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从来命运弄人
如同未央宫中的皇帝一样凌驾于帝国兆亿臣民之上一样，如日中天的烈日同样凌驾于长安城所有百姓之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出自道德经，讲的就是天道视万物平等的道理，而四月初五那天中午的烈日就很好的体现了这一点。
齐王殿下虽然穿着足够买下这条街的昂贵丝绸单衣，但是在炯炯有神的太阳下，他和那些穿着麻布单衣的长安城中的贫民并没有任何区别，上天或是烈日并不会因为他穿着很昂贵的衣服就让他少受一点热，万事万物都有等价的时候。
李陵朝着赵毅挥了挥手，如同抓捕霍去疾的平北侯一般在那个胖掌柜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一个抓捕的手势。
赵毅即刻会意，他漫不经心的往胖掌柜那个方向挪了几步，随后便在胖掌柜看不见的地方将自己的双手放在了背后，然后用自己的右手食指捏住右手拇指朝着左边画了个圈，这是流传不多的白珥手令，白珥军作为皇帝的禁卫军，自然是需要为皇帝处理一些发不了声也见不得人的事情，久而久之，白珥军中便有着一套被称作死神密令的白珥手势。
二十七重甲武士看到赵毅这个手势以后，立即分成了三人一组，三组一队，三队一列的三三阵势，互相照应着朝那个还没有发觉事情已经在悄然间发生变化的胖掌柜摸了过去，三组九人向右，三组九人向左，两组则朝着米店的后门走去，剩下的三人会同赵毅则站在李陵身侧，防止有可能的刺杀，毕竟齐王殿下的安危才是二十八义从操心了十多年的重要问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条街上渐渐的没有了行人，十分钟之前喧嚣的街道和人群已经悄然消失了，短短半柱香的时间让这条街道从极吵到寂静之间的迅速转换，这一切人间繁华消散的宛如隔世烟云般迅速。
二十四人很快就完成了对胖掌柜的封锁，这家米店从左到右，从前往后，都已经站满了精锐的重甲武士，二十四人的小队已经让这家面积不大的米店变成了一个随时可以瓮中捉鳖的死地。
“你说话怎么结结巴巴的？”
赵姑娘还站在那里，拿着那块用血染黑的白色名牌质问着那个胖掌柜，胖掌柜却仍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站在那里不断的用那块已经湿透的汗巾擦着自己头上的油汗，油汗擦的多了之后，胖掌柜的额头上已经如同打了蜡般的油光闪闪。
“姑娘……这个呢……我确实不知道……”
“这个姑娘腰间配着剑，绝对不是善茬啊。”
胖掌柜看着赵姑娘腰间的青钢剑，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年头，无数个猜测从脑海里一一冒了出来，却又一个接着一个的被他自己否决了。
“你肯定知道点什么！”
赵姑娘的眼神已经越来越危险了，她自从三关九塞的死人堆里回来以后，就不时想起那些为自己而死的人，故人相貌依稀犹存，但眼前这个人却好像对自己古人的遗孀做出了一些不可言喻的事情，怎么会不让赵姑娘所愤怒呢。
“小人……”
胖掌柜刚刚想好如何体面的让赵姑娘信服自己确实不知情，赵姑娘就拔剑了。
“呵呵。”
赵姑娘右手一翻，青钢剑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手上，经历多月的奔波，青钢剑却仍然如同一泓泉水般的清凉锐利，反光的剑面上不仅有着赵姑娘愤怒到变形的面容，还有胖掌故懵比中带着疑问的面容，剑光闪闪之间，赵姑娘就已经证明了自己位列天下名将的实力。
正如前文所说的一样，赵姑娘的人生信条向来都是：读书可以用来解决问题，而习武却可以用来解决那个给你制造问题的人。
胖掌柜的如同充气般膨胀的脸上依稀可见数十年前的风华，也许数十年前赵姑娘眼前这个胖胖的掌柜也曾是风动故里的帅气小伙，有着令人羡慕的容颜以及让人动容的惊人体力，但是岁月可是从来不饶人的，数十年前的帅气小伙已经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胖子，而赵姑娘却可以轻松拿下无论是青年版还是老年版的掌柜。
面对天下名将的赵姑娘，等闲之辈，多少人也只是个凑人头的数字而已。
……
剑光闪闪，如同晨曦第一缕阳光般闪烁耀眼，而那个被迫在剑刃之下低头的胖掌柜，看着这如同日出间第一泓秋水的优雅青钢剑，汗水与眼泪也如同春日中刚刚解冻的清泉般流淌不息。
“请姑娘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只要姑娘饶过我的性命，无论姑娘想让我干什么事，我也绝没有二话。”
胖掌柜挪了挪脖子，想让青钢剑这如同秋水般宁静的剑刃离自己又脏又臭的脖子远一点，他瞥了一眼青钢剑，就知道赵姑娘出身高门，是个豪门大小姐，而一般豪门出身的大小姐一般都有着泛滥的同情心与过剩的爱心，胖掌柜自信自己这套说辞能够稍微打动一下赵姑娘，让她在玩剑的时候，稍微小心一点。
“只要你告诉我那个牌子上的地方在哪里，我就放过你。”
赵姑娘拿着剑的手果然如同胖掌柜预料的那样比之前稳定多了，如同清泉般的剑刃抬高了些微，将长安城四月的正好阳光一丝丝反射进了胖掌柜的眼睛里，胖掌柜自打成为了掌柜以后，就不爱动，也不喜欢这长安城里毒辣的阳光，可现在，胖掌柜眼中如同金子般耀眼的阳光兼职如同久旱之甘霖一般让他感动和受用。
“呦，咱家赵姑娘之前不还说用三言两语就可以让人归服了吗，怎么如今还是动上手了呢。”
李陵看着赵姑娘拔剑的架势，就知道坏了，连赵毅的阻拦都没有顾得上，如同箭矢一般冲进了这家不大的米店里，站在赵姑娘的身侧，看着那个赵姑娘剑下不断流汗的胖掌柜。
“要你管啊，本姑娘解决不了问题，那我就解决那个给本姑娘制造问题的人！”
赵姑娘听着李陵的调侃顿时就如同炸毛的猫咪一般，朝着李陵发飙了。
“啥人啊，这姑娘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朋友呢！这孙子是怎么找到这么漂亮的姑娘的呢？简直了”
胖掌柜看着赵姑娘不断颤抖的手，以及自己眼中那缕飘忽不定的四月阳光，心中顿时就骂开了，青钢剑每离他近一分，胖掌柜心中的阴影就大一分。
“怎么回事啊，芸儿，你先把剑收起来吧，这样怎么可能问出话来呢？”
在连一片甲页的碰撞声中，赵毅带着人走进来了，顿时明光重甲反射的阳光将这间不大的米店照的如同日出时分的宣室殿一样明光闪闪，赵姑娘右手拿着青钢剑压着那个胖掌柜，左手指着李陵，脸颊鼓鼓的如同仓鼠一般可爱。
“谢大人！”
赵姑娘将青钢剑收了起来，胖掌柜赶忙起身站到了赵毅身前，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感谢赵毅将他从赵姑娘剑下解救出来的恩情。
“你应该谢过齐王殿下。”
赵毅左手握着剑，侧身避过了掌柜的鞠躬，同时又指出了李陵的身份。
“那您是那位勇冠三军的白马赵将军？”
胖掌柜脸色又是一滞，先帝在位的时候，作为先帝亲军和侍卫军的白珥兵们还兼任着如今锦衣卫巡查天下的职能呢，只不过不同于今日锦衣卫巡视天下所有人的庞大特权，白珥兵们只管士族大家的谋反举动，并不涉及寻常巷尾的寻常百姓的纠察。
“你知道我？”
赵毅看着胖掌柜突变的脸色，对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能够知道赵将军的人很多，因为民间到处流传着赵将军当阳桥头喝退百万兵的传说，但这个胖掌柜听到齐王殿下的名字时，就对赵将军流露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害怕。
能够在白珥军编制消失十多年后，面对白珥军昔日统帅还能第一时间流露出害怕神情的人，绝对不应该是一个隐藏在寻常巷陌之间，靠着贩卖这些以次充好的米面过活的寻常百姓，这个胖掌柜绝非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白珥统帅赵毅将军，谁能不认识您啊。”
胖掌柜脸色变化了好几阵，却突然叹了口气，对着赵将军拱了拱手。
“我不是什么白珥统帅了，属于我们的时代早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只是一个生活在寻常巷陌的寻常百姓罢了。我们找这个地址只是为了偿还一些我们必须偿还的东西罢了，没有什么恶意，请你放心吧。”
赵将军没有开口，他身后的老李看着这个脸色变换不停的胖掌柜，也猜到了他是当年被白珥兵追杀过的某个前朝后裔或是什么大族后人，当年的追杀者与被追杀者在帝国风云突变之后十多年之后的再次会面，只能让那些彻底放下心中使命的人欷着命运的神奇和不走心。
“那是我家，唉……”
胖掌柜哀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