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篇 租男友
吴小琳已经三十一岁了，却还没有男朋友。她不着急，但父母亲着急。昨天，爸爸打电话给她，让她今年春节一定要回家过年。说她妈身体不好，特别想念她。还让她带个男朋友回去，让妈妈看看。
她哪里有男朋友啊？大学毕业后，她当过两年律师，后来下海到深圳发展。开始在一家台资企业里打工，积攒了一点钱，就与人合办了一个茶室。积蓄了十多万元后，她独立出来，创办了一个汽车销售公司。这几年发了财，车房俱备，还有几百万的资产。她长得并不出众，但身价不菲，眼界很高，所以挑来拣去总是不满意，就一直孤身一人。
这时离大年三十只有半个多月时间了，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也真巧，这天中午在公司里吃盒饭时，秘书小包无意中说了网上看到的一条消息。说南京有位小姐在网上发布了一个租友信息，应者如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就决定学着试一试。
她很快也在网上发了一个租男朋友的贴子。贴子发出不到一个星期，有三百多人应租。她平时很忙，没有时间一一约会挑选，便采用招聘的办法进行。先让秘书小包在应租者中，对符合条件的人进行集中面试，选出两三人，最后再由她亲自面试后确定。
这天，在她的汽车销售门市部，十八个先生先后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包秘书领他们到洽谈室入座，笑笑说：“今天请各位先生来，目的大家都知道了。下面请你们各自作个自我介绍，最好能简单说一下恋爱史。邹兴华，你先来。”
一个穿棕色皮夹克的高额大眼先生，略略迟疑了一下，站起来看看其它人，尴尬地笑笑，说：“早知道有这么多优秀先生来，我就不来了。”他显然有些自惭形秽。然后搔搔稀疏的头发说，“既然来了，我就介绍一下吧。我叫邹兴华，研究生，在一家软件公司工作。我今年三十六岁，中学里有过初恋，大学里谈过一个女朋友，后来没分在一起，就吹了。工作以后也谈了几个，但都没有谈成。我的情况就是这样，谢谢各位。”
静静坐在一旁观察着的吴小琳垂下眼皮，在纸上给他打了个。
“我叫赵光明，三十二岁，本科，平面设计师，未婚，在一家建筑设计院工作。”一个帅气的小伙子站起来，不卑不亢地说。
吴小琳心里一动，觉得他的外表和气质都不错。国字脸英俊开朗，鼻梁挺拔有力，目光深邃明亮，身上有着一个成熟男人应有的魅力。她给他打了一个五角星。
这样一个个介绍下去，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小包一人给他们送了一份台历，就宣布散场了。落选者脸上都带着被弃的难堪和不屑，纷纷走了出去。三个幸运的候选人被逐个叫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吴小琳坐在大办公桌后边，尽管她的脸极力亲切自然地笑着，但目光却还是习惯性地带有居高临下的冷傲。
她并不多说什么，而是简短地问着他们一个同样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应租？”
中学数学教师刘迅老老实实地说：“一天叁千元，一个春节能挣到我一年的薪水，这不能不让人怦然心动哪。”
工商硕士外企营销主管沈红军大大咧咧地说：“我是出于好奇。真的，租男友，这有多么刺激啊！我在网上一看到这条消息，就禁不住有些激动。”他深深盯了征租的主人一眼，“这，既是一次有报酬的旅游，说不定又是一段富有意味的浪漫经历呢，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他自恃是这次应租男人中长得最帅的一个，所以说话和目光都有些大胆。
吴小琳听了，嘴角一提，不置可否。
赵光明两眼闪闪地看着吴小林，坦诚地说：“说实话，我很想通过这次出租活动，能够弄假成真，有个意外的收获。我完全理解雇主的这种善意欺骗。为了给亲人以安慰，不屑高价租男友回家。不说这个举动有其它的什么意思，但起码这是一种十分可贵的爱心和亲情！”
吴小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得好。明晚我请你吃饭，我们再具体聊聊吧。”
第二天晚上六点，他们准时在白云饭店门口见了面。吴小琳要了一个雅致的小包厢。两个人进去后，她让他点菜要酒，然后边喝边聊。他们聊得很投机，眼睛里渐渐都有了好感，甚至是爱昧的电流。尽管如此，律师出身的吴小琳还是说：“我们毕竟是初次相识，就订个合同吧。”
赵光明一愣：“这还要订合同？”
吴小琳说：“这是一次特殊的租赁关系，所以得有成文的条款，用于约束双方的行为”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两份已经打印好的文件递给他，“昨晚，我起草了一份合同，你看一下，有不同意见，就提出来；没有，就在上面签字。”
赵光明肃然起来，接过合同认真看了：
租友合同
甲方：吴小琳，女，三十一岁。（以下简称甲方）
乙方：赵光明，男，三十二岁。（以下简称乙方）
甲乙双方经过反复协商，就春节期间双方的租凭关系达成如下协议：
一，为尊重和传承我国传统习俗，甲方决定在春节期间回家过年，看望父母及亲朋好友。甲方父母提出要甲方携带男月友一起回家，然甲方尚无男朋友，故通过选择，决定租乙方为男朋友，并自愿给乙方支付租金。具体金额为每日人民币叁千元整。时间从正式登机之时算起到回到深圳下机之时为止。租金支付方式：登机后，先支付叁千元，余款在回到深圳机场时一次性付清。如不付清，以违约处理，甲方赔偿应付总额百分之三十的违约金给乙方。
二，乙方自愿出租后，在出租期间，其言行要像甲方真的男朋友一样，尽力适应甲方老家的当地习俗。文明礼貌，尊老爱幼，言行得体。对甲方亲人的称呼，要听从甲方的吩咐。在时间上，要无条件地听从甲方的安排，总之，乙方要努力配合甲方做好作为一个真男友应该做的拜亲访友等一切工作，给甲方亲人留下良好的形象。并严格保密，不露破绽，不出洋相，不得提前毁约，更不能发生性搔扰及其它无礼行为。如乙方表现好，得到甲方亲人的称赞，甲方愿给予乙方一定的奖励。奖金额由甲方视情况而定。如因乙方原因，露出破绽，或发生其它明显使甲方或其亲人不愉快的事情，则乙方要负违约责任，甲方有权全部扣除或部分扣除乙方的其余租金。
三，甲方也应尊重乙方的人格，不可限制其人身及言行自由，不能对其进行性搔扰，或有其它损伤他尊严的言行发生。如有发生，乙方可以适当方式向甲方提出警告。警告不改的，乙方可采用相应的措施解决，直至提前解除租友合同。
四，租赁期间，乙方的车旅等一切费用，都由甲方负责。同时，甲方要保证乙方的身体健康和人身安全。甲方如对乙方人身和精神造成损害的，要赔偿其经济损失。具体赔偿数额和方式视情况不同由双方协商，协商不成，可上诉至发生地的人民法院解决。
五，如双方在租赁期间产生爱情，则一切事情由双方自愿处理。
六，其它未尽事宜，可根据条件变化，双方可协商增删修订。
七，双方须严格遵守本合同条款，并以各自的人格担保。
八，本合同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自签字之日起生效，至执行完毕，自行失效。
赵光明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吴小琳竟然真的把这次行动当成了一桩交易？但对这些条款他提不出什么意见，觉得她想得很周到，也公平合理，就笑笑说：“用得着这么严肃吗？”
吴小琳一本正经地说：“但愿它是废纸一张。你还有什么要修改的吗？”
赵光明认真地说：“没有。”
于是，双方就在酒桌上签字，抄写身份证号码，交换了名片。细心的吴小琳还真的验证了他的身份证。第二天，她又偷偷开车到他名片上的地址去实地察访。在他的单位门房里，她巧妙地问实了他的情况，才放了心。
大年三十中午十二点，他们按约来到深圳机场。登机后，吴小琳故意迟迟不给他三千元钱，想从表情和反映上，看看他真想弄假成真还是纯粹为了这笔钱？
从成都机场下了飞机，打的往家奔的时候，她依然没有立刻把三千元钱拿给他。
赵光明则从登机之时起，就开始沉默了。他表面平静，心里却在起着波澜。细看，他觉得吴小琳其实长得也不错。一张弯眉细眼的狐媚脸，平静时挺耐看，笑起来很迷人。只是凝神深思时，下巴才显得过于尖锐了点，让人有点敬畏。苗条的身段，丰满性感，气质也不俗。但她一身名牌皮装和脖子上的金项链，使他感到两人之间有着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事业成功，自我感觉太好，柔情不足，也许这就是她缺失爱情的一个重要原因。从她的眼睛里，越光明似乎感到她对自己有好感，可从她总与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上，又吃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
她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大款，能真的看得起我这个穷职员吗？赵光明细细地回味着她说的一些话，感到她好像对自己有着某种诱惑和暗示。她迟迟不给钱，是不是她……合同上说，如双方在租赁期间产生爱情，则一切事情由双方自愿处理。难道她对我有感情了？
谁知他正这样想着时，吴小琳从出租车的前座上回过头来，递给他一沓钞票说：“按合同规定，这三千元钱先给你。”
“干吗那么急啊？”赵光明嘴上这么说，手却马上伸了过来。接了她的钱，他高兴地想，她还是守信用的。那么，从现在起，我就真正属于她租赁的男朋友了。我要尽力而为，争取来它个弄假成真，既赚到钱，又收获爱情，一举两得。那你喜欢她吗？他在心里问着自己，想了想，回答道，看发展情况吧。
出租车开进了一个旧的住宅小区，然后在一幢半新不旧的多层住宅楼下停住。他们钻出车子，从车屁股里拎出几个大包小包，就往楼上走去。
来到306室门外，吴小琳一看表，这时已是下午三点二十分了。敲开门后，她对站在门框里的一个退休老人说：“爸爸，我回来了。”
“啊，小琳回来了。”爸爸惊喜地叫起来，回头冲里面的卧室喊，“她妈，小琳回来了。”
吴小琳走进屋子后，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赵光明说：“这是我爸爸，你就叫爷叔吧。”
赵光明赶紧将手里的包放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叫道：“爷叔好。”
吴小琳又对爸爸说：“他叫赵光明。”
爸爸张着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都忘记叫他坐了。吴小琳就扯扯爸爸的衣角，说：“爸，你把这吃的东西拿到厨房里去。”
爸爸这才连声说：“好，好，赵光明，快进去坐吧。”接了女儿递给他的塑料袋，拎进厨房里去了。
吴小琳给赵光明使了一个眼色，就向妈*卧室里走去。她还没跨进房门，就动情地喊：“妈妈，你怎么啦？”
这时，她妈妈已经支撑着坐了起来，靠在床背上，花发有些缭乱。苍白的脸上努力绽出笑容，高兴地说：“小琳，你终于，回来啦。妈，好想你啊。”说着，眼睛红了，脸上慢慢挂下两行泪水来。
吴小琳站在妈*床前，头一低，也哭了。
妈妈擦了一把眼泪，说：“现在回来了，就好。妈这是高兴。”
吴小琳从口袋里拿出手巾，先自己擦了，然后上前替妈妈擦。谁知，这一擦，妈妈反而又泪如泉涌，越擦越多。吴小琳说：“妈，好了，我不是回来了吗？”又回头对小心翼翼站在身后的赵光明说：“快叫阿姨。”
“阿姨，你好。”赵光明像小孩子学说话一样，往前走了一步，清脆地说。他想极力表现得亲切热情些，可表情和声音却都有些做作，不够自然。
吴小琳不满地乜了他一眼。赵光明就有些紧张起来。妈妈止了泪，接过她手里的手巾擦干眼睛，细致打量着赵光明。打量了一会，禁不住说：“哦，不错。快，坐啊。别站着，路上辛苦了。”又冲外面叫，“宝林，给他们泡茶呀。”
爸爸这才从厨房里端来两杯茶，放在沙发中间的茶几上。
吴小琳朝沙发指指，赵光明才象木偶一般走过去坐了。她也坐下来，与妈妈亲热地聊了起来。从这两年家里的变化，到妈*病情，从她的经营状况，到赵光明的大概情况，母女俩旁若无人地聊着。
赵光明端坐在那里，只顾默默地听。还不住地转着头，察看着屋里的陈设。这是个两室一厅的小中套。装修简单老化，陈设和家具也都比较陈旧。他看着看着，脸上不禁流露出了一种局外人的淡漠神情。
吴小琳回头看了他一眼，哦地干咳一声。他才意识到了。连忙绽开脸笑着，边听边作出一些不同的表情，却还是不够自然。
天渐渐暗了下来，吴小琳的哥哥嫂嫂和小侄子来了。吴小琳在领赵光明走出妈妈卧室时，轻声说：“你自然一点，不要太拘谨。烟在那个旅行包里。”
赵光明就去包里拿了一包软壳中华。给她哥哥去发。哥抽了烟，让儿子来叫姑姑，再叫他叔叔。八岁的侄子叫了姑姑，却忽闪着陌生的眼睛看着他，怎么也不肯叫。赵光明尴尬地冲他笑着。吴小琳去包里拿出一个准备好的小红包，说：“你叫他，这压岁钱就给你。”
小侄子这才轻声叫：“叔叔。”他的妈妈说：“叫响点。”他又大声叫：“叔叔。”一把抢了姑姑手里的红包，就要打开看。他爸爸骂：“你看，现在的孩子，多么坏。”
赵光明灵机一动，伸手在小家伙的头上摸了摸，说：“这就叫有经济头脑嘛。”说得大家都笑了。
一翻热闹后，就准备吃年夜饭了。因为妈妈有高血压，头晕眼花，不便到饭店里去吃年夜饭，就只好在家里吃。爸爸已经忙了一天了。吴小琳帮妈妈穿好衣服，然后扶她走到餐厅里来。她哥哥到阳台上去放爆竹。儿子躲在他的屁股后面，掩着耳朵听。吴小琳的嫂嫂在帮着收拾整理吃饭的桌椅和碗筷。
只有赵光明没有事做。他呆呆地站在桌子边，觉得自己真是个局外人。心里想，这样不行，应该主动参与到他们的家事活动中去，才显得亲近自然，也更加象她的男朋友。
这样想着，他看见她的爸爸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就走过去，搓着手说：“爷叔，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吴小琳的爸爸说：“不用不用，马上就好了。你去坐一会吧，哪里还要你动手啊？”
吴小琳安顿妈妈在桌边坐稳，就过来帮爸爸端菜。赵光明连忙学着她的样子，也抢着去端菜碗。也许他的心里有些紧张，手指上可能也有点滑，他端了一盆青椒炒猪肝，要放到桌子上去的时候竟然滑了下来。
“哐啷啷——”盆子掉在地上摔碎了。一屋子人都吓了一跳，惊呆了。
“嗳唷，真对不起。”赵光明赶紧蹲*子，用手去拾撒在地上的猪肝。他又羞又紧张，胀红着脸，蹲在地上都不敢站起来了。
“还拾哪？”吴小琳反映快，赶紧拿了扫帚来扫。
赵光明这才站起来，咂着嘴，一迭连声说：“啧啧，唉，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
她爸爸说：“还好，猪肝，一扫就好了。没关系，没关系的。”
妈妈是个退休的里委干部，她慈祥地笑着说：“你快坐一会。新来乍到的，不熟悉。现在是新社会，不兴什么好兆凶兆了。”
赵光明难堪得不知怎么站好了。
摆好菜，坐定后，就开始正式吃饭了。桌子上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又发生了刚才的意外，大家开始都有些拘谨。赵光明感觉到了，想说些得体而有水平的话，挽回不好的影响，却一时又想不出来，就不住地拿眼去偷看吴小琳的脸色。
吴小琳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难过，沉着脸，一声不吭。她爸爸是个退休工程师，懂得怎么调节气氛。见桌子上的气氛不太热闹，就亲切地笑着问赵光明：“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赵光明知道这是一个自己重树形象的好机会，就用流利的普通话将自己的情况介绍了一遍。一桌人听了都很满意。吴小琳的妈妈说：“别只顾说话了，吃菜。小琳，你让小赵多吃点菜，啊。”
吴小琳的妈妈对赵光明的称呼变了。渐渐地，赵光明找到了感觉，*了角色，表情和举止开始自然起来。他不停地站起来给他们敬酒，还不时地说一些时事方面的话，把刚才的不良形象慢慢改了过来。他还故意给吴小琳搛菜，显示出一副很亲热的样子。
吴小琳的爸爸妈妈看了，脸上渐渐泛出满意的红光。吴小琳也有了笑容。赵光明的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吃完年夜饭，其它的人都坐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吴小琳没有看。她扶妈妈到卧室里躺下后，就走进走出，忙着给每位亲人分发礼物。有三样礼物，她故意说是赵光明买的：四瓶五粮液买给爸爸喝的，一千多元一盒的参买给妈妈补身子的，两条红中华买给哥哥抽的。分发完礼物，吴小琳又安排住宿。
自己的小房间，爸爸已经给她收拾过了。可赵光明睡哪里呢？她去问妈妈。妈妈说：“只有睡餐厅的沙发了。要不睡到你哥哥家里去吧？”
吴小琳就去把赵光明叫进来，问他是去开宾馆还是睡沙发？赵光明不明白她的意思，犹豫着说：“我随便，听你的安排。”
吴小琳说：“要不，给你去开宾馆。”他疑惑地看着她：“那你呢？”吴小琳说：“我有自己的房间。”他说：“那我就睡沙发吧。一个人住宾馆，多冷清啊？”吴小琳第一次给他奖励了一个笑容。
待零点时分，吴小琳的哥哥下去放爆竹和焰火。她的嫂子拉住儿子不让他去，吴小琳也叫住了赵光明：“你不要去，万一……”赵光明想起合同上的条款，会意地笑笑，不去了。她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嫂嫂看了，都以为这是她关心体贴他呢。
于是，他们就站在阳台上看四周繁密的焰火，听爆豆般密集的爆竹声。焰火不停地升到他们眼前，煞是好看。他们边看边叫，看得入神，身子不禁靠在了一起。她嫂子给她爸爸使使眼色。她爸爸见了，喜笑颜开。
小侄子烦，来拉赵光明的手，说：“叔叔，你怎么不下去放啊？”
赵光明看了她一眼，反问他：“那你为啥不去呀？”小侄子说：“我怕被爆竹炸着。”他说：“叔叔也是。”小侄子说：“你是大人哪，胆小鬼。”说得大家都笑了。但笑声立刻就被响成一片的爆竹声淹没了。
放完焰火，哥哥一家回去了。家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吴小琳替他将三人沙发打开，铺被子。然后与他一起洗脸洗脚。她爸爸整理完屋子，洗好脸，就到卧室里去了。
吴小琳洗漱完，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赵光明没有睡意，想跟她说会儿话，去敲她的房门。吴小琳说：“我睡了，有事明天说吧。”不肯开门。
赵光明无奈，就睡了。心里想：哼，你以为我要性搔扰啊？真是。我想给你道个赚。唉，怎么就打碎了一个盆子呢？难道这是凶兆？
第二天年初一，他爸爸六点钟就起来烧饭了。赵光明被闹醒，再也睡不着。八点，她爸爸叫他们起来吃早饭。吃了早饭，她爸爸出去给邻居拜年去了。吴小琳去伺候妈，与妈妈说话。赵光明瞌睡得只想睡觉，可没地方睡，难过得要命。他实在熬不住，就把吴小琳叫到外面说：“我太瞌睡了。”吴小琳说：“你坚持一下吧，等会有人来拜年呢。”赵光明说：“我睡眠不足，精神不好的。”吴小琳没办法，就只得让他到自己的床上去再睡会儿。
果真，过了九点，一幢楼上的几个邻居敲门进来：“新年好，给你们拜个早年。”
吴小琳连忙给他们拿糖果。她们到卧室看望了一下她妈妈后，头就转来转去找着什么。一个阿姨说：“小琳啊，你有两三年没回来了，我们都很想你啊。”另一个阿姨说：“小琳是个好孩子，我们一直念叨着你呢。听说你在外面发了财，恭喜你。”还有一个阿姨直截了当地说：“嗳，不是说你男朋友来了吗？让我们看看哪？”
吴小琳到自己房里去喊赵光明：“快起来，阿姨们来看你了。”赵光明翻身坐起来，却是哈欠连连。
几个阿姨走到门口一看，面面相觑，然后嘻嘻哈哈地走了。走的时候，还是那个直性子的阿姨说：“小琳，什么时候给我们吃喜糖啊？别把这么优秀的男朋友藏在房间里，不见人哪。”吴小琳没有反映过来，只是说：“快了快了。”
中午时分，出去拜年的爸爸一回来，就将女儿叫到厨房里，神秘兮兮地说：“怎么回事啊？”
吴小琳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回事？”爸爸说：“小区里都在传，说你已经与男朋友睡到一起了。”吴小琳恍然大悟，脸色变了。她是个要面子的人，别看她表面上新潮时尚，骨子里却很传统。没有正式结婚就住在一起，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就把上午的事给爸爸说了。爸爸这才坦白地说：“我说呢，昨晚，我还偷听了你们的动静，一点反映也没有啊。”
吴小琳真是又气又好笑。她娇嗔地对爸爸哼了一声，就出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生起气来。见赵光明看电视看得入迷，脸灿烂地笑着，想，既然已经传出去了，那就发展他吧。她本本想看看他的表现，等接触了解一下，再作打算的。现在事已如此，她就想主动去亲近他，给他一点暗示，看他如何反映。也许我们还真的有缘呢。
想到这里，她就把身子往他身边靠了靠，佯怒地看着他说：“都是你。”
正看着相声表演的赵光明，忽地被她责备，吃了一惊：“我，又怎么啦？”
吴小琳噘着嘴说：“小区里的人，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啊？”赵光明依然莫名其妙。吴小琳嗔怪道：“叫你不要睡，你偏要睡……”赵光明这才恍然大悟，坏坏地笑了：“这有什么呀？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又做错什么事了呢。”吴小琳深深盯了他一眼，撒娇地在他肩上擂了一拳：“你真坏。”
在厨房里忙着中饭的爸爸看到了，咧着嘴偷乐呢。
吃过中饭，她爸爸说：“小琳，你带小赵到街上去逛逛，你妈妈，我来照顾吧。”
他们就出去逛街了。逛了一会，吴小琳提议去公园里玩，赵光明当然高兴。玩的时候，吴小琳与他距离越走越近，后来趁走一段潭中小石块时，干脆拉起了他的手。玩到晚饭时分，他们才打的回去。
一回到家，吴小琳就去看妈妈。赵光明也跟了进去，贴着她身子站着，阿姨声叫得亲切多了。
吃完晚饭，看了一会电视，吴小琳就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去了。赵光明仿佛有感应一般，连忙跟了进去。吴小琳去关上门，拿出自己的相册给他看。赵光明坐在她的床沿上一边翻看，一边赞叹她小时候长得活泼可爱。看看，说说，眼睛就定定地盯着她：“你其实，长得很漂亮的。”说着，突然站起来，上前抱住了她。
吴小琳让他抱着，没有动。赵光明就得寸进尺起来，俯下头要去吻她：“小琳，我，已经喜欢上你了，真的。”
吴小琳甩开嘴巴，仰脸看着他：“你说的是，真心话？”赵光明说：“我从来不乱说的。我真的很喜欢你。”说着又俯下头去要吻她。
吴小琳躲开他说：“这也太快了吧？”赵光明就不吻了，吴小琳推开他，走出去给他去铺沙发床。
她铺好沙发床，爸爸妈妈把她喊进卧室，征求她的意见说：“要不要多请些人吃饭？”吴小琳本来不想搞得太张扬，现在事情有了新发展，就顺应爸*要求，同意设宴请客，来个一举三得：新年家属大欢聚，妈妈病后还人情，她男朋友认认亲。
三件事放在一起办，当然要大办宴席。家里太小，坐不下，只得去上饭店。第二天上午，吴小琳去定饭店，爸爸分头打电话通知亲朋好友。
至下午五点，亲朋好友纷纷到齐，在一个叫喜临门的大饭店里坐了整整四圆桌。吴小琳爸爸妈妈两面的亲戚，叔叔婶婶姨姑姨姑夫堂表哥姨姐妹等等，都来了。吴小琳还把几个要好的同学和小姐妹也请了来。她将妈也搀扶着来出席宴会。
在她爸爸的一声祝酒声中，宴席开桌，亲朋好友举杯喝下第一杯酒后，气氛就热烈起来。
但开宴后不久，赵光明发现邻桌上坐着一位清纯苗条的漂亮女孩，大约二十六七岁，正好与他对面而坐。他的目光穿过两排人的肩膀与她相遇，浑身一震，忙垂下眼皮躲开。却只一会儿，就又忍不住撩开眼皮，放出目光搜寻过去，恰与她火也似的目光相撞。这回，两双目光如两个顶牛的顽童互不相让，紧紧咬了五六秒钟，才惶惶然地让开。
赵光明激动得心咚咚乱跳。心里乱，眼睛更是不安分。他不停地从几个转来转去的头颅间，偷吃着这个美女水灵灵的目光。他觉得吃她的目光，比吃着桌上的山珍海味更加兴奋，更加有味道。
酒至中途，吴小琳带了他去各个酒桌给长辈们及亲朋好友敬酒。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发出一片夸赞声。夸他长得帅，赞她有出息。赵光明也是出尽了风头，自我感觉越来越好。吴小琳高兴得心花怒放，满脸红云。
在敬到与他偷吃目光的那个漂亮女孩时，不知为什么，赵光明忽然脸红心跳，不敢正眼看她。漂亮女孩也羞涩地垂着头，不敢站起来。
吴小琳给他介绍说：“这是我姨妹小嫣。”小嫣这才有些羞涩地站起来，与姨姐匆匆碰了下杯，红着脸说：“小琳姐姐，祝福你！”
嘴碰了一下酒杯，就不安地坐下了。以后，小嫣躲避着赵光明追寻的目光，再也不敢与他对视了。
散席后，他们打的回家。吴小琳扶妈妈上床，让她躺下。妈妈却不肯，靠在床背上说：“小琳，你把小赵叫进来。妈有话给你们说。”
小琳知道妈妈要说什么，把他叫进来。两人坐在床前的单人沙发上，不吱声。她妈妈冲客厅里叫道：“宝林，你也进来。”
她爸爸闻声进来，在床沿上坐了。四个人坐定后，她妈妈就看着他们，开言道：“今晚的宴会，气氛多么好啊。亲朋好友，个个在夸你们，都说你们是天生的一对。妈听了，真是好开心。呃，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应该考虑结婚的事了。”
赵光明慢慢低下了头。吴小琳则注意地他的脸色。
“妈虽说还只有六十五岁，可我觉得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妈妈继续说，“所以，妈想早点看到你们成家，早点抱一抱外甥，或者外甥女。”卧室里肃静无声。
“小琳，你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妈妈瞧着她追问。
“妈，你急什么呀？”吴小琳垂下眼皮想了想，然后撩开，乜了赵光明一眼：“他不知道怎么想……”
妈就看着赵光明说：“小赵，你看这婚事……”
赵光明抬起头，神色有些慌乱。他两手不自然地绞着，语无伦次地说：“我当然想，但我，没有具体考虑过，我，听你们的。呃，我，也得回去跟我爸爸妈妈，说一声。”
吴小琳赶紧说：“反正这个春节来不及了，我们出去以后，再商量吧。”
妈妈说：“五一节，也是可以的。”她爸妈说：“要你瞎急什么？这事是急不来的。”
年初三，许多亲朋好友都打电话邀请他们去吃饭。吴小琳决定年初五出去。所以将初三初四两天安排得满满的。初三中午到哥哥家吃，晚上到二叔家吃，初四中午去大姨家吃，晚上*一个同学家吃。每一家都拎了礼包去。她出钱，赵光明拎，都说是他买的。赵光明既吃着免费的酒宴，又捞着懂事的名声，还每天有三千元的收入，这是何等美妙的事情啊！
可他还是贪心不足，终于在到吴小琳大姨家吃饭的时候出了问题。
中午时分，吴小琳一敲开大姨家的门，就笑了，而赵光明却愣住了。来给他们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两天来，让他寝食不香的美女小嫣啊。
“小琳姐，快进来。”小嫣一笑，更是美若天仙。
赵光明将礼盒拎进去，往沙发上一放。她大姨就说：“瞧瞧，来认个门，还买什么东西啊？”吴小琳说：“他呀，非要买。说春节里不能空手。”大姨就笑得如弥勒佛，吩咐女儿领他们到客厅去坐。
小嫣领他们到大厅的沙发上坐了，就忙着去给他们泡茶，拿瓜子和糖果。大姨的三室两厅装饰得非常豪华。赵光明在大厅的白色真皮沙发上扭来扭去，有些魂不守舍。小嫣坐在他们的对面，只顾垂目剥着瓜子吃，不敢接他裸的目光。
一无所知的吴小琳到厨房里去与大姨说话。她大姨是一个民营企业的会计，小女儿小嫣大学毕业后，在一个电脑公司上班，很有些娇生惯养。吴小琳在厨房里问小嫣有没有男朋友，大姨说：“她呀？谁搞得懂她？看来看去，一个也看不上。”
而这边，赵光明见吴小琳走开了，激动得不行。直着两眼盯住小嫣不放，声音颤抖地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真的，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小嫣嫣然一笑，眼睛望着别处：“小琳姐，也很漂亮啊。”
赵光明讷讷地说：“你，你不知道。”
小嫣回头看了他一眼：“哦，怎么？”
赵光明朝厨房里看了看，大胆地拿出手机问：“你号码多少？我给你发短信吧。”
小嫣迟疑着不说，他着急地说：“这有什么啊？我们以后，就是亲戚了嘛。”小嫣才把自己的号码说了。他快速按键，将号码存了进去。接下来吃饭，聊天，一切正常。赵光明照常与吴小琳有说有笑，没有露出半点痕迹。
下午，吴小琳带他到一个要好的同学家里去。这个同学在当地一家报社当记者，是个有了孩子的母亲。她不仅眼光厉害，嘴也伶俐。她见了赵光明，将老同学拉到自己的卧室，直截了当问：“你们相爱吗？”
吴小琳被问懵了。她说：“我从他的神情上，看不出有爱情的信息出来。”
吴小琳呆若木鸡。她又说：“他看你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爱的情意。真的，一点也没有。一个人，心里有了爱，就会有信息如气味般从身上散发出来的……”
正在萌生爱情的吴小琳，经老同学这么一说，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从同学家一出来，她就留心观察起赵光明来。看他身上究竟有没有爱的信息？她凭自己的经验观察着，感受着，没看出什么东西，只觉得他变沉默了，象有什么心事似的，有时还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回到家里，吴小琳忙着准备明天出去的一些事情。赵光明却只顾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吴小琳忙到很晚，才洗脸洗脚。然后照例给他去铺沙发床。铺好，她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她以为赵光明在离开她家的前夜，会来跟她说会儿话的。结果她等等，一点动静也没有，就以为他睡了。但出于好奇，她偷偷下床走过来，从门缝里往外看他。见他正坐在被窝里，神情痴迷地在手机上打着短信。一看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了。心里想，这么晚了，他还在跟谁发短信呢？
第二天睡到八点多钟起来，吃饭，收拾东西，跟爸爸妈妈告别。吴小琳在妈*床前低头站着，说：“妈，我们走了，你要当心点身体。”话音未落，眼睛就湿了。
妈妈也抹着眼睛，依然忘不了叮嘱：“你们要抓紧。妈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哪。”
赵光明响亮地叫着阿姨和爷叔，先拎了东西来到门外。吴小琳迟迟不出来，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但他不好退进去叫她，就只得用干咳声催她。
在赶往机场的出租车上，吴小琳忽然听见自己包里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的声音。就悄悄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那条短信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小琳姐，我是小嫣，我跟你说，你要当心那个赵光明。”
吴小林看了赵光明一眼。见他靠在车椅背上，脸色平静地漠视着前方，跟来的时候一模一样。赶紧给小嫣发信说：“快告诉我，他怎么啦？”小嫣很快回信说：“昨晚很晚了，他还给我发短信，把你们的事都告诉了我，还要追我。”
吴小琳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发堵，气得呼呼地直喘粗气。赵光明回头看了她一眼，问：“你怎么啦？”
她强忍住愤怒，故作镇静地说：“没什么。”然后将手机躲开他，给小嫣发信说：“这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要是被我爸爸妈妈知道，那有多糟糕啊。多亏你及时告诉了我。下次回来，我一定报答你。”
于是，两人一路无话，仿佛根本不认识的一般。三个小时后，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深圳机场。走下飞机，随人群走出机场，走到前面的停车场上，吴小琳忽然转身看着赵光明，一字一顿地说：“那另外的租金，你还要吗？”
赵光明一怔。见她脸色铁青地唬视着他，脸一下子黄了。他慌张地说：“你，知道了？”
吴小琳生气地说：“哼，怎么说呢？我只能这样说，合同管不住人的思想，金钱也租不到爱情。”
“对不起，那租金，我不要了。”赵光明难堪得连连后退，猛地一掉头，狼狈不堪地向出租车场奔去。
吴小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呆在那，一动不动。“真是凶兆啊。”许久，她才自言语地说：“好在订了一个合同，省了我一万五千元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