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叹息
人来人往中，谢芊芊一次次上前，又一次次被拒绝。
尤劲呆立在十几米外的吸烟点，木然地捏着一支没怎么吸过的烟，待这支烟行将燃尽，他已数不清谢芊芊究竟被拒绝了多少次。
又一次遭拒过后，谢芊芊侧目呆望着拒绝者的背影，她那一直强撑起的热忱笑脸上，终究流露出了失望。
她轻摇了一下头，似乎还叹了口气。
远远的，尤劲仿佛听到了这声无比熟悉的叹息......正如“当初”于他的店铺中，每逢生意没谈成，无奈地目送客人时，身边托腮支在账台上的谢芊芊，总会发出的那种幽幽叹息。
回转于记忆深处的叹息声，开始越来越清晰地萦绕在尤劲耳边。
他记得，女孩叹气最频繁的时期，正是他最艰难、艰难到自以为再难翻身的时期。
叹息，通常令人泄气......但于尤劲的回忆中，那时的一声声叹息，是他在心灰意冷之中少有的温暖点滴。
“哎......就我们现在的进货成本，生意争不过隔壁也是正常的......”
“哎......尤老板，你不要再到外面吃午饭了......明天开始，我带两个人的份......”
回想起来，那时的烦扰，似乎正是被这谢芊芊的声声叹息给吹散。
亦是在声声叹息中，他才试着去对这个并非心之所向的女孩敞开心扉。
往事，尽在眼前。
故人，近在眼前。
记忆的碎片，本已被时间磨砺到无甚棱角，却于再遇后重新变得尖锐而锥心，眼前女孩显然不怎么好的景况，更在那碎片刺扎出的伤口间蒙上了一层盐霜。
余光中，尤劲忽然发觉同在吸烟点的一个陌生人正诧异地盯着自己......一经对视，那人便直接摁灭了大半支烟，匆匆离去。
陌生人离去的背影，又骤然在尤劲略带不解的两眼间变得一片模糊。
尤劲只感到两颊有些微痒，微痒的点，从眼角至下，又顺着不怎么深的法令纹，一直滚落到唇边。
难怪，那陌生人的目光如此诧异......近在咫尺的一个大男人抽烟抽得眼眶越来越红，泪水呼之欲出，任谁见了都会避而远之。
反应过来的尤劲，慌忙拭去淌出的眼泪，再用连续的大口呼吸，来平复翻滚的心绪。
为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他重新掏出了一支烟。
而那不远处的谢芊芊，并未因接连的挫败而放弃。
这会，她又上前几步，试着去叫住下一位目标。
更远一些的地方，有个女人穿着件贴满银色亮片的连衣短裙，她揽着个穿着迷彩服、却肯定不是军人的寸头男，两人旁若无人地高声笑谈，正走向谢芊芊这边。
这一男一女之间，也不知发生过什么开心事，寸头男人那种京剧花脸腔似的哈哈大笑，十几米外的尤劲都听得清清楚楚。
谢芊芊的这一次尝试，依然没有成功。
上前被拒绝后，她悻悻然退了一步......而这一退，刚好挡在那对男女的前进途中，寸头一脚正踩在了谢芊芊的脚上。
寸头穿的是拖鞋，倒是没怎么踩痛谢芊芊，可这小小的突发意外，还是惊得谢芊芊并不大声地“啊”了一下。
揽着寸头的炫目女人，显然很不满面前突然冒出个挡路的人，她斥了声“啊什么啊”，随即一把便将谢芊芊推到一边。
娇小的谢芊芊一个踉跄连退几步，后背撞到了商场玻璃门，才将将站稳。
一男一女，则大摇大摆地继续前进。
悲从中来的尤劲，顿时被这一幕激得怒火中烧。
不过，尤劲人还没动，只看到谢芊芊那位高个子长发的搭档，疾步从商场大门里面冲了出来。
她先是问了一声谢芊芊“没事吧”，得到肯定回答后，她叉着腰就朝已然扬长而去的那对男女吼了一声：“站住！”
一男一女，这会几乎都走到了尤劲跟前，两人肯定听得到怒喝，却并未在第一时间“站住”。
就在尤劲憋着劲想要偷袭发难，打这两人一个措手不及时，谢芊芊那位搭档发出了第二声怒喝：“你个带鱼精，给我站住！！”
这下，两人站住了。
京南步行街的周末客流量，在全国都排得上号，这第二声怒吼，周围能完全听清的至少有上百人。
不少人循着吼声左顾右盼，目光最终全都停留在了推搡谢芊芊的那个女人身上。
带鱼，是人都见过......如果此处真有一个带鱼精，那便只能是这个一身亮片、银光闪闪的女人。
眼泪还没擦干净的尤劲，都险些被这声“带鱼精”给引得破涕为笑。
带鱼精，也是要面子的。
她跺了下脚，气势汹汹地回身逼向谢芊芊的搭档。
寸头的回马枪，杀得比带鱼精更凶。
他一边冒着粗口，一边遥指着长发女生，几步就逼到了近前：“**丫头，你骂哪个妖精？！”
“我说的是带鱼精！”谢芊芊这位搭档，是货真价实的泼辣，平头点来的手指几乎都戳到了脸上，她却毫不退让地顶了一句，“骂她妖精的，是你个劳改头！”
寸头当然跳了起来，他也不再点指，而是高高扬起右手，作出一副随时要扇长发女生的架势：“**丫头，你嘴再老一句试试？！”
显然，寸头是那种不分情由都要维护自己女人的男人。
尤劲并不讨厌这类人，他本身就是个保护欲极强的人。
只是，当对方的护犊行为干涉到自己的护犊意识时，尤劲绝非一个能将心比心的人。
无论他如今在心中是怎样定义谢芊芊这个人的身份，先前带鱼精推搡谢芊芊那一下，已然触发了他体内“敢动我女人”的攻击指令。
寸头在骂骂咧咧中，维持着抬手欲扇人的动作已十来秒，尤劲也悄无声息地逼到了他身后。
下一秒，寸头一声“我浪你妈”骂了一半，他的右腮上就是一声说不清是闷是脆的“啪”！
背后尤劲这记抡圆的大头耳光，生生将寸头那句“我浪你妈”打成了“我浪你啊”，直打得他两眼发直，五官形态则定格在了发出“啊”字时的开口状。
空拗了半天要扇人的造型，自己却先被扇了，且被一下扇得极重，重到他顿时掉进了无声世界，视线都模糊了......
寸头眼中，对面长发女生那似惊似笑的表情，也在慢慢扭曲，扭曲得有些诡异。
直到脸上皮肉生起火燎般的痛觉，寸头的视听感官才恢复正常......他又愣了几秒，算是反应过来：背后有人扇我。
被扇的，是右脸，要找扇自己的人，寸头当然是顺右侧往后转身。
人要往哪边转身，重心必然会落在那侧的脚上。
扇完寸头那一耳光之后，尤劲就在静候着寸头转身。
寸头这个需要180度的回身动作，只完成到90度，就被掐准节奏的尤劲飞起一脚撩在了右侧小腿肚上。
转体的轴心支撑腿被爆踢，寸头整个人当场干脆利落地横拍在地。
方才，寸头作势威吓长发女生时，带鱼精是又蹦又跳，极其亢奋......但自从寸头被扇懵开始，带鱼精就一起懵了。
相对于完全背对着尤劲的寸头，靠边些的带鱼精半转身就能与尤劲面对面。
眼见寸头倒地，带鱼精的第一反应，是仗着“我是女人”去和尤劲撕扯……然而，她刚怒视向尤劲，拉起的王八拳架势就僵在了半空。
于尤劲来讲，突袭寸头，只为扫清障碍......他最终要找的，正是推搡谢芊芊的带鱼精。
面对真正的报复目标，尤劲当然是一副精神病人表情。
何况，今天他这副瘆人表情，还配着一双血红带泪的怒目......这，俨然是要手刃杀父仇人时才该有的吃相。
才一个对视，带鱼精就被镇住了。
接着，尤劲猛一抬手，掌根一下子抵住了带鱼精下巴和咽喉的交界处。
懵了的带鱼精，这才解除卡顿，尝试着抡起王八拳。
只是，尤劲那条抵着带鱼精的胳膊往前一顶直，胳膊短一截的带鱼精，就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尤劲。
带鱼精若是聪明，该往后退......可她偏偏以为尤劲不敢把她怎么样，人是一个劲地往前顶，妄图靠近至能够打到尤劲的距离。
然而，因悬殊的力量差异，带鱼精越是努力，呈现出的状态便越难看。
尤劲只需继续单手抵着带鱼精的脖子，即能轻松将带鱼精控制在安全范围......带鱼精挺着肚子撅着下巴，两脚使劲往前努步子，却不得前进半分。
但听尤劲阴恻恻冒出一句：“你喜欢推人，是吧？”
面红耳赤的带鱼精，尚未分出精力答话，尤劲的步子，已往前动了。
带鱼精只觉得抵在脖子上的力道骤然大了许多，她的脚步，开始无法阻挡地随着尤劲的前进而后退。
此时，周围已有了个直径十几米的看热闹圈子，圈子一侧的观众们，眼见带鱼精说不清是被尤劲掐着还是推着，正直朝这边急速退来，赶忙让出了一个缺口。
缺口的外面，正是高大的商场玻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