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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底下被床单遮着,留有一尺宽的空隙,床角处有个扁瓷夜壶,上面盖了块方木板,但还是散发出阵阵臊臭,田寻酒劲还没消,被熏得几欲呕吐。*

  他怕被老太太发现,极力使自己靠着墙。他把头低下,用下巴支着地面,从空隙中看到门被推开,一双趿拉着黑绒布鞋的小脚慢慢走进来,踱到床前坐下,双脚互相脱掉鞋子。

  田寻明显感觉到床下沉了一些,他在床底竭力屏住呼吸,生怕被老太太听到。却见老太太又蹬上鞋起身,缓缓走到那方柜前面。

  就听老太太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唉,我可怜的老姐姐啊,我给你上几柱香……”

  田寻心想,哦,原来是给那死老太太上供呢。又听她继续道:“老姐姐,这十几年来你一直孤零零的自己在三楼住,现在我帮你找了个伴儿,过几天我就让他去三楼陪你,你看怎么样?”

  听到这,田寻吓得心里一咯噔: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又听老太太低声抽泣起来,只是哭声又像哭又像笑,听上去十分刺耳。哭了一会儿,老太太又慢慢走回床边坐下,双脚踢掉鞋刚要上床,却又悬在半空中停住,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田寻半卧在床下姿势很别扭,两条胳膊也开始发麻发酸,心慌神乱,就盼着老太太赶快上床睡着,老太太两条腿终于退到床上,看来是想睡觉了。

  田寻悄悄长出一口气,双臂支撑身体换了个姿势,把头探到床外侧耳听老太太的呼吸声,以判断她是否入睡。

  突然老太太的脑袋倒伸到床底下,一双昏黄浑浊的眼珠直瞪田寻,尖声叫道:“你看什么呢?”

  田寻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吓得大叫一声,下意识用左手抓起那个夜壶掷了出去,原以为准砸到老太太头上,却不想她灵活的缩回头,夜壶撞到墙上裂了大半,臭味更浓。田寻迅速从床头爬出来,在床下憋了半天气,早累得气喘吁吁。房东老太太满面怒容,两只眼睛瞪得像铃铛:“你躲在我床底下干什么?”

  田寻喘着气:“我……我屋的玻璃窗被鞭炮崩坏了,想到你……到你这借块玻璃补上,屋里太冷了!”

  老太太哼了声:“你在偷听什么?”

  田寻心中有鬼,连忙道:“不是不是,我以为你在里屋就进来找你,可你没在,正赶上你回来,我怕你误会我偷你东西,才……”

  老太太嘶哑着道:“你打坏了我的尿壶,你得赔!”田寻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赔,明天我就去给你买个新的,买个最好的……”

  老太太打断他的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了,快出去!”

  田寻又气又怕,也没敢什么,连忙逃出屋子上二楼插好门,再用木桌子将门顶死,也不管屋里冷了,关了灯钻进被窝睡觉。

  这一宿觉睡的很遭罪,幸好有这床KITTY猫的鸭绒被,否则非冻出类风湿不可。爬起来一看天已大亮,窗户上从鞋盒堵着的缝隙里仍然飘进鞭炮那种特有的硝石味道。田寻揉揉眼睛钻出被窝,正要下地出门,忽然发现昨晚顶在门上的木桌居然又回到了墙边!

  田寻傻了,他努力回忆自己半夜是上厕所了,还是自己梦游把木桌搬回去的?想了半天也没结果,干脆也不去想了。开门到外面洗了把脸,将桌上昨晚的剩菜胡乱吃几口,收起手机出了门。

  大年初一,街上满地都是红色的鞭炮皮,这种偏远地区清洁工分配的也少,鞭炮皮被风刮得到处都是。

  田寻紧裹了裹羽绒服,顺小路向东拐了几个弯,一直走到大道边的车站牌前,看到一家三口脚边放着水果盒和酒盒在等车,看样子应该是去老丈人家的。田寻上前先拜了个年,道:“望花人民医院在这附近吗?”

  那男人戴着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笑着答道:“就在这里坐269路车,四站地下车就能看到了!”

  不多时269路车来了,上车坐了四站下来,果然站牌对面就是一幢五层小白楼,上面镶着红字“沈阳市大东区望花人民医院”,下面还有行小黑字:*****乙等医院。

  进大门来到门诊大厅,看病的人不多,有几个捂着眼睛和耳根的包着纱布坐在病床上,看样子是昨晚被鞭炮给炸伤的,田寻不由得想起昨晚玻璃被炸的事来。这种小医院规模不大,服务也很一般,所以也没有导医员上前问话,田寻想直接上二楼看看,却被楼梯口桌前坐着的人拦住伸手要挂号单,田寻心想这收费是跑不掉了,就要上神经科,那人神经科在三楼,但今天是初一,除外科的所有部门全部休息,晚七点开诊两个小时,九点下班,要看病晚上抓紧来。

  田寻头回听医院也有休息的,没办法,只得在附近找了个网吧泡了大半天,好容易捱到晚上,在街边胡乱吃了碗面条,七点刚过就又回到医院。

  他以为自己算早的,却没想到挂号处已经站了长排,原来不光是神经科,其它所有诊室如耳鼻喉、内科、妇科和肛肠科等都是七点开诊,至少有三十多人在排队,田寻无奈只得站在排尾,近一个小时才轮到自己。

  先花五块钱挂了号,然后他立刻上二楼按照门楣横条上标的字找到神经科。进去之后,见办公桌前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医生,身材高大健壮,国字脸上架着副玳瑁眼镜。旁边还有个年轻女护士,长像普通,但生得唇红齿白、丰满白胖,两人正低声调笑着,见田寻进来,那男医生连笑容都懒得收起,笑着对田寻一摆手:“坐下,挂号单。”

  田寻把挂号单递给大夫,问:“我想找神经科的李大夫。”<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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