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交织
尤劲把车钥匙往床头柜一扔，接着叫住了正转头往外走的沈老板。
“等一等。”
“怎么？”
“今天，我这稀里糊涂的保镖工作，算不算帮了你一次忙？”
“算，可以算。”
尤劲点点头：“那么，后面我想叫沈老板帮忙时，请别推辞。”
沈老板撇撇嘴，显然是想重申“帮不上忙”的意思......或是料想尤劲定会纠缠不休，他终究叹息一声，并点头默认。
目送沈老板离开，又见医生带着位护士来到病房，同时推来的小推车上，摆着一堆氨基酸葡萄糖之类的营养注射液。
一阵操作过后，等医护离开，尤劲拿出电话，按着沈老板随口一说的理由，向倪小芬报了个“平安”。
电话里，倪小芬是说“我马上来”。
可等尤劲真正看到母亲时，已经是次日上午。
倒不是倪小芬第二天才来，而是尤劲自己在闭目养神间，陷入了昏睡状态。
整整昏睡十几小时后，当睁眼看到母亲的同时，一种浑身酸痛乏力的萎靡感，居然让尤劲有一种“沈老板诚不欺我”的莫名认同。
倪小芬看着尤劲那副黄疸肝炎似的糟糕脸色，摇头叹道：“你啊，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身体了……”
是年身理年龄不过二十八岁的尤劲，听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不可能去解释何以至此，只有苦笑。
沈老板说，尤劲这魂体出窍的后遗症，或需躺个三天。
不过，尤劲在第三天时已然回家。
并非后遗症完全消失，他是在这两天中，脑中将前日沈老板对时光倒流的解释翻来覆去地捋了无数遍，捋出了新思路。
他这急着出院，是为了即刻将新思路贯彻为行动。
出了医院的第二天，离最近一次回溯至小小发起的那场午餐，以及接下来重创小黄、尤荣病故等一连串事件，过去刚好半个月。
时间，已至2009年的6月中旬。
是日，他在夜间，给沈老板打去了一个电话。
而在第二天傍晚，他又一次出现在了彩赞的大门前。
这次，前台的小姑娘，倒是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尤部长。
比之上次造访时那不修边幅的形象，今日的尤劲，虽非上班期间那种正装打扮，总也算干净得体。
但是，十几天前，李总与尤部长“独处”时......总经理室曾传出的那声凄厉惨叫，使得尤部长在彩赞员工眼中，俨然成了危险人物。
所以，前台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了片刻，其中一个，留在原地用一种警觉的目光监视尤部长......另一个，则急匆匆地去往了玄关后，显然是要去报信。
半分钟后，就看到田源、涂文海、冯晓、马志远......一班算是与尤劲相熟的男员工，都来到了前台处，且都用一种略显复杂的目光，对着尤劲打量。
很明显，他们是被那报信的小姑娘从办公大厅叫了过来。
尤部长此时的状态，看来很平静。
田源刚刚和尤劲对上视线，在露出刹那的尴尬后，便吩咐前台开门。
随之，尤劲踏进大门，对着前来“迎接”的几位点点头，便要往里走。
冯晓却伸出一手，带着一脸为难的表情，挡住了尤劲：“尤部长，有什么事......”
这状况，尤劲来之前，其实有所预料。
毕竟，有了上次的前科，今日再来，被提防很正常。
尽管理解，尤劲还是翻了个白眼：“干什么？当我是没开化的老家伙，个人矛盾，还跑到单位里找组织闹事么？”
冯晓依然抬着阻拦的胳膊，讪笑道：“不是，我就是问问尤部长......”
“报告冯部长......”尤劲再翻白眼，“我，来找我的女朋友吃饭。”
“那个......有没有和李总约好？”
尤劲干笑：“我有没有和她约好，也要跟你汇报？”
言罢，尤劲拨开了面前的阻拦，径直往里走。
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没一个再敢拦下尤劲，全都跟在了后面。
直到尤劲一把推开总经理室的门，且自顾走了进去，几人还是跟着。
李凝思，倒是正坐在老板椅上。
没有敲门声，门便被推开，她自是用着有些不满的目光看向门口。
一看到是尤劲，李凝思怔了一下。
她即刻避开对视，且故作镇定地用一种略显疑问的目光，望向跟进来的几人。
尤劲索性往侧面挪了一步，仿佛是生怕自己会阻挡身后几人与李总的眼神交流一般。
而后，他开始对着李凝思和那几人左右顾盼起来，表情像是在问：你们还要眉来眼去多久？
半分钟过去，李凝思对那几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总经理室内，终于只剩下了两人。
两人都没开口，却也有主动被动之分。
旁人离去后，李凝思便咬着嘴唇，脸色十分纠结。
她既想看看尤劲此时的表情，又不由自主地躲闪着尤劲的目光......
尤劲则缓缓踱往办公桌的对面，直接站到了李凝思的座椅背后。
接着，他两手往李凝思肩上一放......掌心，可以明显感觉到女孩抖震了一下，那柔软的身躯，此时亦十分僵硬。
“晚上......有安排么？”
尤劲这句问话，很是舒缓......舒缓得令到李凝思紧绷着的肩部，都放松了些许。
即便放松，李凝思的答话，亦有点笨拙：“本来，是有的......”
尤劲听得笑了出来：“意思就是，现在没有了？”
意识到失言的李凝思，想要哼一声，气息带动声带时，却因声带的僵硬，而只发出了一下吐气声。
尤劲接着缓声道：“一起，吃个晚饭吧。”
李凝思没有应声，而她表现出来的肢体反应，显然是默认答应，而非拒绝。
于是，尤劲便趁热打铁地跟了句：“走吧。”
时间，倒是过了六点。
肩膀上的手撤去后，李凝思即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
然后，在众人注目下，两人以一种既不鬼祟、亦不大方的状态，双双离开了彩赞。
本不知道尤劲会来，李凝思是自己开车来的公司。
两人来到地下车库，先走到的，是李凝思的车边。
李凝思掏出车钥匙，终究主动问出了第一句话：“去哪里？”
“跟着我开吧。”尤劲一边答话，一边向自己的车走去。
车上路，跟着开了十来分钟，李凝思看到尤劲的车打灯靠了边，便也跟着停车。
停靠的地方，正是李凝思的家，青果公园门口。
尤劲下车，来到李凝思的驾驶侧敲了敲玻璃，待车窗放下，他朝青果公园的大门努努嘴：“把车停回家去。”
意思，很好理解：去吃饭的地方，开我一辆车就够了。
李凝思没看尤劲，自言自语似地回了一句：“那个......我还想去加点油呢......”
“不必加了。”
“油表都到底了，万一明天......”
尤劲即刻打断了李凝思的絮叨：“明天，你用不到车。”
女孩继续嘟囔：“谁说用不到......”
“有我在，你就用不到。”
李凝思今日里始终躲闪着的目光，终于试探着对视向了尤劲：“什么叫......有你在就用不到？”
尤劲没答话，只是回以一个柔暖的笑脸。
个中含义，着实一目了然：明天开始，我又是你的司机了。
迎着这个笑脸，李凝思对望了十来秒，她的鼻子，忽然一抽......
而后，她赶紧将脸别到另一边，且将车挂上前进档，驱车转进了青果公园的大门。
缓缓回到自己车边，尤劲那弯腰坐进驾驶室的动作，显得很是疲惫。
当他的后脑勺沾上头枕时，先前的柔暖笑意早已不在，只有一种极其纠结的困惑，在牵扯着他的面部。
事到如今，有关李凝思对自己的感情，尤劲早已看不通透。
若说女孩虽然隐瞒良多，却始终怀着真心真意......他不敢相信。
要说女孩完全只当他是个变戏法的道具，而全无动情......他又不肯承认。
这般矛盾的心境中，他今天会摆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架势邀约李凝思，仅仅就是为了让女孩无法拒绝。
毕竟，就算以往的李凝思所呈现的一直并非真情，尤劲也不认为她是个能做到翻脸不认人的角色。
哪怕过往十年，李凝思一直是在演戏，在这穿帮的当口，多少总会有些愧疚。
所以，尤劲自认为，在主动示好下，对方实在没有拒绝的余地。
只是，今天这一小段接触，李凝思的点滴表现，看来绝不仅仅是因欺骗对方而呈现出的愧疚。
尤其是方才暗示她明日起无须自己开车时，那个说不清是欣喜还是委屈的扭头动作......那明显是要哭出来的情不自禁，只能让尤劲解读成期盼情意复燃的反应。
眼前这场邀约，尤劲自有他的用意。
用意的根源，是遭戏耍的怨恨。
这怨恨的心境中，一经面对真情流露的反应，心头那份从未消失的爱慕涌上，便交织起了无限的纠结。
两分钟后，停好车的李凝思，走到了尤劲这辆车的副驾门口......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拉开了车门。
坐进车的一刹，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