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出谷之途(一)

  猛然间,前尘往事,一一涌上心头,上官鹏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年轻的过份的顶尖高手的模样。()

  二十余年前的上官鹏神功初成,可谓是意气风发,自思一身功力不下于昔年铁掌帮的历代祖师,在自身实力不断壮大的同时,也起了问津天下的念头,他虽然是一个江湖中人,身上却流着汉人的血,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推翻元蒙的统治,重现汉家的江山。

  昔年铁掌帮随着裘千仞的出家而烟消云散,可是派中的主要人物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各自将自己的势力隐于铁掌峰的各个峰头,以待日后本派中若是出现了卓绝的人物,方便重建铁掌帮。

  而上官鹏就是铁掌帮应运而出的英雄人物,他的一手铁掌功已然炼得炉火纯青,放到江湖中亦是响当当的人物,不下于昔日的四大高手,只是铁掌帮当年的名声确实是差了点,他灵机一动,铁掌帮既然地处天南一带,那么将帮会的名称改作天南派岂不是一举数得,既不忘本,又可得到天南各路武林有志人士相助。

  天南一派的迅速扩张,给其它门派带来了巨大的危机。一方面,天南派不断侵吞一些小的帮派,采取的手段也是令人有所不齿,但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也没将这个当回事。另一方面,随着天南派的不断发展壮大,派中的各个势力也是良莠不齐,也间接造成了日后天南派的败亡。

  地处天南的各个小帮派在自知无力撼动天南一派之后,将目光望向了威震武林的武当一派,一代宗师张三丰一道命令,武当七侠联袂下山,和上官鹏展开了一场壮观的战斗。

  先是宋远桥和俞莲舟二人一路打倒了天南派中的诸多高手,逼得上官鹏不得不亲自动手。他的修为远在这二人之下,铁掌功运转之下,连败宋远桥、俞岱岩以及殷梨亭,直到对上了张翠山。

  以上官鹏当时的武功,几已不在当世四大高手之下,然张翠山在修成了太极十三式中的引式之后,隐隐然已有居于四大高手之上之势,在和上官鹏翻翻滚滚恶斗了三百余招之后,终于瞅到一铁掌的一个空档,一记震山掌拍了过去。

  张翠山这一掌不仅重伤了上官鹏,更将他称王称霸的梦想完全毁灭,更令上官鹏心悸的是,张翠山这一掌力道雄厚,用劲更是古怪无比,竟将他的一身真气给废了个干干净净,好在上官鹏自幼习武,一身筋脉坚韧之极,也不知道是不是张翠山有意放水,没要他的性命,更不曾点破他的气海,上官鹏终还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武当派与天南派的惊天一战,以天南派最终落败告终,元气大伤的天南派,自是禁不住各个门派的痛打落水狗,而上官鹏心灰意冷之下,往日的雄心壮志已是荡然无存,他万念俱灰之下,竟是有了常山深谷的奇遇。

  一身修为不但更胜往昔,还领悟出了神剑八式的精髓,一身艺业纵是在当世也是排名前几的人物,他神剑八式大成之际,却赶上了和常山之蛇的较量之时,这一人一兽各呈绝技,斗了个天昏地暗,虽然自己小有不利,却也给常山之蛇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而张翠山在自己即将落败之际施以援手,惊走了巨蛇,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本来,就算张翠山不来插手,沈万三的笛声也足以令常山之蛇退步,但人家确实是帮过自己了,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上官鹏重伤之余,哪怕他的剑道修为足以傲视群伦,但也是强弩之末,破不得橹稿,更谈不上跟张翠山这等武学修为并不在他之下的高手对抗了。

  在他无法全力以赴的时候,又被张翠山的真气强行侵入体内,化解异种真气可是自古以来武学之术的大难题,稍有不慎就有走火入魔之忧,轻则大病一场,重则经脉尽断,丧命当场。

  哪料到张翠山非但在前面帮了他一把,更是在较技之时手下留情,不但停止进攻,还以本身的太清真气为己疗伤,如此一来,纵是二十年前有天大的仇恨,上官鹏也不得不就此罢休了。

  他想到这里,心神一阵轻松,再次提聚自身所剩不多的真气,紧紧的护住最后一道关坎——心脉。

  既然定下了心神,那么张翠山为其探查经脉则更为方便,自此已无后顾之忧。

  他腿部受创之后,因此处地势险恶,亦无相应的草药予以治疗,也不曾太过关注,哪知过了数年,他蓦地惊觉,左腿的数处经络已然失去知觉,虽然较之以往多了几分硬度,可是在感官不灵的状态下,失去了感觉的肌肉,在灵活性上自然是差了几分,过得久了,连经脉也渐渐闭塞。

  十八年前,在他梦想破灭之后,又有了新的奇遇,虽然已无争雄天下之心,却立志报仇。然而,在异种真气入体的那一刻,他几十年的人生经历一一在眼前掠过,支持他苦苦坚持下来的竟是靠着对张翠山的仇恨,亦或说是压力。

  如今他功力已近大成,举手投足间尽是威力绝伦的招式,纵是绝世高手中的佼佼者,也不过如此。只是,又有谁知道,在他强悍实力的背后,隐藏着多少辛酸。

  上官鹏想到这里,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摇了摇头,盘膝坐于地上,此时他的精力高度集中,将所有的杂念尽数抛开,全部的心神都投入体内的内劲运行之中。

  张翠山深吸了一口气,小腹处微微见鼓,心思转过,伸出手掌再次顶在上官鹏的背心上,庞大的太清罡气缓缓注入。他初时尚且担忧上官鹏所修习的功法与自己有所冲突,不敢出全力,待得运气一个周天之后,才彻底打消了这个疑虑,自己这门脱胎于先天无极功和九阳神功的独门心法有着与别人的真气相融的特殊功效,如此,即使是出全力,亦不会伤到受功者。

  从张翠山掌心处传来的力道,犹如长江大浪,源源不断地冲击过来,直似无休无止之境。上官鹏感受着这股庞大的真气,暗惊于此人功力之强,竟至天人合一之境,抛开剑道不说,单以内力而论,已是远在自己之上了。

  如此再过了一个周天,二人身子同时一颤,这次的经脉冲击已到了最为紧要的一个关头,若是迈过去,上官鹏的顽疾固然可以无药可愈,其内家修为也可更上一层楼。

  略作调整,张翠山才发现自己的真气已有不虞之势,咬了咬牙,太极十三式在体内缓缓发动,若是有心人看到,就会发现在张翠山的周围有着一道淡淡的光圈环绕,借势一道已被他用得得心应手,纵是大幅度地输功,也不怕丹田处空空如也。

  上官鹏深知,这次张翠山也是倾尽了全力,虽说这里面有着当年对自己废功之悔意,但更多的则是造就。他吃力地转过头来,对其微微一笑,里面所包含的内容,已然不是怨恨,更多的是感激。

  二人此时真气汇于一处,心意也是相通,眼神微一交流,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的俱是一片坚定之色。

  这一幕继续进行着,张翠山以心代眼,以自身的真气为基,天地之气为辅,将上官鹏的真气一丝丝地引导着冲击气冲、天枢、太乙等人体要穴,最后重归丹田。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第十八个周天终于冲击完毕,张翠山长吁了一口气,而上官鹏依然紧闭双目,他虽然得张翠山之助,沉疴得解,但想要恢复过来,尚需一段时间。

  上官鹏的沉疴虽然算不得不治之症,可此人体内的真气实在是太过难于驾奴,抛开他内力雄浑不提,单是其长于进攻的真气特点,就令张翠山一阵头痛,纵是内力犹胜于他之辈,想要将其全面压制,也绝非易事。

  好在上官鹏在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认可了张翠山,放下一切防御,任其真气在自己体内操纵,这才竟全功,若非如此,只怕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有此能为。

  天气惭惭暗了下来,又不知过了多年,东方鱼肚翻白,又是一天过去了。

  上官鹏功行二十四个周天,终于从入定中醒了过来。

  慢慢地,从他的眼中,从他的身上,都浮现出了一股强大的气势,较之初见张翠山之际犹为凌厉,显是真气充沛,更胜往昔。

  经此一劫,上官鹏体内的戾气大减,以经过了大彻大悟之后,他的道心平静,这修心养性的功夫更上一层楼,一身的修为愈发的精进,竟是进入了大圆满的最后阶段,纵是此时的张翠山全力以赴,也不敢轻言能胜过他了。

  张翠山和上官鹏二人相视一笑,这一笑令二人的心结顿解,心照不宣,在二人身上洋溢出一种劫后重生的喜悦。

  此番张翠山耗力虽巨,却也从中领悟到不少冲击经脉的不二法门,凭着他对真气的熟练认知,在导气和运气之法上也有了更新一层的理解,日后纵是再遇到此等顽疾,亦可轻松化解,再不像今日这般费心费力。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化解了十八年前和上官鹏的这场恩怨,对于昔年上官鹏的武学修为,张翠山也是佩服无已,在知道了其雄心大志之后,更是暗暗悔于自己出手太重,这次全力相助,也算是在心中了解了一个遗憾。

  而杨冰儿和沈万三也在旁边枯等了一日一夜。二人所关注之人虽然各自不同,但此刻却是结成了一条心,更是尽到了对二人护法之责。

  上官鹏但常见周身百骸无一不爽,强大的真气运转全身的经脉已是畅通无阻,如潮水般峰拥至各处,最终回归丹田,腿部诸处的沉滞,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顿觉这个世界是如此美好,直欲仰天长啸,连一直记恨于心的张翠山也看得顺眼起来。

  他面带笑意,长身而起,对张翠山躬身行了一礼,声音略带激动地道:“张兄,多谢了!”

  一向冷淡的上官鹏能说出这句话来,已是极大的不易,若非张翠山在最后关头不顾一切全力冲击,他纵是不死,日后功力也必大打折扣。

  张翠山轻轻一声长叹,对其还了一礼,一声苦笑道:“上官兄,你受此疾折磨,其中也有张某的份,如此说来,岂不是折煞小弟了?”他说的也是实情,当年上官鹏若不是功力尽失,也不会跑到这里来,更不会受伤。

  张翠山待欲长身站起,忽觉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稳,他全力以赴为上官鹏冲击经脉,元气消耗之巨,已达不可思议之境,此时竟是连常人也不如了。杨冰儿上前将其扶住,缓缓盘膝坐下,开始吸纳天地之气,数息之后功行一周天,脸色这才稍稍转红,已是恢复了三成的功力,不过若是想要神功尽复,却需数日之功了。

  沈万三看着上官鹏,一颗小脑袋晃个不停,忽地问道:“师父,怎么徒儿看你跟前几天大有不同呢?”

  此时的上官鹏无论在精、气、神上较之往日已是有了极大的转变,沈万三和他在这座谷中一住四年,可以说是最为亲近之人,一观之下,立时发现不同。

  上官鹏轻抚长须,脸上露出一丝难得得微笑,轻声道:“方才张兄弟不惜耗尽真气为为师疗伤,此时为师功力大进,自然不可跟往日相提并论!”话音陡落,从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冲天的气势,竟是比那条巨蛇还强了三分。

  杨冰儿见张翠山已然无恙,芳心大定,她与沈万三守护了二人一夜,不再陌生,问其道:“万三,你和你师父为何滞留于此而不找出路呢?”

  虽然此处距离峰顶数百丈,但对于上官鹏这等级数的绝世高手,想要上去也并非无技可施,可他明明没有作出过任何行动,令杨冰儿和张翠山心有不解。

  上官鹏此时跟张翠山心结已消,自是有问必答:“不瞒二位,老夫与万三落于此地之后,也并非没有想过要上去,只是•••”说着说着,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无奈的神情。

  “万三,你回洞中,将龙啸天前辈的手札拿来给•••”他语气略微一顿,又道:“拿给你张世叔一观!”

  沈万三应声而去,虽然张翠山此时已是名满江湖,哪怕是一个初出江湖之辈,对他也是耳熟能详,而眼前的这个少年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显是对其所为毫不知情。这沈万三本是商贾之子,非武林中人,流落于此亦有四年,实不知武当张翠山是何等人物,他受师父之命唤其一声世叔,也仅仅是一种对前辈的礼仪而已。

  上官鹏本为一冷峻之人,此时对张翠山却是满面春风地赞道:“张老弟的一身内力高深莫测,实是令老夫佩服!”

  细思二人十八年前可谓是生死之敌,经此一变,俨然成了患难之交,再无也复昔日的针锋相对。张翠山也是感慨万分。

  微一摇头,张翠山客气地道:“上官老哥的剑气纵横,令人无从捉摸,足可列为当世第一剑道高人,小弟亦是佩服无己!”他说的本为实情,但在这个时候讲出来,却是有些许拍马屁的意味了。不过看上官鹏一脸笑意,显是对此话极为受用。

  他神功大成之后就一直被困在这座荒谷之中,除了一个半吊子功夫的沈万三之外,连个说话之人也无,常山之蛇虽然隔三岔无过来与其较量一番,但毕竟不是人类,是以神剑八式之威冠绝天下,直至今日才遇到奉承之人。

  上官鹏正欲客套几句,忽闻身后脚步声传来,却是沈万三一路小跑的将那部手札捧了过来。

  张、杨二人凝目望去,只见一本厚厚的手札密密麻麻地全是蝇头小楷,自是龙啸天所遗之物了。

  上官鹏郑重地接过手札,双手递向张翠山,正色道:“张兄弟,这本就是龙啸天前辈当年的记录,上面不但有一套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法,更有着对出谷之途的说明。”

  张翠山也是双手伸出,将这本手札接过,虽然他不曾听闻过龙啸天的大名,但既然能创出神剑八式这种绝世功法的高人,自然有资格令自己尊重。

  打开一看,张翠山心里一惊,前面数十页竟是神剑八式的修炼之法,上官鹏对自己如此放心,显是将自己当成了最为信任之人,心下不由一阵感动,他连连翻看,直到最后面的几句话才是出谷之途。

  这一头张翠山感激上官鹏,另一面上官鹏也暗暗佩服张翠山的光明磊落,只看了一眼神剑八式就将视线转到最后,这份定力已是无人可及,要知神剑八式这种秘笈可是万金难求,纵是练成其中一式也足以匹敌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其实这固然是上官鹏对张翠山心下不设防,另外一点则是经过十八年的修炼,上官鹏对剑道的理解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层次,不仅尽数悟透神剑八式,更在这个基础上有了自己的不少见解,前人的秘笈,只能借鉴一二,只有适合自身的功法,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此时上官鹏的一身修为怕是已然超越了这部神剑八式,莫说不怕张翠山看这部剑经,巴不得他修炼了上面的功夫跟自己再切磋一场呢!

  龙啸天的手札针对出谷的途径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神剑八式大成,功盖蛇鹰,自可出谷!

  看着这句话,张翠山沉思片刻,问上官鹏道:“上官兄,这巨蛇和巨鹰莫不是龙啸天前辈所养,为的就是考验他的传人么?”

  上官鹏微一摇头,断然道:“绝非如此,老夫在此几近二十年,直到最近几年神功有成,才惊动了那条巨蛇,几番较量之下,虽是不敌,却也仅是仅着力大而已,并无任何劲气可言。而那只巨鹰虽然也是不俗,在老夫看来,却是差了许多,依老夫看来,此处该是有一异宝,而这一鹰一蛇则是为了这宝物而留在此。”

  杨冰儿见他二人想不出个头绪来,轻笑一声道:“先别想了,累了一天一夜,还是一起去填饱肚子吧!”<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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