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寿堂风波(一)

  来者自然是张翠山。()他施展回风诀冲入二人所攻击的旋涡之内,取引势化解了二人的攻势,只觉杨逍的攻击之力虽强,却也是手下留情,当是留住了一部分功力而未发,目的在于给对方一点教训;而另外一个人的掌力已然可以忽略,而作为后招的鹰爪功还稍微有点威力,却也是显出了脱力的迹象,知道此人的功力尚逊杨逍一筹。此人不过三十余岁年纪,和自己相仿,自然不会是殷天正,那么此人的身份自然便是殷天正的儿子、自己的大舅哥——殷野王了。

  他冲杨逍展顔一笑,朗声道:“十余年不见,杨兄依然是风采如昔,真令翠山羡慕!”这句话倒不是恭维。十余年前杨逍才三十余岁,身手只不过是一流之境,如今年逾四十,已然踏入了超一流高手的境界,浑身上下更是洋溢出一种成熟男人才有的特殊魅力。

  杨逍一楞,半晌才道:“张兄,杨某昔日尚可和你一战,不过十余年的时间,,今日的杨某只能甘拜下风了!”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

  他说的话很是耐人寻味,意思是说:十年前我的功夫不差于你,虽然现在的我不是你的对手了,但不能代表以后我会不如你。

  张翠山一语完毕,对生性孤傲的杨逍不再理会。转身对殷野王道:“这位想必就是殷野王殷兄了,你这一手鹰爪功可真是独步武林,相当可怕呀!”说完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以示自己承受不了殷野王的爪功。二人的年纪相仿,他有心跟这大舅哥开个玩笑。他的这一举动却令一向自视甚高的杨逍更为恼怒,明明殷野王已是强弩之末,又哪来的威力?你受了我八成功力的一击,不过形同搔痒,殷野王那一下简直就可以说是忽略不计,这分明是不给杨某人面子!但形势比人强,张翠山此时的功力高出了他不知几许,他可不敢发作,只不过技不如人,徒生繁恼。

  殷野王也不是个傻子,哪里看不出来张翠山是故意恭维他。不过他也感到奇怪,二人素未谋面,他只知道张翠山是武当派的弟子,身手不凡,若是非说与其他武当弟子有区别的话,也只是因为十年前他和自己的妹妹在王盘山一战之时失踪之事。只是,何以对自己如此亲近?还有一点他想不通,那就是此人的功力实在是令人可怖,挨了两大高手的重击之后却行若无事。

  他当下不敢怠慢,深施一礼,道:“殷某多谢张兄援手之恩!”对刚才交手的情势他心知肚明,若非张翠山及时出手相助,纵然瞧在父亲殷天正的情面上,杨逍不会要了自己的性命,只怕也会让自己吃下偌大的苦头。

  张翠山这才朝着殷天正行去。在其数尺之外站定,躬身行礼,一缉到底,口中却道:“小婿张翠山见过岳父大人!”

  殷天正虽然念连遭“刺激”,但他也不是个老糊涂。他对张翠山的了解比其子殷野王可是多得多了,见张翠山向自己的行礼且口称岳父,知道其中有蹊跷,他挠了挠他那剩下没几根头发的地中海脑门道:“张小子,我殷白眉年纪大了,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张翠山这才醒悟到,敢情这位老人家还蒙在鼓里呢!

  他赔笑道:“却是小婿唐突了。”当下将十余年来的经历大体上讲了一遍。至于谢逊之事,他只是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只提到让儿子张翠山认谢逊为义父,其余之事,并未多讲。

  殷氏父子二人虽然是关心殷素素,然在听到谢逊的消息之后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几句,连旁边的杨逍也竖起了耳朵,凝神倾听。

  张翠山对此虽未讳莫如深,却也没有过多地泄露出谢逊的行踪,只说回归后谢逊只言不发,孑然一身而去。还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谢逊的一身修为已不亚于顶尖的高手。嘿嘿,想找谢逊的麻烦,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才行。

  正在几人交谈之时,李天恒、殷素素母子、俞莲舟等人也鱼贯而入,因为彼此之间已不算外人,故而殷素素也把作为婆家代表的俞莲舟也领了进来。

  见过殷素素之后,殷野王的表情还算好,叫了一声妹子,虽然激动,随即控制住了自己的波动情绪,而殷天正和殷素素二人却俱是泪流满面,继而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

  殷素素和老父十年未见,昔日里苍白头发的父亲,如今已是颇显老态,头发也基本上快脱光了(聪明绝顶),岁月真是催人老啊!

  殷天正更是老泪纵横。这宝贝女儿就是他的一块心头肉,却被老天硬生生地从他身边夺走了。不过苍天有眼,十年后还是把她给送回来了。昔日里略显青涩的小姑娘如今已是妇人的打扮,殷天正这才醒悟到张翠山已经和自己的宝贝女儿成亲了。

  他忽觉衣角一紧,低头一看,一约摸十来岁的小童正睁着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殷素素见状抹了把眼泪道:“爹爹,这是我和五哥的孩子,名唤张无忌。”又对小无忌道:“无忌,还不过来拜见外公!”

  小无忌甚是乖巧伶俐,他自幼多受尊敬师长的教诲,当下俯身对殷天正磕了个头,甜甜地叫了声外公,把殷天正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连根缝都没剩下。

  殷天正相貌清奇,甚有威严,不怒自威,可是对这个外孙却是慈祥至极,他俯身抱起小无忌,放在了自己的膝上,越看越是觉得喜欢,心里也少了对儿子殷野王至今也未给自己留下一个根的缺憾。

  之后又引小无忌见过舅舅殷野王,殷天正才道:“翠山,素素,还有我的乖孙子,你们随我去内院看看老夫人吧!”

  殷天正少时丧父,但却为人至孝,今年老母亲八十余岁,却一直侍奉左右,虽然老夫人的眼盲了,却仍对其言听计从,绝无半分忤逆。

  祖孙见面,又是一场抱头痛哭,这里且不一一细表。

  俞莲舟现在也不算是外人了,人家可是姑爷(张翠山)一方的代表人物,殷天正自是不会怠慢,是夜为其和张翠山夫妇以及小外孙接风洗尘,至于杨逍,见其一家人团聚,自觉无趣,闪身走人了。

  宴后,殷天正命殷野王带张翠山和殷素素进了内宅,当是有事要说。

  既来之,则安之。张翠山也知道宴无好宴,只是没想到亲如翁婿也掺杂着这么大的功利之心,他不由苦笑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跟在了殷野王的身后。

  进得内宅,身为晚辈的张翠山自是要向殷天正行礼,他一揖到地,也算是尽足了礼数。

  殷天正早在十余年前就从明教众同门的品中得知张翠山的武功修为不凡,而今日张翠山化解杨逍和殷野王的情景又未得见,换成是他,自忖或许可以分开,但绝非易事,此时见张翠山对着自己行礼,存心要试试他的功力,当下运起八成的功力,托其起身,口中却淡淡地道:“翠山,如今大家都已经是自己人,无须客气!”

  张翠山忽感殷天正以力相托,知他有意考较自己,只是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伙了,在这种情况下,稍显强势则更有利于自己说话的份量。他佯装不知,硬是把礼施完,礼毕之后,缓缓起身,只是眼中却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笑意。

  殷天正面色平静,内心深处却是震惊无比,他方才的试探根本没能测出张翠山的实力几何,自己发出的那一股力道仿若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此功力,就算是当年的阳顶天教主只怕也是远远不及,遮莫自己当真是老了么?他在心里自言自语。

  张翠山轻声道:“岳父大人,你唤小婿和素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么?”

  殷野王知道父亲位尊,有些话却是不便开口,他向前行了几步,插言道:“妹夫,十年前谢逊乘我教中空虚,强取了屠龙刀,甚至还掳走了你夫妇二人,致使我全家和妹妹十年不能相见,这口气实是令人咽不下,你且告知我们谢逊的下落,待我为全家讨回这个公道!”这番话虽是说得气势汹汹,却又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屠龙刀吗?既然如今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掖着藏着多没意思,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殷天正,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老想着成为武林至尊,多累呀!还有殷野王,你老爹若是退下来,你能子承父业,领导群豪么?别开玩笑了,就你这副猪头像,下辈子投个好胎再说吧!”张翠山在心里恶恶地想着。

  他站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郑重其事地对殷天正道:“岳父,莫非你真想夺了屠龙刀,号令天下群雄,成为那武林至尊么?”

  殷氏父子吓了一跳,他们实没料到一向斯斯文文的张翠山说话竟是这样的直接。

  殷素素却是波澜不惊,如今她已是张家的人了,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张翠山往哪走,她也跟着往哪走了,是以她并未出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殷天正沉默半晌,却是没有什么反应,实是张翠山的话太让他接受不了之故。他暗怪张翠山怎么不能说得婉转一些呢?比如说是为了维护社会安定,造福人类等借口也好些呀!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婿绝非易于之辈,也不是自己这种人物所能驾驭得了的。他挥手摒退一双儿女,只余张翠山,看来翁婿二人要作一次长谈了。

  桌上已经沏了一壶好茶,他亲手为张翠山满上一杯,后者当然也是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之后二人再度陷入沉默。

  终于,殷天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道:“贤婿,你莫怪岳父贪心,咱们学武之辈,苦练功夫,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扬眉吐气,名扬天下么?”这几句话说得底气有些不足,往日的豪气也已消失不见,但却是发自心底的真诚之言。

  张翠山也郑重地道:“岳父,做晚辈的本不该这样跟你说话,可是,你老人家仔细想想,当今天下的形势又是怎么个情况?”

  殷天正沉思片刻后道:“就明教而言,已经是四分五裂,枝大干枯,纵是位高如光明使者和护教法王,在几十万教众的心目中只怕还不如一个掌旗使的话管用。所以老夫创下这天鹰教,与其说是为了圆一下做教主的瘾,还不如说是为家人和乡亲们做点贡献,增加点实力更为确切。中原各大派亦是勾心斗角,各人自扫门前雪,武当、峨嵋派的日益强大,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功力多么高强,而是他们取代了少林替天行道、匡扶正义的结果。”他喝了一口茶后,又道:“元人多残暴,又非我大汉子民,我神州百姓受其百年的蹂躏,如今反抗之心越来越重。数十年来,反元举义者不计其数,无时不想着驱逐胡虏,还我大汉一个朗朗的乾坤。故而,天鹰教在江地一直是持以反朝廷的态度,若是元朝气数已尽的话,争雄天下的,必有我天鹰教一把交椅!”说到这里他的白眉一扬,豪气顿生。

  张翠山之前一直认为岳父是一个江湖草莽,称霸江湖已是其野心的巅峰,不料他竟有如此大志。

  他一边听一边点头,眼中也多了一丝激赏之意。

  只见殷天正稍事停顿后又道:“只可惜,老夫行年六十有一,虽是创下这偌大的家业,野王这个孩子性情却是有些鲁莽,日后怕是守不住!”言罢竟是摇了摇头,似乎不忍其日后败掉这自己十数年的心血。说罢似有所指地看了张翠山一眼。

  张翠山虽不忍拂其意,却不得不表明自己的立场:“岳父,大舅哥自幼受你教导,一身艺业已达到一流的境界。不过一流始终是一流,只怕终其一生也达不到你老人家的境界,而一个真正的英雄又或是枭雄,却又不是以此为标准的,所以选择只有两个。”他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又道:“其一,只着眼于江湖,以岳父的基业,再加上有识相之士相助,以大舅哥的实力,当可坐拥一地;其二,若是进军天下,内中的不可确定性实是太多,或王或寇,小婿也不敢下定论!”言下之意对此却不抱什么希望。殷天正人老成精,焉能不知张翠山的意思。

  “依贤婿之见呢?”殷天正知张翠山所讲的只是客观趋势,想来还有另外的路子可走。

  “果然是个老狐狸,如此我反而不好意思再吊他的胃口了!”张翠山暗道。“天下反元者,无计其数,除岳父所领的天鹰教在江南起事之外,尚有朱元璋、徐达、常遇春、汤和、邓愈、花云、吴良、吴祯和孙德崖等在淮北濠州起兵。布袋和尚说不得率领韩山童、刘福通、杜遵道、罗文素、盛文郁、王显忠、韩皎儿等人,在河南颍川一带起事。彭莹玉率领徐寿辉、邹普旺、明五等,在江西赣、饶、袁、信诸州起事。铁冠道人率领布三王、孟海马等,在湘楚荆襄一带起事。周颠率领芝麻李、赵君用等在徐宿丰沛一带起事,另有张士诚、郭子兴等等,明教的反元势力占了极大的比例。由此可见,蒙古族所统治的元朝,日后只怕会被明教的几大势力取而代之。小婿的意思相信岳父您明白了吧?”张翠山缓缓站起,不紧不慢地道。

  “自阳教主失踪至今,明教上层已经是无人可当此重任了。”殷天正虽然是豪气不减当年,然年事已高,纵是有心上位只怕也是无能为力,遂不再作此想。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是天下大势。明教教众数十万,反元的几大势力任何一方都不足以与其相抗,最终只怕惟有明教可以统一这个乱世。”

  殷天正也是明教的元老之一,自是对此事知之甚详,点头称是。好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对张翠山道:“肾婿,以你之能,莫不想入主明教,日后坐这无上的宝座么?”他的眼里闪烁着期待的目光。

  张翠山笑而不言,只是摇了摇头。

  殷天正叹了口气道:“也罢,以你的武功和心性,只怕这天下之主也不会放在眼里。老夫只望在百年之后,你能对天鹰教,对殷氏一族,照拂一二!”言罢,竟对张翠山深深地施了一礼。

  张翠山知道受了他这一礼,身上的担子猛地增加数倍。是以,他对这一礼却坦然受之,就当是和殷素素成婚时未曾给的聘礼吧,他如是想到。

  殷天正本欲将天鹰教一众之事托付于他,只可惜这个乘龙快婿却志不在此,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以退为进,也让天鹰教日后多上一层保障。

  如此数日这般,殷氏一家尽享天伦之乐,张翠山一家也到了回武当山的日子了。

  昨行在即,张翠山对殷天正、殷野王道:“岳父大人,大舅哥,翠山十年未归师门,对恩师他老人家和众师兄弟思念至极,该是和各位道别的时候了!”

  殷天正略有不舍地道:“才回来没几天,这就走了么?”他对这个女婿的武学、谈吐、修养等无一不是满意之极,乍一分别,颇为不舍,殷野王和李天恒也有此感。

  俞莲舟插话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鹰王实在是执著了!”

  张翠山也道:“来日方长,各位,保重了!”

  殷素素也与家人洒泪而别。

  殷天正准备了大量的礼品和护卫以送女儿女婿以及外孙回武当山,当然,杨冰儿所在的冰层也被很好地保护起来,至于倚天剑,则一直是俞莲舟背着,阿二和阿三如今只剩下半条命,但等待他们的,无疑是更为残酷的“结局”。<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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