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挫 败

  天硕王朝二十八年,春末。**看了又看小说网^看了又看小说网**

  “快!行动一定要快!若是在这里也拦不住,就来不及了。”在黎明的微光中,隐隐传来一阵人声。不过片刻功夫,几十条人影就已经各自在淅云县城东门外埋伏好。

  “六儿!东墙都布好人了吗?”一个黑衣蒙面的大汉低声问道。

  “是,大哥!全都布置好了。”那个被叫做“六儿”的人伸手发出了信号。那位“大哥”点了点头,随即伏地隐身。

  很快,就看见两骑快马从东门疾驰而出。马上是一男一女,男的持刀,女的持剑,正是他们等候拦截的“玄湖双英”独孤鹰与风灵雁夫妇。

  那马一路急奔,到了东门外,突然马蹄一顿,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马上的“玄湖双英”顿时脱离马背,向前扑出,还没落地,一丛密集的箭雨便从墙头上急射下来。“玄湖双英”取出兵器就地一点,凌空转身,随着兵器在空中划出一道迅疾无比的弧线,那些箭便无一例外地落到地上。“玄湖双英”也跟着落地,刚一站稳,便被几十个黑衣人团团围住了。

  那黑衣蒙面的“大哥”扬声道:“玄湖双英!我家主人欲借贤夫妇的锦囊一观,看过之后,立即恭送两位上路!”

  独孤鹰皱眉道:“敢阻拦宁王办事?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一边随意挥刀挡住激射而来的各种暗器,一边转身对风灵雁道:“雁妹,这些蟑螂虽然武功低微,打发起来却废时间!我拖住他们,你先赶往郡守府去。王爷的命令绝对不能够耽误!”

  抬头看了他一眼,风灵雁淡淡道:“你曾经发过誓,永远不会留下我一个人单独行动!”说完,便直向着黑衣人冲杀过去。独孤鹰叹了口气,急忙跟上了妻子的脚步。

  他们急于摆脱敌人,敌人却不与他们直接交锋,只牢牢把他们围住,不断发射羽箭和暗器。偶尔交锋,敌人也是四人一组,相互支援,缠斗良久,竟然无法脱身。

  正焦急间,突见一人从包围圈外飞身而入,直逼那黑衣蒙面的“大哥”。因为是从外面突袭,那黑衣蒙面的“大哥”猝不及防,竟然不到两个照面就落到了那人手里,却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英气勃勃的青年。那些黑衣人见大哥被扣,渐渐地都停止了攻击。那青年扬声道:“独孤兄,快去办事吧!”

  “玄湖双英”也不耽误,立即上马。独孤鹰遥遥拱手道:“多谢公子!宁王府今日欠阁下一个人情,他日有缘,定当回报!”话音未落,马已经奔出很远。

  “鹰哥认识他吗?”一边策马,风灵雁遥遥问道。

  “雁妹不知道吗?他就是吴方啊!”

  “他就是吴方?”风灵雁露出一个惊异的表情,随即叹息道:“如此人物,竟然甘当一个木材商人的从人,真是……”天硕王朝一向鄙视商业。商人虽有财富,却没有社会地位。一般武林高手都把做商人的护卫视为耻辱之事。

  独孤鹰正色道:“这正是他重情重义的地方!以他一个商人护卫的身份,这些年来,在淅川一带的武林中博得了好大的名头。这固然是因为他武功高强,但真正最让人看重的还是他的品性!”

  风灵雁点点头,不再说话。

  ※※※※※※※※

  挟着那黑衣蒙面的“大哥”跨步上马,吴方淡笑道:“有劳各位在此稍后,一个时辰后,到林子外来带回你们的大哥。若是来得早了,万一我不小心点了你们大哥的死穴,可就不好了!”说毕,扬鞭策马,穿林而去。

  到了林子外,吴方抓着那“大哥”飞身上了一颗大树。把那“大哥”放在一个树丫上,吴方又微笑道:“一个时辰后,阁下的穴道自解。我今日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在大笑声中,他飞身下树,径直落在马背上。轻轻一夹马腹,那马便疾驰而出。

  一路急奔,还不到中午,他就已经到达了孟府。还没下马,就看见孟府里奔出一群仆役,见到他,都是面露喜色,纷纷围拢道:“吴护卫回来了?可是带回了什么好消息?”

  吴方点头,但笑不语。

  翻身下马,吴方正了正衣服,立即疾步朝书房走去。他知道,这个时段,孟老爷通常都在书房理帐。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见到孟元泽,吴方恭敬地叫了一声:“老爷!”便立即伏身跪倒。

  见到吴方,孟元泽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这辈子,他做过三件最为得意的事。一是扩大了木材行,二是娶得了官小姐,第三就要算是“慧眼识吴方”了。

  这吴方本出身于书香之家,其父是个落地秀才,屡试不中,便索性做了教书先生。渐渐地,吴老先生教书便有了名气,赚得了不少的银子,却也因此招致了杀身之祸,被旋风寨的强盗盯上,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待他的好友,淅远镖局的总镖头李立威赶到时,便只在血泊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吴方。伤愈后,年仅5岁的吴方就跪在李立威面前,请求跟他习武,誓要报这血海深仇。这孩子天分既高,又生性坚毅,15岁就成为能独当一面的镖师。16岁便独自一人挑了灭他满门的旋风寨。这一战使他身受重伤,却也令他名动天下。

  在他17岁那年,负责押运一批孟府的珠宝,途中却遇上了江湖上最神秘的盗群“飞狐”。珠宝被抢,同行的三个镖师也都全部遇害,只有他挣扎着逃了出来。当他浑身浴血的出现在孟元泽面前,准备以命抵罪时,孟元泽却只是派人替他精心地疗伤。然后修书一封,告诉李立威:失窃的珠宝,就不用赔了。不过他很欣赏吴方这个少年,希望镖局能够割爱。李立威得知不用赔珠宝,立即欢天喜地地应允了。就这样,伤好了之后,吴方就成了孟元泽的贴身护卫。

  此后,随着吴方追随他的时间越长,孟元泽就越感叹自己当初的决策是何等地英明。自从做了他的侍从,吴方便一直忠心耿耿,曾经几历生死,数次救了他的性命。不仅如此,吴方本身既精明干练,又深具狭义心肠,可谓交友遍天下。凡是交给他经手的事情,无不事半功倍、异常顺利,渐渐地就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而最令他满意的就是,无论立下了多大的功劳,也无论完成了怎样艰巨的任务,在他面前,吴方永远是那个第一次被他收留的感恩戴德的少年。

  这半年来,吴方一直在京城大宁经手一件极重要的事情。今日,他既然回府,莫非……?孟元泽的心里突然变得异常紧张。

  “恭喜老爷!老爷已经被正式任命为正七品兵部显知,负责兵部的相关补给。委任状已经下发,不日就会到达!”一边说着,吴方满面喜色地抬起头来。

  “正七品显知?”孟元泽站起身来,忍不住喜动颜色。

  孟家虽然是淅川一带有名的人家,但毕竟只是商人,社会地位低下。孟元泽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谋得一官半职,也好光宗耀祖。自从娶了刘氏之后,他总算与官府搭上了线。经过数年周密地筹划,又送了不计其数的礼,终于——终于有结果了吗?孟元泽压抑不住地兴奋。

  “来吧!吴方,跟我去见见大小姐,跟她说说大宁的情况。很快,她就该去大宁了!”孟元泽亲热地携起了吴方的手。

  “大小姐应该是在练琴吧?”吴方恭敬地垂首问道。

  “是啊!翻年,她就该参加琴韵会了。”说到这里,孟元泽脸上闪过一丝黯淡。琴韵会的期限日益迫近了,孟筠也在拼命地练琴,琴艺却不见长,渐渐就成了他的一桩心事。

  吴方点头,表示知道。

  所谓琴韵会,每年正月十五在京城大宁举办一次。由天硕王朝年满15周岁又有身份的小姐参加。小姐们依次隔帘弹琴,然后由天朝的名流公子品评。遇到所谓的知音,还会当场抚琴交流。虽然彼此不见面,但所谓“琴为心声”,从琴声中还是大致能了解一个人的志趣和心性。表面上,是一次琴技的探讨、切磋和品评。实际上,是为年龄合适的公子小姐们制造一个侧面了解的机会。琴艺的高超与否,极有可能关联着婚姻。因此,弹琴是天硕王朝小姐们最重要的技艺。到十月底,孟小姐就满15岁了。她是淅云县令的外孙女,依例也应该参加琴韵会,自然要抓紧时间进行练习。

  跟着孟元泽向后院走去,吴方的心里突然一阵紧张,“终于又要见到她了吗?”伸手探了一下怀里的珠花,他的脸上忍不住透出了一丝自嘲的苦涩。

  都说孟府的小姐倾国倾城,不知为何,吸引他的却始终是那个永远站在小姐身后微笑着的女孩,那个叫星儿的女孩。今年,她该十四岁了吧?

  吴方总是觉得她的身上透着一种很特别的气质,一种跟这个时代的其他女子都截然不同的气质。她永远站在小姐身后,却不会让人感到谦卑。特别是她看人的眼神,坦然而直接,从不回避对方的眼睛。眼神中的了悟常常会让人觉得无所遁形。看到她的眼睛,吴方常常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成熟女性而不是一个年龄稚幼的小女孩。

  她不是小姐,却也不是普通的丫头。她不用做一般婢女的工作,但只要与孟小姐有关的事,又无不亲历亲为。她甚至坚持亲自给孟小姐做衣服和食物。

  据说,她做的食物,就连吃遍大江南北的孟元泽也赞不绝口,但就是孟元泽,也只有到女儿房中才能吃到她做的食物。有一次,孟府来了重要的客人,孟元泽亲自要求她做一些精致的甜点。她却只是淡淡说道:“我还要给小姐温书呢,没有时间!”就把孟大老爷冷冷地晾在一边。眼看着老爷的脸色变得铁青,孟林大管家差点没吓得昏死过去,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自顾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的忠诚与付出无可比拟。就算要让她为孟小姐死,吴方怀疑,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除了孟小姐,她就不把孟府的其他重要人物放在眼里。在她心中,似乎没有什么尊卑观念。她对待孟元泽的态度与对待孟府其他侍卫婢女的态度毫无二致。她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做事非常随心。高兴的时候,她会给护卫做甜点,为婢女梳发式;但不高兴的时候,她就会把孟老爷的吩咐搁在一边,完全地不管不顾。如果不是孟小姐一力拦着,她早就不知道被孟老爷处罚过多少次了。

  她对孟小姐的照顾无微不至,却又敢批评甚至冷落孟小姐。有一次,琴师一再要求孟小姐练习指法。孟小姐发了火,当场摔了琴,还打了琴师一竹竿。星儿立即拉着琴师摔门而出。此后几天,她总是在琴师房中探讨指法、乐理,不再理会孟小姐。直到最后,孟小姐亲自向琴师请罪,她又才恢复了言笑晏晏。

  “让大小姐向琴师请罪?”吴方暗暗苦笑。“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但是,就是这些奇怪的思想与行为合在一起,却又使她焕发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吸引力,让人又爱、又恼又不忍心当真生她的气。她在孟府行事随意任性,有时,甚至是无礼放肆。但是整个孟府,上到孟小姐,下到的侍卫奴婢,又都无不对她喜爱非常!

  说不清是从哪一天开始,吴方的眼睛就开始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实在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吸引,但每过一天,他又总是忍不住再次靠近她,只想看看她的笑容,看她陷入深思时智慧的眼眸。

  是的,眼眸!吴方深信,最初让自己陷落的就是她的眼眸。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眼中的神采却有一种历尽世事的智慧与成熟,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看透。

  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了一路,刚刚走进花园,远远地,吴方就听到琴声叮咚传来。然后,毫无例外地,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星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在多少人中间,他总是在第一眼就看到她。她依然站在孟小姐的身后,脸上的表情依然温柔而专注。在那一瞬间,吴方的心里忍不住泛起了一丝嫉妒。因为,她的专注永远都只对着孟小姐。

  默默凝视着这个令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吴方心潮起伏。数月不见,她又长高了些,身材变得高挑迷人。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她美丽!然后,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星儿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远远地,她的眼就对上了他的眼,眼中依然是他所熟悉的礼貌和坦然。向他微微颔首表示招呼,星儿便又重新沉浸在了孟小姐的琴声中。

  吴方的心里一滞,回府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虽然,从来都知道星儿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却又总是忍不住在心里充满期待。刚刚看到星儿在久别重逢后依然波澜不惊的平静表情,他的心里忍不住涌起了又酸又涩的感觉。

  树荫下,孟筠正专心地弹着琴。这只曲子叫《雨思》,没有人知道是谁作的,但十年来,广泛流传于天硕王朝。因为难度极大,逐渐就成了品评曲艺高低的重要曲目。历届琴韵会上,能弹此曲的人屈指可数。只要能完整地弹出此曲,不论技艺高低,都绝对可以稳夺琴韵会的前五名。

  此曲高音和低音之间跨度极大,孟筠练习了很久,却始终掌握不好。在低音的阶段徘徊久了,就不能顺理成章地转入高音;同样,在高音的阶段盘旋一阵,在突然转入低音时,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就会弹出一个破音。再弹一会儿,她渐渐就失去了耐心。

  “星儿,为什么我总是弹不好呢?”当再次弹出一个破音之后,孟筠打心底里感到挫败。一种烦乱和无奈的情绪充塞胸臆,她终于忍不住伸手在琴弦上狠狠地一通乱拨。

  “已经进步很多了呢,小姐,不要着急!”微微叹了口气,何芯轻扶孟筠的肩头,柔声劝慰。然后,略略转头,就看到孟元泽携着吴方已然来到了她们身旁。

  “见过老爷!”何芯躬身行礼。

  “还是在练《雨思》吗?要不,你先尝试让筠儿练些难度低的曲子。”看了何芯一眼,孟元泽若有所思。孟筠那挫败的表情落到眼里,他原本满腔的喜悦就突然冷落了下来。

  见到父亲,孟筠赶紧起身见礼。听了父亲的话,她默想片刻,终于抬头道:“我再试试吧!若果真能弹出来,琴韵会上就不难夺得一个好名次!”见父亲点头,孟筠便又转身对何芯说道:“星儿,你再弹一遍。我再感觉一下。”

  何芯点头,温和地看着孟筠,柔声道:“小姐,弹琴首重意会。《雨思》是表达一个女子在雨中的心境。想到柔情处,自然是和风细雨、润物无声;想到悲苦处,自然是凄风冷雨、如泣如诉;想到激昂处,自然是暴风骤雨、厚霜浓雾。小姐的指法和技艺都已经很成熟了,只是没有指随意转,过于注重高低音间交叠的技法,反而容易紧张,落了下乘。”顿了一下,何芯又接着道:“小姐!要想弹好曲子,你首先就必须要放松心情!请你仔细体会曲中的意境,要注意让心意来引导指法!”

  说出这句话,何芯心中一阵感慨,记忆飘回了遥远的前世。这些道理,是前世的老师教给她的。前世的她本是音乐系古筝专业的高材生;曾经被无数老师赞为音乐“天才”;曾经被无数名家前辈指点关照。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间,“何芯”的记忆已经在这个时空中复苏了整整八年了。渐渐地,对前世的怀念已经没有起初那么浓烈。只是在午夜梦回时还能记起自己孤儿的经历;还记得第一次手抚古筝时心中莫名的悸动;还记得十六岁被音乐戏破格录取时的雀跃;还记得奋斗在“彤彤制衣坊”制衣车间的劳碌和愉快……

  “星儿!”孟筠的呼唤召回了何芯的思绪。

  “小姐!”何芯温柔一笑。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但就是掌握不好。你再弹一遍吧!”孟筠有些无奈。

  “既是小姐叫你弹,你就弹一遍吧!”见何芯抬头看着他,孟元泽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是!”何芯欠身行了一礼,终于坐到了琴座上。然后,她又抬头看着孟筠道:“小姐最好闭上眼睛来听,不要看我的指法,注意体会曲中的意境!”孟筠点头,依言闭上了双眼。

  轻抚琴弦,何芯缓缓沉入了曲中。这曲子她弹过多次,这次再弹,却觉得有些不同。因为要让孟筠体会曲中的意境,她弹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投入。然后,隐隐约约地,她便感到作曲人的心境与爱情相关。从两情相悦到寂寞埋怨再到兵戈相见,那喜、那怨、那怒最后都化作了一场雨。同样是雨,雨中人的心情却已经不同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叹弥漫在琴韵间。琴韵渐渐变得激昂,隐隐有兵戈之声,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然后,琴韵又开始变得凄苦,在越来越哀伤的旋律中,她感到作曲人的心境已经渐渐悲苦到了绝望,在一片绝望中,琴声随风而逝。

  每个人都被琴声中的悲苦感染了,随着琴声的消逝,周围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略略调整了一下心情,何芯抬头看着孟筠。只见孟筠已经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盯着琴,脸如死灰,目光呆滞。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何芯被孟筠的表情吓坏了,赶紧立起,握住了孟筠的手。

  听到呼唤,孟筠终于渐渐缓过神来。她转头看着何芯,嘴唇动了几动,才终于哭泣道:“我再也不弹了。这首曲子过于悲伤了!”说完这句话,她掩面奔出了花园。

  “小姐!”微微向孟元泽点头示意,何芯赶紧跟上了孟筠的脚步。

  看着前方一路飞奔、伤心哭泣的小姐,她只能在心底深深苦笑。她知道,这位小姐的哭声中有悲痛,更有挫败!她更知道,这位小姐的挫败来源于——就在刚才,在刚刚弹毕的一曲《雨思》中,不知不觉间,她的琴艺又更上层楼,再度攀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峰。

  这可真是一件无奈的事情!

  本来,怀着一颗报答的心,她只想尽心尽力地培养孟筠,所以想尽办法地让她热爱学习。无论学什么,她都陪着孟筠。为了让孟筠轻松些,她学得比孟筠更投入、更认真,然后把学习的体会传达给孟筠。结果就是,无论学什么,她都学得都比孟筠快得多、好得多!

  这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她的聪慧。自从恢复记忆以来,她便知道自己占了一个大便宜。成熟的理解力加年轻的身体真是学习的最佳组合。这就好比小学生在学习中深感困难的地方,拿给初中生便不是难题;同样,初中生难以索解的问题交给高中生,也可以轻松地找到答案。一个人的理解力提高了,再回头去解决原来的难题,难题也就不存在了。

  她有着成熟的理解力,又有现代教育学总结出来的科学的学习方法,再加上最适合吸纳知识的年龄特点,两世的优点融于一身,学起东西来,自然是事半功倍,很轻松地就能找到最正确的路径。尤其是艺术方面,她本身天分既高,又曾经接受过系统专业的培训,在这一世学习起相关技艺来,简直就是驾轻就熟。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她的水平就扶摇直上。以致于,本来的目标是要培养一个完美的女人。结果,不知不觉间,就让她自己成了身兼数艺、知识渊博的人。而她一心想要保护、栽培的孟筠也在她惊人的学习能力映衬下,越来越挫败。

  ※※※※※※※※

  看着追随孟筠而去的星儿,孟元泽的心里充满了震惊。孟府的人只知道他对星儿十分宽容,却不知道,他对星儿的容忍也好,放纵也罢,都只是为了孟筠。

  从六岁那年开始,星儿突然变得异常聪明,聪明得令人难以置信!仿佛是一夜之间,她就突然会做各种各样的美食,把食材本身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让她的母亲,孟府的首席厨师柳娘望尘莫及;她亲手为孟筠缝制的衣服,无论色彩、款式还是做工都极尽巧妙,把孟筠的美丽衬托得毫无瑕疵;此外,她还懂得如何泡制出最好喝的茶,如何搭配出最美丽的花,对酒的品质和习性了如指掌,甚至还懂得如何把不同的酒放在一起,然后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风味。

  她的聪慧还不止于此。她与孟筠一块儿识字,当孟筠还没有认完单字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看天硕王朝的历史;她与孟筠一块学习绘画,孟筠能画出景物,她却能画出灵魂。并且,她的画有一种独特的空间感,能够通过画面的明暗对比关系,使画面变得立体;她与孟筠一块学习弹琴,但仅仅两年后,她的琴艺就远远超越了所有的琴师,从孟筠的“同窗”变成了孟筠的老师。今日过后,她的琴艺更是高到了一个孟筠可能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事实上,他也从未听到过另外一个人的琴声能如此传神、如此感人,即便不懂音乐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沉醉其间。

  从前,这一切都是优点,因为,她一心一意地守护着孟筠,培养着孟筠。跟着她,孟筠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她甚至能教给孟筠很多做人的道理。孟元泽知道,这样聪慧得不可思议的人可遇不可求。更难得的是,她全心全意为孟筠着想。孟小姐的美丽和聪慧声名远播,她却始终默默无闻。看着孟筠点滴的进步,她甚至比自己取得成绩还要高兴。所以,只要她的存在能给孟筠带来好处,他便不介意包容她偶尔的无礼,放纵她小小的任性。

  但是,今天,一切都不同了。因为,她的存在已经开始给孟筠带来伤害。孟筠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挫败。听过她今天的琴声之后,孟元泽知道,孟筠的心里会永远留下一道深深的阴影。孟筠说她永远也不弹《雨思》了,她说琴声太过悲哀。孟元泽却知道,真正让她不想再弹的原因是绝望、是挫败!是自信摧毁的绝望,是难以企及的挫败!

  “是时候让她离开了!”,孟元泽在心里深深叹息。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孟筠,哪怕这个人深深爱着孟筠!<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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