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应酬
调笑完一句，尤劲又微微皱眉：“但是......”
“但是”两字，尤劲拖得很长，后面的话，却迟迟不讲。
“但是什么？”
“没，没什么。”
尤劲其实想说：你，并不适合管理岗。
除了资源背景，张天硕的长处，是业务谈判中的从容，以及因这份从容而保持的清晰思路。
这样的从容，确实可以转化成带队者的威严气场，但除此之外，张天硕身上的其它特质，都不适合做领导。
手握大量商户，张天硕每天的工作其实很不轻松。虽从不加班，他在常规工作时间内的效率，实比大多数人都高。
而他惯于示人的一面，从来都不是“我比你努力”。
高傲的张公子，向来更喜欢向旁人展示：我比你摆得平。
这样的外在表现，肯定不适合应该以身作则的干部岗位。
何况，近两年的互联网公司，中层干部的普遍风格是：对老板无条件地逢迎唱高调，对下属无下线地压榨洗脑。
这种对上如犬、对下如狼的生存方式，尤劲实在不认为张天硕能做得出来。
只是，再怎么认为张天硕无法适应管理岗......眼前关头，尤劲都有些说不出口。
现在，张天硕离职已成定局，这时候去泼冷水，难免会被当成不甘心放他走的说词。
迎着张天硕的疑惑目光，尤劲自己扯了扯话题：“待遇，比起现在怎么样？”
“特意挖我过去，开的条件总归不会比现在差......”或是担心被尤劲看成为钱出走，张天硕给了个含糊其辞的回答。
尤劲则重新摆出一脸豁达：“待遇满意就好......如果单单为了和那女人斗气，委屈了钱包，就得不偿失了。”
十分钟后，张天硕的辞职书，经尤劲手转呈到了李凝思的办公桌上。
正在察看其它文件的李凝思，扫了一眼辞职书，而后淡淡问道：“知道他要去哪里吗？”
尤劲摇摇头，装了个糊涂。
“他，会去携手。”
据尤劲所知，携手确实有李凝思的眼线，他也就不会好奇李凝思的消息为何这样灵通：“走都走了，去哪里，也是人家的自由。”
见尤劲神色黯然，李凝思嗤笑道：“看看，你一直这么护着他，还不是说走就走了。”
这话，听得尤劲很不舒服：“要么......你出去把那个何绮妙开了，我再去劝劝张天硕？”
“什么意思，和我赌气？”李凝思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莫名的嘲讽。
尤劲避开了对视，缓声说道：“张天硕离职工资的结算，能客气尽量客气点，别弄出什么不愉快......万一因为小事纠结，影响了交接，我不负责......”
言罢，尤劲转身离开。
李凝思的思路，终归还是清晰的。
对待主动离职的张天硕，李凝思示意马志远按劝退方式处理，不仅全额发放了未结佣金，还按照N+1的标准，给予其离职补偿。
而张天硕，也在交接过程中尽心尽力。
他不但在表面流程上将业务全盘移交到尤劲手中，还带着尤劲赶了好几个应酬场子，对部分特别重要的商户作了交待：以前怎么配合我，今后就怎么配合尤部长。
这样的交待，尤劲自知有效期不会太长，可在眼前，至少能起到平稳过渡的作用。
张天硕一走，明着与何督导过不去的人，没有了。
打从张天硕不在后的第一天起，何绮妙即开始频频冒出“鞭尸”言论。
“资历再老，业绩再好，只要适应不了新气象，那就只有一个下场——淘汰。”
“我们彩赞，在追求利益之前，更看重的是企业文化的塑造。有谁自以为给公司创造了利益，就能不尊重企业文化的，张天硕，就是榜样。”
张天硕尚未离职时，尤劲都在尽量避免因为维护他而同何绮妙起争端，如今人都走了，尤劲更没必要在何绮妙“鞭尸”之时跳出来唱反调。
虽说任由何绮妙发挥，可相当于被卸了一条胳膊的尤劲，终究还是记下了这笔总要清算的账。
眼下，叫尤劲心烦的事情当中，何绮妙根本无足轻重。
业务上的困境，仍在不断地加剧，而最让尤劲受不了的，是李凝思的态度。
春节前那一场莫名变故过后，到新年假期后的重逢，再到临近4月的现在，尤劲只觉得，自己“李总男朋友”的身份感，在慢慢变淡。
仅仅是因为被加班压缩了二人时间，倒也算了......尤劲只觉得近来女孩对自己露出的笑脸，十有八九都含有莫名的嘲讽。
过去几年，无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冷淡期，尤劲总有或温馨、或无耻的手段，将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快调回到甜腻的暧昧状态。
可这一次，尤劲始终找不到切入点。
好几次，在相对私密的环境下，都想好怎么调理李凝思了......但一对上眼神，那种挥之不去的嘲讽感，立即就能令到尤劲意兴阑珊。
在这样的无力感之中，哪怕是在周末，尤劲都败兴到不愿花心思去设计二人世界。
不过，近几个周末，李凝思倒是都会拉上尤劲，去作一些应酬拜访。
彩赞的前路，若非尽快套现，就必须要成功融资。
近来应酬拜访的目标，自然也就是有能力扶持彩赞一把的各路金主。
这样有求于人的应酬，很叫尤劲难受。
李凝思虽不至于摇尾乞怜，亦免不了将身段放得很低，这当然让尤劲看了难受。
金主们，对待李凝思这么个丽人，还能故作风度地放平姿态，可他们下意识看向尤劲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屑，也叫尤劲难受。
最让尤劲难受的，当然是金主们貌似在斟酌提议间，看向李凝思时，那别有用心的眼神......
人到了那种层次，总不会像市井瘪三一样把歪心思写在脸上，他们的别有用心，非常隐晦。
能成为这样的金主，自然也不可能是满足了色心，就能将上亿资金交出去的傻瓜。
现如今，将钱投入彩赞这样的公司，对金主们来说，确实算是赌博。
如果自己押注的这家网站，能在烧钱大战中笑到最后，回报是惊人的......反之，成为他人功成的枯骨，亦是完全可能。
这样高风险、高回报的决议，金主们再怎么吊李凝思的胃口，尤劲也觉得不过份。
可是，他就算理解对方吊人胃口的动机，却还是不喜欢看到李凝思被吊胃口。
尤劲明白，没有一个金主会为了占有他女朋友，才作出同意合作的决定。
但他也知道，如果哪个金主本来就有几分投资彩赞的意向，便很可能会为了要点“彩头”，而故意吊着李凝思。
要命的是，答应这样的“彩头”，未必一定能让事情谈成......可拒绝这样的“彩头”，几乎一定会让事情谈黄。
尤劲自己，又完全没有能力去解决李凝思的燃眉之急。
劝说女孩急流勇退，他也能预知徒劳结果。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一场场地陪着李凝思。
4月头上的第一个周末，又是一场这样的酒局。
当晚的应酬对象，有几分特别。
这一位麦老板，与李颂言有三十来年的交情，李凝思见到他时，并不像其它应酬那样商务，而是热络地叫其“麦叔叔”。
李颂言当年丧妻、身残之后，手里的建材生意几乎都转手给了这位麦老板。再随着2000年后地产市场的升温爆发，麦老板如今的身家，已然将曾经齐肩的李家远远抛在身后。
照李凝思的说法，这麦老板，算是李颂言故交中颇念旧情的一位。
每每与李颂言重逢，麦老板总要感慨一番李颂言退身太早，并说一些自己能有今天，李颂言当初的交盘至关重要之类......各种感恩的话语。
既是熟人，三人在一间私房菜小包厢坐下后，自然不会一上来就谈正事。
围绕麦老板同李颂言之间的渊源，叙了十来分钟旧，话题便转到了尤劲完全听不懂的领域。
“小尤，你的八字，给我。”
片刻前，麦老板捏着李凝思的手看了一会相，这让尤劲很不喜欢此时的话题。
当然，他也没把不悦表现出来，而是面色凝重地问了一句：“内八字，还是外八字？”
麦老板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脑中思忖着“八字”怎么还分内外，脸上则尽量压抑着疑惑，以免显得不够懂行。
更了解尤劲的李凝思，当然知道是在胡扯，她立即打了尤劲一下：“人家麦叔叔好心给你排八字，你正经点......”
尤劲一脸无辜：“我除了内八字、外八字，其它什么八字也不知道。”
明白过来的麦老板豁然一笑：“小滑头，平时肯定没少戏耍思思吧？”
尤劲神色一凛，一脸好像被说中秘密似的诧异：“这一点，排八字也能排出来？”
喜欢给人排八字推卦的，肯定不会喜欢尤劲这种扯东扯西的态度。
麦老板的兴致倒是不错，并没在意尤劲的玩笑：“说一下出生的年月日，还有钟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