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交椅
尤劲将将舒了口气，稍捋思路，仍觉不对……照李凝思先前的话头，新任部长的人选，必然是个之前认识、且不被待见的人。
皱眉间，尤劲本已缓和的声音，又沉了下去：“蔡浩宇，是吧？”
“聪明！”电话那头的声音，调皮而明快。
尤劲同那个喜欢夸夸其谈的蔡浩宇之间，并未结过什么真正的梁子。
可在蔡浩宇入职之初，那勇于表现自我的时期，往往被反感空谈的尤劲触霉头……而在近一年，此人已然低调许多，与尤劲之间便也没了“摩擦”。
只是，这么个一直被自己冷对的人，忽然要成为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如此别扭的局面，肯定不会让尤劲舒服。
听尤劲长时间不回话，李凝思诚恳坦言：“我招蔡浩宇进来，本来就是要培养他做你的政委......这一点用意，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也不等尤劲答话，女孩哼了一声：“你一定猜到的......你就是不想要政委，所以才一直刻意打压他。”
“不好意思，辜负了李总的深远用心。”
女孩没在意尤劲的阴阳怪气：“但是......”
“先别但是......”尤劲干咳一声，“我记得李总前面说的是......要新招个人，而不是给谁升职吧？”
“我说过？瞎说，你听错了。”
尤劲发出一声冷笑，没接话。
李凝思嘻嘻一笑：“那就算我说错了。”
调笑间，尤劲心里一盘算，又觉得如果非要来个部长，升蔡浩宇并不算糟糕。
毕竟，蔡浩宇的斤两，尤劲拿得动。
“你想用谁就用谁吧……”
“你放心，我会让他不要插手你的业务管理......”重申这点时，女孩的声音很温柔。
“业务，当然轮不到他来指手划脚……”尤劲叹了口气，“另外，我的思想工作，也轮不到他来做。”
“是是是！”李凝思被气笑了，“你的思想工作，连我都做不了......我会让他省下这份力气的。”
尤劲终究用埋怨话，来表达了无奈接受的态度：“我在外面辛辛苦苦打天下，你却把我在办公室里的位子让给了别人......唉。”
“谁叫你上次用过激手段来解决问题，弄得手下人离心离德……”女孩有些委屈，“我招蔡浩宇的时候，可是想着给尤大部长做副手的。”
“现在，他还是可以给我做副手。”
“咦，开始计较职务高低了？”
尤劲也知道，蔡浩宇要开展“政委”工作，至少得有个部门二把手的身份，才能名正言顺。
现在，尤劲自己“名声臭了”，做不成一把手......那与其外面招个不知深浅的人物来带队，确实还不如升蔡浩宇。
李凝思继续好言相劝：“像最近，你长期在外的时候，办公现场也需要有一个压得住场面的人。你任命的田源和涂文海，业务和态度都没问题，却都不是管理型人才。”
尤劲不禁嗤笑：“你觉得，蔡浩宇是个压得住场面的人？”
李凝思的回话，透出了得意和自信，“只要给他一顶部长的帽子，他马上就能摆出部长的威风，你信不信？”
被这一说，想起曾经积极的蔡浩宇在会议时，那宛如团高官似的官腔……尤劲立即在心中认同了李凝思的看法。
于是，尤劲再作强调：“你一定记得提醒蔡部长，官威别耍到我头上。”
“相对的，你也要对他表现出合理的尊重。”李凝思正声道，“我不要求你以下属的姿态面对他......但是，你也不能搞得像是他领导一样。”
尤劲不由嗤笑：“李总亲自任命的部长，我会让他下不来台？当我傻瓜么？”
“另外，他不干扰你的业务工作，你也别干扰他在其它方面开展的工作......有问题吗？”
“他？开展其它工作？无非是带着大家拗拗造型喊喊口号......我就当广播操看，不发表意见，总可以了吧？”
“记得说到做到。”
“只要他别拉着我一起练傻，随意。”
尤劲这表态，已足够让李凝思满意。
女孩明白，想要尤劲不跳起来，就必须保证他与蔡浩宇井水不犯河水。
“对了，既然有人事变动......办公室座位的格局，我也想变一变。”
女孩一提到座次安排问题，让尤劲有些心烦：“知道了知道了......我那单独的工位让给他就是了。”
“啊呀，知道你要面子，我不打算这么安排。”
“嗯？”
李凝思柔柔道：“我准备，让三位支部长和部长并坐一排......这样，至少从形式上，不会让你过于难堪。”
尤劲干笑：“李总，真是善解人意。”
李凝思嫣然：“我好不好？”
“剥夺了我的独立工位，还问我好不好？”尤劲无奈道，“好了，我有点晕，睡了。”
尤劲只庆幸，李凝思宣布蔡浩宇高升部长的场面时，他仍未结束巡游......等真正直面这位自己的新上司时，已临近2008年的春节。
尽管算是被做通了思想工作，2008年1月的最后一天，在早上踏进办公室时，尤劲的脚步还是有些僵硬。
一直巡游的他，已很久未在办公室露面，一路走向工位的途中，听着一声声“尤部长”的招呼，算是让他的局促感缓解了少许。
再看原来独立出来的部长工位，确如李凝思所讲，变成了四张并排。
靠右的两张，正坐着田源和涂文海。
二人一看到尤劲，立刻站了起来，一个叫“部长”，一个喊“领导”。
见尤劲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靠左的两张空位，田源即有些尴尬地比着第二张对尤劲说：“部长，你坐这里。”
尤劲笑了出来：“田源、涂文海，真是不好意思......我自己不争气，掉到了第二把交椅，害得你们两个也都往下降了一位。”
涂文海立时回以代表“没关系”的憨笑，不知该说什么的田源，亦陪着憨笑。
正在尤劲将西服脱下往椅背上挂的时候，第一把交椅的主人，翩翩出现在了办公区入口。
第一眼，尤劲真差点没认出蔡浩宇。
尤劲印象中的蔡浩宇，既不懂得着装，也不讲究着装。此人以往上班穿来的衣服，在尤劲看来都像是家长帮着挑的。
再看此时步步走近的蔡浩宇，外披一件藏青色的长大衣，里面是一套咖啡色的西装......脖子上，则系着根说不清算是什么颜色花纹的领带，还耷拉着一条驼色的长围巾。
这一身行头，质感很不怎么样，却称得上“盛装”。
但在21世纪的淞海街头，很少有人会西装领带大衣围巾同时上身，搞得自己像是时代剧群演......尤其是那刻意立起，却并不挺刮的大衣领，看得尤劲很是挠头。
如果不是记着要“尊重领导”，尤劲真想问蔡浩宇：朋友，走错片场了么？
不过，尤劲还是忍俊不禁地哼哼起了“浪奔、浪流”的调调，直惹得听出含义的田源捂嘴偷笑。
待蔡浩宇走到近前，尤劲终究尽可能自然地主动招呼道：“早啊，蔡部长。”
田源和涂文海，当然也是同时招呼。
蔡浩宇，则立时向三人回以了领导特有的亲切微笑，亲切得尤劲有些头皮发麻。
“尤部长，出差那么久，辛苦了。”这话，蔡浩宇端着明显是慰问下属的口气。
尤劲倒也不在乎：“总部的大摊子全交给蔡部长，你比我辛苦多了。”
蔡浩宇点点头，又看向另两位：“田部长、涂部长，现在尤部长回来了，你们再要和他商量业务上的事，就方便了……”
尤劲这时发觉，现在他这一排的另外三人，不管一把手还是支部长，互相之间的称呼，都为“X部长”。
不一样的是，田源与涂文海称呼尤劲时，仍是同以前一样的“部长”和“领导”。
另外，蔡浩宇虽然端着一把手的架子，却没对尤劲说出一句带有指示安排意味的话......想来，必然是李凝思有过嘱托：别惹尤部长。
如此，令“排位下降”的尤劲，最大程度地避免了“不适”。
9点整，开工铃响，各部早会开始。
招商部的早会，曾经一直是尤劲主持......故而，他习惯性地站在了人群对面的正中央位置。
只是，刚扫视了一遍面前众人，却听到旁边一声干咳。
干咳的，当然是蔡浩宇。
尤劲顿时意识到：自己站了一把手的位置。
这状况，令他很是窘迫......
让开吧，很没面子。
继续站在原地吧，又像有意挑战权威。
人群，都在窃窃私语……新老部长，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高跟鞋踏地的声音，快速由远至近。
李凝思，从总经理室赶来了。
她先用环视，压制了人群发出的杂音，紧跟着便开口道：“今天开始，招商部的早会，由蔡部长和尤部长一起......”
话至此处，李凝思顿了顿，似是斟酌了一下措辞：“蔡部长，主持，尤部长负责业务方面的安排交代。”
而后，李凝思朝左右的尤劲与蔡浩宇各看了一眼：“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