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第十八节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十一节

  城门校尉伍琼打马迎上,笑着问道:“夏大人,大将军不是进宫了吗?”随即他指指站立城门附近的西园军士卒,诧异地问道,“夏大人这是何意?我刚刚带人到城内转了一圈,这城门就成了你的……”

  “伍大人不要误会。”夏牟严肃地说道,“我奉旨率部临时驻防夏门和谷门。”

  “是吗?”伍琼眼露不屑之色,“就要为了要留下大将军?大将军已经进宫,怎么会私自离京?”

  夏牟戒备地四下看看,回头对手下的一命军司马喊道:“查查那驾马车,看看大将军可在?”

  “给我护住马车。”伍琼脸显怒色,挥手叫道:“夏大人,你这是何意?”

  夏牟冷笑道:“陛下有旨,命我在此严密盘查过往人员,陛下特意交待,如果大将军要出城,则务必拦下。”

  “陛下有旨?”伍琼嘲笑道,“真的?大将军的车驾你也敢拦?”

  “我奉旨行事,谁的车驾都要拦。”夏牟骄横地说道,“请伍大人退到一边。”

  伍琼脸一沉,大声说道:“我就是不退,你能奈我何?”

  “你敢抗旨?”

  “谁知道这是陛下的圣旨还是蹇大人的军令?”伍琼不服气地说道,“我是城门校尉,这洛阳的城门我说了算。”

  夏牟不再理睬他,挥挥手中的马鞭,高声叫道:“给我围上。”

  伍琼脸色铁青,纵声狂吼:“谁敢动,杀无赦!”

  谷门。

  许谅、吴匡和张璋带着三十名府内高手簇拥着大将军何进纵马而至。

  城门下,几百名士卒各执枪戟列于两侧,十几个士卒在一个军侯的带领下正在盘查行人。军司马张扬策马立于一旁。

  看到远处飞驰而来一队骑士,那个军侯紧张地大声叫道:“兄弟们,箭上弦,准备拦截……”

  “慢着……”张扬仔细看了一下,举手叫道,“撤下去,都站到城门两边去。”

  “大人,那是……”

  “那是赵侯爷府上的门客。”张扬笑道,“这些人我们惹不起,还是不要查了,免得自找祸事。”

  那个军侯一听迎面而来的骑士都是大长秋赵忠府上的门客,顿时吓了一跳,急忙挥手对身后的士卒们喊道:“快躲开,躲开……”

  许谅一马当先冲出了城门。何进被吴匡和张璋夹在中间,风驰电掣一般绝尘而去。

  城外五里处,张辽带着三百铁骑飞速迎了上来。

  何进此次回京就是由张辽一路护送而来,他担心自己进城后出现意外,特意嘱咐张辽在城外十里长亭处等候一天。张辽在城外仅仅等了半个时辰就接到了袁绍的急书。袁绍让他立即赶到谷门外接应大将军出城。

  何进看到张辽来迎心中大定。

  “文远,谁通知你往谷门相迎?”

  “是袁绍袁大人。”张辽大声回道,“我已经派人回孟津催请北军中侯刘大人速速带人进关接应。”

  何进赞赏地点点头:“命令大家急速前进,争取在黄昏前赶回孟津,快……”

  天子昏迷不醒。

  何皇后在天子病榻旁整整等了两个时辰,直到天色昏暗了才告别太后出殿回宫。

  董重匆匆进殿,蹇硕急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大将军是不是回府了?”

  董重十分懊恼地说道:“大将军没有回府,直接出城回孟津了。”

  蹇硕顿时如遭雷击,他呆若木鸡地望着董重,难以置信地问道:“我不是下令让夏牟封锁了夏门和谷门吗?他是怎么出城的?你没有追到?”

  董重沮丧地摇头说道:“夏牟是封锁了夏门和谷门,我也带人追了。但我们都给伍琼那个混蛋骗了。”

  “伍琼?”蹇硕吃惊地说道,“他怎么把你们骗了?”

  “袁术把大将军送出宫门之后,正好遇上了巡视到皇宫门外的城门校尉伍琼,于是袁术就把护送大将军回府之责交给了伍琼。伍琼没有把大将军护送回府而是把大将军直接送到了夏门,他显然是想把大将军送出城。”董重对蹇硕说道,“夏牟把他拦住了,要检查马车,伍琼不愿意,双方一言不和竟然剑拔弩张要打起来。我赶到后威胁了伍琼很长时间,他才极不情愿地让我们检查马车,结果马车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何进早在途中下车走了。”

  “他从谷门走的?”蹇硕问道。

  “我们追到谷门后,听驻守谷门的军司马张扬说,刚刚有一批赵忠府上的门容纵马出城而出,估计何进是被赵忠的人救走了。”董重愤怒地说道,“士人和奸阉狼狈为奸,双方配合的十分默契,硬是把何进从我们手上抢出了洛阳,这帮混蛋。如今奈何?”

  蹇硕仰天长叹,悲愤至极,“等死吧,我们都等死吧。”

  天子望着公主那双泪水盈盈的大眼睛,微微笑道:“来,让朕亲你一下……”

  公主心里悲痛,泪水不由自主地滚了下来。她把自己那张吹弹得破的白皙面孔凑到了天子嘴边。天子轻轻地亲了一口,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父皇……”

  天子缓缓睁开双眼,颤抖着苍白的嘴唇无力地说道:“长大了,记住一定要帮助董侯……”

  公主用力点头,把年幼的弟弟拉到了天子身边。董侯抱着天子瘦弱的胳膊低声哭泣起来。

  天子怜爱地望着董侯,心里如锥心般的疼痛。

  太后、董重、蹇硕悄悄走到了榻边。董重和蹇硕跪倒在地,神情悲凄。

  “陛下,何进刚刚离京。”蹇硕低声说道,“臣无能,虽万死也不能报答陛下的圣恩。”

  天子愣了一下,勉强转头看看太后。太后落寞地一笑,那笑比哭还难看。天子霎时明白了,他苦笑,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母后……”

  这几天,随着天子病情加重,袁隗,三公九卿,还有尚书台的大臣们知道天子可能随时归天,所以都大家不敢回家,晚上聚集在尚书台一边讨论国事一边提心吊胆地等待着那惊人的一刻。

  半夜,中黄门飞奔进台。“传天子旨,请诸位大人速赴嘉德殿。”

  袁隗随手丢掉手上的文卷,第一个冲出了尚书房。大臣们人人色变,争先恐后蜂拥而出。

  嘉德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天子静静地躺在病榻上望着跪在四周的众臣,沉默不语。蹇硕拿起一道圣旨,低声宣读。

  天子自感病重难支,特遣长平公主刘萧回冀州河间国解渎亭祈求祖宗福荫以佑龙体康复,接旨后即刻启程。卫尉刘和率黄门宦官、禁军虎贲、羽林共计五百人的车驾队伍随行护送。

  蹇硕再宣第二道圣旨。天子考虑到北疆大战已经进入关键阶段,幽州能否保证稳定将直接关系到北疆大战的成败与否,所以天子命令太尉刘虞督领幽州军政暂留幽州,待北疆大战结束后再奉旨回京。

  蹇硕拿起了第三道圣旨。天子催请已经赶到河东的董卓立即北上并州主掌军政,同时他解除了并州牧董卓督领两万北军的兵权,命令两万北军接旨后即刻赶赴西凉由左将军皇甫嵩节制。

  蹇硕拿起了第四道圣旨。众臣若有所思地望着蹇硕手上的黄绫,心里都在揣测着天子还有什么惊人之举。

  蹇硕没有宣读,他缓缓说道:“此乃是天子给征北大将军李弘的密旨,即刻送往塞外。”

  嘉德殿内霎时寂静无声,一股凛冽的杀气突然笼罩了整个殿宇。

  “袁隗袁大人和刘和刘大人留下,其余大臣暂且退下。”

  天子手指长平公主,眼望刘和,一字一句地说道:“朕把公主托付给爱卿了。”

  刘和磕拜道:“臣即使粉身碎骨也必保公主平安……”他两眼望着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的天子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继续说下去。是保公主平安返回京城还是保公主一生平安?他期待天子给自己一点提示。

  天子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哀,一言不发。

  天子在他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让公主出京到河间国理由非常牵强,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今天白天何进为了逃避追杀匆匆离京,而晚上天子就突然连下数旨,显然天子是有目的的。刘和想到天子下旨让自己的父亲太尉刘虞继续留在幽州,然后又让自己护送公主北上,这是不是有意让自己向父亲借兵南下?冀州的河间国和幽州毗邻,幽州的兵马自涿郡而下旦夕可至河间国。幽州兵马南下河间国为了什么?不可能只是为了保护一个小公主,一定还有太后和小董侯。天子打算让太后和小董侯回河间国的事大臣们已经听说了。现在天子不但已经彻底放弃了皇统之争,他还在努力挽救太后、公主和小董侯的生命。

  刘和被天子的眼神所震撼,被天子心中的无奈和悲愤所感动,他想到天子即将不久于人世,想到太后、公主和小董侯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心中顿时涌起万般酸楚,泪水霎时滚落而下。刘和再拜,哽咽说道:“臣父子誓死报答陛下圣恩……”

  天子叹了一口气,望着刘和的眼神忽然变得绝望起来,那眼里的悲哀就象秋日的落叶一般让人黯然魂伤。

  刘和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去,心神猛然俱震。难道我猜错了?那天子叫我护送公主北上干什么?难道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太后、公主和董侯?他蓦然想到一事,后脑不禁一阵发寒。难道天子要依靠征北大将军和自己父亲的力量在北疆另立小董侯为帝,然后让征北大将军挥师南下送帝归京?

  陛下让董卓统领的北军立即返回西凉归左将军皇甫嵩节制,其实也就是彻底剥夺了大将军重新统领三万北军坐镇京畿的可能。如今大将军手上只有一万北军。即使将来大将军夺取了蹇硕的兵权,那四万西园军他也很难全部控制,也就是说,何进的实力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被天子大大地削弱了。史侯虽然继承了大统,但何进因为没有足够的实力,已经很难在短期内攫取整个国家的大权了。

  何进不能独掌大权,那么洛阳的奸阉、外戚和士人必定要为权势互相斗得头破血流,而此时太尉刘虞和征北大将军李弘如果联手拥立董侯为帝,然后李弘再领十几万北疆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一泻而下,这天下……

  刘和不敢再想下去,他恐惧地望着天子,结结巴巴地半天没有说出来,“陛下,臣……臣……”他根本不敢做出承诺,他希望天子能说一句话以解自己心中的疑惑。

  天子牢牢地盯着他,脸上竟然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意。

  刘和心里一痛,咬牙说道:“臣万死不辞。”

  天子神情一松,缓缓闭上了眼晴。

  袁隗急忙凑到天子耳边,小声问道:“陛下,如今西有皇甫嵩,北有刘虞和刘和,是否还有必要让公主北上征召李弘南下……”

  “那封手诏要留好,一定有用。”天子低声说道,“爱卿答应朕,一定要尽快把太后和董侯送离京城。”

  袁隗磕拜道:“臣遵旨。”

  公主趴到天子身上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父亲,泪水像泉水一般顺着脸颊流到了天子的衣襟上。

  天子艰难地举起干瘦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公主黑色的秀发,眼睛里尽是难以割舍的深情。他喃喃低语道:“把你母亲的琴带走,把你母亲的琴带走……”

  “父皇……”

  “走吧,走吧。”天子凑到公主的耳边,以低不可闻的声音不断地催促道,“走吧。”

  “父皇……”公主轻声哭泣着,亲了一下天子的额头,然后跪在地上拉着天子的手久久不愿离去。

  太后小声劝慰着,连拉代拽把她送出了嘉德殿。董侯哭喊着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天子强忍泪水,望着董侯弱小的身躯,对跪在一旁的蹇硕郑重说道:“朕把董侯托付给爱卿了,你务必要保护他安全离开洛阳。”

  蹇硕痛哭流涕誓死效命。

  大汉国中平六年四月丙辰日,凌晨。

  天子陷入昏迷,他拉着太后的手,不停地叫着,声音嘶哑而无力,“妈妈,妈妈……我痛啊……妈妈……我痛啊……”

  太后抱着天子的头,号啕大哭。

  寅时,天子驾崩。

  天子刘宏驾崩时年仅三十四岁,在位二十一年。

  他在本朝算是一个不称职的天子,年幼时他耽于享乐,宠幸中官,昧于朝政,等他年纪大了,懂事了,想做点事的时候,却迎来了本朝最为巨大的一次流民暴乱。随着黄巾军此起彼伏的叛乱,大汉国也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然后就是更多的叛乱,更多的胡族入侵。就在大汉国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时候,天子不思变革,却因为一己之私把大汉国引入了更加可怕的皇统之争里,结果摇摇欲坠的大汉国不但蜂烟四起,而且朝堂之上更是波谲云诡,随时都有一触即发的深重忧患。

  天子虽然不称职,但有一点却是最清楚的,今天的大汉国已经病入膏肓,即使是高皇帝、世祖光武皇帝再生,他们也没有办法在这短短十几年里重振大汉,最后也只能象当今天子一样,落个无可奈何的下场。

  天子比他叔父孝桓皇帝强的地方是,他为大汉留下了皇统,为大汉的国祚延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比孝桓皇帝差的地方是,他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功绩,虽然大汉数十万的将士为他打了无数的仗,但结果是叛乱越打越多,疆域越打越少。所以他没有任何荣耀,只能谥号为“灵”,这比孝桓皇帝的“桓”差了很大一截。“灵”的意思就是说他放任本性,不能见贤思齐,没有任何政绩。

  天子驾崩的第二天,大将军奉何皇后懿旨,率一万北军进入孟津,驻扎在百郡邸。

  同一天,以袁隗为首的三公九卿诸大臣按照大汉律法,拥立大皇子刘辩为大汉国的新皇帝。

  大汉国中平六年四月戊午日,大皇子刘辩即帝位,时年十四岁。

  新帝尊称母亲何皇后为皇太后。何太后临朝主政,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光熹。

  新帝封皇弟刘协为勃海王。刘协时年九岁。

  新帝任命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共同参隶尚书事,处理朝政。不久,新帝依大将军所奏,任命荀爽为光禄大夫,袁绍为司隶校尉,王允为河南尹,刘表为御史中丞,何颙为北军中候,荀攸为黄门侍郎,郑泰为尚书。

  洛阳稳定。

  征北大将军府急奏天子。徐荣的大军已经全部渡河,目前大军需要向黄河北岸运送更多的粮草辎重以应付即将到来的草原雨季。鲜于辅在奏章中说,渡河北上的大军加民夫有将近五十多万人,为了保证这五十多万人安全度过雨季,他需要粮饷,更多的粮饷。

  大臣们为此事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十二节

  征北大将军李弘在三月进京的时候曾经就北疆大战的具体策略向三公九卿以及尚书台的诸位大臣们做过详细的呈述,其中较为关键的就是西路大军北渡黄河后,朝廷需要加大粮饷军械的提供,以便让大军抢在雨季来临河水暴涨之前把足够的军需物资全部运到黄河北岸。这一点先帝和大臣们曾经向李弘做出了非常坚决的承诺。

  鲜于辅在得到徐荣的急书之后,随即以八百里快骑急奏天子和朝廷,恳请天子和朝廷克服一切困难,提前把六月和七月的粮饷军械送过黄河。

  太傅袁隗、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和尚书令卢植随即联名上奏何太后,请求何太后遵从先帝旧旨,立即从万金堂紧急调拨钱财以充北征大军的军资所需。

  何太后犹豫不决。她也急需要钱,她正打算从万金堂调拨钱财以充少府。新天子的登基典礼刚刚结束,为少帝加冕而举行的各种隆重仪式几乎耗尽了少府所有的钱财。但现在花钱的地方太多,少府已经无力支撑了。目前文陵正处在最后的完工阶段,每天的耗费非常巨大,等到文陵修建好了,下葬孝灵皇帝还需要一笔惊人的巨资,这些钱少府没有,只能由万金堂出了。万金堂的钱在先帝病重的时候被董太后拿走了许多,虽然现在存留的数目还很庞大,但要想持续供应北疆大战势必难以为继。

  何太后征询大长秋赵忠和中常侍张让、郭胜等人,问如何处理此事。赵忠和张让等一帮中官商议良久,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赵忠说,北疆大战关系到大汉国的社稷安危,而此时又正值先帝驾崩新帝刚刚继位,如果处理不好必将后患无穷,还是想个万全之策为好。

  张让说,先帝归天之前曾给征北大将军下了一道密旨,具体内容是什么我们一无所知。据说这道密旨是先帝亲手所书,连蹇硕都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按照当时的情况来估猜,先帝应该是有意让李弘尽早结束北疆战事以便腾出手来南顾京畿。所以,臣认为还是倾尽国力先打好北疆之战为上策。一来可以把征北大将军和十几万北疆大军拖在塞外边郡,二来可以给征北大将军一段充裕的时间,让他充分感受到新天子对他的支持和恩宠,让他暂时安心待在北疆打仗。洛阳不乱,粮饷充足,而天子又恩宠有加,征北大将军除了奋勇作战外他还能干什么?

  “将来呢?”何太后问道,“北疆大战打赢之后呢?”

  “还是按照先帝的办法,给他加官进爵,让他驻守长城以北的边郡。”张让回道,“只要他的军队进不了长城,他对京畿就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其实,从保持北疆稳定这个角度来说,大汉国的确需要他率领大军戍守边塞。”

  “那钱从何来?”何太后小声问道。

  赵忠和张让等人面面相觑。钱是有,但何太后不愿意给,那有什么办法呢?

  何太后现在临朝主政,大权在握,对中官的依赖越来越大,一刻都离不了。她是太后,如果和朝中的大臣们天天坐在一起商讨国事成何体统?所以她只能依托中官们代为传达。赵忠等人摇身一变再度成了现实皇权的代言人,所谓“手握王爵,口含天宪”,即是如此。奸阉专权的势头再次开始。

  何太后本来还想召大将军何进进宫商议,但何进自从回到洛阳后就一直待在百郡邸的军营内托病不出,朝中诸事皆不参加,她就是想见也见不到,只好作罢。大将军虽然不进宫不上朝,但他有军队,有实力,还在背后操控朝堂,这已经足够让何太后胆气十足无所顾忌了。

  大将军给上次的事吓怕了,他数次派人告诉何太后,尽快解除小黄门蹇硕手中的兵权,否则还有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祸事。小黄门蹇硕是先帝的亲信,现在又是董太后的亲信,剥夺蹇硕的兵权其实也就是明目张胆地和董太后撕破脸。在先帝刚刚归天的情况下,何太后立即急不可耐,毫无理由地做出不利于董太后的事,必将遭到朝中宗室和士人势力的愤怒与反感。何太后不愿意,她说再等一等,等董太后离京再说。如果董太后把蹇硕带走了,他手上的西园军兵权自然也就没了,如果董太后没有带走蹇硕,那事情就更好解决了,一封诏书即可解决问题。何进很生气,说何太后是妇人之仁,将来必定要害死自己和何氏宗族。何太后闻言之后大为恼怒,对何进的无礼非常气愤。

  赵忠和张让等人虽然不愿意让蹇硕独掌西园军的兵权,但他们更不愿意让这兵权落到何进手上。现在蹇硕掌控的西园军对中官们非常重要,它是整个中官势力的后盾,所以中官们至死都不愿意失去这股力量。赵忠和张让等人围在何太后耳边不厌其烦地忠告她,要她保持对何进的警惕,要防备何进趁机独掌大权为祸国家。张让说,一旦解除了蹇硕的兵权,四万西园军就要落到何进的手里。何进实力大增之后,他想干什么?当然是想尽办法攫取国家权柄了。何进一旦控制了朝政,势必要给大汉国造成不可收拾之局,甚至直接危及到少帝的江山社稷。前朝大将军梁翼独掌权柄为祸国家的事就是前车之鉴。何太后越想越是恐惧,对何进的戒心越来越大。

  自已的兄长她还是了解的。这几年何进为了皇统的事和士人互为盟友,三番两次要设计诛杀中官,其目的虽然是为了皇统为了何氏宗族,但最终目的他还是为了自己将来可以独掌国家大权。一旦让自己的这位兄长主掌了大权,他势必要杀中官。而中官们都被他杀绝了,自己和小皇帝还不都要看他的脸色过日子?何太后暗暗下了个决心,只要小皇帝没有长大,她就绝不放权给何进。为此她听从了赵忠等人的建议,在小皇帝继位后,先是拜后将军袁隗为太傅参隶尚书事,不让何进专权于国事,接着又把何进的一帮得力手下征募入朝,分化大将军的实力。大长秋赵忠的话说得很实在,他说只要能维持朝中各方权势的平衡,太后就能独掌大权为所欲为,否则,洛阳不但会乱而且太后和小皇帝的神圣权威将要受到致命的打击。

  何进沉默不语。

  先帝在临死之前把河东的两万北军征调到凉州,从而彻底断绝了自己重整北军再振强势的可能。如今自己实力不济,要杀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如果还不尽快把西园军的兵权夺到手,形势将越来越险恶。皇统的事因为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赶回京城帮上何太后的忙,结果造成奸阉势力复起,士人完全掌控了外廷。现在自己的权势看上去虽然比过去更强大了,但其实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危机,真正的危机不是现在,也不是在洛阳,而是将来,是在董太后离京和北疆大战结束后的北疆。

  先帝归天前的四道圣旨从表面上看是利用太尉刘虞和征北大将军李弘的力量来威慑朝廷,保护董太后和小董侯顺利离京,但它背后有什么深意呢?

  先帝的这个表面目的已经达到了。如今少帝已经封刘协为渤海王。渤海王的封地就是冀州的渤海郡,它和河间国相邻,和幽州交界。董太后和渤海王归国之后可以住在一起,他们将受到太尉刘虞的保护。北疆大战结束后,他们将受到督领三州两郡兵事大权的征北大将军李弘的保护。但真的就是保护这么简单吗?

  既然仅仅是为了保护董太后和渤海王的安全,那先帝为什么要紧急调走河东的两万北军?为什么要削弱自己的实力?为什么要给征北大将军李弘一道密旨?先帝到底在密旨中要李弘干什么?

  何进在苦苦思索。他不仅仅要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他还要为整个何氏宗族的生存而努力。他不能因为何太后的短视和无知就把整个宗族的未来都白白的葬送了。

  太傅袁隗再催何太后。北疆战局瞬息万变,容不得半点拖延,他恳求何太后立即下旨调拨粮饷。

  太傅、司徒、司空三府和尚书台连夜合议。赵忠、张让、段珪三人赶到尚书台,向诸位大臣婉转表达了何太后的意思。万金堂钱财有限,要提前调拨两个月的粮饷非常困难,只能提前调拨大军一月所需。

  太傅袁隗吃惊地质问道:“万金堂钱财有限?这怎么可能?这到底是不是太后的意思?”

  赵忠阴阳怪气地笑道:“不信?不信你到长秋宫去问问太后。”

  尚书周毖勃然大怒,指着赵忠的鼻子骂道:“北疆大战事关国家安危,你等将死之人竟然蒙蔽太后出此误国之策,先帝在天之灵岂肯饶恕?北疆一旦战败,你等死期必至。”

  段珪不屑地骂道:“你乱叫什么?我就是死也死在你后面。北疆一旦战败,第一个要问罪的就是你们尚书台这些白痴。”

  尚书韩馥拍案而起,指着赵忠说道:“我们要见太后。”

  张让嘿嘿冷笑,指着永乐宫方向说道:“万金堂的钱财给董太后搬走了一半,你们有本事就去找董太后要。”说完对赵忠和段珪招招手,三人扬长而去。

  尚书房内顿时骂声四起。

  刘弘和卢植神情严肃,四人互相看看,眼里都露出了一丝悲哀和无奈。

  “奸阉们等不及了。”袁隗望着刘弘说道,“你是宗室大臣,和先帝又是亲戚,麻烦你去一趟永乐宫劝劝董太后。此时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误了国家大事,更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辜负了先帝的一番苦心。”

  刘弘摇摇头,十分担忧地说道:“董太后极其溺爱小董侯。为了董侯她可以不顾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她之所以要搬取万金堂的钱财,估计都是为了小董侯的以后着想。所以我们很难……”

  “先帝临终前一再嘱咐我们要打赢北疆大战,要收复边郡。”袁隗神态坚决地说道,“为了大汉国,为了北疆大战,我们什么都可以放弃。”

  丁宫低头不语。卢植叹道:“如果蹇硕不在了,老大人能确保董太后和渤海王安然离京吗?先帝的重托……”

  袁隗挥手说道:“大将军绝不会做出此等人神共愤之事,除非他疯了。”

  刘弘喟然长叹,低声问道:“我怎么说?”

  “你说你受何太后所托……”袁隗想了一下又指着卢植说道,“你让韩馥去一趟百郡邸,把这事对大将军说一声。剩下就是何进的事了。”

  “那西园军……”刘弘问道,“西园军如果被奸阉掌控……”

  “如今皇统已定,新君已立,洛阳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奸阉们认为自己手握大权,迫不及待地要蠢蠢欲动了。”卢植摇头冷笑道,“奸阉们想通过这件事激怒董太后,逼迫蹇硕动手杀死何进。而何进一死,蹇硕自然要被奸阉出卖给何太后成为替罪羊。奸阉们认为这样一来他们既可以杀死何进又能掌控西园军,而且还能让董太后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不得不交出万金堂的钱财。他们想掌控西园军,但何进又何尝不想,他早就在寻找机会了。何进要想控制西园军,他首先就要打破目前洛阳各方权势之间的平衡,而要想打破这种平衡,唯一的目标的就是蹇硕。奸阉行此险计,当真是自寻死路。要不是北疆大战未定,此次当是铲除奸阉的最佳机会。”

  “奸阉们正是因为知道我们为了北疆大战不得不稳定洛阳,所以才敢行此险计。”袁隗平静地说道,“但实际上西园军已经被我们控制了大半,只要蹇硕一死,奸阉和何进就知道他们有多么的愚蠢。

  丁宫面露不忍之色,摇头悲叹道:“万金堂,都是万金堂惹出的祸事。”

  大将军何进上奏何太后,说董太后曾经派中常待夏恽、毕岚等人与各地州郡官府互相勾结,搜刮财物,积敛了大量的财富,现在这些东西都存在她的永乐宫,按照大汉律应当予以查收。考虑到夏恽毕岚等人都已死去,证据不足,董太后的罪责也就免了。不过按照惯例,藩国的王后不能留住京城,应当把她迁回本国。

  何太后遂命赵忠把大将军的奏章在朝议上大声诵读,问大臣们有何异议。

  不知情的大臣们都很吃惊,谁都不敢乱说话。这新帝刚立,先帝的灵柩尚未入葬文陵,何太后就把矛头直接对准了董太后,这未免也太过份了吧?

  朝中的诸多大臣考虑到如今洛阳形势紧张,董太后离京回到河间国暂避风雨未尝不是一件件好事,于是零散也有几个大臣出言附和。

  太傅袁隗、司徒丁宫和司空刘弘随即同时出奏,同意大将军的奏请。

  圣旨送到永乐宫,董太后愤怒了,她怒气冲天地赶到长秋宫,指着何太后说道:“先帝不入文陵,我绝不离京。”

  何太后急忙说道:“就依母后。”

  “小董侯我要带走。”

  何太后愣了一下,小声说道:“母后,这不行,皇帝和小董侯天天在一起,兄弟情深,怎能分开?”

  董太后激怒攻心,大声骂道:“你已经害死了他的母亲,难道还要把一个九岁的孩子也害死吗?”

  何太后冷笑道:“本宫视董侯为己出,何来相害之说?小董侯不能离京。”

  董太后气得浑身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赵忠和张让等人纷纷上前劝慰,把董太后送回了永乐宫。

  董太后急召小黄门蹇硕和骠骑将军董重。她为了小董侯已经不顾一切后果了,她誓死都要杀死何进。何太后的倚仗不过就是何进兄弟而已,只要杀死了他们,这天下就是小董侯的。

  蹇硕当夜秘密拜会了大长秋赵忠。两人密谋了很久,最后相约三日后在明堂召集部分亲信中官共同议事,然后歃血结盟共诛何进。

  三天后的深夜,驻守洛阳南城的平城门的军司马接到了一位中黄门出示的符节,命他立即打开城门,随即一队铁骑举着火把,簇拥着几辆马车出城而去。这支队伍走了大约两里多路后到了本朝举行祭祀和典礼的地方明堂。从马车上陆续走下了赵忠、张让、段珪、宋典、高望、蹇硕等十四个中官,他们共聚明堂,商议具体的诛杀何进之策。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十三节

  五月上,云中。

  拓跋帷率部逃过白渠水之后,成乐和武进两城的胡兵失去支援,随即被汉军包围。颜良指挥大军仅用半日就攻陷了武进城,然后大军直杀成乐。成乐的一千胡兵面对数倍于己的兵力根本不堪一击。白渠水以南的四个城池迅速被汉军收复。

  李弘指挥大军北上进驻洒雨原。他在两天内集结了玉石、颜良、阎柔、楼麓、庞德、张郃等部共七万多人向白渠水对岸的匈奴叛军发起了强攻。

  白马铜为了阻止汉军渡河,在白渠水北岸部署了六万大军。此时从五原郡赶来支援的须卜弃阳已经带着三万铁骑赶到了云中城,胡族联军在云中附近的兵力达到了十万人左右。白马铜得到援军后非常兴奋,他对各部首领说,现在我们有十万铁骑,再加上两河一城的有利地形,坚守一个月绝对不成问题,我们完全可以把豹子的大军挡在云中。

  白渠水南岸,洒雨原。

  清晨,李弘驻马立于一个小山包上,望着前方杀声震天的战场沉默不语。

  汉军已经连续渡河攻击三天了,但还没有成功占据对岸。现在洒雨原方向有三路人马在同时进行渡河作战,玉石的军队在左,张郃的军队居中,颜良的军队在右,三支大军依次间隔五里。颜良的大军由于受损较小担负了主攻。前两天,颜良指挥将士们数次冲上了对岸,但每次都在立足未稳的情况下又被匈奴人的铁骑赶了回来。

  兵力不足是目前攻击受阻的主要原因。然而,李弘没有任何办法,为了能让徐荣的大军顺利攻占九原和阴山要隘,切断胡族联军的退路,他只能不计代价地连续攻击以保持对胡族联军的巨大压力,从而逼迫五原郡的匈奴叛军支援云中。但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汉军的伤亡会越来越大,这将严重影响后面的战斗。

  五原郡的匈奴叛军是否已经赶到了云中?赵云是否突袭成功?徐荣是否顺利渡河?李弘心事重重地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焦虑不安。

  “仲渊,公定,你们说子龙的铁骑是不是已经拿下了九原?”

  李玮担忧地说道:“难说。按时间推算他的确应该拿下九原城,不过,如果九原城的匈奴主力没有支援云中,子龙就不会实施突袭之计。”

  “我认为子龙已经拿下了九原,并且徐大人和麴大人的大军正在渡河北上。”朱穆信心十足地说道,“现在我们已经打到了云中,而胡人要想支撑到雨季只剩下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因此他们只能竭尽全力把我们挡在这里,否则云中一旦失陷,须卜骨都侯就完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一定会派出九原城的匈奴主力支援白马铜。”

  朱穆用手中的马鞭指指前方,望着李弘笑道:“从九原来的援军很可能已经到了云中城。大人要不要和我赌一赌?”

  李弘笑笑,摇手道:“我身无分文,不赌了,你和仲渊赌吧。”

  “我不赌。”李玮说道,“如果公定猜对了,我们就可以让大军暂停攻击。”

  “现在可以暂停攻击了。”朱穆稍稍迟疑了一下,对李弘说道,“如果子龙已经攻占九原,白马铜很快就会接到须卜骨都侯的消息,他立即就会知道我们根本没有十几万大军。那时,他有可能孤注一掷,以优势兵力对我们进行反击。对他来说,只要击败了我们,把我们赶回长城以南,他一样可以达到目的。我们如果战败了,合围胡族联军的计策随之失败,徐大人的北上大军也会因此而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到时他只能撤军了事。”

  “大人,公定兄的担忧非常有道理。”李玮接着朱穆的话说道,“我们已经连续奋战近一个月,大军折损较大,将士们也疲惫不堪,兵力上的优势早已荡然无存。如果白马铜集中所有兵力向我们大举反攻,我们很难抵挡。所以,我认为大军应该撤出战斗,坚守在白渠水南岸,一来可以减少伤亡保存实力,二来也可以让将士们进行适当的休整,同时还可以保持对胡族联军的威胁和震慑。”

  李玮看看若有所思的李弘,继续说道:“坚守白渠水南岸与渡河攻击的效果其实是一样的,都能让胡族联军感到巨大的压力,我们突然不攻,效果也许更好。”

  “大人必须要考虑到我们的连续进攻可能无法诱出九原的匈奴铁骑,须卜骨都侯有可能放弃抵抗率军撤出阴山以南。”朱穆说道,“如果战局朝这个方向演变的话,子龙的突袭就无法实现,而徐大人和麴大人的军队也无法渡河北上,那么,我们现在这样不计代价地疯狂攻击也就失去了意义。”

  李弘看看两人,摇头说道:“在没有得到徐大人渡河北上的消息之前,大军绝不能停止进攻。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尚没有达到攻击的目的。”

  “如果白马铜先于我们得到九原城的消息,知道我们兵力不足,率军反扑,我们战败了呢?”朱穆问道,“大人将如何应对?”

  “战,战死为止。”李弘坚决地说道,“白马铜要想击败我们就要付出惊人的代价,决战过后,他的军队必将所剩无几奄奄一息,到那时徐荣的数万大军照样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尽数歼灭。”

  李玮和朱穆相视无言。

  “陈好过河了。”李弘突然惊喜地大叫起来,“擂鼓,擂鼓助威……”

  河面上长箭如雨,刺耳的厉啸声惊心动魄,弩车齐发的轰鸣声更是震耳欲聋。

  两百个巨大的黑皮囊载着突击士卒迅速靠近了对岸。

  陈好一手拿盾,一手倒提着战斧,从巨大的皮囊上纵身跳入了半人深的河水里,“下水,下水……”

  这是陈好今天第三次冲上对岸了,他精赤着上身,结实的身躯上有着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后背上还插着半只断箭,鲜血混着河水汗水不停地从他身上流下来。数百名士卒跟在他后面争先恐后地跳进河水,奋力向河滩上冲去。

  河水里河滩上到处都是阵亡汉兵的遗骸,鲜血染红了河水。陈好一边高声叫喊着,一边踩着战友的尸体飞一般冲上了堤岸。

  匈奴人蜂拥而来。

  “杀……”陈好怒睁双目,一盾砸出,立时盾裂人死。接着他抡开战斧,一斧劈死一个,一腿又踢飞一个,“兄弟们,杀进去,杀进敌阵……”

  霎时间,杀声四起。

  陈好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以万夫莫当之势迅速冲进了匈奴人的战阵内,士卒们尾随在后,奋勇搏杀。

  都尉吴雄带着第二拨突击将士冲上了堤岸。这批汉军从左右两翼开始杀进。吴雄身先士卒冲杀在前,手中长矛上下飞舞,挡者披靡。他一口气杀进三十步,斩首十六级,杀得匈奴人肝胆俱裂,四下逃窜。

  一个匈奴千长从三十步外突施冷箭,长箭厉啸而至,狠狠地钉进了吴雄的铁盔直入寸许。犀利的箭簇霎时洞穿了吴雄的脸颊,鲜血四溢。吴雄痛得惨声嚎叫,心中的怒火顿时爆燃,“老子杀了你……”他冲着那个千长飞奔而去,挡路者皆被他一矛刺杀。那个千长见他不但没死反而更加神勇也是火冒三丈,骂骂咧咧地迎着他就杀了过来。吴雄再进三十步,杀十一人,然后腾空而起,一矛刺向了那个匈奴千长,“去死吧……”那个匈奴千长毫不示弱举矛直刺,大有同归于尽之势。吴雄身在空中,左手成拳迎着那个匈奴千长的矛尖奋力砸去,“杀……”同时间一声凄厉嚎叫冲天而起,那个匈奴千长被吴雄一矛钉死在地。

  匈奴人满腔愤怒,呼啸杀来,顿时把吴雄围在了中间,誓死要把他砍成肉泥。而吴雄更是杀红了眼,早就忘记了生死,只顾埋头血战。七支长矛在前,五支长矛在后,十二支长矛几乎在同一时间刺向了吴雄。吴雄自知必死,张嘴狂呼:“兄弟们,给我杀啊……杀……”

  弩箭厉啸,七个匈奴人倒飞而起;长枪厉号,五颗头颅冲天而起,五支长矛连同五具无头尸体同时栽倒在地。

  高顺犹如天神一般突然出现在吴雄面前,“走,快走……”

  吴雄一个箭步冲到高顺身后,两人背贴背边战边退,“子平兄,你来得好快啊。”

  高顺一枪挑飞冲上来的匈奴人,大声说道:“颜大人已经过河督战,今日我们务必推进五里。”

  “好,不死不休。”吴雄看到自己的手下已经冲了上来,回头叫道,“你左我右,杀……”

  高顺长枪舞动,再杀三人,“兄弟们,保持战阵,随我杀上去,杀上去……”

  颜良站在堤岸上,望着逐渐推进的汉军士卒,神情冷峻。每次汉军渡河后都能推进一里,但每次推进一里后匈奴人的铁骑就会杀出来肆意砍杀,直到把汉军击退为止。这次李弘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挡住匈奴人的铁骑,要在白渠水北岸站住脚。颜良没说什么,他把所有的步卒全部投了上去。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这时,王当带着士卒们上岸了。

  “黑子,你在距离河堤五百步的地方设阵。”颜良指着前方战场说道,“能不能挡住匈奴人的铁骑就看你的了。”

  王当指着河面上密密麻麻的渡河士卒说道:“大人放心,有这么多兄弟支援,绝对能挡住。”

  朝阳升起,霞光万道。

  庞德带着五千黑豹义从沿着白渠水北岸狂奔而下。

  昨天,他奉李弘的军令带着黑豹义从秘密离开了洒雨原,在一个向导的带领下沿河东进八十里,在白渠水上游一个水势浅缓的地方涉水渡河。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大军终于在李弘规定的时间内赶到了战场。

  黑豹义从就象幽灵一般从红彤彤的朝阳下冲了出来。

  此时匈奴人的铁骑正好在攻击汉军步卒,他们的左翼完全暴露在黑豹义从的攻击之下。庞德率领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呼啸杀来,匈奴人猝不及防被杀得鬼哭狼嚎死伤惨重。颜良望着远处飘扬的黑豹战旗,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他毫不犹豫地命令全军将士立即发起攻击,配合铁骑夹击匈奴人,快速向前推进。

  匈奴人遭此重击很快溃不成军仓惶逃离了战场。左路阻击大军的失败让白马铜坚守白渠水的计策彻底失败,他无奈之下只好命令另外两路大军撤回云中城。

  这天下午,李弘指挥大军渡河,汉军逼近云中城。

  就在胡族联军连遭败绩的时候,白马铜接到了须卜骨都侯的消息,九原城失陷,徐荣和麴义的大军已经开始渡河北上。

  白马铜惊呆了。

  “大单于在哪?”他惊惶失措地指着前来送消息的斥候问道,“九原城怎么会丢?怎么丢的?”

  “大单于在阴山的高阙。”那个斥候回道,“九原城是怎么丢的,大单于也不清楚。”

  “不清楚?”白马铜瞪大眼睛怒不可遏地说道,“九原城怎么丢的他都不知道?他难道不在九原城吗?”

  “那天九原城外突然来了一支汉人的铁骑……”那名斥候看到白马铜杀气腾腾的样子,非常恐惧,急忙把那两天的事仔细说了一遍,最后他说道,“我们至今都不清楚那支汉人铁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白马铜、拓跋帷和旭葵听说留在九原城和驻守沿河数城的军队尽数覆没,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五原郡现在除了阴山要隘外已经全部失陷,大军已经被汉军合围在云中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十四节

  拓跋帷和旭葵要求立即退回阴山一带,趁着汉军没有攻克阴山要隘切断大军退路的时候,迅速回援五原。拓跋帷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阴山控制在手上,以确保大军进退自如,否则我们将生机尽绝,死路一条。

  须卜弃阳接到须卜骨都侯要他紧急回援的消息后,立即下令自己的三万铁骑出城集结,准备连夜渡过荒干水撤回五原郡。白马铜生气地说,你匆忙撤军必将动摇军心,如果将士们知道九原城失陷,各部族众均被汉军掳掠而去,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他们会一哄而散逃回五原郡向汉人投降的,对他们来说,自己的部族和亲人要远远比单于庭重要。

  须卜弃阳说,汉人在九原一带大肆屠杀我们的族人,单于庭也罢,部族也罢,将士的亲人也罢,早就死光了,我们除了报仇还能干什么?没有人会投降。

  “你懂什么?”白马铜气得骂道,“于夫罗、刘豹、去卑,他们都率军跟随汉军出战,他们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汉人屠杀自己的族人?汉军为了攻占九原,当然要大开杀戒了,但九原城一旦被汉人拿下,他们就没有理由继续屠杀手无寸铁的老幼妇孺了。如果他们执意要杀,必定会激怒于夫罗、刘豹和各部首领,这对汉人有什么好处?汉人的目标是收复边郡,不是把我们屠杀一净,你知道吗?如果有部落首领愿意率部投降,汉人和于夫罗不但会举手欢迎,还会尽赦罪责。这样一来投降逃跑的人就更多了,最后我们还能剩下多少人?这仗还怎么打?到时恐怕我们连阴山都过不去。”

  “我们不说,谁知道九原城已陷,五原郡已丢。”须卜弃阳十分恼怒地说道,“如果不尽早撤退,我们很快就会被汉人包围,大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不说,他们就不知道吗?”白马铜嗤之以鼻,“军心一旦尽失,我们就死定了,谁都活不了。”

  他杀气腾腾地看看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暂时不要撤。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击败豹子的机会,不能错过。”

  拓跋帷和旭葵互相看看,眼里露出嘲讽之色。须卜弃阳吃惊地问道:“击败豹子?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能击败豹子?”

  “对。如果我们能在云中击败豹子,汉人的合围之策随即失败。”

  白马铜指着地图说道,“你们看,汉人渡河之后可以迅速北上攻击阴山要隘。由九原到阴山只有一百多里,目前汉军肯定已经开始攻击高阙和卫阙,我们现在即使日夜兼程往回赶,也无法抢在汉人的前面先行赶到高阙会合大单于。当我们疲惫不堪地赶到大青山一带时,必将遭到汉人的阻击。徐荣会和随后赶来的豹子东西夹击,把我们包围在大青山南麓。”

  “汉人为了迅速抢占九原和阴山要隘,完成对我们的合围,渡河北上的兵力一定非常庞大,我估计原来集结在度辽河的徐荣、麴义、杨凤和赵云的四支大军都会北上,再加上于夫罗、刘豹和去卑的铁骑,现在渡河北上的军队人数大概在十万以上。”

  “从九原城丢失到现在已经有四天了,如果我们急速后撤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赶到大青山。汉人在七天的时间内至少可以渡河七万人。这七万以逸待劳的汉人完全可以把我们的十万疲惫之师挡在大青山下。”白马铜看看大家,皱眉问道,“你们谁有本事击败这些汉军,冲破合围,顺利赶到阴山要隘?”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目前在云中战场上有兵力上的优势?”拓跋帷疑惑地问道,“你能肯定徐荣、麴义、杨凤和赵云的四支大军都会渡河北上?”

  “我们和豹子已经交手一个月了,你们可看到这四个人的军队?”白马铜望着旭葵问道,“你一直在右路和徐荣对阵,但每次出兵攻击你的都是玉石,你看到过杨凤和赵云吗?你除了看到他们的战旗以外,和他们交过手吗?他们根本就没有在箕陵城渡河,那都是汉人的奸计,他们的目的是要把五原郡的兵力诱到云中来以便他们突袭九原城。”

  旭葵苦笑摇头道:“我们一直以为徐荣是在蓄势待发,谁知道……”

  “如今汉人突袭得手,我们基本上已经被包围,回撤是一条死路,要想击破汉人的合围反败为胜,唯一的办法就是击败豹子。”白马铜一拳砸在地图上,大声说道,“豹子一路狂攻而来,不但损失惨重而且士卒已经极度疲劳。从白渠水之战来看,他目前手下只有玉石、阎柔、颜良、楼麓、张郃和庞德数支军队,兵力不会超过八万人,而且还有一半是步卒,我们完全有把握击败他。”

  旭葵瞪大一双惊惧的眼晴望着白马铜,觉得他根本就是一个疯子,“你……你说你能击败豹子?”

  拓跋帷沮丧地低头说道:“我宁愿和徐荣麴义对阵,也不愿意和豹子对阵。你要知道,豹子这几年纵横边塞从无败绩,要想击败他无疑是痴人说梦。他只要有一万人就能天下无敌,更不要说现在他有八万人。我们还是撤军吧。我们有十万铁骑,难道还不能冲破汉人几万大军的阻击?”

  须卜弃阳小声劝道:“撤吧,我们还是撤吧。现在看来,我们已经很难坚守到雨季了。撤过阴山,我们好歹还有喘息的机会,还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白马铜指着三人愤怒地说道:“豹子现在已经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只要他们到了云中城下,我们就可以利用云中城的坚固和两河之间的狭窄地形和他进行决战。此时汉人已经没有援军,我们必能大胜。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们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旭葵冷笑道:“此战即使如你所愿,我们打赢了,但我们还能剩下多少人?我们拿什么打徐荣?”

  “此战打赢了,徐荣就失去了侧翼的支援,他孤军深入反而会陷入我们的包围和夹击,而豹子大败的消息也将动摇汉军的士气,汉人还能继续坚守九原吗?雨季来临后,黄河水暴涨,汉军粮草辎重的运输就成了大问题。一旦粮草不继,徐荣怎么办?”白马铜浓眉倒竖,怒不可遏,“只要我们打败了豹子,徐荣必将撤军,这么简单的事你们都看不出来?”

  “我们的人都打完了,将来怎么办?豹子要是再攻塞外,我们怎么办?”须卜弃阳激动地说道,“你难道要我们灭族吗?”

  “豹子大败,汉人的皇帝岂肯饶过他?他死定了。”白马铜挥手说道,“这次汉人的皇帝倾尽国力,动用了二十万大军出击塞外,此战若败,汉人哪来的国力继续出兵作战?没有十年二十年,汉人休想恢复元气。十年后,二十年后,我们会怎么样?那时我们早就打过长城占据北疆了,哪里还会待在这里?”

  “要是我们打败了呢?”拓跋帷说道,“你凭什么说我们一定能击败豹子?我们有数倍于豹子的兵力吗?我们有必胜的策略吗?现在九原城已失,五原郡的城池均被汉军占据,族众牲畜尽数被掳。我们吃什么喝什么?我们的后援在哪?我们吃草撑到雨季吗?”

  “但是我们回撤,你们谁能保证大军一定可以冲破汉军的阻击顺利到达阴山要隘?”白马铜瞪着拓跋帷说道,“我们要是被汉军包围在大青山,就是全军覆没之局。这和留在云中与汉军决战相比,哪个成功的可能更大?”

  “豹子和徐荣相比,哪个更厉害?”旭葵毫不示弱地说道,“如果豹子还有后援,如果渡河北上的汉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那回撤阴山以北当然是最妥当的了。”

  白马铜气得睚眦欲裂,一拳砸到案几上,大声吼道:“此时回撤正中汉人合围之计,我们必死无疑。”

  “此时不回撤,阴山要隘就要尽数丢失,那时我们才是必死无疑。”拓跋帷坚决地说道,“速速回撤。”

  “要打,我们也要到阴山脚下打,而不能在这里打。在阴山打,我们不但进退自如,还能得到拓跋锋的支援。”旭葵说道,“过去我们就是这么定计的,现在不过稍稍提前而已。有兵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才是上上之策。”

  白马铜和拓跋帷、旭葵、须卜弃阳三人争论了很久,但拓跋帷、旭葵和须卜弃阳为了保存实力,为了保住各自的身家性命,谁都不愿意冒险和豹子决战。白马铜无法说服三人,最好只好同意撤军云中。

  白马铜立即派人通知驻守在原阳、北舆的守军弃城西撤,同时命令大军分三路先后撤过了荒干水。

  李弘接到胡族联军撤退的消息后大为兴奋,急忙指挥大军进占云中城,准备随时渡河追击。

  徐荣的战报送到了李弘手上。

  九原城被汉军攻占,五原郡大部已经收复的捷报立时传遍了汉军大营,将士们欢呼雀跃,士气空前高涨。

  李弘和诸将高兴之余也有点担心。由于白马铜先于汉军得到九原城失陷的消息,他带着铁骑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云中城,并且迅速渡过荒干水北上了。而李弘因为情况不明没有及时发起对云中城的攻击,结果让白马铜跑了。白马铜撤得快,留给徐荣部署兵力的时间就少,汉军在大青山一线阻击胡人撤退的难度就增加了许多。

  李弘决定立即追击。这时,鲜于辅十万火急地送来了一封急书,天子驾崩了。

  李弘霎时呆住了。

  鲜于辅的这个消息来自河东卫阀。他在信中说,天子突然病重驾崩,没有留下遗诏,也没有册立太子。现在京中形势不明,由谁继承大统不得而知。他建议李弘立即停止攻击,做好撤军的准备。

  李弘十分恐惧。北疆大战已经进入最关键的合围阶段,如果此时朝廷命令撤军,或者洛阳因为皇统之争引发大乱从而导致粮饷断绝,北疆大战不但要前功尽弃,而且大军极有可能被胡族联军反戈一击惨败而归。尤其是已经渡河北上的徐荣,他的处境最为危险,现在他的前面有十万胡族联军,后面有滔滔黄河,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之局。

  “陛下,陛下……”李弘咬着牙,低声自语,“陛下如果早点解决皇统何来今日危局?”

  李玮看到李弘神情不对,急忙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李弘把鲜于辅的书信递给了李玮,自己提笔埋头疾书。他要鲜于辅想尽一切办法保证西路大军的粮草供应,一旦洛阳有乱,立即通知徐荣撤军。接着他又写了一封书信给徐荣,叫他不要再攻击阴山要隘了,而是把所有的兵力都放到大青山一线。一旦洛阳大乱,粮草供应断绝,立即全线撤军,不要有任何犹豫。

  李玮玲笑一声,把鲜于辅的书信放到了案几上,“大人,这可是最好的时机了。”

  李弘知道他想说什么,挥手阻止道:“我受陛下之托为大汉国收复边郡戍守北疆,绝不会挥军南下。你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话,说点有用的给我听听。”

  “天子驾崩,幼主登基,奸佞当政,洛阳即使今日不乱,将来还是要乱,国家还是要亡,大人为何执意要让天下生灵涂炭?”李玮激动地说道,“大人,陛下已经归天了,北疆之战无论是否继续,大人都将难逃一死。”

  “死就死,我怕什么?”李弘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只要把兄弟们带回去就行。”

  李玮气得甩手就走。

  “命令各军,明天渡河北上。”

  徐荣渡河之后立即率部进驻九原,麴义、赵云和刘豹各带铁骑迅速北上。

  散居在阴山以南的匈奴各部族众被汉军全部掳获。刘豹命令手下带着这些人立即迁移到杨树湖一带,尽可能远离九原和大青山逃避战火。

  赵云进入满夷谷,刘豹攻击高阙,两人各自率部发起了夺取阴山要隘的战斗。麴义和杨凤率军驻扎于大青山南麓的大青原,准备阻击回援的胡族联军。

  徐荣接到了鲜于辅的急书。天子驾崩。

  徐荣呆呆地坐在大帐内想了很久很久。

  “大人,我们何时出发?”文丑走进大帐问道,“各营都已准备妥当。”

  徐荣缓缓站起来,把书简递给站在身后的侍卫,“烧了。”

  “命令各营,立即出发。”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十五节

  大青原。

  徐荣探知十万胡族联军已经从云中急速后撤而来,急忙命令正在攻击阴山要隘的赵云和刘豹各率大军赶到大青原集结。徐荣在大青原上摆下了六个六千人的方阵,每个方阵配备一百驾弩车。方阵的左翼是麴义的铁骑,右翼是赵云和刘豹的铁骑。七万七千大军在大草原上一字排开,绵延数里,气势磅礴。

  拓跋帷和须卜弃阳率先赶到了大青原,两人不顾铁骑将士的疲劳,立即指挥大军向汉军发起了攻击。四万胡族联军在震耳欲聋的吼叫声里铺天盖地地杀了上来,战马奔腾的巨大轰鸣声直冲云霄。

  冲在最前面的匈奴人遭到了汉军六百架弩车和一万强弓手的疯狂射击,几千名铁骑士卒在短短的时间内灰飞烟灭,战场上霎时间血肉横飞,无数的铁骑士卒踩着他们的残骸席卷而过。随着“轰……”一声巨响,双方开始了血腥大战,喊杀声惊天动地。

  战鼓如雷。

  左翼的麴义,右翼的赵云和刘豹各领铁骑,象两支出鞘的战刀一般呼啸而出,迎着胡族联军的两个侧翼狠狠地杀了进去。

  麴义的三营铁骑一个是度辽营,一个风云铁骑营,还有一个是狂风沙的武骑营,这三营铁骑过去都是北疆的绝对主力,将士们的战斗力非常惊人。拓跋帷的鲜卑铁骑非常不幸地遇上了汉军实力最为强悍的铁骑大军,他们就象满地落叶一般被这三股飓风刮得晕头转向,稍稍抵挡一阵后鲜卑人随即四下逃窜,溃不成军。

  拓跋帷气得破口大骂,指挥亲卫铁骑连杀数名逃兵,但鲜卑人已经全无士气,只顾打马飞逃。拓跋帷根本无力阻止溃败之势。

  渊隐从远处狂奔而来,狞狰丑陋的面孔上沾满了血迹,让人望而生畏。他竭力吼叫着,手中长矛上下翻飞挡者披靡。拓跋帷大吃一惊,转身就走。渊隐看见拓跋帷的战旗迅速向后移动,顿时急得睚眦欲裂,张嘴狂吼:“射箭……射箭……射死他……”

  长箭呼啸而去,拓跋帷的数个亲兵猝不及防中箭坠地。拓跋帷的战马也连中数箭,痛嘶横空飞起一头撞在了前面飞驰的战马上,拓跋帷随着战马撞击的惯性飞出十几步开外。就在鲜卑人手忙脚乱地抢救自己豪帅的时候,渊隐纵马杀到,长矛犹如毒蛇吐信转眼间连杀四人。鲜卑人蜂拥而上,长矛如林长箭如雨顿时把渊隐杀得连连后退。汉军铁骑随后杀到,双方挤在狭窄的空间内杀得难分难解。

  拓跋帷在亲卫的保护下狼狈不堪地跳上战马急速后逃,掌旗兵举着战旗跟在他后面歪歪倒倒地紧紧相随。渊隐眼睁睁地看着拓跋帷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气得吼声如雷,呼号叫啸。“杀上去,杀上去……夺下战旗,夺下……战旗……”

  汉军竭尽所能,奋力杀进,攻击的浪潮愈发猛烈。渊隐连杀数人,一马当先追了上去。他眼见追赶不及,对准掌旗兵脱手掷出了手中长矛。长矛厉啸着划空而过,狠狠地扎进了掌旗兵的后背,洞穿了掌旗兵的胸腹,然后一头钻进了战马的背脊。那名掌旗兵连人带马轰然栽倒。拓跋帷的战旗随之倒地。汉军霎时欢声雷动,激昂的喊杀声响彻了大青原。

  胡族联军的右翼被麴义击破,左翼也受到了赵云和刘豹两人的疯狂攻击,正面攻击的须卜弃阳在失去侧翼保护后,已经难以支撑,急忙下令撤退,苍凉而急促的号角声在大草原上呜呜咽咽地响了起来。

  麴义、赵云和刘豹督领铁骑往来追杀,战场一直向大青原东面延伸而去。

  突然,白马铜带着大军出现了。汉军铁骑慌忙放弃追击,迅速后撤。

  白马铜率军在大青原东面扎下了大营。他派人绕道大青山赶到阴山要隘向须卜骨都侯报信,希望能得到他的策应。同时,他召集拓跋帷、旭葵和须卜弃阳仔细商量破敌之策。汉军渡河速度之快,阻击人数之多,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目前汉军的作战策略已经一清二楚,胡族联军已经被汉军合围而且危在旦夕,大军如果不能抢在李弘赶到大青原之前冲破徐荣的阻击,败亡也就是早晚之间的事。现在大青原战场上胡族联军占有人数上的优势,所以白马铜打算集中主力猛攻汉军的侧翼,以求迅速撕开汉军的防线成功突围而去。

  白马铜说,汉军现在占据了大青原西面的有利地形,虽然我们在人数王占有一定的优势,但我们没有地利之便。如果汉人初战失利后即刻退出大青原,然后依托大青山南麓起伏的山势设下更多的阻击阵势,那我们想迅速突围就很困难了。因此,我们要尽可能把汉军拖在大青原上决战,要大量杀伤汉人,这样我们才有可能一战而胜。

  第二天,双方再战。十几万人马纠缠在方圆十里左右的战场上奋勇鏖战,杀气冲霄。

  白马铜在正面战场上投入了六万大军。须卜弃阳率三万兵攻击汉军方阵,拓跋帷和旭葵各带一万五千铁骑在他的左右两翼予以保护。下午,白马铜指挥提脱带着三万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杀向了汉军右翼。

  提脱和旭葵的两军加在一起有四万五千人,而赵云和刘豹的两军加在一起不过两万多人,双方兵力悬殊。汉军一时间难以抵挡,步步退却。

  徐荣毫不犹豫,立即命令左翼的麴义不惜一切代价撕开拓跋帷的防守,杀进胡族联军的中路,从而牵制须卜弃阳的铁骑,减少胡族联军对汉军正面攻击的压力。命令靠近右翼的高览雷重率部向右翼铁骑的后方移动以支援赵云和刘豹,阻击胡族联军的攻杀,同时命令战车营的杨淳立即带着两百部弩车赶去支援。

  提脱的大军犀利无比,三万铁骑对准赵云和刘豹两军的结合部位发起了猛攻。其强悍的攻击势头一浪高过一浪,汉军拼死抵挡,苦苦挣扎。

  校尉筒子带着本部两千人马一直在正面阻击,最后只剩下了两百多人。浑身浴血的筒子面对排山倒海一般杀来的敌人夷然不惧,他举刀狂吼:“重整队列……重整队列……兄弟们,杀上去……”

  战鼓雷动,这最后两百多名士卒各带战马紧依在筒子左右一字排开。

  “杀……”筒子战刀前指,纵马飞出。

  两百多人紧随其后打马狂奔,他们高举武器纵声狂吼:“杀……”

  两百多骑就象一粒石子投进了波涛汹涌的江河,瞬间就被胡族联军吞噬了。筒子连砍三人,再剁倒两匹战马,然后就被数支迎面刺来的长矛挑上了半空。一柄长刀横空而过,筒子的头颅连同喷溅的鲜血冲天而起。

  高览和雷重带着步卒将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大军的右翼后方列好了方阵。此时杨淳的战车营已经在方阵前面严阵以待。

  高览抬头看看越来越近的胡族联军,举臂高呼:“擂鼓……”

  霎时间,弩车齐放,巨大的轰鸣声惊天动地。

  第三天的战斗更加激烈而残酷。

  上午白马铜把主攻方向放到了汉军的右翼。

  麴义的三营铁骑在昨天的战斗中先是撕开了拓跋帷的阻击,然后又狠狠地连番冲击须卜弃阳的中路攻击大军。虽然在他们的策应下左翼的赵云刘豹高览等人率部守住了防线,但麴义的铁骑折损严重。今天白马铜以主力猛攻麴义,正是看出他兵力不足,意图从右翼率部突围。

  徐荣命令梁百武和杨震的两营步卒赶到左翼支援,正面战场上只留下了华雄、文丑、高览和寥磊的四营步卒结阵防守。

  不料到了下午,白马铜再次变阵,他集结了五万铁骑向汉军的正面发起了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击。汉军虽然有弩车助阵,但胡族联军的铁骑太多了,汉军根本无法抵挡,四个方阵几度被胡族联军攻破。文丑的一营人马位居正中,他遭到了匈奴人的连番重击,手下士卒死伤惨重,方阵岌岌可危。

  徐荣命令赵云和刘豹各领铁骑向胡族联军轮番反攻。徐荣说,你们攻得越凶,正面的阻击压力就越小。

  快到黄昏的时候,文丑的方阵终于因为人少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被胡族联军再一次攻破了。在他左侧的华雄立即带着三百人赶来支援。徐荣带着一千中军亲卫也杀进了战场。双方将士誓死血战,谁都不愿放弃。在两百步的范围内,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指挥攻击的须卜弃阳眼看突围在望,非常兴奋,亲自冲到了最前面督战。华雄看到他的战旗越移越近,遂起了突袭之心。他带着十几个亲卫边战边向须卜弃阳所在的位置靠了过去。徐荣和文丑心领神会,指挥士卒们奋力杀进,一步不退。

  距离须卜弃阳三十步时,华雄突然大显神威,长刀左右开合,连劈数人,最疯狂的一刀竟然凌空砍下了四颗人头。匈奴人警觉起来,须卜弃阳的亲卫们蜂拥而上,须卜弃阳自己也打马往后退去。“射……射…”“随着华雄一声大吼,十几个亲卫同时举起了手弩对准飞扑而来的亲卫们发出了凌厉一击,匈奴人猝不及防纷纷滚落马下。这时华雄就像一头敏捷的猎豹以夷非所思的速度冲向了须卜弃阳。围在须卜弃阳身边的七个亲卫望着呼啸而来的华雄,一个个惊慌失措地大吼大叫着,他们有的纵马上前阻敌,有的挡在须卜弃阳的前面,有的挥动马鞭猛抽须卜弃阳的战马。华雄一手执刀一手举起了手弩,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杀死三人,砍断四条马腿。接着他高高跃起,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刀剁了下去,”杀……“须卜弃阳连同他坐下的战马被这雷霆万钧的一刀砍开了胸腹,鲜血连同内脏喷泻而出。战旗轰然倒下。

  与此同时,赵云、刘冥和姜舞带着三千精锐以万夫莫当之势杀进了白马铜的军中。三人神勇无比,所到之处匈奴人无不避若鬼神,唯恐躲闪不及送了性命。白马铜的儿子铜刃带人上前阻击,结果被狂怒的刘冥一刀砍断了手臂,“我要杀了你……”。

  铜刃负痛而逃。刘冥睚眦欲裂,神情狞狰。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紧追不舍,嘴中不停地纵声狂呼:“你把玉雕还给我,把玉雕还给我……”

  赵云看到刘冥突然间失去了理智顿时大惊失色,“跟上去,跟上去……”

  “兄弟们,跟着我,杀进去……”

  姜舞望着远处飞扬的大纛,蓦然剑眉倒竖,回首狂吼:“兄弟们,杀进去,砍倒大纛,砍倒大纛……”

  汉军铁骑被三位上官的无敌和悍勇所激励,人人神情激奋,放声呼叫:“砍倒大纛,杀死白马铜……”

  刘冥从飞奔的战马上腾空而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了打马狂奔的铜刃,“你去死吧……”

  两人摔落马下飞滚了十几下方才停住,刘冥晕头晕脑地扑上去,举拳就砸,“我要替玉雕杀了你……”

  铜刃愤怒地吼道:“她做梦的时候都叫你的名字,我怎能不杀她?我就是要杀她,我把她大卸八块了,你去找她啊……”

  “啊……”刘冥嘶哑着嗓子象一头野狼般地惨嚎起来。“你去死吧……”刘冥对准他的咽喉一拳砸下,铜刃张嘴喷出一口鲜血,顿时气绝。

  “玉雕……”刘冥举手望天,泪流满面,“玉雕……”

  赵云飞马而来,伸手把他抓住抛到了身后一匹空马上,“潜思兄,你冷静一点……潜思……”

  刘冥伤心欲绝,埋首马鬃低声呜咽。

  姜舞纵马而过,斜身就是一刀,飞起的铜刃头颅被战马一脚踢上了半空。无数战马从铜刃的尸体上践踏而过,转眼间尸体就成了一摊血肉模糊的肉泥。

  白马铜亲自带着亲卫铁骑杀了上去。

  “吹号,传令收兵,围杀赵云。”

  深夜,大青原上腥风熏人,无数的篝火点燃在草地上映红了半边天空,大战的惨烈气氛笼罩着整个草原。

  白马铜、拓跋帷、旭葵、提脱等人坐在大帐内沉默不语。大战已经三天了,将士们折损严重,须卜弃阳和铜刃等匈奴高级将领阵亡了好几个,大军的士气越来越差,如果再不能立即冲破汉军的阻击,豹子的大军就要来了。豹子一来,合围之势即成,那时再想突围就更难了。

  斥候飞奔入帐,各部首领紧张地抬头望去。

  “豹子的大军来了?”白马铜问道。

  那个斥候看了一眼白马铜,惊慌地点点头,“距离大青原还有八十里,明天黄昏可到。”

  白马铜挥挥手,示意那个斥候退下。

  “大单于为什么还没消息送来?”旭葵不满地说道,“如果明天他还不能率军攻击汉军的背后,我们就要被汉军合围了。”

  “大单于没有下山增援我们,说明拓跋锋大人还没有赶到高阙。”提脱忧心忡忡地望着白马铜问道,“时间不等人,我们是不是再催催?”

  白马铜摇摇手,神情冷峻地说道:“你们不要担心,大单于和拓跋锋大人马上就会出兵支援,但是……”他看看帐内众人,“大单于和拓跋锋大人兵力有限,即使支援也未必能解决问题,所以要想冲过去,我们要靠自己,而不是靠支援。”

  “明天怎么打,我们再议议。”

  白马铜打算明天还是从正面攻击破阵,但拓跋帷和旭葵等人认为正面攻击汉人的方阵伤亡太大,他们认为还是选择从汉军的右翼突围。

  诸部首领正在争论的时候,白马铜的亲卫且渠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大单于送来消息了。”

  “怎么说?他何时出兵?拓跋锋到了高阙?”白马铜惊喜地问道。

  “对,拓跋锋大人的援兵已经到了高阙。”那个且渠兴奋地说道,“大单于派人来说,他已经命令五千铁骑从小路下山了,明天攻击九原城。”

  “攻击九原城?”白马铜和拓跋帷互相看了一眼。后者笑道:“大单于此计不错。五千人的兵力实在太少,如果用来攻击汉军的背后恐怕没有效果,稍有不慎还有可能被汉军一口吃掉。但如果用五千人攻击九原城就不一样了。汉军为了阻击我们几乎把所有的兵力都放在了大青原方向,驻守九原城押运粮草辎重的最多不过几千步卒。大单于用五千铁骑攻打九原城,即使不能攻占城池,但至少可以切断汉军的粮草运输。汉军得到粮草运输被切断的消息,只有调兵回援。此计甚为高明。”

  “明天攻击九原城?”旭葵叹气道,“为什么不是今天?明天豹子就要来了。”

  “只要徐荣分兵回援九原城,我们就有机会击败汉军。”白马铜皱眉说道,“无论豹子来不来,我们都有机会。”

  第四天,白马铜以一万铁骑牵制汉军的左翼麴义军,以两万铁骑攻击汉军的中路徐荣和杨凤军,以四万铁骑狂攻汉军右翼赵云和刘豹军。

  连续大战,赵云和刘豹的两军损失非常大,他们无力抵挡四万铁骑的进攻,只好且战且退。徐荣随即把恒祭的风云铁骑营抽调到右翼战场,命令梁百武李尧在右翼战场的后方列阵阻击。徐荣告诉他们,今天黄昏征北大将军的大军就会赶到大青原合围胡族联军,所以他们只要守到今天晚上,这一战就算打赢了。

  中午,白马铜突然改变了主攻方向,他命令攻击汉军右翼的提脱带着三万人加入了正面战场,让旭葵领军继续在右翼牵制赵云和刘豹两军。胡族联军的突然变阵一度让汉军的步卒方阵濒临崩溃的边缘,但随着麴义和赵云率军从左右两翼发力反攻,胡族联军的强大攻势才渐渐的被遏制下去。战局再度陷入胶着状态。

  黄昏时分,陈鸣飞马赶到战场,告诉了徐荣一个惊人的消息,九原城被须卜骨都侯的铁骑突袭,已经失陷了。

  “将军,怎么办?是不是立即回援?九原城失陷,粮草军械的运输被切断,我们的军需尽数断绝,这仗已经无法再打下去了。”陈鸣焦急地说道,“大将军的大军马上就要赶到大青原,他的粮草军械也要从我们这里得到补充。纪惟太大意了,他怎么能把九原城丢了?这下他死定了。”

  徐荣坐在马上望着前方的战场,恍若未闻。

  陈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稍稍加大了说话的声音:“将军,将军……”

  “这个消息白马铜立即就会知道,他可能会连夜攻击,将军,我们怎么办?是不是立即分兵支援?”

  徐荣摇摇大手,问道:“纪惟怎么样?他和兵曹营的人是否安然撤离了九原?”

  “这消息就是纪惟派人送来的。”陈鸣说道,“他带着兵曹营的将士正在撤往宜梁城。”

  徐荣点头道:“那就好。你立即派人联系大将军,准备明天围攻白马铜。”

  陈鸣疑惑地看着徐荣,问道:“将军,九原城怎么办?要不要回援?”

  “无需回援。”徐荣捋须笑道,“我等的就是须卜骨都侯下山,只要他下山,阴山要隘就是我们的。”

  高阙是阴山长城要隘,位于乌拉尔前山和大青山交界处。

  古赵国时曾经在阴山南麓修建长城,后来大秦国又加固加长了这段长城。高阙就是赵国长城的最西端,往东一百里就是卫阙要隘,尔后顺长城再向东三百里就是云中郡的武泉城。

  须卜骨都侯带着五千铁骑离开后,关隘里只有两千铁骑。拓跋锋的五千援军目前驻扎在距离高阙五十里的青月峡谷,正是因为这支援军的到来,须卜骨都侯才下定决心带着五千铁骑突袭九原城。

  穆斯塔法带着一千多人狼狈不堪地赶到了高阙。

  驻守关隘的守将不敢开门,急报右谷蠡王兰沙芒。兰沙芒听说西安阳的守军逃回来了,又惊又喜,急忙赶到城楼上辨明真假。汉军的攻击又快又猛,至今匈奴人都不知道汉军铁骑是怎么渡河的,沿河的西安阳、成宜和宜梁又是如何丢的。尤其是沿河最西端的西安阳守军一直杳无音讯,谁都不知道西安阳发生了什么事,城里的守军是死是活。

  穆斯塔法被守关士兵用吊篮拉上了城楼。兰沙芒问了许多。穆斯塔法一一解释,他说汉军是从弓弦沙漠过去的,自己驻守的西安阳城首先遭到了汉军的攻击,因为寡不敌众只好率部突围跑进弓弦沙漠里躲了起来,后来自己带着士卒们辗转从杨树湖方向跑到了乌拉尔山,又从乌拉尔山跑到了高阙。

  兰沙芒不认识穆斯塔法,但驻守关隘的两个千长都认识他。兰沙芒听说他是白马铜的亲戚,心里仅存的一点忧虑也烟消云散了。穆斯塔法的一千多名手下随即被放进了关隘。

  当天晚上,穆斯塔法率兵攻占了城门。藏匿在乌拉尔山中的都尉孙风和两千铁骑此时已经赶到了城下。大军一拥而入,迅速杀净匈奴叛军,顺利占据了高阙。

  孙风急书徐荣,向他报捷。

  孙风是姜舞的副手。这次他先随赵云姜舞攻打卫阙,后来因为要在大青原阻击白马铜,徐荣把赵云的大军又急速召了回去。临行前,赵云把孙风和穆斯塔法留下驻守满夷谷,同时给了两人一封徐荣的密信。现在两人完成了徐荣交待的事情,自然要兴高采烈地报功了。

  须卜骨都侯的消息非常准确,九原城只有三千汉军兵曹营的士卒,不堪一击。他突袭成功,顺利攻占了九原,心里非常高兴,但第二天早上他就笑不出来了,他被于夫罗和去卑的两万大军围得水泄不通。

  他明白自己中计了。他得到的消息都是假的,什么于夫罗和去卑都在美稷帮助汉军运送粮草,什么沿河四城加在一起才只有两千步卒,什么九原城有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统统都是假的,他所信任的朋友早把他出卖了。

  须卜骨都侯望着北方,心里想着那深陷重围的十万大军,霎时间万念俱灰。自己有十几万铁骑,有几十座城池,为什么这么快就彻底败了?为什么连两个月都撑不过去?背叛,都是因为背叛啊。一年前,自己背叛了大单于羌渠,但一年后,自己就被别人出卖了。报应啊。

  此时远在大青原的白马铜接到了须卜骨都侯送来的已经攻占九原城的消息,他和拓跋帷、旭葵等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停止进攻。只要徐荣分兵攻打九原城,他就率部突围。

  天子圣旨送达北征军大营。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十六节

  李弘默默地望着摊放在案几上的圣旨,想着已经逝去的天子,不禁黯然神伤。

  黄绫上只有一个字,一个大大的“汉”字。

  天子在弥留之际亲笔给征北大将军李弘写下这封遗诏,写下这个“汉”字,其用意何在?他想对自己说什么?他想告诉自己什么?

  李玮小心翼翼地卷起圣旨,轻声说道:“徐将军派人来了,大人要不要见见?”

  李弘没有做声,他望着李玮手上的那卷圣旨,忽然问道:“现在,大汉国的皇统应该由谁继承?”

  李玮说道:“依照大汉律法,应该是大皇子。”

  李弘苦笑,指着圣旨说道:“陛下废尽了心机,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你说,洛阳会不会乱?陛下给我送来这么一道圣旨,目的是什么?陛下想要我干什么?”

  李玮轻轻一叹,垂首不语。李弘又看看站在他旁边的朱穆。

  朱穆躬身说道:“大人,洛阳的事我们一无所知,要不是前几天鲜于大人送来那封密信,我们连天子已经驾崩的事都不知道。陛下这道密旨一定和洛阳当前的局势有关,至于陛下到底想要大人干什么,我们无从揣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陛下希望大人尽快收复边郡,希望大人为大汉国忠心耿耿地守护北疆,希望大人为了大汉国的振兴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陛下把振兴大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大人身上,这一点相信大人比谁都清楚。”

  李弘想起天子对自己的器重和恩宠,心里一阵激动。这事情绝不会象朱穆说得那么简单。这道密旨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事。但天子为什么不说呢?是不是为了皇统,为了小董侯?目前边郡收复在即,大军即将结束战事,自己是不是要率军南下进京?但我南下进京干什么?倚仗强大的武力废除小皇帝,然后再立小董侯为君?那我岂不是祸乱国家吗?

  李弘抬头看看李玮,欲言又止。自己率军南下进京和举兵造反有什么区别?我即使有一千个进京的理由,有清君侧除奸佞的大义,但我能说服手下几十个将领吗?我进京后势必要大开杀戒,要铲除奸阉和大将军何进,要以武力胁迫士族大臣重立新君。但我这样做当真能振兴大汉国吗?

  李弘摇摇头。自己根本就无意率兵南下。谁做大汉国的皇帝对自己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北疆的稳定,是并州三百多万人口的生存。自己本事有限,无力进京去干涉皇统干涉朝政,也无力去辅佐新君治理国家,还是带着一帮兄弟老老实实待在北疆戍守边疆为好。

  天子不在了,大汉国的朝堂上再也没有愿意容忍和保护自己的人了。从现在开始,自己要象六年前刚刚踏足故土时一样为生存而奋力搏杀了。六年前,自己仅仅是为了一条命而搏杀,但现在,自己要为十几万将士和三百多万并州百姓的性命而搏杀。从这一刻起,自己再也不能犯任何错误了。没有了天子的庇护,自己的性命就像草芥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烟消云散。自己死了,只是一条性命而已无足轻重,但如果因为自己的死而让数以万计的人跟着失去性命,自己就是万死也不能辞其疚了。

  “此事不要声张,我们还是尽快围歼白马铜,早日收复边郡。”李弘坚决说道,“洛阳如果乱了,我们再做定夺。”

  徐荣的意思是立刻开始攻击。

  目前大军的粮饷军械虽然还没有中断,但这并不能表示洛阳没有乱,大军的军需供应还会一直持续下去。从大军的安全角度考虑,他提出了要在本月底之前结束战事的建议。但李弘的想法已经变了,他没有同意徐荣的建议,而是命令大军把胡族联军团团包围在大青原上,暂时不要做任何进攻。

  徐荣、麴义、杨凤和赵云四人在李弘到达大青原的第二天下午赶到了征北大将军行辕。李弘带着阎柔、玉石、颜良和李玮等人出营相迎。双方见面后非常高兴,麴义更是和李弘说笑不止,缠着李弘要补他一顿喜酒。

  大帐军议。从四月中出战到现在,李弘的东路大军折损了两万五千人,目前还有七万兵左右,徐荣的西路大军折损了两万六千人,目前还有六万士卒。北征大军以五万一千人的代价,转战近千里,终于在五月下把胡族联军合围在大青山南麓。

  李玮介绍说,我们现有兵力十三万人,而胡族联军的兵力估计在八万人左右。用十三万人包围八万胡族联军很吃力,若想全歼就更难了,所以大人的意思是先包围,把白马铜、拓跋帷和旭葵等人困在大青原上。

  胡人在生机断绝的情况下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拼死突围,要么举旗投降。在我们十三万大军的包围下,胡人要想突围实在很困难,而且他们即使突围了也无法越过阴山要隘,最大的可能也就是逃进大青山,但那也是死路一条。

  “围到什么时候?”麴义问道,“围而不攻虽然可以暂时减少大军的伤亡,但我们没有时间等。现在洛阳形势不明,大草原上的雨季很快就要来,所以还是立即进攻为好。”

  “大人已经督请大单于于夫罗立即赶到大青原招降匈奴诸部。”李玮说道,“同时,大人还派人联系东羌人旭葵了。如果匈奴的一些部落和东羌人投降了,胡族联军就要分裂瓦解,那时只要我们发起最后一击,就能全歼白马铜和拓跋帷。”

  “胡人骨头都很硬,短期内他们还有兵力,还有食物,要想让他们投降需要一段时间。”阎柔问道,“如果洛阳有变,大军的军需供应断绝,我们是不是立即开始攻击?”

  “立即攻击。”李玮挥手说道,“粮草供应如果出现问题,鲜于大人会提前告诉我们,请诸位大人放心。”

  “雨季来了呢?”

  “雨季来了对我们是个坏消息,对敌人何尝不是?”李玮笑道,“他们在没有任何突围可能的情况下,会做出明智选择的。”

  “雨季来了,我们也一样打。”李弘看看诸将,郑重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绝不让一个胡兵从我们的包围里逃出去。同时,我要求诸位尽可能减少伤亡,保存实力。”

  五月下,朝廷的圣旨送达征北大将军行辕。

  新天子首先向征北大将军李弘和北征各军将领表达了自己的慰问,然后督请征北大军早日平定匈奴叛军,击败鲜卑胡寇,收复北方四郡。

  同期送达大营的还有太傅袁隗的一封信。他在信中把先帝驾崩,大皇子继承大统,朝廷人事变动,洛阳和大汉国近期形势对李弘做了一番表述,最后他希望李弘遵从先帝的旨意,要为大汉国的振兴出力,不要违背了自己昔日的诺言。

  昔日的诺言?李弘看到这句话心里顿时明白了许多。天子虽然归天了,但他却利用各种安排,把皇统之争巧妙地延续了下去。天子难道就不怕大汉国因为这场旷日持久的皇统之争而陷入败亡的境地吗?李弘很难理解天子,既然临死之前已经放弃了皇统之争,为什么还要在洛阳设下重重计策以图再掀波澜?

  李弘把这封信给李玮看了。两人商量了许久,均觉得洛阳还有大乱的可能。李玮无奈地叹道:“朝中各方势力为了争夺皇权迟早都要爆发内讧,而陛下只不过在临终前轻轻推了一下而已。皇统之争其实不是必然要发生的,朝廷的内讧才是必然要发生的,但内讧一旦分出了胜负就必然要影响到皇统。陛下早就料到了将来洛阳的内讧,所以才给了你那道密旨。”

  “我怀疑陛下给你那道密旨的真正目的不是让你南下进京干什么,而是利用你的武力告诫何进不要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提醒洛阳的各方权势在北疆还有你这个巨大的威胁,所以……”李玮小声说道,“洛阳如果有意外事情要发生,一定会在北疆大战没有结束前,这个时候你对洛阳没有威胁,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李弘苦涩地笑笑,“要想不死,我只能把这个威胁一直保持下去。我不象董卓,我在长城外,远离洛阳,而董卓就在长安边上,对朝廷的威胁太大,所以这次他首当其冲被先帝借机解除了兵权。我只要不进长城,当今天子就不敢动我。”

  李玮望着他,微微笑道:“大人能这么想,我很高兴。我最反感大人说什么我死了就死了我怕什么的话。这话你对我说说,发发牢骚,完全可以,但千万不要在其他人面前也这么随口乱说。你是大军统帅,北疆的希望所在,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北疆怎么办?你这么说会让大家对你失望的。”

  李弘笑道:“仲渊,那天的事你还记在心里?”

  “当然了。”李玮说道,“皇帝已经不是过去的皇帝了,你也不是卢龙塞的斥候了,你现在是征北大将军,你要看护北疆,你要为十几万将士和三百多万百姓的生命负责,你要为大汉国的将来负责,所以你必须要改变自己,凡事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想得那么简单了。”

  李弘亲昵地拍拍李玮的肩膀,感激地说道:“谢谢你。”

  “这次你围而不攻,我很赞同。一则我们可以保存实力,二则我们可以招降大量的匈奴人,为将来把匈奴人迁到阴山南北做好准备。把匈奴人放在阴山南北,既可以给我们腾出河南之地安置流民屯田,还可以给我们提供充足的骑兵兵源,帮助我们抵御大漠鲜卑人的入侵。至于第三嘛,大人自然是想拖延战事结束的时间了。”李玮说道,“大人这么快就击败了胡族联军收复了边郡,给当今天子和朝廷大臣们的印象不是你武力出众,而是你的威胁越来越大了,一个不慎可能就要招来杀身之祸。”

  李弘笑而不语。

  “大人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只要洛阳不乱,粮饷军械不断,我就往下拖,能拖到八月最好,这样我就能得到足够的军需。”李弘担忧地说道,“洛阳一乱,大军的粮饷和军械,并州流民和屯田都将失去朝廷的支持,那时,我们该怎么办?”

  五月下,洛阳。

  中官们深夜聚集在明堂秘密议事的事,第二天就被何进知道了。

  何进随即让黄门侍郎荀攸把自己的密奏呈给了何太后。何太后将信将疑,派人把中常侍郭胜找来了。郭胜是南阳人,当年何太后能入宫为妃都是他帮的忙。何太后为此都很感激他,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心腹,事无大小都要先和他商量商量。郭胜在何太后声泪俱下地逼问之下,只好吞吞吐吐地说了。郭胜说,这都是董太后和蹇硕的主意,是他们要杀何进。

  何太后气道:“杀了大将军,接着是不是就要杀我们母子?”

  郭胜吓得面无人色,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太后误会了。董太后和我们有杀兄之仇,我们怎会帮她?我们怎会自寻死路?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太后和皇帝陛下啊。将来,大将军如果……”

  “算了,算了,本宫不怪你了。你把赵忠和张让喊来,想个主意立即把蹇硕杀了。”

  太后知道赵忠郭胜等人也是好意,但何进毕竟是自己的兄长,而且皇帝刚刚继位,洛阳的驻防和外廷的诸多事情都要倚仗何进,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杀了。

  郭胜脸色大变,急忙奏道:“太后,把蹇硕杀了,西园军就是大将军统领了,这样他就有五万大军在手,那谁还能约束他?太后,大将军会杀了我们的,会对太后和皇帝陛下不利的。”

  太后不高兴地说道:“有本宫护着你们,他敢怎样?难道他敢进宫杀你们?”

  郭胜惊惶失色地说道:“太后,臣等死不足惜,但就怕太后和皇帝陛下被他所制,重演当年大将军梁翼独霸朝纲祸害国家之事啊。”

  太后蓦然醒悟,急忙问道:“本宫就让你统帅西园军,你看如何?”

  “那臣死得更快。”郭胜摇手道,“太后,让车骑将军统领西园军吧。车骑将军掌控了四万西园军后,和大将军就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大将军受到掣肘,必定不能独揽朝政为所欲为了。”

  “他……”何太后难以置信地问道,“他行吗?”

  “这又不是带兵去打仗,为什么不行?”郭胜奇怪地问道,“车骑将军打仗不行,难道守个洛阳城也不行?”

  自从天子归天后,蹇硕就待在永乐宫伺候董太后和渤海王刘协,很少出宫。他担心自己给何进杀了,所以走到哪里都带着十几个中黄门随行,即使在皇宫里也不例外。

  庚午日,赵忠派人请他到宣德殿议事。蹇硕匆忙赶去,刚进宣德殿的大门就被站在殿内两侧的中黄门打倒在地捆了起来。

  蹇硕知道秘密泄漏,自己肯定被赵忠等人出卖了,情急之下他冲着殿门狂吼:“快去请太后救我……”候在殿门外的中黄门们转身向永乐宫狂奔而去。

  黄门令袁赦从大殿内缓缓走了出来。

  为何抓我?“蹇硕又惊又惧,愤怒地吼道,”为何抓我?“

  袁赦冷笑,从怀内拿出圣旨高声诵读,说蹇硕图谋不轨,阴谋杀害朝廷大臣,最后他懒洋洋地喊了一句,就地正法。

  蹇硕吓得魂飞魄散,刚想喊两句,就见寒光一闪,硕大的头颅已经离颈而去。

  何进听说蹇硕死了,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高兴的对司马何津说,洛阳城里最想杀我的人终于死了,这下好了,西园军是我的了。

  何进还没有高兴一阵子,从宫内就传来了一个让他十分愤怒的消息,太后没有把西园军的兵权交给他,而是交给了车骑将军何苗。

  “该死的奸阉。”何进咬咬牙,恨恨地诅咒了两句,“传令张辽、张扬、毋丘毅,各带五百军围住骠骑将军董重的府邸。”

  何津问道:“大将军,那借口是什么?”

  “他们都在密谋杀我了,还要什么借口?”何进气道,“就说董重和小黄门蹇硕密谋不轨,叫张辽他们给我围住,不要让董重离开。”

  “大将军请慎重。”何津急忙劝阻道,“大将军,何太后并没有牵扯董太后和骠骑将军的意思,你这么做,会激怒董太后和朝中的大臣们,后果将不堪设想。”

  何进冷笑不语。

  “大将军,先帝还未下葬文陵,此时对董太后和骠骑将军下手会遭到天下人的指责,会失去天下人之心。”何津说道,“大将军,请再耐心等一等。”

  何进皱皱眉头,挥手说道:“谁说我要杀他们?我自有用意。你快去传令吧。”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十七节

  大将军何进突然兵围骠骑将军府,这在洛阳掀起了轩然大波,京都的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司空刘弘、光禄勋刘博等宗室大臣闻讯后联袂进宫求见何太后。司空刘弘怒斥大将军何进骄纵恣行,目无王法,说到伤心处时声泪俱下,痛哭流涕。先帝尸骨未寒,大将军就要假借罪名诛杀董氏一族,实在令人心寒。光禄勋刘博更是怒不可遏,大声质问道:“太后,大将军说骠骑将军勾结小黄门蹇硕密谋不轨,可有凭据?那小黄门蹇硕今在何处?”

  何太后突闻此事大吃一惊,急忙问随侍左右的张让和郭胜,“两位爱卿,大将军是否兵围骠骑将军府?”

  张让和郭胜摇摇头。自从合谋诛杀何进之事暴露后,一帮中常侍担心遭到何进的报复,都躲在皇宫内不敢回府。虽然他们在宫外的耳目众多,但这种突发事件一时间他们还没有接到禀报。张让想了一下,小声奏道:“太后,此事不用惊慌。依臣看,大将军无意杀死骠骑将军,而是另有目的。”

  “爱卿说说,大将军有什么目的?”

  “太后,大将军是为了西园军的兵权。”张让说道,“太后没有把西园军的兵权交给大将军,大将军一定很生气。他为了重新夺回西园军的兵权,就想了这么个兵围骠骑将军府的下策,其目的无非是想要挟太后而已。”

  何太后将信将疑,问道:“北宫已经把西园军交给车骑将军统领,现今如何是好?”

  “太后,不要理睬大将军,下旨命令他把兵马撤回百郡邸,围困骠骑将军府的事暂时交由车骑将军负责。”郭胜回道,“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关系一向都很亲密,让车骑将军围住骠骑将军府,既能保全大将军的颜面,又能确保骠骑将军没有性命之忧。”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啊。”何太后叹道,“是不是请太傅大人,还有三公大臣们再劝劝太皇太后,让她带着骠骑将军立即回河间国去?”

  张让笑道:“太后不要着急。臣已经说过,大将军无意诛杀骠骑将军。他兵围骠骑将军府,不过就想借着蹇硕的事闹一闹而已,没有太大的危险。臣认为,太后应该借此良机要挟一下太皇太后,逼迫她把永乐宫的钱财拿出来。太后,目前解决北征大军的军资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啊,耽误不得。”

  太后连连点头,立即以天子名义下旨大将军何进立即进宫见驾,同时命令他撤回包围骠骑将军府的军队,改由车骑将军领一部人马围住骠骑将军府,并负责调查董重和蹇硕互相勾结密谋不轨之事。

  “传旨,请太傅大人、司徒大人速来长秋宫。”

  太傅袁隗、司徒丁宫、司空刘弘等大臣奉何太后懿旨赶到永乐宫觐见董太后。

  董太后气色很差,情绪很激动。她和大臣们不是在心平气和地说话,而是在非常愤怒地指责和谩骂。

  先是小黄门蹇硕在瞬间被杀,西园军兵权被夺,接着自己的侄子董重又被困骠骑将军府危在旦夕,这些事情都说明何太后和何进已经急不可耐了,他们要诛杀董氏一族,要把威胁当今天子和何氏宗族的所有势力全部清除。

  “你们……你们在先帝面前是怎么承诺的?你们为什么要帮助那个屠夫?为什么?”董太后指着袁隗大声说道,“本宫要把先帝送进文陵,要把小董侯带走,否则本官绝不离开洛阳。”

  袁隗跪地哀求道:“太后,不是老臣不忠于先帝,而是蹇硕在临死之前把什么都招了。如今何太后和大将军手握铁证,你叫臣等如何说话?”

  董太后神情震骇,眼里露出了恐惧之色。

  当初就是她极力要求蹇硕和董重联合宫内的中官伺机诛杀大将军的。蹇硕当时不同意,他劝太后趁着自己手握西园军兵权的机会,尽早想办法带着小董侯离开洛阳。蹇硕说此时何太后已经临朝主政,大将军何进也已经率军回京,洛阳大局已定,自己和其他的中官即使联手杀了何进,也未必能废除当今天子重立小董侯为帝,但董太后听不进去。何太后不同意她带走小董侯的事激怒了她,让她失去了理智。

  蹇硕如果尽数招认了,自己和董重也就活到头了,而小董侯也完了。这一刻董太后又恨又悔,抱着小董侯失声痛哭。

  袁隗和大臣们心中有愧,一个个跪在地上垂首不语。

  “你们答应先帝要保住董侯性命的,你们答应的……”

  袁隗心里一酸,老泪纵横,“臣等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护送太后和董侯离开洛阳,只是如今……”

  “如今怎样?”

  “如今北疆战事紧张,大军急需军资。”袁隗说道,“何太后说,只要太皇太后能尽出永乐宫之财,当赦免骠骑将军一切罪责,小董侯也任由太皇太后带离洛阳。”

  “真的?”董太后紧紧抱着小董侯,绝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之色,“这是真的?”

  几位大臣异口同声地回道:“臣等绝不妄言。”

  袁隗劝道:“太后,只要北疆战事结束,征北大将军腾出手来南顾,太后和小皇子不但生命无忧,就是陛下的遗愿臣也能一一办成。没有征北大将军的大军,我们拿什么帮助太后和小皇子?”

  董太后想起天子临终前送给征北大将军的那道密旨,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

  “北疆战事如何?”

  “最新的战报说,李弘和徐荣的大军已经会合,胡族联军被合围在大青原上。”袁隗说道,“如果不出意外,再有半个月的时间北疆战事即告结束。”

  董太后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她哽咽着对袁隗和丁宫等大臣说道:“拜托太傅大人和诸位大人了,拜托了。”

  大汉国光熹元年六月。

  六月初,洛阳。

  北军兵马在何进的命令下,拒不退出骠骑将军府。

  车骑将军何苗非常生气,带着一队人马亲自赶到了骠骑将军府。典军校尉曹操迎上何苗,把统领北军的大将军府侍御史张辽告了一状,“这小子仗着有大将军给他撑腰,竟然连骠骑将军府的大门都不让我靠近,太不象话了。”

  何苗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打马赶到府门外,大声喊道:“张辽……张辽在哪?”

  毋丘毅看到车骑将军来了,急忙迎上去躬身说道:“禀大人,张大人被大将军召回百郡邸了。”

  毋丘毅四十多岁,中等身材,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一双刚毅有神的眼睛,神态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因为车骑将军的出现而感到胆怯。他原来是北军的一名军司马,跟着大将军在河内打了几仗后迁升为都尉。

  “不在?”何苗四下看看,小声说道,“不在好。”

  张辽刚刚到京的时候,曾经数次到车骑将军府办差,和何苗很熟悉。何苗敬重他是参加雁门关大战的悍将,对他很不错,还赏赐过他。何苗本来想把张辽痛骂一顿,但张辽不在,这口气只好撒在毋丘毅身上了。

  何苗用手中的马鞭指着毋丘毅趾高气扬地说道:“带着你的人立即滚回百郡邸,这里由我接管。”

  毋丘毅神色肃穆,不紧不慢地说道:“没有大将军的军令,下官不能离开这里。”

  何苗大怒,扯着嗓子叫道:“圣旨在此,违令者斩!”

  曹操向后一挥手,西园军将士立即一拥而上。

  毋丘毅急退几步,大声喊道:“刘备,给我挡住,有擅入者格杀勿论。”

  刘备大喝一声,带着几十名士卒飞身迎上,手中长剑立时斩断了三支长戟,接着一拳砸飞了一名西园军的军司马。左边关羽更是骁勇无比,他连腰间的战刀都没拔,仅用拳脚就把十几个西园军的士卒打趴下了。右边的张飞带着十几个人一路猛进,手中长矛上下翻飞,接连挑飞了十几个气势汹汹的西园兵,飞速冲向了何苗。

  何苗吓了一跳,打马急退,“快挡住,快挡住……”

  曹操飞马上前,一刀砍向了飞奔而来的张飞。张飞夷然不惧,抬矛就刺,“给我滚……”

  刀矛相交发出“当……”一声脆响,曹操战刀脱手,翻身坠落马下。

  毋丘毅看到西园军被赶出了五十步之外,随即命令停止进攻。刘备带着手下缓缓后退。

  曹操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战刀,望着逐渐退下的北军士卒,突然追了上去。

  “你叫什么?”曹操刀指张飞,怒声喝道。

  “张飞。”

  “你呢?”曹操又指着退在最后的刘备,“你叫什么?”

  “下官军司马刘备。”

  “他呢?”曹操望着高大威武的关羽问道。

  “军侯关羽。”刘备冷声回道。

  曹操怒色渐敛,忽然大笑起来,“好,好功夫。没想到北军里竟然还有此等高手,本官算是见识了。”

  刘备冲他拱拱手,抱歉地说道:“上官有令,多有得罪,请曹大人见谅。”

  曹操毫不在意,挥手笑道:“刘大人何时进的北军?本官在北军有许多朋友,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你?刘备……”他猛然想到什么,再次刀指刘备,惊喜地问道,“你是不是在安熹暴打督邮的刘备?”

  刘备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先帝早已赦免了下官。”

  “我知道,我知道。”曹操战刀入鞘,满脸堆笑地说道,“征北大将军为你上书求情,先帝因此赦免了你的罪责,这事我都知道。你怎么进了北军?你没到并州找征北大将军?”

  刘备见曹操说话的口气变了,不知道曹操目的何在,心里非常疑惑。关羽、张飞,还有一帮刘备的老部下纷纷围了过来。

  “下官在安熹出事后,带着一帮兄弟南下青州投靠邹靖邹大人,途中下官遇到了冀州牧杨大人。承蒙杨大人的照顾,下官到邺城做了一个守城的军司马。这次大将军北上剿匪,杨大人又把下官引荐给了大将军,所以……”

  “哦,原来是这样。”曹操惋惜地说道,“你怎么不去投靠征北大将军?到了他的帐下你就可以参加北征,现在至少也是一个……”

  这时曹操看到毋丘毅大步走来,顿时火冒三丈,丢下刘备就冲了上去,“毋丘毅,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祸乱洛阳?”

  毋丘毅冷笑,一字一句地说道:“下官只听大将军的军令。”

  “好,你既然想找死,那我就不拦你了。”曹操转身就走。

  何苗丢了脸面,气呼呼地带人赶到百郡邸兴师问罪。

  何进看到何苗走进来,面寒如霜,一言不发。何苗看到何进,满腔的怒火顿时化为乌有。他胆怯地走到何进身边,躬身喊了一声,“大哥……”

  “你还知道我这个大哥……”何进猛地一拍案几,怒声喝道,“我回洛阳二十多天了,你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你和那帮奸阉在我背后干什么?”

  “大哥,太后把我留在宫内叫我做这做那,我哪有时间……”何苗低头说道,“大哥不也一直没有进宫觐见太后嘛。”

  “你懂什么?”何进骂道,“那些奸阉想尽办法要杀我,我防不胜防,怎么进宫?你要是成器,我何至如此?”

  何苗偷偷地瞥了他一眼,不满地嘟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次你不在洛阳,要不是他们帮忙,小史侯如何能继承大统?大哥,你能不能……”

  何进气得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混帐东西,怎么一点都不长进?你想想大将军窦武是怎么死的?窦太后是怎么死的?窦氏几百年的基业是怎么毁誉一旦的?自从奸阉祸乱朝纲以来,有几个大将军还活着?跋扈大将军梁翼都给奸阉杀了,何况我?”

  何苗捂着脸,愤怒地说道:“大哥,那你回京之前为什么要和他们握手言和?”

  “那这次他们为什么要和蹇硕密谋杀我?”何进瞪着眼睛说道,“你清醒一点,奸阉们为了独霸权柄,不会任由我们为所欲为的,你知道吗?”

  “你要是杀了中官,士人接着就会杀你的。”何苗说道,“他们都这么说。”

  “但我要是不杀中官,我就死得更快,我何氏一族迟早都要被诛杀一净。”何进激动地挥手说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洛阳,看看北疆,看看西凉,你就知道我们的处境有多么艰难。你知道我什么要把何颙、袁绍、王允和荀攸他们送出大将军府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整天躲在百郡邸吗?”

  何苗目瞪口呆地望着何进,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进猛地凑近何苗,大声说道:“西园军有多少人军官被奸阉收买了你知道吗?我不能掌控西园军就不能清除西园军的异己,就没有足够的实力保证当今天子的安全,保证我何氏一族的安全。但太后和你竟然看不清洛阳的形势,竟然一味地相信一帮奸佞小人,竟然连自己的大哥都不再信任。你们死到临头了,知道不知道?”

  何苗不以为然地瞪着何进,就象看一个疯子一样。

  “大哥,你能不能放过董重?”何苗说道,“虽然他……”

  何进两眼蓦然瞪大,恶狠狠地劈手给了他一个巴掌,“你找死啊。”

  “大哥……”何苗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涨红着脸,挥舞着双手,气急败坏地吼道,“我是车骑将军,我是大汉国的上卿,我不是南阳的屠户,你凭什么打我?你不过就是一个大将军,有什么了不起?没有宫内的中官,你能到洛阳做皇亲国戚?你能做大将军?你现在还在南阳卖猪肉呢,你神气什么?”

  何苗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吼道:“我是不愿意和你翻脸,不愿意让天下人看到你我兄弟内讧,所以才没有命令西园军赶走你的北军,你以为我怕了你吗?我这就回去指挥西园军赶走你的北军。董重是我的朋友,我就是要救他,你能奈我何?”

  何进气得浑身颤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何苗一脚踢飞案几,指着何进的鼻子骂道:“我死到临头?我看你才是死到临头。”

  何进再也忍不住,冲着门外喊道:“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

  吴匡带着十几个侍从冲了进来,他们围在四周,谁都不敢动手。何苗是车骑将军,没有圣旨,谁敢抓他?

  何苗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转身向门外走去。

  “抓起来。”何进再次吼道,“给我抓起来。”

  吴匡飞身冲了上去,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其他的十几个侍从看到吴匡动手了,一拥而上,顿时把何苗捆了个结实。何苗气得破口大骂。

  何进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杀了董重、董太后、还有小董侯,我们就安全了。”

  何苗吓了一跳,不敢做声。

  “我写了一封奏章,要派人到各地募兵。”何进说道,“你看太后会不会答应?”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十八节

  何进上奏太后,说现今国家动荡不安,战乱频起,需要立即扩建北军以应付越来越多的征伐。

  何太后征询中官们的意见。中官们异口同声一致反对。北军如果扩建,何进的实力就会剧增,这对中官们来说是个灾难,他们当然不会答应。

  赵忠愤怒地说,大将军无视天子和太后的权威,私自下令兵围骠骑将军府,无缘无故地羁押车骑将军,并以此来胁迫太后答应他募兵扩军,这种恣行枉法,飞扬跋扈的行径已经严重践踏大汉律法,按律当斩。

  张让也劝道,太后要是屈从于大将军的威胁,会助长大将军的嚣张气焰,将来他手握数万雄兵虎踞于京畿,这天下哪里还有天子和太后说话的地方?

  段珪有点怒不可遏了,他跪地奏道:“太后,今天大将军可以兵围骠骑将军府,羁押车骑将军,那明天大将军就能冲进皇宫诛杀中官,囚禁天子和太后。以臣看,大将军既然不念骨肉亲情,太后又何必手软?臣恳求太后下旨,立即尽起西园军包围百郡邸,夺了大将军的兵权,以绝后患。”

  赵忠脸上的肥肉抖了几下,欲言又止。

  张让皱眉瞪着段珪低声骂道:“你昏头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怎能以武力解除大将军的兵权?洛阳一乱,北疆大战还打不打了?国家还要不要了?大将军和朝中的那帮大臣们现在正愁没有机会解决我们,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你以为大乱一起你还能控制西园军?你白痴啊?”

  段珪忿忿不平地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何太后坐在那里又气又急。天子刚刚继位,自己的哥哥不但不出力帮忙,反而为了攫取大权把洛阳闹得鸡飞狗跳,现在更是无法无天,连亲弟弟都抓了,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中官们七嘴八舌地骂了一通,谁都拿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何太后很着急,急忙宣太傅袁隗、司徒丁宫和司空刘弘进宫议事。

  袁隗和何进虽然同隶尚书事,但由于中官控制了内廷,何进又待在百郡邸称病不出,许多事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他和外廷的大臣们非常被动。为此他和大臣们商议多次,决定在保证北疆大战的基础上尽可能维持洛阳三方权势之间的平衡,以确保北疆大战能够抢在雨季来临之前形成必胜之局,这样洛阳的形势就会逐渐稳定下来。按照袁隗的设想,最迟到八月,征北大将军就能收复边郡。只要征北大将军能结束北疆战事,洛阳的事就可以一步步展开了。

  现在士人们担心的是何进。

  此次大汉易主,幼主新立,太后临朝,依惯例应该是大将军主掌国家权柄。但在士人和中官们的默契配合下,他们不但在最关键的时候把大将军赶出了洛阳,而且还成功地压制和掣肘了大将军势力的膨胀,以至于大将军为了自身的安全竟然至今不敢走出百郡邸更不敢大摇大摆地走进皇宫。现在何进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和这个处境是怎么来的。他不可能屈从于士人和中官们的打压,他肯定要重新夺回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现在正在做,而且锋芒毕露。

  何进利用自己参隶尚书事的便利,把大将军府的多名得力手下举荐入朝。过去为了皇统之争,他需要拉拢和得到士人的支持,所以他需要何颙、袁绍这些名震天下的士人来给自己出谋划策,但现在他不需要了。现在大将军府的名士大儒多如牛毛,他无需何颙袁绍等人给他支撑门面。现在皇统已经确立,不管这是他努力的回报还是天意,他都成功了,他也无需何颙袁绍给他出谋划策了。在皇统之争上,他是赢家。

  何颙、袁绍等人纷纷入朝为官离开了大将军府,虽然这看上去是因功封赏,但其实这是何进疏远士人的一个信号,他要自己干了。他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士人,你们在我背后干了什么我知道,你们利用我要干什么我也知道,将来你们还想干什么我更知道。为了皇统,何进韬光养晦,小心翼翼地在洛阳的权力旋涡中挣扎了十几年,如今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有了扬眉吐气的时候,却被人在最后一刻联手算计了,甚至差点连性命都丢了,他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当真他就是一个无能的屠夫吗?

  如今洛阳三方权势鼎立,互相倾轧算计,已经没有任何信任合作的可能。没有了何颙袁绍这些人参予大将军府的机密,士人也就失去了对何进的控制和利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袁隗和士人们并不担心何进会立即对付他们。士人们如今控制外廷处理国事,并没有掌控太多的皇权,天子和太后需要他们,何进更需要他们,何进要对付的当然是口含天宪手握权柄的奸阉。

  何进下一步要干什么,士子们和中官们都在猜测,但何进所要做的无非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膨胀何氏宗族的权势,进而完全控制国家权柄。为了达到他自己最终的目标,他还有许多事要做。现在皇统的事遂了他的心愿,何进的当务之急是要设法保住和巩固皇统。如今洛阳的形势非常复杂,稍有不慎就是前功尽弃之局,此次何进丢失独掌权柄的机会就是一个明证。这说明如今的大汉国还不是天子和太后说了算,更不是他何进说了算。何进为了生存,为了更好的生存不得不奋力反击。

  他将发动怎样的凌厉一击?

  袁隗、丁宫和刘弘看完何进的奏章之后,三人相视无语,眼里都露出了深重的忧色。

  何进的北军一旦再扩,驻守京畿的兵力越来越多,大乱的隐忧也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当日把河东两万北军征调西凉的目的也就完全落空了。但现在不能把何进逼得太狠。何进之所以敢冒洛阳大乱的危险兵围骠骑将军府,羁押车骑将军,其原因就是因为把他逼得太狠了。他为了自己的安全现在只能躲在百郡邸称病不出,在这种岌岌可危旦夕不保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反戈一击了。

  何进的倚仗就是洛阳不能乱。洛阳大乱的后果谁都清楚,就连中官也不敢轻易造次。但何进偏偏就在洛阳大闹不止,把洛阳的形势往大乱的方向上引导。不答应我的条件,后果自负。

  “目前新君刚立洛阳危机重重,北疆大战又刚刚进入最关键的合围阶段,这洛阳是万万不能乱啊。”袁隗思索良久,喟然长叹道,“依臣看,这募兵之举也不是不能答应。如今北军有两万大军在西凉平叛,短期内很难返回京畿,而西园军又要肩负驻守洛阳之责,仅靠这一万北军驻守八关的确有点捉襟见肘。”

  赵忠急忙插嘴道:“太傅大人,现在洛阳有四万西园军,一万北军,两万南军,总共有七万大军了,还要募兵扩军干什么?皇甫将军的两万北军迟早都要回到京畿,如果皇甫将军回来了,洛阳就屯兵九万了。这么庞大的军队需要多少军资供养?此策绝不能答应。”

  刘弘望着赵忠,语含怨气地说道:“赵大人,是谁深夜在明堂聚议?你把蹇硕一刀杀了了事,帮给大将军逮到机会兵围骠骑将军府,威胁董太后,你说此事如何平息?你对得起先帝在天之灵吗?”

  “刘大人扯远了,扯远了。”张让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全部挤到一起,连眼睛都几乎看不到了,“大将军乃国之重臣,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何况大将军也没有骠骑将军勾结蹇硕图谋不轨的证据嘛。”

  “证据?”丁宫轻蔑而厌恶地盯着张让,冷声说道,“当年抓捕党人的时候,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党人要谋反?”

  “丁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郭胜脸色一寒,十分愤怒地说道,“难道先帝杀错了党人?”

  “好了……好了……”袁隗站起来四处拱手,“诸位不要再争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现在谈的是大将军募兵的事,不要胡扯一气。”

  双方碍于袁隗的面子,彼此都冷着脸怒目相对。

  何太后知道他们积怨甚深,这还没有说两句就吵起来了,后面根本没办法再议。

  她用无奈的目光望着袁隗,小声说道:“太傅大人拿个主意吧,本宫听你的。”

  袁隗沉吟良久,躬身奏道:“以臣看,太后还是答应大将军吧。现在战乱频繁,北军也的确需要扩建以便随时可以出征四方。不过,太后可以代天子下旨让出京募兵的领军诸将在征募之地就近训练士卒,没有天子的圣旨不准回京。出京募兵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再加上训练士卒,时间就更长,那时北疆战事也该结束了。只要北疆战事一定,洛阳就是想乱也很难了。”

  何太后不顾中官们的强烈反对,随即答应了何进出京募兵扩建北军的恳求。

  辛巳日。

  何进接到天子的圣旨,立即喊来了司马何津。

  “再增兵一千包围骠骑将军府。”

  “大将军这是何意?太后不是已经……”何津心惊胆战地看了何进一眼,小心问道,“大将军难道就不能等到先帝下葬文陵之后吗?”

  何进叹了一口气,拿出二封密信递给何津,“我何尝不想做个人人敬重的大将军,但我没有时间了。虽然我要遭到天下人的痛骂,要遭到天下人的唾弃,但我总比被人杀了抛尸邙山的乱坟岗喂狗要好啊。”

  第一封书信来自于晋阳的征北大将军府,上面说五月下的时候征北大将军已经率军合围胡族联军,按照正常的攻击速度,围歼大战应该开始了。但征北大将军一反大战初期的凶猛进攻,竟然围而不攻,还督请匈奴大单于到大青原招抚匈奴叛军,其作战策略极为反常。另外,书信里还提到董卓的手下大将李肃最近频繁出现在晋阳,和鲜于辅、张燕谈了数次,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第二封书信来自于长安。左将军皇甫嵩借口粮草不继率军退回到扶风郡的槐里城,而其本人则秘密赶到长安城会晤京兆尹盖勋。

  何津头皮发麻,半晌无语。

  “先帝喜欢以手诏问询自己喜爱的大臣,和他们讨论朝政,谈谈私事,这些大臣里就有李弘、皇甫嵩和盖勋。先帝在临终前是不是以手诏交待了他们什么?先帝给征北大将军的密旨里到底写了什么?”何进缓缓说道,“先帝临终前只有太后和蹇硕一直待在他身边,这些事只有太后和蹇硕知道。现在蹇硕被奸阉一刀杀了,我们无从查询,所以,我们只能希望骠骑将军董重略知一二了。”

  何津低声问道:“大将军想知道什么?知道了又能怎样?”

  “杀人要有理由。”何进苦笑着,慢慢地又说了一遍,“杀人要有理由。”

  “大将军,如今形势险恶,你这么做,有可能引发洛阳大乱。”何津谨慎地说道,“大将军没有更稳妥的办法吗?”

  何进沉默不语。

  “大皇子继承大统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为什么洛阳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好象大皇子是篡位似的。”何进忽然辛酸地笑道,“我犯了什么罪?我惹了谁了?我为什么总是成为被杀害的对象?我为什么整天要为生存,为活着而操心?”

  权力。何津暗暗叹道,都是为了权力啊,大将军何尝不是为了权力在搏杀。

  许谅和伍宕匆匆走了进来。何津转身退下。

  何进低声交待了许谅几句,然后说道:“让吴匡和张璋带两百人进去,务必要弄清我交待的几件事。”

  许谅点点头,问道:“河间国什么时候派人去?”

  何进犹豫了一下,说道:“先问问公主和刘和可曾带有遗诏,如果没有,就算了,如果有,你亲自带人北上。”

  伍宕说道:“大将军,此时手软不得,要杀就杀干净,否则将来后患无穷。”

  何进坐在案几上发了一会愣,然后对伍宕挥了挥手,“你们去办吧。”

  侍御史张辽、都尉毋丘毅、军司马张扬和刘备奉命赶到百郡邸。

  何进亲自走出书房相迎。张辽等人大为感动,俯身跪拜。

  何进把他们一一扶起,笑着说道:“有件差事需要你们辛苦一趟。”

  张辽慷慨激昂地说道:“下官万死不辞。”

  何进笑道:“天子有旨,命令北军到各地募兵扩军。我知道并州的铁骑和丹阳的步卒都很有名,战斗力非常强悍,所以……”他指指四人说道,“张辽和张扬,你们回并州招募铁骑,毋丘毅和刘备,你们到丹阳招募步卒,你们看如何?”

  四人赶忙躬身答应。

  “黄昏的时候你们从骠骑将军府撤军,然后各带五百人连夜出京。”

  张辽坐在马上想着很快就可以回到并州看望父母了,心里美滋滋的。这时,他看到许谅带着刚才进去的两百铁骑走出了骠骑将军府。

  “许大人搜查完了?”

  许谅笑笑,挥手说道:“骠骑将军已经畏罪自杀了。我看你们还是立即出京吧,免得给大将军惹麻烦。”

  张辽大吃一惊,后脑一阵冰凉,寒意顿生。

  许谅看他瞠目结舌的样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们出京后,我就把此事告诉司隶校尉袁大人。”他抬头看看天,催促道,“你快走吧,天要黑了。”

  张辽再不犹豫,飞身上马,举手喊道:“兄弟们,撤了,撤了……”

  毋丘毅、张扬和刘备等人看到张辽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暗暗吃惊,急忙围了上去。

  “文远,何事这么惊慌?”毋丘毅问道。

  “快走,快走……”张辽也不下马,俯身急促地说道,“骠骑将军已被大将军派人杀了,我们马上就有麻烦,快走吧,连夜出关。”

  夜幕刚刚降临,北军突然全面出动,十常侍府邸全部被围,何进亲自带兵围住了大长秋赵忠的府邸。

  此时太后已经接到了袁绍的急奏,骠骑将军董重畏罪自杀,全府上下一百二十三口尽数为其殉葬而死。

  赵忠等人大惊失色,他们还没有从震骇中惊醒过来,袁绍再有急奏,北军全部出动,夏门谷门被控,十常侍府邸全部被围。

  “快,快,命令西园军出动,命令西园军出动。”赵忠望着惊惶失措的何太后,颤抖着声音说道,“命令虎贲、羽林速速封锁皇宫,快啊,太后……”

  何太后已经吓得站不起来了。

  段珪匆忙写好圣旨,盖上印玺,猛然发现西园军竟然无人统帅,“车骑将军被大将军羁押在百郡邸,西园军无人统帅,这命令交给谁?”

  “你去。”赵忠不假思索地指着他叫道,“快啊……”

  “你为什么不去。”段珪气道,“我不去,我不出宫。”

  “你个混蛋……”赵忠气得脸上的肥肉剧烈地哆嗦着,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好了,好了,吵什么?”张让愤怒地吼道,“传旨典军校尉曹操,叫他速带西园军控制洛阳各道城门,围住闹事的北军,快点……”

  一个中黄门捧着圣旨飞奔而去。

  “慢着……”张让突然想起什么,冲出去喊道,“命令曹操不得与大将军发生冲突,违令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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