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日已西沉,夕阳的光映在客栈影壁上,把雕刻花纹的影子照得极深,像是一副醇正苍劲的字画。李季紧跟在何昭身后说:“真是怪事儿!南方人涨价,碾子沟的本地人也跟着涨价。”李季从来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前一天谈好的价儿,过了一宿就坐地涨价了。有线人报了信儿,蒙古人占了黑玉口,朝廷的大军一时半刻也到不了,若是现在不抢着办了木料,再过几日怕是想走也难了。

  “您都瞧见了,一张嘴就涨了六文,我这一路上算了算,按这个价儿,咱里里外外多花了一千多两!”李季见何昭没言语,继续说,“乔士学那我也去了,说是看在咱常年从他们家走木料的情面上,涨四文,要不是看着您的面子,就算涨六文他都不想卖……”话没说完见前面的何昭忽得停了步子,李季差点撞上,忙收了脚抬头看着何昭。

  “不想卖……”何昭蹙了一上午的眉头,这会儿渐渐的舒展开,“你去找马六儿,让他传个口信儿。”

  李季一头雾水,只点头应承着要走,却被何昭拦下:“不用叫他们来了,你拿了银子直接和他们说就行。”说着已经绕过影壁进了院子。

  李季跟着何昭进了屋,又听他嘱咐了几句,面现难色:“这事儿能成吗?”

  “我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办,单靠咱们掀不起多大风浪来,不过你看看眼下在碾子沟这几家大户,哪个是正经办事儿的主儿?”何昭本来舒缓的眉头有皱了起来,“这事儿急不得,你先让他放出风去,余下的事儿,慢慢来。”

  李季方欲出门,却听隔壁门响,传来金家二姑娘的声音:“有劳先生了。”

  紧接着是一个不算苍老的男声:“姑娘留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欣喜。

  李季停了步子,站在门前,又听陈刀把子将人送下楼去,随即隔壁响起了金家二姐似有似无的哼小曲儿的声音。

  看了金二姐心情很是愉悦啊!李季咧了咧嘴,嘟囔了一句:“这金家真是可惜了。”

  “你说什么?”何昭没听清楚,追问了一句

  “前几年大爷二爷在的时候,金家在岳城里也是风光的很,您瞧瞧如今,轮到这么个女流来撑场面。”李季摊手加叹气,“今儿这位算命先生是她请来的第五位了吧?女流就是女流。”金家的银子不多,今年木价又飞涨,金二姐为难自然可以理解。虽然在封建迷信氛围很浓烈的环境里长大,可李季知道,一味的求神拜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如果换个像样的男人出来掌管金家作坊,至少不会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算命先生的身上,可叹金家落到这般田地。

  何昭愣了愣,琢磨了一会伸出手来比划着说:“六个,今儿这个是请来的第六个了……”对此,他也很无语。金家的难处人人都知道,走投五路,也只有信神算命的份了。可到了碾子沟,这个金二姐儿除了转了一圈儿,访了访木价,什么都没干,整日里只知道窝在屋子里,一个接着一个的请算命先生来。

  对神明也存着敬畏之心是好的,可金二姐这个信法……还能不能和她愉快的玩耍了?

  在商场上,往好了说这叫竞争性合作伙伴,说的不好听点,金家就是自己的对手。何昭有心去劝劝金二姐,可想了想,又坐回到交椅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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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北风瑟瑟,铅云低垂,正当晌午,茅江巷子口南面的吕家包子铺里翻滚出腾腾的热气,稀稀落落的雪粒子还没等落到地上,就已经被这一滚一滚的蒸汽熏化了。

  门前支起的四张北q木桌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还没入冬,天却一日冷比一日,客人们大多都进了屋,赶着还没到饭口,伙计正要把这几张桌子挪进屋去。刚要伸手,却见从胡同口拐进一个人。伙计忙撂下手头的桌子,笑脸招呼道:“马六爷,您可好几天没来了。”

  “前几天出了趟门,差点没把脑袋扔了,他娘的晦气!”马六儿说话间已到近前,伸手扯过一条板凳坐下。

  伙计一歪头说:“您福大命大,哪能出事儿呢。”见他坐了下来,忙伸手往门里一让:“外面下雪了,您屋里请,我给您端包子去。”

  马□□下看了看,大咧咧的将一只脚抬在板凳上,说:“屋里憋屈的慌,我就在这儿吃,凉快!”雪下的并不大,零零星星落在马六浓密的胡子上,很快就化成了细小的水珠子。

  伙计一怔,随即点头笑这说:“听六爷的,我这就给您端包子去。”不一时便将三笼屉热腾腾的包子摆在马六儿的桌子上:“六爷您先吃着,我这在给您蒸。”

  马六儿“嗯”了一声,将笼屉拽到自己跟前,也不用筷子,只伸手抓起一个吹了吹,便一口咬下去,鲜香的驴肉混着大葱的微辛,一股脑的随着热气发散出来。这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茅江巷子。

  吕家包子铺的包子馅香味鲜,货真价实,在碾子沟颇有些名气,茅江巷子口又是碾子沟餐馆酒肆最多的地段,来来往往的人自然不少。正是晌午,人人都有些饥肠辘辘,现在又闻见这包子的味道,更勾起了大家的食欲,路人纷纷停下来在这里吃饭。

  “再来三笼屉。”马六儿的嗓门大,一面吃着包子,一面吆喝着。

  伙计在屋里早听见了,扯着嗓子拖着长音一声:“好嘞!驴肉包子再加三屉!”

  “这包子就得吃现蒸出来的,味儿鲜!”马六将嘴里的包子咽下,伸手抓起笼屉里最后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又说:“他娘的年景不好,今天吃了包子,还不知道明天这吃饭的家伙事儿还能不能在脖颈子上呢。”

  自从蒙古人占了黑玉口,碾子沟便人人自危,今儿听马六儿这么一说,边上排队等包子的人便问:“这话儿怎么说着?”

  “你不知道蒙古人要来了?”马六三口两口把包子吃了下去,又拿起坐上的烧酒喝了一口才说,“老子刚从黑玉口回来,差点把脑瓜子扔那儿,这帮达子混性着呢,哇啦哇啦说些啥玩应爷爷我他娘的也听不明白。”

  “说的啥?”有好信儿的抻长脖子问

  马六儿想了半天,又灌了一口酒说:“有一个说,‘好呀,我能’,另一个达子说‘杀个哥,熬一熬!’”

  大伙儿知道马六儿不懂蒙古语,听着他胡乱的音译十分滑稽,不由哄堂大笑起来

  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却没笑,追问道:“他们是不是说‘哈呀无能’‘萨合乐格敖意’一口流利的蒙古话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对对,就这么说的。”马六儿点头,见伙计已经将自己加的包子端到跟前,便又伸手拿了一个,问:“这话啥意思?”

  年轻人从排包子的队伍中撤出来,面露惊慌:“这是蒙古话,‘哈呀无能’就是你要去哪?‘萨合乐格敖意’的意思就是咱碾子沟啊!”

  “达子要来?”马六儿抹了一把胡子上的水珠问

  “‘萨合乐格敖意’是树林子的意思,咱这碾子沟四外里都是林子,前朝蒙古人就叫咱这儿‘萨合乐格敖意’”

  一群人听的真切,不禁惊恐。自从太1祖揭竿起义,□□立业,把蒙古人赶回了草原大漠,碾子沟这个离着蒙古草原不远的地方也过上了太平日子。可对蒙古铁骑碾子沟的人并不陌生,老一辈的口口传,草原马、蒙古刀、嗜血的性格,都让这里的人从内心深处对蒙古产生一种惧怕。

  “啥玩应?蒙古人要来?”

  “真的假的?要是真能打到咱碾子沟那可完了!”

  “……我听老一辈儿说,达子就好屠城……”

  “真要是来了,朝廷大军没到咱就进山……”

  “……对!只要咱一进山,达子拿咱也没办法!”

  马六儿哼笑一声:“屠城是小,要是来上一把火,看你们咋办。”一句话说的一群都没了动静。碾子沟靠山吃饭,山珍林产不少,木料堆积,这是本地人赖以生存的东西。早年间天下不太平,只要一打仗,人们都往山里躲。碾子沟身处深山,此地人对山林极为熟悉,东西家产不用惦记,都是些山货木料,蒙古人对这些东西不稀罕,只要人进了山,就能躲过一劫。可蒙古人若是真的放一把火,损失就不言而喻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琢磨了半晌说:“我寻思着不能,蒙古人杀人不眨眼是真的,可从来不放火。”

  “您还真别这么说,我可是听人家说了,丁卯年碾子沟就犯一个‘火’字”旁边的人插话道

  “我也听说了,乙丑海中金,丁卯炉中火,这可是拐子胡同白先生说的。”有人连包子也不买了,凑到近前说。

  刚买完包子的人端着笼屉凑过来,索性也碍着马六儿坐下,说:“蒙古人能不能来我不知道,不过这丁卯炉中火,我可是听说了,碾子沟今年一准走水!”

  对于碾子沟的人来说,放火比杀人更让人胆颤。

  马六儿听这几个人说碾子沟要有火,先是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不免有些奇怪。随即有暗暗摇头笑了笑,将最后一口包子填进嘴里大口咀嚼着,伸手在怀里掏出大钱扔在桌子上说:“是福不是祸,是货躲不过,达子来了老子也他娘的不跑,好好和他们干一仗。”说着已经起身,抽打着落在裤腿上的雪粒子,续说,“爷爷我老哥一个,屋里没娘们,院里没山货,放火烧他娘的我也不怕。”说罢已拐出了巷子口。<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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