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天青色等烟雨
血冥古庙没有血,也不蕴含冥气。</p>
庙宇也不再存在。</p>
天地间格外的清冷。</p>
风声呜咽,如泣如诉。</p>
秦蒹葭站在苏离的投影身前,美眸凝视着苏离的双眼,眼神清澈又略微复杂。</p>
“老宗主走了,你其实不该逼迫他的。”</p>
“他最后的命格都碎裂了。”</p>
秦蒹葭的声音依然温柔如水,却带着一丝疏离之意,以及深深的悲伤。</p>
因为绝悟的离开而悲伤。</p>
苏离神情平静的看着秦蒹葭,语气淡漠:“命格碎裂也仅仅只是绝悟这个身份罢了,更遑论,他这次损失的命格,实际上并不属于他,而是那一页天书。”</p>
秦蒹葭闻言,美丽的眸光微微凝滞,眼神顿时变得凝重了许多。</p>
她素手一抬,那虚空之中飞落的紫金色符纸顿时定格,燃烧着的血光直接熄灭。</p>
符纸化作一页双掌大小的紫金色书页,落入她的手中。</p>
“皇极经世……”</p>
秦蒹葭本能的念出了其中的一缕流光符文显化的文字。</p>
只是念出四个字之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并被一丝震惊取代。</p>
“天书!”</p>
那一刻,秦蒹葭纤美的手猛的一颤,脸色都明显的变了。</p>
苏离亲见,一向淡如水的她心境破了。</p>
一如常庆那一次的离开,让她心境受到影响扑向他的怀中一样。</p>
“这是《皇极经世书》其中的一页,是真正的天书书页,这其中记载着命运轨迹,能逆天改命。”</p>
“传说之中,若是可以得到《皇极经世书》,就能不朽不灭,成为命运之主,执掌万界。”</p>
秦蒹葭深深呼吸了一下,傲然的身躯也略微有所起伏。</p>
拿着这一页书页的玉手,也从最初的轻轻颤抖到渐渐稳定。</p>
苏离留意到,秦蒹葭的眼神恢复了清澈。</p>
苏离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p>
不朽不灭?</p>
命运之主?</p>
执掌万界?</p>
那又如何呢?</p>
“这是你的。”</p>
秦蒹葭说着,素手朝着虚空轻轻递来。</p>
下一刻,天书跨越虚空投影,顿时出现在了苏离的身前。</p>
苏离看向了那一页天书。</p>
天书上,紫金色流光氤氲流转,上面忽然浮现出了一行非常古老却也非常清晰的甲骨文文字。</p>
“天机焚骨,万象魔魂;幽幽慧静,道道雨岑。梵天化土,欲海加身;苏言殒道,大荒镇魂。”</p>
苏离看过去的时候,那一行文字仿佛无形的力量顿时晕染了开来。</p>
随后,又化作一道非常神秘诡异的血色画面。</p>
画面之中,天穹一片黑暗,其中猛然浮现出一个无比巨大的浅蓝色漩涡之门。</p>
门中,一座巨无霸的苍古墓碑显化。</p>
墓碑从天而降,仿佛要击穿那一方黑暗的世界。</p>
墓碑拉近,上面游动着九条蕴含天青色劫雷的枯骨巨龙。</p>
九条哭刚说巨龙拉着恐怖的雷霆锁链,锁链完全穿透了一名白衣如雪的俊逸男子。</p>
那男子弓着腰,忍受着无尽的痛苦。</p>
他的黑发向前披洒,挡住了面容。</p>
可当苏离看过去的时候,那男子忽然抬起了头,猛然看向了苏离。</p>
苏离清晰的看到,黑发分开,男子的脸完全显露了出来——那正是苏离自己的脸!</p>
或者说,那张脸,更像是天枢世界里苏言的那张脸——此时的苏言,仿佛被九龙锁魂,穿透了脊梁,打穿了五脏六腑,被钉住了灵魂,镇压在了这一座苍古墓碑上!</p>
那一刹那的惨烈与毛骨悚然,足以让苏离动容。</p>
可苏离却岿然不动,如看到这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一般。</p>
他背负着的双手没有丝毫动作,眼神澄净没有半点儿变化,表情更没有丝毫的波动。</p>
这并不是装。</p>
而是,他的内心一如既往的平静。</p>
对于一个死过的人,一个彻底的自我放下的人,已经没有任何事情激起他内心的任何波澜了。</p>
内心强大,诸邪不侵。</p>
绝悟这样一位道宗老宗主都落得如此下场,这天书又岂能简单?</p>
那么,绝悟是不是看到了同样的画面?甚至相信了天书之中的画面?</p>
也因此,才想要挣扎,然后逐步沉沦,以至于最终还是落得如此下场?</p>
以果定因?</p>
苏离有一刹那的思考,但是又很快放下了思考。</p>
他连思考都懒得思考了。</p>
上一次模拟,他的成长很大。</p>
对于“尽人事听天命”也看得无比透彻。</p>
也是如此,这情况是真相又如何?</p>
人总是要死的。</p>
若这情况不是真相,那又如何?</p>
寿命到了,或者忽然飞来横祸,那也依然是要死的。</p>
此时去纠结如何死,意义又何在呢?</p>
苏离清晰的记得,第一次点评的时候,模拟器就说过一句话——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p>
现在,苏离已经完全理解了这句话。</p>
他放过了自己,不再去精神内耗,所以哪怕是看到苏言——抑或者是苏离被如此镇魂。</p>
他也能非常坦然非常释然的付之一笑。</p>
“挺好的。”</p>
苏离微微点头,表示对这样的结果非常认可。</p>
“嗡——”</p>
恐怖的场景并没有改变,而是忽然一震。</p>
“轰隆隆——”</p>
黑暗的天空中炸响了天青色的恐怖惊雷。</p>
伴随着那惊雷声,那一座巨大的墓碑从天而降,并狠狠砸向了黑暗下方的虚空。</p>
“轰——”</p>
地面龟裂,四方的天地顿时一片荒芜。</p>
等天地平静下来,那片区域,多了一座苍古的石碑。</p>
那座石碑,正是大荒村里的那块镇魂碑。</p>
只是,那块石碑上,此时的苏离也看不到其它的东西了。</p>
苏离对于这一幕场景,看了也就看了。</p>
就像是看了個炸裂特效的超魔幻现实史诗大剧,觉得气势还不错。</p>
满分10分,给以给10.1分。</p>
多的0.1分,允许你骄傲。</p>
“天书我不要了,你拿着吧。我目前还不配。”</p>
苏离轻声开口,顺着那带着粉色意蕴笼罩的气泡反向推了回去。</p>
秦蒹葭美眸凝滞。</p>
她的确是有些触动。</p>
天书是什么?</p>
天枢世界里的天际强者以及一些真正的顶层强者,十之八九都是知道的。</p>
也是如此,天书的每一缕痕迹,每一丝端倪,都是被疯狂觊觎的。</p>
一页天书,足以引起巨大的轰动,引得血流成河,山海浮尸。</p>
这样的东西,她送出的时候,还下了很大的决心,磨灭了内心的很多杂念。</p>
可“常庆”从头到尾,都是真正的不在意。</p>
这种差距……</p>
秦蒹葭第一次觉得,她好像才是真正的不配。</p>
“我……”</p>
秦蒹葭抿了抿芳唇,迟疑道,“老宗主说,以后我……跟着你,所以……一切都……属于你。”</p>
苏离摇了摇头,道:“常庆,不过时光之一缕尘埃,人生之过客,你不必介怀。</p>
没有情深,也没有缘浅。</p>
绝悟若是去了,我会适当关注你一二。</p>
但他还并未离去。</p>
绝悟于死局之中窥见了新生。</p>
我削了天书,败退了血灵,等同于打开了他的囚笼枷锁,真正的将他释放了出来。</p>
所以绝悟如今是成魔成佛,便不得而知了。</p>
另外,即便——绝悟死了,但是枯绝却并没有死。</p>
还是那句话,他还有第二尊璇玑天际分身。</p>
他用的枯绝的身份降临人族世界,再利用精神牵引之法降临天枢世界,所以弄出了两个……甚至是三个身份。</p>
这样一来,绝悟死了,和枯绝有什么关系呢?</p>
无非就是再换一个身份罢了。”</p>
苏离非常明确的说明了这一切。</p>
秦蒹葭闻言,芳心也是不由一震。</p>
她再次的感受到了她与常庆的差距。</p>
虽然现在她的实力,比眼前的常庆似乎强了太多太多,一如天空与尘埃的区别。</p>
可在心性、以及精神的层次,她或许远远不如。</p>
“常公子……和老宗主的交代无关,其实这天机一道,蒹葭也想有那么一位人儿陪伴。</p>
我们可以一起推衍星象,一起参悟命运。</p>
蒹葭本身……其实也是并不反对的……”</p>
秦蒹葭主动了。</p>
俏脸微红,声音温润如水。</p>
最是那浅浅而恬静的温柔,一如人间绝世的珍馐。</p>
苏离摇了摇头,道:“现在……还是算了吧,只能说你不反对,却也并不是真的愿意,而我也未必是真的心动,所以。”</p>
“我们不合适。”</p>
“后会……无期吧。”</p>
“我也得离开一段时间了。”</p>
苏离主动中断了观想符。</p>
虽然这时候秦蒹葭很想顺着拟真投影降临到“常庆”那边,但她还是忍住了。</p>
秦蒹葭的确并不是真的愿意。</p>
更多的只是想遵循老宗主的“遗愿”而已。</p>
但是同样的,她也的确并不反感,因为常庆的确很优秀,也的确偶尔能拨动她的心扉,让她生出丝丝涟漪。</p>
还有那午夜梦回的神秘生死场景中的感情纠葛。</p>
“十年生死两茫茫……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p>
“会在哪一天,会有谁又能为我补全这句人间诗词?会是你吗常庆?”</p>
秦蒹葭默默低头,重新看向了那飞回来的一页天书。</p>
天书书页上,浮现出了她并不认识的古老符文文字,像是一根根的骨头一样组成,随后又化作了一幅血色的诡异画面场景。</p>
画面之中,绝悟脸上多了一张血色的狰狞鬼脸面具,但是秦蒹葭知道,那就是老宗主绝悟。</p>
老宗主手持绝悟剑,眼神冰冷而恶毒,并一剑将她的眉心刺穿。</p>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抵御,任由那一剑将她眉心的道宫魂源刺穿,神形俱灭。</p>
只是临死之前,她的目光一直在看向天边的那一方。</p>
那里,常庆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近在眼前,又像是远在另外一个世界。</p>
他只是看着,却也并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发生。</p>
秦蒹葭甚至可以感应到。</p>
临死之前,她的心有多么的痛。</p>
那是一种千疮百孔的痛。</p>
“那……就是我蒹葭的命运吗?”</p>
秦蒹葭闭上眼,终究还是忍不住落泪。</p>
因为这种命运牵引,这种心痛,和午夜梦回的神秘场景契合之后,她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p>
……</p>
断开了聊天框之后。</p>
苏离长呼出一口浊气,久久才从那种可怕的“狂心顿歇,歇即菩提”状态走了出来。</p>
这种状态很无敌,但是也很……</p>
就很难以形容。</p>
是极致的摆烂?</p>
是极致的冷漠?</p>
是极致的抑郁?</p>
抑或者是极致的超脱?</p>
没有界定。</p>
也无从界定。</p>
“蒹葭,愿命运不会对你太残忍,愿世界对你温柔以待。”</p>
苏离轻声呢喃。</p>
这句话,蒹葭终究是听不到的。</p>
苏离也不认为蒹葭可以听到。</p>
毕竟。</p>
投影连线早已经中断了。</p>
这只是源自于他内心深处的祝福,真心的祝福。</p>
“常庆,这个名字……还真是有够常常喜庆的。”</p>
苏离自嘲了一句。</p>
这个身份,他短时间也不想再用了。</p>
因果太大。</p>
所以德不配位。</p>
系统词条在常庆这个身份上激发,厄难又被带到了苏言身上——这就是为何开局模拟次数不互通的真正原因。</p>
即便如此,苏言那个身份之凄惨,简直是惨不忍睹。</p>
得亏那是他自己的角色,换个人,估计得问候他十八辈的祖宗。</p>
这几波,以苏离这种堪破红尘、有大彻大悟之人,都差点儿精神分裂,差点儿彻底的被致郁了。</p>
这换成一般人,早已经绝望绝死了。</p>
这时候,苏离也才明白,为什么第一角色要圆满了,才能开启第二角色。</p>
如今看来,强行开了第二角色,那第一角色的生存难度会恐怖级提升,基本是没什么活路的!</p>
再要是加上系统那些下头词条,那是真的是好绝绝子啊……</p>
想着,苏离忽然严重怀疑苏言是不是早就绑定了系统,但是绝望得绝死了,他才来接了个烂盘。</p>
所以,他是真正的接盘侠?</p>
这系统,专逮着老实人欺负是吧?</p>
我……我他妈像是老实人?</p>
苏离心中腹诽不已的时候。</p>
秦蒹葭那边。</p>
紫金色的天书书页里,忽然绽放出一道天青色的光晕。</p>
光晕仿佛以一种虚无的方式投影到了常庆的身上。</p>
这时候,常庆眼神格外的柔情,声音也格外的温柔:“蒹葭,愿命运不会对伱太残忍,愿世界对你温柔以待。”</p>
如果苏离此时可以窥视到这种投影,一定会看到,他脑袋上正顶着四个绿光繁茂的大字:“资深舔狗”。</p>
当然,这四个字是意蕴,蕴含着的是真正的“深情”。</p>
秦蒹葭自然看不到。</p>
她能看到的只有常庆的温柔,俊俏,魅力无双。</p>
她能感应到的,只有常庆的深情,不舍,眷恋。</p>
秦蒹葭迷惘的双眼,忽然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泽。</p>
那一刹那,仿佛驱散了黑暗,震碎了天渊深处的血光,惊退了暗中蛰伏的恐怖血灵。</p>
便是之前那厄难的恐怖命运场景,此时都在这温柔的话语之中,烟消云散。</p>
天空呈现出了天青色。</p>
一如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p>
秦蒹葭芳心一震,一刹那的心如鹿撞,直接撞开了她的身心。</p>
“常庆!等我!”</p>
秦蒹葭一举收回天书书页,将其收纳入乾坤戒指之中。</p>
随后,她毫不犹豫的调出了常庆的头像,然后主动的发动了拟真投影连接。</p>
“接,快接啊!我决定了,就要和你在一起!”</p>
“这次,我是真的愿意的!”</p>
秦蒹葭心中焦急,也很是渴望。</p>
就仿佛,如果不立刻找到常庆,就再也找不到了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