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厅堂弄剑
林府寿宴，次日，黎明未至。
太阳还未醒转的时候，林府却已经忙开了，一众家丁在庭院中忙碌着，一如昨日一般。
展风一夜未眠，白日的空泛，更让他觉得无聊，对阴山之行的渴望也就更加迫切，想就此和林选辞别，却终是按耐下来。
踱步窗前，窗外是清冷而又微明的，一点寒星遥悬天际，仿佛整个天宇便是因它而明。
当这一点寒星在苍穹中逐渐隐匿直至消失时，天已通明。
展风出了房门，和方怨风等向着正厅去了。
庭院内已是热闹起来，往来的宾客比之昨日亦是毫不逊色，其中有熟悉的面孔，也有些陌生的，展风略一扫视便见到了昨日叙谈的武当四象剑客，疾风剑和奔雷剑。
笑谈片刻，‘疾风剑’却是忽地一顿，眼睛直直地瞪着门口，目中射出怨恨的光，‘奔雷剑’一手拉着因愤怒而身形微颤的于建飞，浓眉紧皱，也是盯着门口。
展风等都是一讶，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门口正有一群身着灰黑色短袖衣衫的汉子走进，形貌粗犷，从他们的形态着装上一眼便可看出是属绿林中人，因林选是个商人，黑白两道都要吃的开才可保生意无碍，故而这些人的到来并未引来太多的关注。
展风等却因‘疾风剑’之故，仔细的打量起了这一行人，其中为首的是个身形颇为结实的中年汉子，五官端正，但眉宇见却是凝结着极重的煞气，显是杀伐无度之人，凌厉的眼神让他在这一群人中显得分外出众，但最让其醒目的却是他手中所持的剑，剑鞘赤红，其上雕琢着两条深红龙纹，周围缠绕着古朴的花纹，只是一眼，展风便觉出此剑的不凡，而‘疾风剑’的目光便是投向此人，甚至只是那柄剑！
‘他们之间到底有何仇怨？又会怎么解决？’展风心中暗问。
直至那汉子进入内堂良久，‘疾风剑’才收回目光，但整个人却是沉默了下来，‘奔雷剑’方震的面上却是松了一口气般，缓缓放开于建飞的手，耳语几声后，于建飞的面色才稍微平复了下来。
整个寿宴过程中，‘奔雷剑’方震都是在努力避免‘疾风剑’和那中年汉子接触，甚至在饭宴的时候都是刻意挑换了座次，但自始至终，‘疾风剑’于建飞的目光都是不时的停留在那汉子身上。
终于，饭宴一了，那汉子蓦然起身，道：“林老爷子，葛某还有些要事要处理，不能久留了，还请多多包涵！”言罢，向着在座众人环抱一拳，道：“后会有期了！”便要迈步出去，方震的心也是终于一松。
但，就在这时，“疾风剑”于建飞却是猛然一拍桌面，暴喝道：“把剑留下再走！”方震还不及动作，于建飞已是傲然起身，逼视着那汉子！
方震赶忙起身，向着众人歉然道：“没什么，认错人了，只是开个玩笑！”
于建飞截口道：“谁认错了，就是他！”
方震还未再插话，那汉子却是已经反应过来，哈哈一笑道：“哈哈，我以为是什么人敢对我大吼大叫，原来是你这小子，我竟然差点没认出来，哈哈……”不理会于建飞那怒火喷涌的双目，摇了摇手中的赤色长剑又道：“好，好，这剑现在已经是我的了，想要可就要凭本事了，哈哈……”
于建飞正要开口，方震却是将他一扯，一顿之间，林选已是面色阴沉地道：“两位朋友卖我个面子，两位间的仇怨改日再算如何？”
葛姓汉子一笑道：“林老爷子，你的面子我是肯定得给，但今日之事却是不好善了了，就权当给老爷子贺寿了。”又转首向于建飞道：“好小子，可敢与我出去较量一下？”
于建飞怒道：“有何不敢？”言语中一震手臂，挣脱方震的手，脚下一点，整个人便是如阵风般的掠到门外，这一手轻功展出，众人都是心下暗赞道：“好个疾风剑，当真名副其实！”
葛姓汉子却是毫不动容，哈哈一笑，身形一闪，大多数人只听到一阵衣袂震动声，再看时，人已在门外，在座众人本觉得那‘疾风剑’的轻功已是相当不错，哪知这貌不惊人的汉子却是更胜一筹，心中暗惊时，都是纷纷起身向庭院涌去。
方震眼见形势如此，只得随着众人一起出去了，在旁小心的看着院落中央的二人。
展风等靠近他的身旁站着，也是小心的注视着场中。
方怨风最是好奇，已是迫不及待的向方震询问着关于于建飞与那汉子的事了。
方震苦笑一声道：“你们应该看到那葛邢手中的剑了吧？”
众人点了点头，方震接道：“那柄剑名叫炎龙，本是……”话还未了，岳向宗已经接口叫道：“炎龙，十三大名器之七的炎龙？”
被他如此提醒，众人都是骤然明白过来，心中俱惊。
十三大名器，本是上一代“江湖通”钟明拟出，其中包括刀枪剑戟斧钺勾叉等多种兵器，各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江湖中人莫不想据为己有。
方震点头，叹息一声道：“就是那柄剑，炎龙剑本来是于师弟家传的宝剑，不过在三年前被葛邢夺去了，却一直未能追回，那葛邢当年只是一个小的匪首，但现在看来，恐怕远胜当年了，但于师弟现在，唉……我们两人很难从他手中抢回宝剑，何况他还带着手下。”言罢，又是一声轻叹。
众人还欲开口，但场上却传来一阵兵刃交击声，赶忙住口，凝神看去。
场中，于建飞含着气愤，招招凌厉，出手毫不留情，但都被葛邢小心的避开了，葛邢手中长剑却并未出鞘，只是以剑鞘与之缠斗，否则，于建飞手中那柄青钢剑恐怕早就折断了。
交战虽不久，但双方出手都是极快的，不片刻已是数十招过去了，于建飞见急攻无果，心中怒意更增，暴喝一声，长剑一振，剑尖激出数道剑气，齐地向着葛邢射去，分攻胸前五处要穴，正是武当飞星剑法的一个杀招“九星连珠”，炼至极致时可以射出九道恍如实质的剑气，极为厉害，此时的于建飞只能勉强激出五道剑气，却也是声势不凡，不可小觑。
葛邢骤然见此，心中一惊，想要还招挡下已是不能，但其在刀尖上打滚多年，丰富的经验岂是一般，当即身形微移，将长剑回撤护在胸前，同时左掌连劈数掌，终是有惊无险地将这招挡下，正待开口，忽地觉得右臂火辣辣地，一瞥下，臂上竟多了道两寸来长的剑痕，鲜血正从中涔涔外流。
葛邢一惊，知道自己先前过于托大，以致出了丑，心念一转，哈哈笑道：“好好好，竟能伤到大爷我，也不枉费了我半天劲了，现在可是不让你了！”言罢，炎龙剑出鞘，带起一抹火红的剑光，直向于建飞掠去。
于建飞冷笑一声：“谁要你让了，哼！”话虽不屑，但知道宝剑的锐利，手底下却是丝毫不敢怠慢，身形一动，闪向葛邢右侧，双手持剑，猛运真力将炎龙剑引向一旁，同时剑刃直向葛邢，竟有一掠之势。
葛邢曾是惯使大刀，自得此剑后才改用剑，剑上造诣虽不及浸淫多年的于建飞，但其经验、眼力、内力却是胜之颇多，在于建飞长剑平贴来时，便已察觉其意图，又怎会让他得逞，当下剑上一震，同时手腕一转，一剑向上直削于建飞的那柄长剑，于建飞亦是一惊，撤剑不及，剑端竟有近两寸的剑身被硬生生削落，须知，凡内力灌注，片叶亦可断木，何况是在如此锐利的宝剑上呢？将材质稍差的铁剑削断自是轻而易举的！
于建飞眼见佩剑被削断，面色铁青，围观的众人见此更是惊骇，大都用羡慕的目光望向那柄炎龙剑，而方震却是面色凝重，持剑的左手紧握，大有随时跃上之势。
葛邢见对方佩剑果然应声而断，心中得意，哈哈一笑道：“小子，你还差得远呢！不过大爷我今天还有急事，就饶过你了，哈哈……”言罢，“嗡”的一声，长剑归鞘。
于建飞还欲上前，却被一步跃至的方震拉住，方震在他耳畔低语几句后，于建飞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断剑，又看了看葛邢手中那已经归鞘的炎龙剑，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出声。
本是不死不休之局的斗争就这样结束了，让不少人大叹可惜。
葛邢向着林选一抱拳，道了声：“请了！”又向随行的几个汉子招了下手，便一齐向门外去了。
‘疾风剑’于建飞盯着门口看了片刻，忽地一扔手中断剑，向着方震开口道：“师兄，我们也走！”竟不等方震答话，也不理会在场众人的目光，抬腿便走。
方震一愣，忙向众人告罪一声，追着于建飞的身形出去了。
展风心中暗叹一声，不知他们又会遇到怎样的事呢？
林选见场面骤然冷清下来，也是眉头一皱，旋即向着众人笑道：“方才两位的比斗十分精彩，亦是点到为止，不如现在就让犬子也献丑一回吧，还请在场的朋友能多多指点一二！”
展风等亦是一讶，但也知道，好斗本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在如此多的江湖人士在场的情况下，此风更盛，而且这也确实是一个避免冷场的办法。
林好文听得乃父一说并未显出吃惊神色，差人送来佩剑，从容的走向庭院中间，抱拳微笑道：“还请哪位不吝赐教！”
围观众人都是跃跃欲试，但又怕技艺低微，上场时丢了丑，那就贻笑大方了，故而一时间都是议论的多，却没人上场。
林选自然也是将这些情形看在眼里，又哈哈一笑，放声道：“诸位不必谦虚，上场时也不用给老夫给老夫面子，放开手脚，即使是不能赢也没关系，点到为止即可，哈……”
这番话说得半贬半扬，登时就把在场众人的好胜心激起。
果然，一个身着半袖蓝衫的汉子，大踏步走上中央，洪声道：“在下山西陆雄，来讨教一番。”
展风微微打量一眼此人，并不是十分出众，但身形健硕，持着一口朴刀，笔直的立着，倒也有着些许气势。
场上两人互一抱拳，便摆开架势，各自凝神戒备着。
展风也是对这场比斗有着不小的兴趣，他与林好文接触已有些时日，但只在玄武湖外出游时见过他动过武，而当时自己也未曾留意，故而也对他的武功了解不多，只是感觉他的内力稍逊自己而已，对他的招式等却是一无所知。
场上，陆雄将朴刀护在胸前，双目注视着林好文，看他的动向，林好文却是毫不在意一般，静静地持剑而立，怡然自得。
这般对峙，将众人都看的眉头一皱，终于，陆雄低哼一声，大步向林好文而去，同时手中朴刀一抖，带起一阵风声，看架势竟是“五虎断门刀”的刀法。
林好文本是心存小视，但见着毫不起眼的汉子竟使出这手不错的刀法，也是不敢怠慢，拔剑出鞘，同时脚下轻点，整个身子也是向陆雄迎去。
众人本当兵器交击时会是一声巨响，谁料，林好文竟是将剑在他的刀上轻轻一碰，便立即撤开，向着陆雄手腕削去，同时左手在他的刀侧一敲，将刀带向一旁。
陆雄见他骤然变招，也是一惊，腕上加力，将刀撤回，迎向攻来的长剑，同时身子微矮，左腿连环踢出，上下交攻。
“铛”的一声，刀剑相交，双方都是身子微震，林好文脚尖一点，借着这反弹之力，轻轻避开了身下攻来的数脚，同时长剑一摆，一式“回风舞柳”使出，后退的身形又是攻了上来。
陆雄反应亦是不慢，钢刀一抖，“五虎闹春”使出，带着浑厚的刀气迎向林好文这一击。
林好文见此眉头一皱，却是突地撤回剑招，身子一动，诡异地将他劈出的数道刀气避开，剑尖一斜，竟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向着陆雄削去。
陆雄行走江湖多年，经验已是十分丰富却从未遇见如此刁钻的招式，惊乱中朴刀一扬，同时身子一倾，向另一侧避去，哪知林好文却似早有预料一般，长剑竟是突地一滑，仍向着陆雄削去，去势更疾。
只听“噗”的一声，肩膀的衣服已被削裂，所幸的是林好文手下留情，并未伤到皮肉。
陆雄自认为与林好文只是旗鼓相当，却吃亏在他的怪招之下，心中不平，但对方刚才却是手下留情了，便不好继续僵持下去，当下，刀锋一收，向着林好文抱拳道：“林公子，好功夫，在下认输吧，林老爷子真是好福气！”说完便垂着头又扎到人群中去了。
林好文眉头一皱，知道他输的极为不服，但人家毕竟已经认输，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冲着场中诸人淡淡一笑道：“还请哪位再来指教！”
众人见识到了他的怪招，自忖难以招架的都低下了头，另一些却是皱着眉头思索着自己上场的胜率。
不多会，又有几个成名或不出名的汉子上场，但不论经过如何，结果都是败在林好文那层出不穷的怪异招式下，令得众人一阵汗颜。
就在众人准备再试的时候，门外却是忽地传来了阵阵“嗒嗒”的马蹄声，最终，声音在门口止住，院内众人都是一讶，此时早已过了午时，贺寿已嫌太迟，会是什么人来此呢？一念至此，都是向着门口张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