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余地

  高定在一旁不紧不慢的磨着砚台,笑道:“干爹犯不着和他置气,这一次有魏藻德替他说话,那是刘泽清和魏藻德有交情,只要他还在您的手底下讨饭吃,不愁拿捏不到他。”

  高时明从鼻孔里喷出了一口气,说道:“说的是这个理儿,不过眼见着他抢了你的位子,干爹心里忍不下这口气。首席秉笔这个位子呀,该是你的才对!”

  高定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儿子有干爹罩着,有没有这个位子,都不妨事。”

  “你呀!这些儿子当中,就数你最没志气了!你在我手下呆的最久,我用着也顺手,本还想给你一场造化,你倒好,推着你往上爬,反而自己往下出溜。你看看你五弟,露头不到半年,就得了皇上的赏识,眼瞅着就要在南京扎根。你要是有他半分志气,我这位子,早就是你的啦!”

  高时明话里全是惋惜的意思,脸上却丝毫没有遗憾的神色,接过高定递过来的笔,极其熟练的在票拟上写了几个字。

  高定朝着票拟上吹了几口气,赔笑道:“干爹慧眼识人,我哪能有五弟的能耐?有五弟在南面替皇上练兵,和干爹遥相呼应,干爹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何必怕那个王之心?”

  “我和王之心明争暗斗了十年,也不是怕他,就是不想让他把咱们的风头给盖过去。瞧瞧他这些日子办的事儿,处处都在讨皇上和太子的欢心,咱们要是不打压他这一回呀,日后司礼监哪里还会有我这个掌印的位子?”

  高时明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用力在盆栽上剪下了几颈枝条。

  “他能和前面的文官们勾搭在一起,咱们也可以呀,只要干爹使一个眼神,还不是有大把的人供您差遣?儿子以为,袁贵妃说的……”

  “放你的狗屁!”

  听到高定提起袁贵妃,高时明顿时停了手中的动作,厉声喝道:“你在宫中这么久,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心里就没个数吗?若是你嘴上把不住门,趁早把脑袋砍了!”

  “儿子一时口误,求干爹饶过这一次!”高定慌忙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求饶。

  待高定足足磕了二十多下,高时明撇了撇嘴,说道:“罢了,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容我再想想。”

  高定知高时明素来说一不二,既然没说让他停下,那是断然不敢停下。

  直到高定又磕了十几个头,高时明这才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看你还算识相,且起来吧,咱家给你个讨赏的差事。”

  高定心中一松,知是过了高时明的这次考验,连忙站起身道:“干爹但有吩咐,儿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没你说的那么难。”

  高时明从案上捡了一张纸笺,笑道:“这是礼仪房拟定的太子妃终选名单,你去给东宫送一份儿,就说钦天监定了日子,五月初八终选,殿下若是有兴,可同咱家一道去凑份热闹。”

  高定心中疑惑,按礼来说,太子还未大婚,提前和太子妃相见,并不合礼仪。

  然而他刚刚惹了高时明生气,心中虽是不解,却不敢多问,顶着额头的红肿朝东宫而去。

  高定刚刚受了高时明的教训,一心只想把差事办好,然而到了东宫,说明来意之后,朱慈烺当即把脸冷了下来。

  纸上的三个人选,朱慈烺是一个也提不起兴趣,尤其是见到“福建南安赵氏女”时,心中一阵嫌恶,说道:“你们司礼监做的好差事,待本宫大婚之后,可真要谢谢你们才是。”

  听朱慈烺说的客气,高定正要谢恩,忽然意识到,朱慈烺说话的语气似乎不太对劲,忙正色道:“这都是奴婢们的份内之事。”

  “既然你们都替本宫做主了,那本宫也乐得清闲,你回去告诉高时明,五月初八的终选,就劳他费心了。”

  朱慈烺兴致缺缺,都知道选妃是选一副二,这就给了三个人选,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事到如今,只要别让那个赵氏女成了他的太子妃,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话说到这里,朱慈烺觉得有必要敲打一下司礼监的这些人。

  虽然这些奴婢一向听命于父皇,但在这次的选妃当中,定然有不少人从中作梗,故意看他的笑话。

  “本宫须把话说在前面,若是你们选的人看着凑合,那也就罢了;若是你们选的太子妃不合本宫的心意,本宫唯尔等试问。”

  朱慈烺不由分说,将高定打发出了东宫。想到选妃一事,心中仍隐隐有些不安,便去了坤宁宫里,去找母后说明自己的要求。

  周皇后听的啼笑皆非,随口应道:“你是本宫的亲儿子,哪有当娘的不疼惜自己儿子的?你放心吧,本宫自有分寸,若是你不喜欢那个赵家姑娘,届时本宫不选她就是。”

  朱慈烺也觉有理,不论司礼监这边如何作梗,最终的人选还要母后和懿安皇后拍板决定。

  懿安皇后对他视若亲生,自不会害他;而母后更不用说,天下间哪有不向着自己儿子的母亲?

  有了周皇后出言宽慰,朱慈烺心中郁结登时一扫而空,当即将选婚的烦恼抛在了脑后,考虑起了李明睿的建言。

  据东南之地,避建虏锋芒,这是他早就考虑的计划。可身为一国太子,身上背负着大明未来的希望,想轻易离开京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就算崇祯允许,那帮文臣们却并一定乐意,会搬出祖制拼命阻止。

  更不用说,自北京到南京,一路上兵匪交错。若无沿途照应,非但不能平安到南京,反而会遇到各种不测。

  李明睿的话给了他一个提醒,看今年的情形,北直隶和山东收不到多少夏税。

  若是以催收夏税为由,去南京监税,倒是个不错的理由。

  江南赋税重地,又是一年三熟,比北方占了一季的便宜,向来是夏税的重心所在。

  国用不足时,由他一个太子镇守南京,既合情又合理。

  当然,这个时间点要选好才行。

  最好是等到七月之初,父皇和众臣一筹莫展时,再主动向父皇请缨,必能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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