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道歉

  当天,本是周六,不必上班......可尤劲已应承李凝思今日逛街购物,所以还是赶紧上楼睡了一会。

  八点闹钟响起,睁开眼的尤劲,只觉像是宿醉一般不适。尽管如此,他还是起身开始洗漱,到九点半时,已按着约定将车停在了李凝思的小区门口。

  二十岁出头的身体,精力到底旺盛。出门前,尤劲很是担心白天会撑不住,可真的上了街,他又觉得精神状态还过得去。

  直到在一家餐厅靠窗的座位吃完午饭,晒着照进玻璃的温和阳光,尤劲的困意才被带了出来......当李凝思从洗手间回来,只看到尤劲已歪头睡着。

  这个现象,在尤劲身上极其罕见,他在白天几乎从不小憩。

  李凝思拿起还剩半杯的冰红茶,把杯底往尤劲因歪头而朝天暴露的脖子上一放,尤劲当然就被这冰凉的感觉弄得一个激灵。

  于是,李凝思见识了尤劲的起床气。

  “吃太饱了?!”

  看着尤劲皱眉咂嘴的不满样子,女孩只觉得好笑:“这样都能睡着......昨晚做什么坏事了?”

  “没什么,就是没睡好。”

  “咦......为什么没睡好?”

  李凝思脸上正在浮起的神秘微笑,让尤劲忽觉自己在昏昏沉沉中失了言,他翻了个白眼,顺势起身翻过此页:“走吧。”

  “你就这样走了?”

  已走出两步的尤劲,回头看看停在原地的女孩:“怎么,还要我去问问这里的店长,问他要不要与彩赞合作?休息天,好不好?”

  李凝思噗嗤一笑:“休息天,就不要外套了?”

  尤劲一愣,而后面露尴尬地回到刚才的座位边,一把提起靠背上被遗忘的大衣披到了身上:“太阳晒得太热,就想不起外套了......”

  李凝思嗤了一声,没理会尤劲的自我解嘲。

  等离开餐厅又走了一会,女孩终究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只是叫你到我家吃个饭,连觉都睡不着了?需要这么紧张吗?”

  “什么紧张?紧张什么?”尤劲怎么会承认。

  “好好好,我说错了......”李凝思不作计较,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知道自己没猜错,李凝思当然心情大好。

  昨夜尤劲得到邀请时并没表现出惶恐不安,还让李凝思有种扔进别人家窗户的鞭炮没炸响似的小失落......此时识破尤劲逞强的伪装,李凝思算是得意了。

  晚上九点多,尤劲回到了自家门口。

  他刚打开门,在拔出钥匙的时候,对面的房门就开了。

  就见尤荣跨出对面的门,皱眉问道:“尤劲,你早上找高主席麻烦了?”

  这一个下午,尤劲时不时会被李凝思就“紧张”的话题调笑几句,着实身心疲惫。

  故而在此时,他一下子没听懂父亲的问话:“高主席?找麻烦?”

  “高主席晨练,你报警制止他?”

  尤劲皱皱眉,将父亲的话过了下脑,总算听出点头绪:“就那个甩长鞭的老头?他扰民了,我不能报警?”

  尤荣立时沉下脸:“人家高主席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就为了这种小事,把警察都叫来了?!”

  “我不管他是高主席还是矮主席,我会报警,就是因为跟他讲不通道理。”尤劲在这会只想赶快洗澡睡觉,他回完话,就要往门里走。

  “高主席在单位做了二十多年的工会主席,会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尤荣嗓门大了起来。

  尤劲又一皱眉:“这甩长鞭的老头,是你单位的工会主席?”

  “人家退休前,做了二十几年的工会主席。”

  “哦,这么厉害......”尤劲干笑一声,“所以,他就有资格在大清早甩长鞭扰民了?”

  “我不是说他甩长鞭对,但你不该为了这种小事惊动警察吧?”

  “哎哟,爸......我要是能劝得动他,又怎么会把警察叫来?”

  “高主席在单位一直德高望重,我不相信你好好对他讲,他会不讲理......你说话的态度,一定......”

  尤劲不禁开始挠头:“是他扰民在先,难道要我这个被惊扰的人,去低声下气地求他?”

  “听听!我就知道是你出言不逊!人家多年的老领导,你一个小孩子话不好听,他能答应你吗?”

  “我是叫他停止扰民,又不是求他办事,有必要对他说好听的么?”说完这句,尤劲意识到自己的嗓门也有点高......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软化了语气,“好了好了,反正事情都过去了......是我不对,好了吧?”

  “你以为事情过去了?”

  尤劲苦笑:“怎么,他准备明天早上继续?”

  尤荣冷哼一声:“吴委员找上门说,高主席被你气病了!”

  “怎么又来个吴委员……吴委员又是谁?”尤劲这句问话,意思显然是“我管你什么吴委员高主席的”......

  尤荣却一本正经地回道:“吴委员退休前是我们单位的工会经审会委员,也是高主席的爱人!”

  “一下子得罪你两位老领导,怪我有眼无珠。”

  干笑一声过后,尤劲要往房门里钻,以结束这场谈话,却被尤荣叫住了:“明天,和我一起去高主席家里道歉!”

  尤劲再次苦笑起来:“爸,你觉得,我可能去道歉么?”

  “你都把人家气病了,难道不该道歉?”

  “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把他气病的?”尤劲渐渐失去了耐心,“没道理吃瘪的人,回家往床上一躺称病,就变成有理的一方了?”

  话至此处,尤劲也不管父亲的不依不饶,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但到了第二天吃早饭时,看到尤荣还是一副生闷气的样子,尤劲终究妥协了:“道歉的话,我是说不出口,我最多拎点东西,跟你一起去走个过场。”

  这高主席,其实只是昨日晨练被打断,身着满是汗水的秋衣呼呼吹了一阵冷风,着凉伤风了。

  等尤劲跟着尤荣登门拜访时,高主席看来显然无甚大碍,而开门时一脸不悦的吴委员,见到尤劲手中在当年绝对可称豪华的水果篮和保健品,也没再拉着脸。

  让尤劲意外的是,高主席和尤荣似乎很谈得来,尤荣进屋抱歉了几句之后,很快与高主席相谈甚欢。

  话题,不过是某车间主任乱搞、某副厂长有贪污嫌疑之类的八卦......但尤荣和高主席谈论这些时的语气,一点都不八卦,而是忧心忡忡且痛心疾首。

  尤劲始终低着头坐在一旁,视线则渐渐被阳台地上的一排渔具吸引。

  就在尤荣和高主席开始感叹单位的干部队伍曾经多么纯洁时,尤劲忽然开口问了句:“高主席,你钓鱼的地方,就在隔壁的绿地公园?”

  高主席看了一眼堆着笑的尤劲,明显犹豫了一下,终也挤出一丝笑:“是,是啊。”

  尤劲笑得更开了:“不如下次在休息天,叫上我爸一起去?”

  “我又不会钓鱼,你瞎安排什么?”尤荣本来聊着单位里的内幕轶事正津津有味,很是不满尤劲这样岔开话题。

  尤劲则扯道:“上次公司组织外拍活动,就在这绿地公园,其中一位影友,是这公园的人,说要送我一张这里的钓鱼卡......”

  “钓鱼卡,你送给高主席不就好了?”

  听到尤荣慷他人之慨,尤劲笑笑,没接话。

  高主席跟着笑了起来:“小尤,听你儿子的,一起来玩玩,这里钓鱼是称斤的,很好钓,你吴姐去都钓得到。”

  尤劲接过话:“钓不钓得到无所谓,陪老领导一起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谈谈心,不是很好么?”

  尤荣听到这话,真被吊起了点兴趣:“等你拿到钓鱼卡再说......”

  而后,同一个单位的一名退休干部、与一个什么职务都没有的工人,继续长谈这家企业的昨天和未来,直到尤劲快要睡着,两人才意犹未尽地相约下次再谈。

  从他们的谈话中,尤劲听出这两人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活在三十年前。

  那高主席,好像在七零年代时,是单位里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而那时的尤荣,亦是颇为受人瞩目的积极分子。

  可惜时过境迁后,同样不懂得与时俱进的两人,一个逐渐被排挤出实权部门,另一个则始终默默无闻。

  尤劲不在乎高主席是否真如父亲所言那样德高望重,但有一点他可以确信:至今还怀念三十年前那一套的人,就算不是好人,也单纯得坏不到哪里去。

  和这样的人常来常往,尤荣吃不了什么大亏。

  再从尤荣与高主任之间的谈话状态,尤劲看得出两人原本只是相识,不算相熟。

  于是,尤劲便想着找一个契机,让父亲和他敬爱的高主席真正走近。

  只因在尤劲看来,尤荣的业余生活太过乏味,而中老年最易致病的因素,就是缺乏娱乐活动导致的郁郁寡欢。

  要排遣父亲的乏味生活,尤劲只能想到两个办法:一,自己重新成为尤荣的说教对象,任尤荣过足说教心瘾......二,就是找个不会让尤荣格格不入的圈子,令其找到“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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