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苏定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苏定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三年的小镇,终于叹了一口气,放下车窗的布帘。

  白山镇全体村民,表情呆滞的看着那辆豪华的马车逐渐的远去;谁也想不到,那个神情温和目光坚定的少年,竟然是苏家的少爷,虽然多半只是私生子。

  作为楚国最偏僻的边境小镇,今天发生的事情,绝对是白山镇十年内最值得谈论的八卦。

  “真没想到,小定竟然是苏家的……”

  “以后要叫定少爷……”

  “就你恭谨,当年好像就是你反对抚养定少爷……”

  “哎呀,老张哥你可不能乱说啊,大家都知道我当时是默许的,再说你好像也没赞成;要说这事还是谢夫子心善,要不是谢夫子,他可等不到今天……”

  周围村民一听这话,纷纷附和;恭维老夫子慧识珠,并说定少爷不是没良心的人,今后一定会报答老夫子云云。

  人群中一位青衫老者,没有和平日一般好脾气的去附和众村民。他看着离去马车的方向,一脸的忧心忡忡;作为白山镇最有学问的人,谢夫子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十三年前,一个哑巴抱着一个孩子来到白山镇住下;哑巴五年前故去后,那孩子才八岁。

  由于不是白山镇族人,所以镇里对于是否收养这孩子有很大的争议。既然有争议,通常都需要很久才能有结果,但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不能很久不吃饭。

  谢夫子还记得那天,八岁的苏定径直走进他的家中,在他愕然的眼光下,旁若无人的端碗盛粥先吃了个饱;然后对他作揖说道:“愿为童子一日,以抵粥资。”

  谢夫子虽然自然不会为难一个饿坏了的孩子,大度的说不用他做事,算是自己施给他的。八岁的苏定摇头不愿,说是不告而取,不为乞。八岁小儿一本正经的对谢夫子说,就算我抢你的吧。

  谢夫子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八岁的孩子给抢了,当时不禁莞尔问道:“镇里那么多人家,你为什么偏偏要抢我的呢?”

  苏定回答说:“因为您最好抢。”

  夫子感觉被轻视了,有些愤然问为何?

  苏定回答:“我一个八岁的孩子,抢别人家的东西怕是马上被赶出去;而您是读书人,读书人动口不动手;在您讲道理的时间我最少可以吃下一碗粥。”

  谢夫子哈哈大笑,说道:“很好,那你以后就天天来我家抢粥吧。”

  从此以后,苏定每天午时必去谢夫子家里“抢”粥。如果当日夫子写书作画,他就在一旁磨墨;夫子无事,他就放下碗拱手就走。

  一个愿抢,一个被抢,相安无事。

  谢夫子在镇上教学为生;他没有提过让苏定上学堂的事,只是经常丢给他一些纸笔,让苏定抄写书卷,说是以抵饭资。五年下来,诸子百家经典,苏定几乎抄写了个遍。

  对于这个到自家白吃饭菜,还白用纸笔的少年,谢夫子的独女谢如寄是老大不痛快的;纸笔在这个时代属于贵重物品,一般人家都消耗不起。

  谢夫子每次都含笑阻止爱女的抱怨,满怀欣慰的把苏定抄写的书卷整理放好;苏定如今的书法已经小成,笔锋老道苍劲不在谢夫子之下。他不光让苏定抄写百家经典,夫子一生学问注解,同样被少年抄写多遍。

  谢夫子心中,苏定是他这一生唯一的真传弟子。…,

  苏定其实只在谢夫子家“抢”了一年的饭。有谢夫子出面作保,少年在镇上最大的酒楼做了一年学徒,就成了镇上最年轻的酿酒师傅;平时没事喜欢去酒楼厨房转悠,现在一手厨艺已经是全镇知名。

  最近几年苏定几天没去谢夫子家,谢如寄必定来他居住的小屋拉他去家里;自然不是让他去吃饭,而是做饭。

  谢夫子对此曾有微言:“你宁为盗抢也不受嗟来之食,正所谓盗亦有道,也可见你心向君子之道。君子远庖厨,为何却又如此热衷厨艺?”

  苏定不是君子,也从未以君子自居;热衷厨艺只不过是因为嘴馋,他小时候总幻想能把菜汤烧出鸡汤的味道。至于宁为盗抢,只是想活着;不受嗟来之食,是想有尊严的活着。

  苏定一身布衣,脸带微笑在白水镇逐渐长大;镇里的人都喜欢这个神情温和,眼神坚定的孩子。

  少年酿得美酒做的好菜,谢夫子前年开始封笔,全镇的书信也都由他代写。再加之性情宽和待人进退有方,镇里有好几户有闺女的人家,甚至都想招他上门为婿;只是在有心人指着谢夫子的爱女谢如寄一番嘀咕后,才恍然大悟的遗憾作罢。

  谢夫子早些年确实有招苏定为女婿的意思,但是近两年他从来不提此事。

  苏定十一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夫子风湿寒腿发作痛苦不堪,感叹如果能有一张白狼皮子,或许不会如此遭罪。白狼皮子最少也要百两银子一张,整个白山镇只有镇长大人拥有一张,苏定自然是买不起的。

  第二天,苏定就请老刀把子去酒楼点了最贵的一桌菜,老刀把子年轻的时候是镇上最好的猎户。

  接下来这孩子就失踪了;十多天后,苏定遍体伤痕的回了白水镇;把一张上好的白狼皮送到谢夫子家中。

  谢夫子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张白狼皮。那时候他才知道,苏定和老刀把子学习狩猎的手段和白狼的习性,用两坛好酒换了一把短刀。然后他就进了白山镇西南方向的奎山;奎山中的白狼,皮毛最是厚实,自然也最凶残。

  谢夫子看着少年满是血污却依旧疏朗温和的笑容,感激的同时,心中一阵莫名的搐动;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孩子怎么才能猎杀一头白狼。

  只有老刀把子隐隐知道。他曾经进山行猎的时候,远远看过哑巴在教一个孩子练刀;虽然哑巴当时拿的只是一根木棍,但是他还是看出,哑巴的刀法比他高明不知道多少。

  只是十一岁的孩子,刀法再高明也斗不过一头狼;何况哑巴死时,苏定才八岁。老刀把子摇摇头,没有再想这件事。

  苏定猎白狼之后不到半年发生的一件事情,让谢夫子彻底断了招苏定为女婿的念头。

  白山镇只是个人口不到四百人的小镇,隶属牧城县管辖;牧城县最惹不起的人当然是知县大人,第二惹不起的人就是杜三爷;牧城县负责朝廷西北牧场所有的马匹中转,杜三爷管理着牧城县唯一一家草料场。

  杜三爷有两个爱好,好吃和好色。不知道听谁说白山镇酒楼的菜肴鲜美,专程来吃了好些次,果然赞不绝口;等他见到酒楼侯掌柜已经十一岁的女儿,自然更是赞不绝口。

  杜三爷是讲究人,从来不干抢男霸女的事情。当时就提出,要明媒正娶侯掌柜的女儿做十九房姨太太;侯掌柜四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当场就婉拒了杜三爷的好意。…,

  杜三爷也不生气,吃饱喝足扭头就回了县城;临走前十分和气的说,侯掌柜什么时候接受他的好意,他随时可以上门提亲。

  第二天侯掌柜就走路不小心摔断了腿。三天后两个县城的食客来吃饭,竟然在菜里吃出了一条蜈蚣;有个食客回转县城后竟然中风了,刚断了腿的侯掌柜锒铛入狱。

  杜三爷的管家,亲自上门表达了对此事的关注,侯掌柜的妻子咬牙含泪答应了嫁女。管家回去禀报不久,那中风的食客马上就自己站了起来,亲自去县衙表示,自己中风是因为和娘子吵架气的,绝对和侯掌柜无关。

  至于那条蜈蚣,是他养了五年的宠物,那天吃饭不小心掉到菜里的。

  侯掌柜无罪释放,悲愤莫名的拖着断腿准备三天后嫁女。当天晚上县城传来消息,草料场失火,整个草料场烧成一片白地;杜三爷失职被打入大牢秋后问斩。

  侯掌柜闻听自然大喜,宴请街坊饮酒庆祝。谢夫子隐隐发现,那天苏定温和的笑容,和他把白狼皮送到自己手上时,一样的快活。

  虽然苏定从来不说,但是全镇的人都知道,如果说谢夫子是白水镇苏定最感激的人,那么侯掌柜就是第二个;毕竟不管是酿酒还是学厨,如果主家不给足够的便利,十年学徒你也摸不着门。

  看着苏定温和的笑容,谢夫子心中叹息不已;和草场一起被烧掉的,还有几十匹马和三个看守草场的泼皮无赖。

  饱经沧桑的谢夫子知道,女人最好的归宿不是英雄豪杰,也不是侠肝义胆的壮士;只需要一个男人,一个平凡的男人。所以哪怕爱女如寄的眼神越来越黏在苏定身上,谢夫子也再没动过那念头;好在白水镇留不住这孩子。

  现在苏定果然离开白水镇了;全镇的人都在感叹少年的好福气,谢夫子却忧心忡忡。

  “黎阳苏家距离白山镇不过一日路程……”夫子摇头叹息,喃喃低语说道:“十三年了才有人来接这个孩子……”

  苏定坐在宽敞的马车内,温和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苏家管事,舒服的微叹了一口气,低声自语说道:“突然成了少爷了,呵呵……”<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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