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层

  当传送的光芒消失后,达科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透明的半球形结界里,脚下是一片平整的地面。这样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巨大空间里,遥遥地能看到十几处透明的结界,每一个结界中都关着一个人,达科认出那些都是与他一样刚刚在五层大厅中的人。之所以只能看到这十几个人,是因为这处空间太大了,有些在极远处超出了目力所及的范围。

  这个半球形结界十分奇特,达科从未见过这种法术,从上面隐隐透出丝丝缕缕的空间波动来看,看样子在这结界里连脱逃传送卷轴都无法使用。

  地面是纯黑的颜色,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分外耀眼。这种金色十分奇特,既不是黄金的金黄色,也不是白金的亮白色,而就是纯粹的金色。达科过滤掉那耀眼的金色,仔细分辨着地面的纹路,猛然发觉这竟是由铭文组成的一个庞大阵图。最关键点是,这个阵图竟然是他从未见过的!

  细小连贯的铭文在整个广大的平面上延伸,给人一种无以伦比的震撼。只不过这铭文组成的阵图并不是不完整的,在达科脚下一这块结界所圈出的范围内,铭文是空缺的。达科猜测,很有可能其他人所在的结界中也是同样的情形,只有将脚下空缺的铭文补全,结界才能打开。

  达科原地打转地望着无边无垠的广大空间,喃喃自语地说,“这是哪里啊?”

  “六层。”

  达科猛然回转过头,正看到一个全身黑甲的窈窕身影站在不远处的结界以外,正与他对视。

  达科瞳孔骤然收缩,惊声叫道,“你是……梦魇!”

  这个身穿全身甲的女子,正是当初在亡灵地狱中与达科有过一些交集的梦魇。当初梦魇大多数时候是以马的形态存在,即便变成人形也大多戴着头盔,但她没戴头盔的那一次却太过惊艳了,达科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此时梦魇并没有戴头盔,一头流焰般的褐色长发完全披在肩上,衬托得整个人现出一股强势的感觉。

  达科张口结舌地看着梦魇,半晌之后才喃喃问出一句,“你……你怎么在这里。”

  梦魇伸开双臂,拥着整片空间,语气自豪地说,“这里,是我主人的神国。”

  达科闻言一惊,猛地回忆起三年多以前那一幕场景。当他在魔鬼峰顶抄写出坐标,引导着梦魇传送到阿美西亚位面之后,她所说的那段话。

  ……

  “主人啊,我终于回来了……赶在这一个千年到来之前,回来了……您不必再多等了,三年之后,就是您的复活之期……”

  ……

  达科从未想到过,梦魇的主人会是死亡之神!这一瞬间,曾经的种种前因后果顿时全部串联在一起,让达科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这些事件的因果虽然有些唐突,但却完美解决了所有他曾经的疑惑,就像拼图一样在他的头脑中拼凑完整。

  梦魇的声音在一旁入流水般响起,将一个跨越几千年的宏大故事展现在达科的眼前。

  “三千多年前,生死之战的最后阶段,主人遭到普瑞菲斯的暗算,失去了一半的力量。于是降临在一个圣子的身躯上逃难,而其余几位神明趁此机会派出了联合部队,妄图对主人赶尽杀绝。”

  “但主人即便落难之时依然有着众多底牌,地狱之门就是其中之一,我带着地狱之门对其中一支联队进行了阻击,不幸的是作为坐标点的我也一同被吸入了亡灵地狱当中。”

  “那之后不久,我与主人之间的契约连接就断掉了,我知道主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于是我就一直寻找着回来的办法,找了三千年,才终于遇见你……”

  “这么说来……那个坐标也是你卖到炼金公会去的?”达科猛地想到了这种可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其实他一直就有对这件事情产生了疑问,死亡遗迹每隔千年才开启一次,为什么之前两次开启都无人知晓。却恰好赶在这一次开启前一年时间,其坐标诡异地出现在了炼金公会,又因此引起了各大势力的争夺。达科早就感觉到,这一切事件的背后似有一双无形的推手在引导着,只是他获得的情报太少,这个念头仅仅出现一下就被忽略了。

  “炼金公会既有完善的炼金物品收购交易体系,又是一个引人瞩目的大势力,另外还赶上了这一届的炼金大奖赛。正适合遗迹坐标的公布和传播,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我只是将坐标卖给了炼金公会,并向各大教会透露了这个消息,我本是想再多散步几个坐标,没想到竟会有人使用浮光掠影将坐标公布了出来,帮了我的大忙。”

  达科在震惊当中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但那些困扰他的一幕幕场景已然在梦魇透露的信息中被一一解开。他之前才曾想过这死亡遗迹的规则漏洞不可避免,没有人为进行筛选必然会被人钻空子。但现在他才知道,这里并非没有人为的方式进行调控,梦魇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她之所以在前面几层没有出手,是因为没有必要,侥幸通过一层的未必能够再次侥幸通过下一层,梦魇需要做的只是在后面这几层进行干涉即可。之所以在第四层有无念之魂供探险者们补充灵魂,原来也是为这一层有着这种复杂的铭文阵图需要补全,精神力的强大自然能够增加成功率。死亡遗迹中每一层探险者能够获得的物品价值都会有所提升,其中除去有着需要布置筛选规则的原因外,还是为了刺激众人的贪欲,促使着探险者们不断下层。

  达科整理了一下思绪,又回到了眼前的情景上,毕竟他还身在死亡遗迹中,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明朗,“你说这里是六层?为什么我会被封闭在这个结界里面?”

  “死亡遗迹的目的就是为了选出铭文师,对这个阵图进行补全。只要将你脚下空缺的铭文阵图补充完整,结界自然就会消失。”梦魇如实回答。

  “这样啊,不错的设计。”达科已经感觉到,他外围的结界是完全封闭的一个所在,连空间都是被阻隔成为一个单独的区域,也就是说用脱逃传送卷轴都无法逃出去。那么按照梦魇的说法,就只能通过补全脚下的铭文来获得自由了。

  达科马上又想到了加弗雷夏克家族的一群人,于是指着远处其他的结界说,“这一层被关进结界里面的,有20多人都不是铭文师,他们估计连个魔法回路都看不懂。”

  “无妨,主人总共构建了八种形式不同、功能相同的阵图,只要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将脚下的铭文补全,都能将整个大阵激活。”梦魇倒是依然无所谓地语气,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一般,“这幅阵图完成度已经达到了99,剩余的1是因为功能结构比较困难,当时找不到解决方案,使得整个大阵都无法运转。本来以主人的聪明才智,再思考一段时间必然能将其完善,只是那时生死之战已经临近尾声了。”

  “所以需要找其他的铭文师来帮助k补全?”达科一头雾水,“连神明都无法完成的铭文回路,凭什么认为普通铭文师可以将其完成?”

  “铭文的难易程度并不分级,只与创造性和想象力有关,与铭文师自身等级关系不大,这一点同装备不同。神明抄写不出来的铭文回路,不代表其他铭文师也抄写不出来,更何况现在都已经过去三千多年了。”梦魇不知是一个人寂寞得久了,还是遇见达科这个熟人的原因,竟是难得地多话,“魔法文明的内在特点决定,除非它被毁灭,否则是不会倒退的,只会不断向前发展。三千年前不能解决的难题,现在说不定已经能够解决了。主人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神而已,力量上能够媲美成千上万的凡人,但头脑上却不可能代替芸芸众生所聚合成人类社会魔法文明的智慧。”

  达科尽力向着周围张望一圈,无奈这个阵图实在太大,他难以尽收眼底,自然也弄不清楚它的功能和作用。视线最终回到梦魇身上,他深深地看着梦魇,用尽量平淡的语气问道,“为什么?赛洛弥斯为什么要建造这个庞大的阵图?”

  梦魇闻言身体竟是微微一颤,也不知是激动还是震撼,她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很快张开,用一种激昂的语气回答,“为了重生。”

  仿佛一个元素殉爆在达科的心里炸开,震得他傻在了当场。无论达科的想像力再怎么丰富,也绝对不会想到这样的答案,这个阵图以至于整个死亡遗迹存在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让赛洛弥斯复活?如果这话不是梦魇亲口所说,任何人对他说死亡遗迹是死亡之神为了重生而建造的,他都会嗤之以鼻。

  从赛洛弥斯陨落,也就是生死之战结束时算起,距今已经三千多年了。脚下这个阵图看起来非常厉害不假,但凭借这么个阵图能让一位神明复活?更何况现在这个阵图还是需要他们这一批铭文师来补全。一个可能史上最强的神明,如果真的复活,甚至会改变整个阿美西亚位面的势力平衡!

  达科强自压制下心中的震惊,小心翼翼地问,“死亡之神通过这个铭文大阵,能够复活到什么程度?神魂和神躯都能完全复原吗?”

  对于一个神明来说,决定实力的因素有很多,神魂、神躯、神格、神职都是决定因素。就好像一个人的体力、力量、魔法力等属性一样,这些属性叠加在一起决定了一个人的战斗力强弱。如果这个阵图只是将死神的神魂复活,那么其实只是一个承载了大量记忆的意念而已,并没有多强。但如果是将其生前的一切都恢复如初了,那可就太过于恐怖了。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震响,达科和梦魇同时转头过去。只见那个方向上有剧烈的魔力波动传来,但由于距离太远,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法术造成的。

  “那是什么情况?”

  “这种结界只能防御维纳斯位面力量上限以下的攻击,如果等级达到大魔导师或是大剑师的层次,就有可能将其破坏。”梦魇的口气中倒是毫不在意,像是对这些突发事件早有应对办法。

  现在在这六层当中的,温蒂和基德都是达到了位面力量上限的存在,他们都有可能将结界破坏掉。达科想了一下便已了然,虽然梦魇的实力并不比三年前强多少,但这里毕竟是她的主场。作为幕后操控死亡遗迹筛选进程的一个掌控者,死亡之神很有可能在遗迹建造之初就给她留下了相应的手段,用来应付各种各样的意外。

  达科急忙说道,“有个背后有翅膀穿白色衣裙的女孩子,她是我的朋友,如果发生冲突请你手下留情。”

  梦魇不置可否地看着远处传来魔力波动的方向,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团灰黑色的光团,继而那光团中射出一道难以分辨的暗色光芒,照射在达科的身上。

  “既然你获得了半个死亡神格,也算是神眷者了,这个或许可以给你一些帮助。”

  达科隐约觉得那灰黑色的光团不简单,似乎是某种力量层次极高的事物,但他又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完全不清楚那光团到底有什么用处。还没等他仔细思考,他顿时就被自己的身体变化惊呆了,他体内的魔法力在那射来的光芒中竟急剧膨胀起来,比平常冥想快了上百倍效率地不断增加着。不到十秒钟时间,就突破了等级上线,达到魔导师的等级。

  虽然达科在这个等级上已经没有瓶颈可言,但如果让他自己慢慢冥想,至少也还要三五年的工夫才能升级。现在却是短短几秒钟内完成了突破,显然是与梦魇手中那个光团脱不开干系的。

  如此形式的等级提升让达科想到了某种可能,但还没等他发问,梦魇就已经转身走远,“我先去处理些麻烦,很快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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