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八章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午后的山峰之端无云无雾,可以将周遭丘陵走形,乃至远处平坦广阔的赤红色大地都一眼望尽。

  炎阳直射下,唯有柏杨稀疏的阴影能将热气隔断些许,可林外峰崖之畔的温度,却始终升不上去。

  只因为那道静坐无声的白衣身影,即便热风拂过,都要凉下七分...

  敬岚气喘吁吁地扶着一块棱角凌厉的石头,双腿有些发软。

  要不是吃了药膳,扎完针又被秦笑渊塞了几颗药丸,以之前敬岚刚刚醒来的状态,哪里吃得消爬这山!

  虎口撕裂的伤口被秦笑渊重新包扎,敬岚在衣袍上拍了拍刚刚蹭上的砂土,目光转向了崖边。

  却见一如离开北寒山古怪平原那一日,在矮崖之上,她就坐在那里,双腿悬空垂在崖边,侧倚一块圆石,静静闭着眼……

  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待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睡觉,她不怕睁眼人就已经在空中了?

  不过,她真的会睡觉吗?

  从见到她的那天开始,敬岚就从来没有见到过她什么时候真正的睡上一觉,甚至就第三宫本部时候她房间的种种来看,那些在房间里的时间,恐怕她都没有在床上躺下过...

  心知自己以普通人的双眼去看,绝无可能理解这个人身上发生的现象。

  换言之,就算理解了,又怎么样呢...

  风很凉,在不停的吹着她的一身苍白素衣,敬岚缠着纱布的指尖扫了扫自己身上的白色衣角。

  他知道,这两件衣服的颜色是一样的,可是在他身上,却永远穿不出巫蕈儿那如她瞳眸的空白。

  终于把气喘匀,双腿恢复了些许劲力,却全然不想抬步,只觉得站在这里望着闭目的她,似乎比近在咫尺两眼相望,还近得上一分...

  然而,他的意愿在这个人身上,却从未得以顺随过,那双眼不待敬岚多看一刻,就已然透出寒凉赫然睁开。

  映在敬岚眼里,本来饱满鲜活的一个人,就仿佛一瞬成了枯骨空壳...

  视线之冷,让敬岚即刻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马上偏开了眼,回过神时才隐隐懊恼,暗骂自己像做贼一样算怎么回事。

  所幸她目光只停了短短片刻,就水平转开,无神无情瞧向了山崖之下。

  敬岚微微沉了眉头,指尖不自觉攥了攥衣角,最终还是缓缓走了过去。

  在隔她一段距离的崖边驻足,敬岚有些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的感觉。

  无数想问的想说的疑惑与想法,全都像缠在一起的线团一样紧紧地绕死在胸口,他一句都说不出来...

  甚至,他连为什么要来,都不清楚。

  选择......

  敬岚视线落在远处被阳光逐渐向东拉开的阴影,他当然知道,太阳沉下的那一刻,他就要再站到那片暮色中的阴影里,去面对从成为行路人一刻,就注定会到来的了断。

  余光瞥见被绝穹剑刃整整齐齐切开的袖袍,步羽阳已经将他自己不可回头地推到了他所选择的路上!

  已经没有归处了......

  他们所有人,在这深暗的噩梦被揭开那一天,就都没有归处了......

  来到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巫蕈儿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甩开他才把他推向行路人的不是吗?

  无论得已或不得已的理由,他仍是一次次踏进她口中不该涉足的“世界”,同时,又一次次因无能而落入绝境,借她出手才得以死里逃生……

  明明巫蕈儿至今仍是一个身份不明、敌友不明的人!

  明明这个人一直以来都彻头彻尾将他隔绝在外,不容他走近分毫!

  明明秦笑渊只一指一言,随意得不能再随意,只是想当然地在做出引导!

  可为什么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站在了这里......

  有些自嘲地咧嘴,露出一丝苦笑,敬岚也在崖边坐了下来,想要学着巫蕈儿把双腿伸出去,却在臀部刚刚着地时传来一阵剧痛。

  五官瞬间扭曲,疼得敬岚差点从崖边掉下去,慌忙把脚收了回来,只能忍痛盘坐。

  伤到这种一言难尽的位置,本来就已经很是尴尬,一想到受如此“重伤”的原因,再看正坐在旁边视而不见的始作俑者,敬岚脸色有些发青...

  大概,是没人敢给他说公道话的......

  从巫蕈儿所在的同一高度俯视而去,炎域丘陵竟隐隐形成了层栉分明的走势,赤红大地苍苍茫茫远远蔓延而去,将双目都打下火红的烙印!

  心胸仿佛都在此境之前渐而开阔,敬岚想,这大概是他在炎域那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这片贫瘠炽热的戈壁大地,竟有此等耀眼!

  身体渐渐地放松下来,大约体会到其中妙处,敬岚也咬牙忍痛挪了身子靠在一块石头上。

  不再中规中矩,而是一只腿平放,另一腿随意蜷曲起来,目光直直地定向崖下风光,这大概是炎域大地,最美的画面。

  没有杂言,没有乱语,甚至不远处这道身影,连眼都不曾眨下。

  天地之间,唯有微风声从耳畔萧萧刮过,在敬岚心中拂起片片宁静安然。

  脑海中忽然浮现上一次这样的景象,还是在北寒山离开那平原前一日的矮崖之畔,转眼一瞬,春夏秋冬竟已经都走过了……

  微微回头瞥向身后的宅院,一层层木屋里,全都是阳光照不到的阴影。

  曾经一身金黄短衣,奉着一颗灼灼真心给行路人的灵动笑靥,在醉月阁脂香灯花萦绕的黑暗里久久沉睡。

  曾经潇洒豁然,浅金勾丝白剑袍肆意散垂,时笙在前御风阻霜,他在后笑意张扬,却深深埋葬在无人知晓的地底深窟。

  曾经紫纱浅淡,眉目似画,一刃绝穹破万方凶煞,行路人间洒然无畏独其一人,就在方才凝指挥剑,断尽一身牵挂,往向黑暗而去。

  ……

  那是属于暗府的安居之所,可敬岚看遍庭院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哪一处,是他的落脚之地……

  心尖上像是化开了一大片苦,敬岚撤了视线,双眼再度直直眺望远方地平,就连余光都不落在巫蕈儿身上,嘴角不自觉地抿起了一丝:“我其实,很佩服你……”

  “独身一人,居然能走得那么长,那么远...”预料到巫蕈儿一如往昔,石沉大海般不起分毫波澜,敬岚苦笑一声,自言自语般低低问道:“如果从一开始,我也能独身上路,今天的结果,会不会就有所改变了呢?”

  浑身伤痕带来的紧绷与伤痛,在身体彻底松懈的一刻赫然复苏,强烈疲惫感席卷而上,渐渐的让敬岚不由自主地闭了眼。

  眼前不受控制浮现出的,却是他每行向一个地方时,明明暗暗间,巫蕈儿与他重叠的脚印......

  “明天,你要往哪里走呢...”

  也许是风太暖山太静,又或许是秦笑渊银针的效用已然过去,敬岚昏昏沉沉间,抵不住重如沉沙的虚弱,只微开双唇,在含糊几字中彻底深深睡去。

  无梦无痛,心宁神安...

  不知,究竟睡了多长时间......

  再慢慢睁开眼时,天际竟恰是暗金缭绕的血红夕阳,燃了漫天的碎云絮雾,辉然洒在敬岚半开半合的茫然双目之中。

  面对这惊绝之极的艳烈夕阳,敬岚的双眼逐渐张大,忽而望见那白衣身影竟没有离开,而是不知何时独独立在了夕阳光染里,任其在哪苍白衣袍上无声着色...

  即便置身夕阳里,那目光依旧一动不动,敬岚直视她的双眼,忽然发现那双眼浑浊得像垂危老人,其中竟连这世间的一分倒影都找不到!

  正是这时,这双眼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刹那间转来,目光未分毫有异!

  兴许是这眼神能凝起空气,敬岚一时呼吸不畅,心中被淤泥重重拖负的感觉无限放大。

  可他却挪不动视线,因为这一刻,巫蕈儿的手,竟就在夕阳之下、凉风之中,无声无息朝向他停留着,掌心上开,五指微曲...

  心跳刹那间漏去几拍...

  敬岚近乎呆滞望着那双眼、那双手,不受控制地撑着身子从地上摇晃着爬起。

  他无法相信,更无法理解这一刻在发生在眼前的现实,不知不觉间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僵直着,始终不敢往前。

  直到夕阳的火红光芒炫目一瞬之后,暗金之色在天际弥散,那只手上,竟清晰可见的有青红血管蠕虫般跳动而过!!

  骇人画面瞬间将敬岚的记忆扯回心络魇阵,扯回那个让他撕心裂肺踏过一遍死亡的噩梦之地!

  形同一盆冰寒刺骨的水,从敬岚的天灵盖直直浇下,凉进了脚跟之中...

  所有念头都在这一瞬间被浇灭而去,却余留下了一条——她也是一个,会伤会痛的,人吧...

  忽然之间竟害怕她就此收手,敬岚鬼使神差猛地往前一步,全然未经大脑就一把紧紧抓住了那只手!!!

  熟悉的冷意从手上皮肤渗来,敬岚死死攥住她手背血管所在,指尖却感受到它仍在“突突”跳动,形同撕扯缰绳的野马,一次次在皮肤下撞出骇人的形状。

  “运气。”

  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响起,敬岚一惊,下意识就回想起心络魇阵中,念力从巫蕈儿身上而来的反馈,差点杀了他!

  谁知神还未回,却已经条件反射地随着她的言语调动起了内力,自两手相接之处穿过,直融进了那手臂的骨血之间。

  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收回,敬岚连眼都顾不上闭起,念力就已然沿脉络流向了她的四肢百骸。

  然而,预想之中的刺骨厉寒却没有出现...

  却是在敬岚骤然紧缩的瞳孔注视下,但凡念力所过之处,血液剧烈的躁动居然尽数平抚,渐而归于潺潺流淌...

  念力...那时候,是念力?!!

  在心络魇阵之中的时候,巫蕈儿满身青红血管都在跳动破裂的时候,是因为念力方才平复!!

  念力可以平息心络魇阵独独对她的,那近乎恐怖的伤害?!?!

  敬岚瞠着双目,汹涌起伏的思绪像是狂风在撕扯着他霎时绷紧的神经。

  谁知与此同时,强烈到几近死者般的浓烈衰败感,竟也随念力的反馈而来!<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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