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春江潮水连海平

  周承宗虽然不知道陈怀义为什么要跟孙明玉赌一个黄皮葫芦。</p>

  但见陈怀义信心满满，瞬间兴奋。</p>

  陈怀义终于要动真格了。</p>

  这首诗，必然不同凡响。</p>

  陈怀义年龄不大，但傲气十足，从陈氏祠堂开始，种种表现无不说明这小小童生却有着与文位不符的脾气。</p>

  孙明玉招惹陈怀义，实属不智。</p>

  这么想着，连忙取出笔墨纸砚以及桌子送到陈怀义跟前，并亲自铺纸磨墨，然后满眼期待地望着陈怀义，等待陈怀义的绝妙诗句。</p>

  惊圣人！</p>

  一定要惊圣人！</p>

  如此，今夜之宴便可名留青史，为代代世人津津乐道。</p>

  他这个宴会主人自然也会随之名扬天下。</p>

  周承宗如此。</p>

  其余诸人也如此，目不转睛地望着陈怀义。</p>

  虽然过程略有波折，但结果却与他们的目的一致——结识陈怀义，再看陈怀义现场赋诗，感受一下陈小酒仙的风采。</p>

  孙明玉也紧张地盯着陈怀义。</p>

  说不紧张，怎么可能？</p>

  陈怀义短短几天连作二十多首精品，最次生景，最好动天地。</p>

  真要输掉比赛，一家人的谋划便会落空。</p>

  更已经得罪陈怀义。</p>

  妥妥的双输——他孙明玉输两次。</p>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p>

  但同时，又对集家族之力做出来的那首诗有信心。</p>

  诗词文章，在宣之于口或者落于笔上之前不算面世，如此便给了某些人可趁之机，可通过一些高明手段作弊。</p>

  虽然瞒不过圣人，但圣人也不会苛责，该给的原创文气一样会给。</p>

  孙玉明便是通过这般手段拿到一手好诗来与陈怀义对赌。</p>

  其他人也多多少少能猜到些许端倪。</p>

  却又盼着陈怀义能出奇迹。</p>

  暗暗为陈怀义鼓劲。</p>

  但也有人为陈怀义担心。</p>

  “古乐府体裁，可不太好写。”</p>

  “对，这个体裁看似自由度更高，实则较为冷门，二百多年来，几乎没人再写古乐府诗，陈小友……”</p>

  “陈小酒仙上当了，姓孙的有备而来。”</p>

  “这……”</p>

  “姓孙的图什么？一酒葫芦？”</p>

  “恐怕酒葫芦不是凡品。”</p>

  “你是说……”</p>

  “咳咳，希望陈小酒仙能保持水平，最次也得惊圣人。”</p>

  “惊圣诗说来就来？就算陈小酒仙也没那么容易。”</p>

  “那陈小酒仙岂不是……”</p>

  陈怀义无暇他顾。</p>

  一口七品青梅入腹，已然忘了自己身在人间。</p>

  仿佛化身张若虚，御风江上月下，满心诗情。</p>

  而后提笔，饱蘸浓墨。</p>

  写下第一句。</p>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p>

  只此一句。</p>

  共情。</p>

  生景。</p>

  坠天花。</p>

  夜空中悄然浮现的异象覆盖大半块天空，几乎把天空取而代之。</p>

  异象也是夜晚。</p>

  却是江河与大海交汇处的画面。</p>

  画面却又与夜空刚刚升起没多久的月亮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美轮美奂，几乎使人无法分辨月亮是现实还是异象。</p>

  如梦似幻。</p>

  似真非真。</p>

  江水之上更有一轮倒影的明月在随波影动。</p>

  海面上同样又一轮倒影不时出现在海潮之中。</p>

  天上月。</p>

  江中月。</p>

  海里月。</p>

  三月互照，极为奇妙。</p>

  周承宗惊了。</p>

  只第一句便已达坠天花，全写出来，那还了得？</p>

  惊圣人？</p>

  还是……动天地？</p>

  而且这两句气魄如此之大，画面如此之美……</p>

  只这两句便可知陈小酒仙并非浪得虚名。</p>

  只听这两句，便不负今天晚上这番折腾。</p>

  太美了！</p>

  开头便如此之美，后边呢？</p>

  周承宗满心期待地闭上眼睛，静听天空中的鬼神吟唱。</p>

  接着就听到第二句。</p>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p>

  好！</p>

  好诗好景好气魄。</p>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异象再次发生变化。</p>

  异象中的江面缓缓缩小，视角拉高，出现成千上万条江河，每一条江河中都有一轮明月。</p>

  只这一幅画面，便让周承宗感觉浑身战栗！</p>

  好一个艳艳随波千万里！</p>

  好一个何处春江无月明！</p>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p>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p>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p>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p>

  周承宗听到这里，更觉震撼。</p>

  尤其“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句，瞬间把时间跨度拉长到极为久远的古老年代。</p>

  是啊，江河万古，江月万古。</p>

  可人呢？</p>

  第一个欣赏江月的人是谁？看到这般美景又是什么样的心情？</p>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p>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p>

  “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戸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p>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p>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p>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p>

  鬼神吟诵速度越来越快。</p>

  声音越来越温柔。</p>

  等到最后一句，竟然带上满腔似愁非愁似悲又非悲的感觉。</p>

  轻柔。</p>

  细腻。</p>

  娓娓道来。</p>

  满含温柔细致且缠绵入骨的思绪。</p>

  且极复杂。</p>

  有思乡情。</p>

  也有闺怨情。</p>

  还有怀古情。</p>

  甚至蕴藏着极深的人生哲理。</p>

  初听颤栗。</p>

  再听震撼。</p>

  三听，便会彻底沉浸在这首诗营造出来的辽阔、宏大、空旷又略显寂寥的世界中。</p>

  且有春天，有夜晚，有江，有花，有月。</p>

  只塑造的美景，便已极为高超，想象力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p>

  何况使用的文字清新、干净、娟秀、温婉。</p>

  与常见古体诗也就是古乐府诗的华丽锦绣风格截然相反。</p>

  简单清新到极致。</p>

  当真绝妙！</p>

  巫承宗久久无法从这篇古体诗中走出。</p>

  却忽然惊醒：“怎么只是坠天花？”</p>

  其他人也惊醒：“不可能！”</p>

  “不可能只是坠天花！”</p>

  “这首诗太过神妙！！！”</p>

  “必然动天地！”</p>

  “绝对达惊圣之境！”</p>

  “这文字！这画面！这意境！这哲思！这感觉！无一不妙，无一不神，怎么可能只是坠天花？”</p>

  “这首诗把平和与壮阔两种感觉融合在一起还不矛盾，堪称神作！”</p>

  “可是，为什么圣人迟迟不出？”</p>

  天空中。</p>

  青色原创文气凝聚成的花瓣片片坠落，仿佛无穷无尽。</p>

  可圣人却始终没有出现。</p>

  这异常，超出所有人预料。</p>

  周承宗也皱起眉头。</p>

  难道这首诗真的只是坠天花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