脉与二脉能够巧合下贯通,自然最好,但稍有不慎却必是经脉错乱,暴体而亡的下场,自己又将如何解决此事呢?不禁疑惑道:“不知道前辈是如何将这经脉贯通的,是否有什么异法?”

  鬼叟闻言便是陷入思索中,忽地身体一震,犹如想起什么极端可怕之事一般,面色骤变,身躯也是不停地颤动起来,仿佛正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展风心中狂震,猛然立起,这是何等熟悉而深刻的一幕,那日自己被鬼叟击伤时,他正是如此模样,他究竟遭受过什么变故,以致会有如此惊人的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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