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小人如鬼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黛玉正痴痴遥望,冷不防宝钗这么一拍,登时一惊。

  她体质怯弱,似柳如花,哪能受得了惊吓?此时额上立刻便现出些许冷汗,身子微微轻晃,竟有不禁雪落之势。

  雪雁忙上前扶住黛玉,淡淡地道:“宝姑娘这是做什么?仔细吓着我们姑娘。”

  宝钗此时穿着与先前在赏梅亭中迥然不同,显得分外鲜亮,竟是缂着金丝的淡黄色绸子绣着大红牡丹的袄儿,下面则是一条紫色棉绫长裙,外头裹着一件大红缎面滚着白风毛的鹤氅,衬得容颜愈加端庄秀雅,如霞映澄江,端的美艳无方。

  紫鹃瞅了她一眼,赞道:“宝姑娘今儿个的打扮真好看。”

  心中却暗道:“这样大红大紫的颜色儿,倒也显得富丽,只是却听说红配紫,赛狗屎呢,话虽粗些,道理却是有的,再比不得姑娘那种清淡婉约的风韵。”

  宝钗面上一红,显出三分艳丽,见黛玉犹有愠色,心中一沉,少不得上前笑道:“竟是我疏忽了,还请妹妹不要见怪才是。只是见到妹妹独自站在这里,竟不见了二丫头和四妹妹,所以心里有些儿好奇,不妨吓着妹妹了。”

  言语温存,柔情婉转,竟是让人分外觉得像个大姐姐一般。

  转眼间,她今日穿得很是华贵,眉宇间洋溢着一缕喜色,黛玉心中狐疑,凝思片刻,却不得其解,便淡淡地应了一声,见迎春和惜春联袂而来,便迎了上去。

  “宝姐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惜春走到黛玉跟前,却正眼也不瞧宝钗。

  宝钗忙笑道:“才得了一句上联儿,竟不得下联,心有所感,所以漫步雪地,期盼得到下联,偏一时也不得,就过来问问林妹妹和四妹妹,叫我全了这份心思才好。”见惜春对她极是冷淡,宝钗面上依然平静,心中却是一抽。

  黛玉淡淡一笑,“你本是博学多才,还来取笑我们做什么?”

  说完,便与迎春惜春挪莲步,移柳身,踏着一地洁白,回到赏梅亭。

  亭子里已极是热闹,贾母与王夫人笑颜如花,探春忙跑过来笑道:“好容易回来了,方才得了一个好上联呢,是刚刚宫里头大姐姐送来的,说是太子出的,倘若对得上则重重有赏,林姐姐你才学最好,且也与我们对一对。”

  “是么?”转眼瞥见宝钗面色羞晕,黛玉心中了然,却摇头道:“我才疏学浅,倒也不敢班门弄斧。”

  怪道宝钗换了新鲜衣裳,想必方才这里曾经有过极大的喜事罢?

  揉了揉额角,黛玉也不理论,对贾母道:“我却是有些累了,想回去了。”

  不等贾母说话,秦可卿忙笑道:“好姑姑,好容易来了,怎么回去那么早?我们这里倒是有几间极干净的房舍,还是从前四姑娘的绣楼,我瞧这二姑娘和四姑娘也都有些乏了,倒不如一同去歇息片刻,我也尽了心。”

  贾母素来疼黛玉,亦有三分忌惮,对于秦可卿,她亦极为疼爱,便点头答应。

  黛玉无奈,瞅着秦可卿,含笑道:“倒是你是个机灵的,竟留下我们了。”

  秦可卿软软一笑,亲自过来请她们往后院去,迎春和惜春也不喜热闹,倒也乐意,惜春更笑道:“离了这里好些时日了,也不知道我那绣楼怎么样了。”

  出了会芳园,沿着回旋的长廊往前走,却忽闻前面转角处有一道骄纵的声音道:“这是老太太给宝二爷睡后吃的东西,哪里是你一个奴才秧子能碰的?仔细脏了宝二爷的糕点!不是你该吃的东西,让你吃!让你吃!”

  一阵哭声呜咽回旋在风中,更传来一阵扭捏打骂之声。

  黛玉面色顿时一沉。

  秦可卿厉声喝道:“谁在那里?好好儿的,谁动手打人呢?”

  快步走过去,眼前的景象让四人均是一呆。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瑟瑟发抖地站在角落里,面黄肌瘦,形容猥琐,一袭半旧的大红袍子空荡荡,更显得他身材瘦削可怜,式样黛玉却在宝玉身上看到过,也唯独宝玉喜穿红衣,倒是一双含泪的眼睛更形漆黑溜圆,隐隐有几分倔强和不俗。

  在他身边,却是一个穿着桃红杂色皮袄的丫鬟拿着一丈青不断扎他手臂。

  那个丫鬟,黛玉却是认得的,名唤可人,是宝玉房里的大丫鬟。

  至于那个孩子,黛玉只觉得面生,双眸清冽如水,秦可卿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冷冷地看着可人道:“这就是大家子规矩?可人,你一个奴才秧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在这里做什么打环三爷?这可不是荣国府,由着你们放肆!”

  黛玉闻言,顿时吓了一跳,失声道:“环三爷?”

  就是那位她一直不曾见过的,探春的胞弟,贾政的庶子,贾环?

  堂堂一个爷们,怎么生得如此瘦弱?且如此猥琐,连个丫鬟都能随意打骂?

  迎春和惜春俱是一叹,秦可卿亦明白贾环不过就是一个妾室所出,而且是个男孩,很不得王夫人的心意,唯恐他分了宝玉的家业,偏偏其母赵姨娘又是个倒三不着两的,探春自顾不暇,所以很少有人留意到他这个环三爷。

  在荣国府里,可以说,他是活得最苦的,吃穿用度也是最少的爷们。

  骤然见到主子姑娘奶奶,吓得可人立刻跪了下去,委委屈屈地道:“谁叫他偷吃了宝二爷的百合莲子糕?在我们房里,偷吃了宝二爷的东西就是该打,那是宝二爷最爱吃的糕点,若是宝二爷起来吃不到,必定会将气撒在我们身上。”

  贾环大声道:“我没有偷吃!那是晴雯姐姐给我吃的!”

  他浓眉一扬,眼睛一瞪,血色涌到了脸上,双手微微颤抖,有着倔强和不屈。

  说完这话,凛冽的寒风吹得他立刻抱着肩膀,细瘦的手臂疼得发颤,可见刚才可人下手定然十分重,不然也不会痛得如此。

  见到贾环突然如此暴怒,可人昂起头,冷冷一笑,道:“那是宝二爷的糕点,不管谁给你吃的,就是你偷吃的!”神色间肆无忌惮,眼神很是瞧不起贾环。

  在宝玉的身边,丫鬟们之间也明争暗斗。

  可人此举,想必是因为素日里不服晴雯生得风流灵巧罢!

  黛玉轻轻一叹,,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贾环身上,淡淡地道:“都说小人如鬼,素日深居简出,不曾得见,今儿个倒是长了见识了。可儿,不管怎么说,你不是荣国府的主子,我也不是,这件事情你我都没有置喙的余地,一会儿去回老太太一声罢,我倒是想知道,面对贾府血脉受丫鬟责骂,老太太如何处置!”

  她身形修长,秀美如柳,低头看着比她矮了许多的贾环,柔声道:“小人就如同鬼魅一般,人见了鬼,岂能气弱?只有你胆气壮,他们才害怕你,不敢与你作对;倘若你示弱了,他们就会得寸进尺,全然不将你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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