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节-第五十五节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二节

  公元187年2月。

  天子准备本月中旬回冀州河间国祭祖,随着启程时间的临近,内官、内廷和外廷各有关官署的官员越来越忙碌了。天子已经明确表示皇后和大皇子留在洛阳,自己只带太后、小皇子以及一帮皇室宗亲前往冀州。

  最近一段时间,大将军和门阀世族接触频繁,他们天天聚会,或吟诗做赋,或评论时政,或置酒高歌,彼此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相反,中官们却循规蹈矩起来,他们待在皇宫里,尽心尽力地筹办陛下回乡的事情。

  洛阳门阀世族的关系突然复杂起来。以司空许相为家主的许阀因为新娘子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抢走,颜面大损,他们痛定思痛之后,决定和樊陵、曹嵩等一帮官宦世家另成一系。他们既不和中官们走得太近,也不和大将军搞什么亲密关系,同时因为学术、地域和政见的不同,他们和其他各大门阀之间的关系也比较紧张。门阀世族过去的派系就很多很复杂,新年里给许劭在太学里说了一番惊人言论之后,现在更加混乱了。

  大将军何进最近寝食难安。过年之后,边境的形势突然紧张起来,告急文书就象雪片一样,一个接一个地送到了京城。大将军府的幕僚们整天待在议事大堂里分析局势,讨论外族入侵的问题。

  鲜卑大王和连这次召集了四部十几万大军陈兵边境,其入侵的决心很坚决。

  鲜卑人的主攻方向在哪里?大将军府的幕僚们为这个问题已经争论好几天了。

  大将军府长史赵岐认为,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和东部鲜卑大人弥加前年入侵幽州时,曾经遭到重击,人员损失严重,短期内很难恢复元气。这次他们再度集结军队,陈兵边境,其目的很简单,那就是牵制我们的主力。

  “和连此次出兵,无非就是想建功立业,重振弹汗山王庭的威信。但你们看看,四部大人,除了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以外,没有人听和连的。”赵岐指着地图上的幽州说道,“慕容风是什么人?他会在自己元气未复的时候仓促出兵?现在辽西、辽东的乌丸人蠢蠢欲动,很有谋反之意,在这种情况下,慕容风绝对不会冒着和乌丸人闹翻脸的危险,擅自进入幽州。所以鲜卑人的意图很明显,他们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幽州,然后再集中主力,出其不意攻打并州。”

  司马何颙不同意赵岐的说法。

  “鲜卑人和居于并州的乌丸人,匈奴的休屠各部族关系一向较好,如果鲜卑人将主攻方向定在并州,他们就要事先和匈奴的休屠部落、乌丸人结盟,否则鲜卑人入侵,首先就要和他们打起来,但我们一直没有接到这方面的消息。”何颙说道,“那个休屠部落极端仇视我们大汉人,对羌渠单于也是阳奉阴违,数次起兵谋反,所以我们一直对他们很注意。尤其是羌渠单于,对他们盯得更紧,但我们确实没有得到这方面的消息。”

  他抬头看看围坐四周的府中掾史,郑重地指着西凉说道:“我认为和连和拓跋锋会攻击西凉。”

  大将军何进和府内众人一片惊愣,大家疑惑地望着地图上的西凉,觉得何颙的话有点不可思议。

  “伯求兄,李弘的七万大军如今就驻扎在长安附近,和连除非是疯子,否则他绝不会攻击西凉。”王允笑道,“伯求兄,你想错了。”

  “李弘的这七万大军在我眼里,它就是一盘散沙,毫无威胁可言。”何颙傲然一笑道。

  “伯求,你能解释一下吗?”何进慎重地问道,“如果李弘的七万大军就是一盘散沙,我们必须要重新考虑兵力的分配问题,实在不行,北军就要再次西上。”

  何颙望了一眼袁绍。袁绍马上躬身回道:“李弘的七万大军里,有三万是湟中羌、先零羌和其他种羌士兵。这三万人除了李弘,谁能控制?李弘的风云铁骑和黑豹义从都是鲜卑人和乌丸人,这一万多人除了李弘,谁又能控制?剩下三万步兵,一部分是西凉本地的边军,一部分是李弘从冀州带到西凉的黄巾降兵。我们除了西凉边军可以完全控制以外,那些黄巾降兵谁敢放心使用?”

  大家恍然。

  “卢龙塞大战之后,李弘所在的部队死伤惨重,而当时幽州战事又非常频繁,他在没有时间征募训练士兵的情况下,只好征用北疆的马匪、胡人甚至胡人的俘虏来补充部队,所以他的手下一直都是以胡人为主,这种情况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袁绍继续说道,“胡人只服李弘这种狠人,如果李弘死了,现在的这支七万大军瞬间就会崩溃。我们即使让威名天下的皇甫嵩去统领这支部队,其命运也不会改变,那些黄巾降兵首先就会造反。”

  “我们这么想,和连也会这么想,所以李弘现在在冀州的安全非常令人担忧。”何颙笑道,“但这个问题我们现在不讨论,我们说的是鲜卑人入侵。不论鲜卑人的攻击方向是并州还是西凉,目前我们的防御兵力都绰绰有余,只要李弘不死。”

  “比较稳妥一点的办法就是征调河东的董卓部到太原,以防止鲜卑人从并州方向攻击,同时命令李弘立即回到长安统领大军,以防鲜卑人攻击西凉。”

  大将军何进沉思良久,缓缓点头。

  “最近陛下和朝中大臣都在忙碌陛下回乡祭祖的事,这件事我一个人上奏恐怕无人理睬。”何进看看赵岐、王允、荀攸,苦笑道,“老大人、子师、公达,麻烦三位分别跑一趟太尉府、司徒府和司空府,你们尽力说服三位大人,希望可以四府同奏,以便引起陛下足够的重视。”

  许攸的密信让大将军何进很吃惊,他派人匆匆喊来何颙和袁绍。

  “这个宋文是什么人?子远怎么这么大意?李弘掌握了王芬贪赃枉法的把柄,就有可能抓他。如果李弘派人在冀州大抓一通,所有的事就全暴露了。”何颙恼怒地说道,“我们暗中送了他们几亿钱,怎么还没有钱用?钱呢?”

  “都给他们拿回家了。”袁绍叹道,“我们的人回禀说,王芬自己就拿了一亿钱,许攸也拿了六千万钱。哪里还有钱?”

  “钱就有那么好吗?”何颙愤怒地指着自己的衣服说道,“我这件长袍里外都打了几个补丁了,但还不是一样穿吗?我家里一个仆役都没有,我夫人烧饭给我吃,我还不是一样吃饭吗?只要暖和就行,只要吃饱就行,为什么一定要穿锦衣华服,一定要吃山珍海味?这帮贪婪的小人,早该给李弘杀了。我大汉国之所以衰落至此,就是因为这些自私自利的贪婪小吏天天喝着大汉国的血,吃着大汉国的肉,活活把我大汉国喝干了,吃光了,现在大汉国就剩下一副累累白骨了,他们还趴在上面啃。”

  何进脸色非常难看。

  袁绍拍拍激动的何颙,小声劝慰道:“伯求兄,大将军就在当面,说话注意一点吧。你不要太激动嘛。”

  “我怎么能不激动?陛下老家的宗庙可曾修缮?陛下的临时行宫可曾完工?大概他们连大梁都还没有架上去吧?难道为了钱,他们可以连自己的性命,自己的祖宗,甚至连自己的大汉国都不要了吗?他们嘴里念叨着要为大汉国效忠,其实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大汉国一口吞下去,一群卑鄙的小人。”何颙大声骂道,“应该把他们拖去出杀了。”

  袁绍无奈地笑笑,说道,“伯求,现在,我们除了立即杀死李弘以外,没有任何办法了。”

  何进想了一下,说道:“李弘一旦对王芬动手,计谋就会暴露,所有的事情都会功亏一篑,而且这事还会惊动陛下,让他产生警觉,从此我们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为什么铲除奸阉就这样难?”何颙叹道,“我努力了几十年,头发都快白了,但奸阉依旧还在朝堂上耀武扬威,擅权祸国,难道我大汉国真的气数已尽?”

  “怎么可能?”袁绍笑道,“伯求兄危言耸听了。有大将军在,一切还尽在我们掌握之中嘛。”

  “伯求,没有信心了?”何进笑道。

  何颙摇摇头,苦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干怎么办?我立即回信许攸。”

  “洛阳的事呢?”袁绍问道,“善后的事要先处理好。”

  “想李弘死的人太多了,随便找几个理由就行,不愁没人拍手称快。”何颙说道,“但李弘死了,我们只有放弃西凉。”

  何进心里一颤,一股痛楚蓦然钻入了心肺。我这么做,到底是中兴了大汉国还是害了大汉国?失去了西凉,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先祖先列?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抵住额头,黯然叹息。

  “目前鲜卑人入侵,已经箭在弦上,势在必发。他们的攻击时间应该就在三月,最迟不会超过四月。”袁绍无奈地说道:“我们本来打算通过四府联名上奏,逼迫陛下将李弘调回西凉,以抵挡鲜卑人的入侵。这样,我们的事即使造成一段时间的中原内乱,但也不至于坏了大汉国的根本,但现在……”

  “没有挽救的办法吗?”何进抬头看看两位手下,求助地问道,“放弃西凉,我无法做到。”

  “董卓的部队我们肯定无法征调,剩下的就是洛阳的北军。”袁绍迟疑着说道,“但是……”

  何颙思索良久,说道:“大将军如果不愿意放弃西凉,就要放弃……”他没有说下去,他也不能说下去。

  “大将军愿意吗?”袁绍小声问道。

  何进呆呆地望着案几,久久无语。

  李弘已经进驻香雨山大营五天了,但李弘还是没有离开邺城的意思。王芬非常着急。

  许攸这两天天天跑到军营里找李弘催讨军资,李弘起先还应付两句,但后来烦了,让谢明去接待他。许攸好下棋,他经不起谢明的诱惑,一头扎到棋盘上去了,全然忘了催钱的事。他一连输了两盘,生气了,竟然连城都不回,要和谢明通宵达旦地连续博弈。

  就在王芬焦头烂额的时候,他接到了苦酋的密信。

  “伯彦,好消息啊。”王芬看完密信,笑道,“李弘这下算是死得其所了。”

  陈逸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什么好消息?”

  “李弘手下的那个都尉颜良,他的两个夫人都是杨凤的妹妹。”王芬兴奋地说道,“李弘私通黄巾蚁贼,意图劫持天子,证据确凿。他被我们抓住之后,畏罪自杀了。”

  “他有三千黑豹义从。”陈逸提醒道,“我们没有击败黑豹义从的力量,所以也就没有杀死李弘的机会。”他斜瞅着王芬,无精打采地说道,“这个消息好是好,但对于我们来说,和没有是一样的。”

  王芬笑了起来。

  “李弘不会一直待在香雨山,他必须要到河间国去,所以我估计他这两天肯定要走了。李弘一走,香雨山大营就要留人统领。你看李弘的手下,只有颜良一个都尉,只有他才有统军资格,李弘除了把他留下,还能留谁?他总不会留下北军的袁术吧?他能信任袁术吗?”

  “至于黑豹义从……”王芬哈哈一笑道,“颜良留在香雨山,总要带上两千人吧,否则,他拿什么威慑人。黑豹义从一分为二,实力大减,只能任人宰杀了。”

  陈逸连连点头,随即他想起什么,担心地问道:“元山兄,杀颜良当然要比杀李弘容易多了,但李弘……”

  “杀李弘的办法我要和许子远商量商量。”王芬笑道,“子远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正念叨着,许攸兴冲冲地跑回来了。

  “大人,我们明天到大营拿军资。”

  李弘请来长水校尉袁术,商议让谁留下来坐镇香雨山大营。

  “这件事,大人就可以做主,为何要和我商量?”袁术笑道,“我只管长水营的事,其它的事我不管。”

  “依照大汉军律,别部司马可以统军的,因此,我打算让别部司马姜舞坐镇香雨山大营。”李弘笑道,“考虑到香雨山大营的安全,我打算请长水营的军司马何风也留下,请他做姜舞的副手。”

  袁术稍一错愣,说道:“我还以为坐镇香雨山大营的是颜良颜大人呢?”随即他拱手说道,“大人这个人选大大的不妥。”

  “袁大人,你说说,为什么不妥啊?姜舞姜大人在西凉统率过几千人的大军,统军经验很丰富啊。”李弘疑惑地问道。

  “他是西凉人,冀州士兵不熟悉他,而且也听不懂他的西疆话,大家不一定能接受。颜大人就不一样了,他是都尉,又是冀州常山人,还临时带了他们好几天,士兵们熟悉他,当然应该是他留在香雨山了。”袁术笑道,“大人难道另有什么目的?”

  “我主要是想留下你们北军的何风。我看何风和姜舞很谈得来,所以才这么安排的。”李弘笑道,“大人愿意留下何风吗?”

  袁术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大人,我离开洛阳前,大将军一再交待,长水营只受你指挥,不受你支配,所以……”

  “但我的部队人数太少,如果全部留在香雨山……”

  “大人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长水营的五千士兵?”袁术立即拉下脸,不高兴地说道,“难道我长水营五千士兵都不能保证大人的安全吗?”

  “大人误解了,误解了。”李弘急忙赔笑说道,“既然这样,就依袁大人吧。”

  送走袁术,李弘坐在大帐内犹豫不决

  “大人,颜大人留在香雨山,有什么不妥吗?”李玮问道,“我看你很犹豫啊。”

  李弘苦笑,说道:“黄巾军的杨凤是他的大舅子。”

  李玮和谢明闻言大惊。

  “大人,那你犹豫什么?当然是子龙或者姜舞坐镇香雨山了,颜大人切切不可留下。”谢明说道,“如果王芬利用这一点做文章,我们岂不是作茧自缚,自找麻烦。”

  “我不是担心王芬利用这事做文章,我是担心颜良他们的安全。”李弘担忧地说道,“我们本来就是要逼王芬狗急跳墙的,所以无论他在算计我们,还是我们在算计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有实力击败他。”

  李玮稍加沉吟,说道:“大人既然探出了袁术的口风,当然也能揣测出袁术的心思。现在长水营我们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只有三千黑豹义从,实力上的确差了一点,除非……”

  李弘摇摇手,笑道:“不要除非了,就这么办了,否则我们死定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三节

  今天是李弘到达邺城的第六天。

  早上,李弘带着颜良、张萧等军官巡视大营。士兵们基本上穿暖了,伙食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后卫营和兵曹营也在颜良的督导下组建完成,文丑从城中招募的工匠和医匠已经陆续到达大营。同时,伤兵们也住进了临时搭建的伤兵营,得到了妥善治疗。

  “大人刚刚到大营,就解决了许多棘手问题,我们要感谢大人啊。”张萧由衷地赞叹道。跟在张萧后面的林迅、潘塔、寥磊、丁波四人也恭敬地连声道谢。他们这几天和李弘接触之后,对李弘的态度大为改观。最初,几个人对李弘非常敬畏和戒备,但很快,他们就被李弘的一举一动所折服,他们开始尊敬和钦佩李弘,就连一直冷若冰霜的寥磊这几天也喜笑颜开。

  看到士兵们穿暖了吃饱了高兴了,李弘非常欣慰,他笑着对张萧说:“惭愧啊,不仅我惭愧,你们几个应该更加惭愧。”他指着林迅等人道,“士兵们流血流汗,要求什么?一件衣服,一餐饭而已。如果我们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指手划脚?”

  张萧几人面露愧色,窘迫地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但作为直接领军者,应该更多考虑自己的部下,而不是自己……”李弘渐渐严肃起来,他一语双关地说道,“我们年纪差不多,都很年轻,都位居官位,都拿着朝廷的秩俸,但扪心自问,我们对大汉国尽忠了吗?我们对得起自己拿的俸禄吗?我看没有。”他指着围在四周的士兵说道,“他们也在为国尽忠,但他们的军饷呢?我们为什么不把他们的军饷发给他们?我们凭什么不发给他们?”

  李弘看看颜良、张萧,看看林迅等人,缓缓说道:“立即把这事解决了,也算是为陛下尽心了。”

  李弘再次看到了大黑和他的一帮战友。他们正在吃饭。

  “大人马上要离开军营了?”一个士兵鼓足勇气问道。

  “是呀,再过十几天,陛下就要离开洛阳到冀州,事情很多。”李弘笑道,“我也不能再耽搁了,要到河间国去看看。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不再回军营了,你们多多保重吧。”

  军帐内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大家神情突然沮丧起来,一个个面色黯然,沉默不语。

  “怎么了?”李弘笑道,“大黑,你说说,还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上忙的?”

  “你一走,军饷肯定就没了。”大黑叹口气,无奈地说道,“军饷没了就没了,我们也不指望了。但你一走,我们恐怕连饭都吃不到嘴啊。”

  “不会吧?”李弘看着士兵们,安慰道,“你们放心,我和冀州刺史王芬王大人已经说好了,先发给你们三个月的军饷。如果他失言,我立即赶回来,我去给你们讨,一定发给你们。”

  大黑苦笑,摇摇头,拱手说道:“谢谢大人了,大人是好人啊。大人巡营很长时间了,就在我们这里吃点吧。”

  “大人,就在我们这里吃吧。”

  “快给大人盛饭。”

  士兵们乱七八糟地叫起来,很热情,也很期盼。

  李弘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对跟在身后的颜良、张萧等人笑道:“大家都散了吧。你们各自找地方吃饭去,我就在这里吃了,散了,散了。”

  王芬听完许攸的叙说,笑道:“李弘的主意倒是不少,当着上万士兵的面把军资交付给你,说白了,不就是想让士兵们借口闹事嘛。好,闹事好啊,我正愁着怎样才能让颜良上当呢。这下好了,不用我们想招,颜良就要送上门了。”

  “元山,我们是不是适当地发一个月军饷,安定一下军心?”陈逸建议道,“现在士兵们都知道军资已经交付州府,如果一毛不拔,士兵们真要闹起来,我们就很被动了。”

  “没有钱。”王芬毫不在意地说道,“那是苦酋的部队,他会想办法的。”他望着许攸问道,“子远,李弘走后,颜良带了多少人留在大营?”

  “真如大人所言,两千黑豹义从。”许攸笑道,“李弘大概担心颜良的事被我们发现了,昨天曾经找袁术商议,要把姜舞留在香雨山大营,还要征调北军的部曲,但都被袁术一一驳回了。”

  “这个袁术,不错嘛,还蛮讲信用的。”周旌笑道,“如果没有他在关键时候说几句话,我们的计谋就很难成了。”

  “大人又送钱又送美女给他,袁公路总要尽点心意。”许攸笑道,“他在洛阳是有名的侠义之士,当然要讲信义了。”

  陈逸不屑地冷哼道:“欺世盗名之辈,不提也罢。我听说这个颜良外号叫虎头,是一个骁勇嗜杀之徒,我们要小心些,不要太大意了。”

  “伯彦放心,我们自有擒杀之计。”王芬笑道,“你立即陪同襄楷大师南下,尽快把合肥王接到冀州。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十几天,陛下就要离开洛阳北上冀州了。”

  “叔扬,你亲自去一趟信都城,把事情安排妥当了。”王芬指着周旌说道,“付给袁术的钱,你一起带走。信都的事,长水营要出大力,所以你不要把袁术得罪了,一定要把他伺候好,知道吗?”

  周旌面显厌恶之色,勉强点点头。

  襄楷看到张举,惊喜不已。

  他紧紧握住张举的手,笑道:“正远,你怎么来了?伯云好吗?”

  “伯云到辽东去了,还没有回来。”张举笑道,“我接到大师的书信,突然想起我已经八年没有看到大师了,心中非常想见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正远,谢谢你。”襄楷感动地说道,“你也老了,鬓发都白了许多,你身体一向还好吗?”

  “还好,还好。”张举感叹道,“八年过去了,大师的头发全白了,岁月不饶人啊。”

  “快进屋,进屋。”襄楷拉着张举的手,一边望屋内走去,一边说道,“这么冷的天,你千里迢迢从渔阳赶来,太辛苦了。自从大贤良师仙逝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过了。前几年听说你在泰山郡任太守,这几年又听说你在渔阳办书堂,门下弟子有数千之众,是吗?”

  “我从泰山太守任上去职后,就直接回了家乡。”张举笑道,“我在渔阳东城办了个小南山书堂,这几年的确教授了不少弟子,大师的消息很灵通啊。”

  张举五十多岁,身材高大而消瘦,长脸长须,气质儒雅,言谈举止间尽显名家风范。他是幽州大儒,少时以博学闻名渔阳,后曾拜关东弘农大儒杨秉为师,就读于“三鳝书堂”。杨秉就是天子的老师杨赐的父亲。杨赐对这个小师弟很照顾,极力向天子举荐,张举因此得以在太学做了几年的博士。杨赐为司徒的时候,他被征辟到司徒府任长史,不久外放为官。

  熹平六年,司徒杨赐上书天子,要求朝廷惩办张角和他的太平道。他告诉天子说,有个叫张角的钜鹿人,创立了一个“太平道”,自称大贤良师,在民间用念咒和符水为人治病。据民间谣传,张角法术无边,妙手回春。十几年来,追随他的徒众达十万之多,遍及大汉国的的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之地,现在已成蔓延之势,势力越来越大。而各州郡的官僚反被其迷惑,认为张角以善道教化百姓,没有危害,甚至还有信奉追随者,这其中就有他的小师弟张举。杨赐认为张角和他的太平道会危害大汉社稷,所以他提出诛杀张角,解散太平道的建议,但天子没有予以理睬。不久,张举因为这件事和杨赐反目成仇,两人互不理睬,但杨赐很欣赏他的才华,并没有因此而弹劾他。

  在张举看来,太平道可以解决许多问题,包括振兴大汉,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太平道,并且成为大贤良师张角的好朋友。过了一年,杨赐因故被解除了职务,一直受到杨阀庇护的张举随即被罢官。张举深恶痛绝大汉朝廷的和黑暗,一气之家,回家办学堂教书去了。

  在渔阳,除了鲜于家族外,就算他们张氏家族最为庞大了。在张氏家族中,最为杰出的就是张举和张纯两人了,两人都先后担任过朝廷两千石的大官,都是才学高超的名士,在幽州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尤其是张举,因为其德才兼备,门下弟子又众多,这几年在幽州,已经成了名重一方的大儒。

  襄楷和张举两人就着一个火盆,聊了很长时间,他们谈到过去的人和事,谈到大贤良师和黄巾军,感慨万千。

  “正远,你乃当代名儒,身份尊崇,你从幽州悄悄而来,不会就是为了来看看我吧?”襄楷笑道,“正远,我们多少年的朋友,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张举半睁着那双充满了睿智的眼睛,默默地望着火盆中跳动的火焰,没有说话。他在沉思,也象在思索如何措词才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襄楷盯着他看了一眼,说道:“你要是迟来一天,我就南下了,所以,今天我们能在八年后再见一面,说明我们还是很有缘的。”

  张举微微颔首,笑道:“大师这话,给了我很大信心。”

  襄楷仔细看了他一眼,问道:“安定帅把你说动了?”

  张举笑笑,没有说话。

  襄楷略显吃惊地接着问道:“他亲自到辽东,难道就是为了说服辽东乌丸大人峭王苏仆延吗?”

  张举点点头,说道:“我来,就是想亲口问问大师,此事有几成胜算?”

  “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襄楷问道,“正远,当年你拒绝张角的邀请没有参加黄巾军,说你不愿意看到天下生灵惨遭涂炭,我听说之后很敬佩,但是现在你为什么又要重走这条路呢?”

  张举面如止水,没有说话。

  “我一再给伯云写信,告诉他不要重蹈覆辙。这种做法,张角、张牛角都已经试过了,行不通。这种征战天下的做法只会把大汉推入更加深重的苦难,只会让天下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凄惨无助地死去,这是罪孽啊。张角师徒都因为罪孽深重遭到了天谴,难道安定帅还没有吸取教训,还要一意孤行,非要走上这条没有希望的路吗?”襄楷稍稍有点激动,说话的语气较为凝重。

  张举神情一动,面上微微变色。在襄楷的言词里,很明显对他们的计划没有信心。

  “安定帅目的何在?他是不是想自己做皇帝?”襄楷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问道,“他对我的做法很不满意吗?”

  张举沉吟良久,说道:“伯云很赞成大师的做法,但他认为大师太过自信了。大师劫持了天子,另立合肥王为君,大师知道天下有多少人会支持和承认这个新天子呢?”

  襄楷嘴唇微掀,想说什么,但迟疑了一下后,又咽了回去。

  “大师想利用洛阳的奸阉毒死大皇子,扳倒大将军何进,然后再让他们打开城门,欢迎新天子回洛阳主持朝政,是吗?”张举问道。

  襄楷手捋长须,笑而不语。

  “但假如朝中的奸阉失败了呢?大将军在洛阳重立天子呢?大师想过如何善后吗?”张举看看低眉垂目的襄楷,缓缓说道,“大师认为凭借黑山黄巾军的杨凤和白绕就可以阻挡朝廷的北军吗?你要知道,皇甫嵩、朱俊、卢植如今都在洛阳,任何一人统兵出征,杨凤等人都很难战胜。”

  张举拿起火钳,轻轻夹了两块木炭放入火盆,继续说道:“大师还得到了黄巾军大帅张燕的承诺吧?但张燕一心想占据太原,他出兵冀州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这一点,大师应该比我们还清楚。至于荥阳的奚大先生,势单力薄,指望他阻挡北军,似乎有点太难为他了。”

  “我们在渔阳的力量不是很强大,无法帮助大师,所以……”张举抬头看着襄楷,说道,“伯云为了确保大师的计谋万无一失,这才想到借助鲜卑人和乌丸人的力量……”

  襄楷苦笑,无奈地说道:“谢谢你们了,但我的确不需要这样的帮助,伯云这是在引火烧身,祸害大汉啊。正远,你为什么不劝劝他?为什么不阻止他?”

  张举喟然长叹,说道:“我的话他听吗?”

  “现在北疆的乌丸人有几个大人愿意出手相助?”襄楷问道,“他那个兄弟,辽西的丘力居一定是义不容辞了,还有谁?除了峭王苏仆延,汗鲁王乌延呢?鲜卑人呢?我听说东部鲜卑的大人弥加和他也有不少年的交情,是真的吗?”

  张举点点头,说道:“除了大师说得这几个人,伯云还专门到白檀城会晤了慕容风。”

  襄楷大惊,他脱口而出道:“伯云他疯了吗?他想干什么?他想把北疆拱手送给慕容风吗?”

  “大师误会了。”张举急忙解释道,“鲜卑人陈兵边境,短期内肯定要入侵大汉。位于幽州边境的慕容风自前年被汉军击败后一直没有恢复元气,他的出兵,伯云认为不过就是为了应付一下鲜卑大王和连的邀约而已,他估计慕容风不会冒险进攻幽州。”

  “但问题是,假如我们要南下支援大师,就要在渔阳起兵,这样幽州立即就会陷入战乱。这个时候,谁能保证慕容风不会趁机入侵幽州从中浑水摸鱼?伯云正是从这一点出发,才主动会晤慕容风订立盟约的……”

  “卖国之徒……”襄楷愤怒地拍了一下案几,大声说道,“伯云这个混蛋,他算老几。那慕容风是什么人,他会随便答应一个叛贼的要求?要满足慕容风的贪婪,伯云肯定要答应许多无耻的要求。而慕容风会因此迅速恢复元气,随时挥军入侵我大汉国。伯云与虎谋皮,真是愚蠢之极。”

  张举神态自若地微微一笑,安慰道:“大师少安毋躁,伯云岂是那种人?你对伯云很熟悉,应该知道他的为人,他怎么会卖国求荣呢?只不过利用一下胡人而已。”

  “伯云狂妄自大,自以为是。他以为自己的本事比谁都大,其实他就是一个狂夫。”襄楷不满地骂道,“他利用胡人,胡人难道不也是利用他吗?伯云这么做,不但会丢失民心,也会遭世人唾骂的。你回去告诉他,将来我不需要他的帮助,免得粘上他的晦气,丢了我一世的英名。你也一样。”襄楷指着张举说道,“正远,你立即回去,安心教你的弟子读书去,不要和他扯在一起,免得将来有屠门灭族之祸。”

  张举笑笑,问道:“大师现在做的事,难道就没有屠门灭族之祸吗?”

  襄楷哑然。他长叹道:“该给你们的钱我都给了,将来怎么干,那是你们的事,你们好自为之吧。我托付伯云的事,怎么样了?”

  张举神色平静地说道:“人都到了邺城,已经交给韩房了。大师,我们八年没见了,还是谈点别的吧。”

  襄楷笑道:“也是,冀州的事马上就要见分晓了,谈多了,反而提心吊胆的。你明天就走吗?”

  军候砍刀迷上了军市里的一个营妓。

  他利用巡营当值的机会,和几个部下打好招呼,夜里偷偷溜进军市,爬到了那个营妓的床榻上。那个营妓对他说了一件事,引起了砍刀的注意。她说自己的一个姐妹前几天死了,是被一个姓马的马贩子打死的。那个马贩子在军市里待了一个多月,平时都躲在营帐里玩女人,很少出来活动。虽然看不到他做生意,但他很有钱,出手也阔绰,经常一次就招五六个营妓玩通宵。

  砍刀不信,他说怎么可能,哪有这么厉害的男人。那个营妓说,你误解了,不是他一个人用,是他招待几个军队里的大人用。

  砍刀顿时警觉起来。他问那个营妓,是什么样的大人,经常来吗?

  那个营妓笑着说:“是比你还大的大人。他们今天晚上就在那个马贩子的帐篷里喝酒,我有几个姐妹都给喊去了。”

  砍刀越想越觉得可疑,他匆忙爬起来穿上衣服,说要去看看。那个营妓随即指点了路径。

  砍刀刚刚潜伏到那个马贩子的帐篷外,就听到了潘塔的说话声。潘塔说话嗓音略尖,特别好辨认。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还有几个人,但都不熟悉,估计是几个小军官或者是马贩子的手下。他趴在角落里听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听出什么名堂,里面的人都在胡侃一气。砍刀冻得直哆嗦,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他估计潘塔也和自己一样,是偷跑出来寻开心的,所以打算回去了。

  就在这时,里面的那个马贩子突然说了一句让砍刀心花怒放的话。

  “子重,回去后告诉他们几个,这几天不要来了。”

  “我们要是有急事呢?”潘塔的尖细嗓音问道。

  “这几天没有什么急事,无非就是唆使颜虎头闹事而已。明天的事如果没有什么结果,你要立即告诉我,我马上派人进城。”

  “还有后招吗?”潘塔问道。

  “估计要断你们的粮食。”那个马贩子说道,“一旦断粮,我估计那个颜虎头肯定要勃然大怒,抄起大刀就要杀进州府。”

  帐篷外的砍刀立即像鬼魅一般溜走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四节

  颜良背负着双手,在大帐内来回走动着,一双浓眉紧紧地锁在一起。

  砍刀站在一旁,双眼盯着颜良高大魁梧的背影,神情急切地说道:“大人,我肯定那个马贩子就是黄巾军的首领,否则,潘塔会听他的?”

  颜良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人很有胆识,竟敢藏在军市里,佩服,厉害。”

  “立即把他抓来?”砍刀问道。

  颜良摇摇手,笑道:“千万不能动他。王芬现在还没有跳出来对付我们,我们这个时候去抓他,不但会打草惊蛇,也会招惹祸端。”

  “但是,我们只有一千人,黄巾贼一旦抢先动手,我们就非常被动了。”砍刀焦急地说道,“杀了这个人,黄巾军群龙无首,我们或许还有胜算。”

  “你急什么?我们怎么会没有胜算?”颜良好整以暇地笑道,“王芬要是没有理由,他怎么敢随便杀我们?大人临走时怎么说的,你都忘了吗?大人要我们把王芬逼得狗急跳墙为止,但现在看来,王芬已经不要我们逼了,他早就做好了要杀死我们的准备。那好,那我们就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大人的意思是……”

  “按大人的交代办。”颜良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砍刀身边,拍拍他的光头,笑道:“你小子,都给大人惯坏了,竟然夜不归宿?”

  砍刀立即换上一副笑脸,低声下气地说道:“虎头大哥,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这次好歹我也算立了一功,应当可以功过相抵吧?”

  颜良甩手又给了他脑袋一下,瞪着大眼说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没有下不为例。这次先记着,回头一把算。”

  砍刀连连拱手道谢,他笑着问道:“虎头大哥,要不要派人盯着,免得他跑了。”

  “不要派人。”颜良说道,“你每天去一趟军市打探一下情况就行了。”

  “那行吗?”砍刀担心地望了一眼颜良,问道,“晚上去吗?”

  颜良嘿嘿一笑,“啪”地用力打了一下他的光脑壳,威胁道:“有胆你就晚上去。”

  砍刀连忙缩缩脑袋,怪笑道:“我怎么会没胆呢?下官谨遵大人之命。”

  颜良没有理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黑须,小声吩咐道:“派个人,把这个消息连夜送给大人。”

  早上,林讯和潘塔等几个军侯先后走进大帐,向颜良禀报说,士兵们这几天的怨言非常大,训练也不积极,吵嚷着要发军饷。他们担心这样下去,会发生“啸营”等严重扰乱大营秩序的事。

  颜良很不高兴,他对张萧说:“伯畴,你再去一趟城里,问问刺史大人,到底什么时候发军饷?”

  张萧生气地摇头道:“我哪一天不去州府要钱?这几天我天天去,但刺史大人不给呀。昨天,他还把我骂了一通,说我眼里只有钱,像个讨债鬼似的天天跟着他。从事许攸许大人也说我们贪心不足,说给我们吃饱喝足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钱,太不象话了。他叫我们四处看看那些沿街乞讨露宿街头的流民,说许多人不但饥寒交迫,甚至连命都保不住,相比起来,我们已经很富足了。”

  潘塔闻言大怒,他拍案而起,大声骂道:“我们是流民吗?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要去宰了他。”

  寥磊也气愤地说道:“这笔钱一定又给他们分了,这些见利忘义之徒。”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骂成一团,恨不得抄起家伙就要杀进城去。这时文丑站了起来。他长得英俊,为人又豪爽义气,最近和这几个人的关系都处得不错,他说:“陛下马上就要到冀州了,我看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免得将来不可收拾。伯畴,你还是再去催催吧。”

  上午,张萧受命进城催要军饷。下午,张萧回来了,他是被几个随从抬回来的。他在州府里大吵大叫顶撞上官,结果被刺史王芬打了二十大棍。

  这件事随即传遍军营,引起了轩然大波,大营里的将士们被激怒了,他们气势汹汹地吵着要去报仇。颜良吓了一跳,赶紧命令关闭辕门,不许人员进出。

  林讯带着大家冲进大帐,大骂颜良道:“大人,你可是冀州大名鼎鼎的颜虎头,过去也是一个一往无前,快意恩仇的人,怎么今天变成缩头乌龟了。”

  颜良面无表情,好像没听到一样,仰首望天,一语不发。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人无法忍受了。大营里的军粮用尽了,州府竟然不再调拨,好象存心要把大家饿死似的。士兵们终于闹了起来,大家聚集在大帐外,叫喊声震耳欲聋。

  “大人,如果再不处理,就要出大事了。”林讯说道,“大人要当机立断啊。”

  颜良冷笑一声,说道:“子俊和伯畴留守大营,其他人随我进城。”他指着砍刀说道,“带上一百人,立即出发。”

  大帐内发出一片欢呼之声。

  颜良被府衙的卫兵挡住,说什么都不让进。寥磊二话不说,冲上去抬脚就踹倒了一个,双方随即冲突起来。守在府衙门口的二十多个卫兵随即被一哄而上的林讯、潘塔、丁波、砍刀和一帮黑豹义从打得抱头鼠窜,哭爹叫娘。

  颜良背负着双手,大步走进府衙,大声吼道:“王芬在哪?”

  几个府衙官僚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一边行礼,一边磕磕巴巴地说道:“回都尉大人,刺史大人不在府衙。”

  “许攸呢?”颜良阴沉着一张脸,杀气腾腾地问道。

  “他和刺史大人在一起,今日出城了。”

  颜良怒视着跪在地上的几个掾史,突然暴喝一声:“给我砸……”

  王芬接到禀报,笑着对许攸说道:“好了,现在有杀他们的理由了。”

  “这帮蛮子,一点头脑都没有,死到临头了还在耀武扬威。”许攸笑道,“大人,那封呈奏陛下的文书什么时候送出去?”

  “立即以八百里快骑急速送到洛阳。”王芬说道,“我们只说颜良私通蚁贼密谋造反,并没有牵扯到李弘。陛下盛怒之下,一定会下令捕杀颜良的。这个混蛋,竟敢砸我的府衙,无法无天了。”

  “大人,那信都的事……”

  “你派人通知袁术,时机已经成熟,他可以动手了。”王芬笑道,“我们送了袁公路许多钱,现在该他出力了。”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动手?”门下督贼曹韩房小心问道,“颜良手下有不少好手,要把他们完全解决掉,需要费一番力气。”

  “那边都安排好了吗?”王芬问道,“从北疆来了多少人?”

  “大人请放心,都安排妥当了,绝对万无一失。”韩房恭敬地回道,“北疆来了两百多人,大知堂的人也陆续聚齐了,现在就差黑山那帮人还没有进城了。”

  王芬皱皱眉,对许攸说道:“你去告诉苦酋,叫他的人明天必须进城。”

  “我们明天就动手?”许攸问道,“大人,是不是再等两天,等信使到了信都城,我们再……”

  “不,立即动手,免得夜长梦多。”王芬坚决地说道,“香雨山大营里有两千黑豹义从,不把他们解决掉,我寝食难安。”他稍稍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总是拖着不给粮食,大营里的士兵一旦闹事,问题就复杂了。”

  “那好吧。”许攸笑道,“那我明天去大营,叫颜良亲自来。”

  李弘还没到信都城的时候,遇上了从河间国匆匆赶回来的陈鸣。

  “子蝉,路上辛苦了,兄弟们都还好吧?”李弘关心地问道。

  陈鸣还没有回答,一旁的李玮已经急不可耐地问道:“子蝉,河间国的事怎么样?宗庙修了吗?行宫呢?”

  “仲渊,你先让子蝉歇歇嘛,这么急干什么?”李弘笑道。

  “我当然急。”李玮皱着眉头说道,“我们有一千兄弟在香雨山大营,我能不急嘛。子蝉,你快说,河间国的事怎么样?如果王芬没有干或者消极怠工,我们立即可以回头去抓他。”

  “正如仲渊所言。”陈鸣笑道,“他们胆子太大了,陛下马上就要离开洛阳了,他们竟然连行宫的大梁都没架,按这样的速度,就是到今年夏天也完不了工。”

  李弘点点头,和李玮、谢明交换了一下眼神。

  “现在干,还是进信都城?”李弘问道,“河间国的事,王芬连个样子都不做,说明他早已有了准备。”

  “是杀我们的准备。”谢明说道,“如今看起来,颜良在香雨山大营很危险。依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进信都城了,立即回头吧,现在的证据也够了。”

  “大人胆子太大,这种险也敢冒,一旦给王芬抢到先手,我们就被动了。”李玮埋怨道,“不要管颜良了,我们还是先拿下长水营,否则,说什么都白搭。”

  李弘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说道:“颜良行事稳健,文丑胆大心细,两人只要沉得住气,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是我们这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全军覆没。我看,稳妥起见,还是进城吧。”

  袁术远远看见周旌走来,笑着对何风说道:“不得了,讨债的来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五节

  何风笑道:“公路兄,你拿了人家的好处,当然要帮人家做事了。真是没有想到,这一趟冀州之行,你还会发大财。”

  袁术哈哈一笑,说道:“你可看仔细了,这钱可不是我伸手向他们要的,是他们要给的。王芬给我钱,我为什么不要?不就是那么点破事嘛,反正我们都要做的。”

  “何司马来信说,叫我们听许攸的安排。”何风说道,“你看周旌来,是不是带来了许攸的消息?”

  “差不多。”袁术点头道,“过去这么多天,香雨山大营的事也应该解决了。”

  周旌显得很疲劳,胖胖的圆脸上堆满了紧张之色。他刚刚坐定,立即就对袁术说道:“大人,李弘和他的部下颜良私通黄巾蚁贼,可能要图谋不轨。”

  “李弘和颜良私通黄巾蚁贼?李弘图谋不轨?”袁术疑惑地问道,“你家大人可有确凿证据?”

  “当然有了。”周旌随即滔滔不绝地讲了一番,然后说道,“陛下马上就要启程回乡祭祖,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错,否则大家都要掉脑袋。”

  袁术和何风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笑而不语。

  周旌继续说道:“刺史大人的意思,是希望大人能够在三天之内擒杀李弘,斩尽黑豹义从,以确保陛下的安全。”

  “那香雨山大营里的颜良呢?”何风问道,“大营里有两千黑豹义从,实力非常强劲,你们对付得了吗?”

  “杀那几个蛮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周旌不屑地撇撇嘴,望着袁术道:“只要大人能够捉拿李弘,这首功自然是校尉大人的。”

  袁术犹豫不决,在那里哼哼哈哈的,半天没有说句话。

  “上次校尉大人帮了忙,刺史大人非常感激,答应给校尉大人的东西,都让我带来了。”周旌说道,“这次如果成功,校尉大人肯定会名利双收。”

  袁术精神为之一振,高兴地笑道:“代我谢谢刺史大人。既然李弘图谋不轨,意欲加害陛下,那就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我们不但要抓,还要立即抓。我看这样吧,长水营刚刚入城,人生地不熟,许多事必须要得到信都府的帮助,周大人……”

  “大人请放心,信都的事我们已经全部办妥,就等校尉大人下令了。”周旌赶忙回道,“事不宜迟,大人还是早点出手为好,免得事情泄漏了,遭到李弘的反噬。”

  袁术笑道:“他那么点人马,还不够我们杀的,你紧张什么?”

  李弘是下午到达安平国的郡治信都城的,长水校尉袁术、信都令田丰率领一帮府衙掾史出城迎接。

  信都令田丰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额头较宽鼻梁很高,一把长须,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相貌虽然谈不上英俊,但自有一股儒生的文雅和稳健。

  双方见面寒暄一番之后,田丰邀请李弘率军入城,李弘笑着摇手道:“谢谢田大人的好意,我的部下几乎都是外族士兵,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在城外驻扎吧。”

  站在旁边的袁术突然笑容顿敛,心脏猛烈地跳了起来。他急忙用手摸了一下脸,以掩饰心中的恐慌。难道李弘发现了什么?他让我先带五百人进城安排歇息之地,难道是有意为之?他为什么不进城?

  袁术迅速用眼角扫视了一下长水营的五个军司马。他们和李弘的部下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袁术紧张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他立即冲着李弘拱手笑道:“大人早上不是说要进城吗?怎么又改了主意?这两天天气寒冷,城外风又大,还是进城吧。”

  “我突然接到从河间国传来的消息,说陛下的临时行宫至今没有建好。”李弘脸色一沉,大声说道,“明天早上,我们直接去河间国,路上不要停歇了。”他停了一下,看看田丰,冷声说道,“如果此事千真万确,那么冀州府上至王芬,下至掾史,等着死吧。”

  袁术恍然,心情顿时轻松起来,他连忙笑道:“大人得到的消息未必准确,无须动怒。我看还是进城吧,信都的田大人盛情邀请,我们也不能太抹了主人的面子。”

  李弘摇摇头,坚决地说道:“不进城了,谢谢田大人的美意,就算本官失礼了。”

  田丰不慌不忙地躬身笑道:“大人,河间国的事,一定是误传。”

  李弘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田大人有什么确实证据?”

  “正是。”田丰捋须笑道,“大人先进城歇一下,然后下官就向大人禀报其中的详情。”

  李弘盯着田丰看了一会,突然笑道:“好,进城。”

  袁术大喜,暗暗地长吁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就被李弘的下一句话哽住了。

  “命令各部曲,城外扎营。”李弘回身对传令兵喊了一句,然后他转身面对袁术,笑着问道,“公路兄的长水营也在城外扎营吧,反正明天早上就要走,没有必要城里城外的来回折腾,浪费时间。你看呢?”

  李弘把话都说出来了,袁术怎么好当着众人的面开口反对。他肚子里骂着,脸上却在笑着,嘴里不停地说着客气话:“大人作主,大人作主。”

  李弘笑道:“那就谢谢公路兄了。”他随即对站在身侧的一帮部下说道,“子风,你带着兄弟们在城外扎营。子龙,带上一百义从随我进城。”

  “长水营的几位大人,是不是也随我们进城歇息一下?”李弘指着长水营的几个军司马笑着问袁术道。

  袁术显然被李弘的临时变计弄得有点措手不及,他犹豫了一下。

  他任职长水校尉的时间很短,也就是长水营的骑兵从西凉返回之后,他也很少到军营去。他甚至可以数得出来自己进了几次长水营的营地。他除了和长水营的五位军司马较熟以外,其他的人他都不认识。说白了,他在长水营士兵的心目中没有任何威信。

  北军五大营的校尉因为军职显赫,一直都受到朝廷的关注。担任校尉的人就象走马灯一样,一年要换好几个。所以士兵们只认识统军的军司马,至于本军的校尉,士兵们都把他们当作空气。有,但看不见也摸不着。

  这次长水营被天子指定随李弘出巡冀州,朝中许多人都认为这是天子的故意安排。原因很简单,长水营士兵最近两年一直在西凉征战,军中的士兵当然知道李弘是什么人了,那些乌丸士兵和匈奴士兵对李弘只有信服和崇拜,根本不会有二心,李弘在士兵中的威信那是无人可及的。说起来这长水营是袁术统率,但一旦有什么事,只要李弘举枪一呼,士兵们还不都跟在李弘后面跑,那个时候,谁还认识袁术啊?

  大将军何进正是担心这一点,才临时让何风进了长水营,他总要让袁术有一帮自己的心腹。在长水营中,军司马都是胡人,汉人很难立足的,所以何风这个军司马其实就是个闲职。他带着一百名从大将府带出来的卫兵给袁术充当亲卫屯。

  最近一段时间,长水营和黑豹义从的士兵相处得很融洽,大家毕竟都是胡人嘛,说话习俗都一样,又都远离家乡,当然亲热了。本来,这是好事,但袁术接到何颙的信件之后,这就成了坏事了,所以袁术这几天都很头痛,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现在,长水营士兵不能进城已成事实,如果再把几个领兵的军司马带到城里,这长水营不就成了李弘的囊中之物了?袁术皱了皱眉,心里非带后悔早上听了李弘的话先跑到了信都城,如果他知道大军驻扎城外,他至少要带一千人先进城。虽说刚才李弘命令手下只带一百人进城,但如今他的行程改变,要想在事出仓促之下杀死他,难度要大多了。

  袁术看着李弘脸上的笑容,心里一阵发虚。他一个养尊处优的门阀子弟,既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亲手杀过人,只不过在洛阳耀武扬威而已。真要他去杀一个名震天下的沙场悍将,要说心里不发虚,那是假话。

  他对着李弘勉强假笑了一下。这城外的军队无论如何都要留人统领,如果事情闹大了,就要动用大军,否则黑豹义从在李弘死后极有可能造反。五个军司马里有三个是乌丸人,两个是匈奴人。留乌丸人肯定不行,李弘就是从北疆出来的,黑豹义从里也有许多乌丸人,要留只能留匈奴人。

  “刘大人和鹿大人辛苦一下,你们二位留在大营吧。”袁术指着刘冥和鹿贤说道,“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刘冥二十多岁,身高九尺,魁梧健硕,一张方方正正的大脸,一双虎虎生威的大眼,站在那里鹤立鸡群,就像一座小山一样。鹿贤比他年长一点,也长得高大英武,但身材略显单薄,皮肤也较黑。两人躬身领命。

  李弘笑着摇头调侃道:“公路兄,你很偏心啊。”

  袁术笑道:“大人如果命令他们进城驻扎,事情不就解决了。”

  李弘大笑道:“那不行,军令如山,岂能更改。”

  他接着又对李玮说道:“仲渊,如果子时我还没有回来,你坐镇大营,让子风进城接我。”

  “公路兄,田大人,走吧,我们进城。”

  颜良冷冷地看着许攸,竖起了大拇指。

  “好,你还有胆子敢来军营,好。”他猛地一拍案几,大声吼道,“来人,拖出去,砍了,把人头送给王芬,快!”

  许攸大惊失色,连连摇手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我是送钱送粮来的,大人怎么能杀我?”

  坐在一边的文丑笑道:“当然可以杀了。杀了你,我就不信王芬敢不送钱送粮来。”

  几个卫兵冲上来抓住许攸就望外拖。许攸急了,大声喊道:“大人,我真是送钱送粮来的。”

  “东西呢?”颜良瞪着双眼问道,“东西在哪?”

  文丑冲着卫兵招招手,示意他们把许攸放开。

  “钱粮都在库房里,要拿你们自己去拿。”许攸生气地说道,“我们没有马车,也没有人。”

  “马车呢?人呢?难道城中的人都死光了。”文丑笑嘻嘻地问道,“许大人,你不是拿我们寻开心吧。”

  “没人就是没人。”许攸歪着肚袋大声叫道,“我来只是对你们说一声,要拿你们自己去拿。”然后他指着颜良说道,“另外,我想告诉你,王大人已经上书弹劾你了,你等着下大狱吧。”

  颜良没有理他,命令卫兵把他拖下去关起来,“你如果骗我,我把你煮了喂狗。”

  他随即让射虎带人进城取粮。射虎带着五百士兵跑到粮库,却被告知需要颜良亲自前来才能发粮。射虎无奈,只好派人回营通知颜良。

  颜良闻讯后,冷笑道:“这个王芬,想方设法诱杀我,欺人太甚。”

  “暂时不要去。”文丑笑道,“你一去,他肯定不给你,他的目的无非就是要逼着你私自开仓取粮,然后他好名正言顺地杀你。这个王芬,他把我们当白痴嘛。我们不去。”

  “哼,我当然不去了。”颜良说道,“我就不信,他敢饿死这些黄巾军。这事拖的时间越长,士兵们就越恨他,我倒要看看他最后如何收场。”

  袁术陪同李弘进了府衙,大家闲聊一会之后,袁术寻了个借口,匆匆返回馆驿。何风和周旌已经在屋内等了很长时间了。

  “你们接到我的消息了?”袁术进门就问道,“可有计策?”

  “李弘在子时之前就要离城回营,距离现在只有四个时辰,时间太仓促了。”周旌说道,“如果我们要杀他,就要临时想办法,临时做准备,这太危险了。”

  “你们过去定下的几个方法现在一个都用不上?”袁术问道。

  周旌点头道:“一个都用不上。”他看看两人,谨慎地说道,“我怀疑李弘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他把长水营留在城外是什么意思?”

  “他说明早就走,所以把军队驻扎在城外。”袁术说道,“我留了两个匈奴人在大营坐镇,不会出事的。但是今夜不杀他,就再也没有好机会了。李弘到了河间国,颜良他们被杀的消息肯定会传到他耳中,到那个时候再围杀李弘,代价就太大了。以我看,要杀他,就在今夜信都城内。”

  周旌沉默不语,凝神沉思。

  何风走到袁术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何大人在信中一再交代我们要务必击杀李弘,他说这关系到天下的兴亡。何大人说得这么严重,是不是他们有什么大事瞒着我们?”

  “谁?”袁术警觉地问道,“大将军?”

  “王芬要我们杀李弘,何颙也要我们杀李弘,大家都要杀李弘,但到底为什么要杀他,你知道吗?”何风说道,“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名堂,不会就是为了看他不舒服吧?”

  袁术想了一下,凑到何风耳边说道:“反正大家都想他死,那就杀了吧,想许多干什么?杀了他,我们不但可以拿到王芬的钱,还可以得到大将军的赏识,还可以升官发财,有这么多好处,为什么不干?你想许多干什么?”

  何风狐疑地看了袁术一眼,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没有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袁术笑眯眯地说道,“我不过是个校尉,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军司马,我们能知道什么?听何颙那个党人的,总不会出什么错。”

  “你们看这个办法怎么样?”周旌忽然抬头说道,“半夜里,我们在城门袭击李弘。”

  “半夜动手,我们还有四个时辰的准备时间,虽然太仓促了一点,但也勉强可以应付。大人手上的五百人加上信都城田大人的五百人,城内现在总共有一千人。而李弘只有一百人,在实力上我们占有绝对的优势。”矮矮胖胖的周旌皱着眉头,慢慢解释道。

  “城外的黑豹义从呢?”袁术问道,“那边何时动手较为合适?”

  “子时。子时士兵们基本上都睡熟了,正好动手。”周旌说道,“关键还是时间。我们准备的时间太少,如果时间再充足一点就好了。”

  “那还等什么?”袁术催促道,“你快去找田丰商议。拙言,你立即带着我的手令去大营坐镇,命令刘冥和鹿贤悄悄做好袭击黑豹义从的准备。”

  “城门附近一定要派人看看。”周旌提醒道,“所有的出路都要堵死。”

  “我马上派人到城门查看地形。”袁术笑道,“你们都忙吧。我到府衙陪李弘聊天去了。”

  李弘笑着问田丰道:“田大人,你刚才说河间国的事是误传,你可有什么证据?”

  田丰点头道:“大人可否随下官到书房详谈?”

  “好啊。”李弘笑道,“可要让我的侍从都退下?”

  “那倒不必。”田丰笑道,“你的侍从站在屋外就可以了。”

  李弘走进田丰的书房,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屋中迎接他的宋文。

  “长风兄。”李弘惊喜地喊道,“原来你躲到了这里。”

  “大人可知自己身处险境?”宋文躬身行礼道。

  “还好啊,我没有感到什么危险啊。”李弘笑道,“多谢长风兄的关心了。”

  宋文和田丰对视了一眼。“大人不相信我们。”田丰笑道,“我给大人看两样东西。”

  田丰从案几上拿了两卷书简递给了李弘。这是两封书信,是审配和沮授写给李弘的书信。

  李弘抬头看了一眼田丰,高兴地问道:“原来两位大人的回信都送到了田大人这里。我这几天正在奇怪,怎么两位大人迟迟没有回信,是不是把我李弘忘记了。”

  “怎么会忘记大人?”田丰笑道,“你先看看书信,然后我们再细谈。”

  审配和沮授都在书信中揭发了王芬的一些不法行为,两人不约而同地怀疑王芬和襄楷要在冀州搞什么阴谋。

  “大人现在信任我们了吗?”田丰看到李弘放下书简,问道。

  李弘拱手笑道:“这事关系重大,我不能不小心。既然审大人和沮大人都很推崇二位,和二位的关系也很亲密,我当然应该信任你们了。”他随即问宋文道,“长风,你刚才说我身处险境,是什么意思?”

  “王芬和袁术要在信都杀你。”宋文说道,“大人现在只有一千黑豹义从随行,实力微弱,情况非常危险。”

  “王芬在年前曾经派周旌携重礼来收买我。”田丰接着说道,“我和周旌是老朋友了,不好驳他的面子。另外,我也想知道王芬到底想干什么,于是我就收下了这份重礼。三天前,周旌突然从邺城来找我,说你的部下颜良私通黄巾蚁贼,准备趁着陛下回乡祭祖之机劫杀天子,他还拿出了一些证据,说你和朝中的奸阉是此事的主谋。周旌对我说,王芬要我调动信都的郡国兵,配合袁术的长水营,捕杀大人和黑豹义从。”

  “他们都有了详细的计策,准备明天晚上在筵席上动手杀你。”宋文苦笑道,“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进城了。”

  李弘非常感激地再次拱手,连声称谢道:“田大人为什么要把这等机密的事告诉我?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东西?”

  “对。”田丰道,“就是河间国的事。此事王芬虽然极力遮掩,但我还是听到了风声。我几次派人去看,结果都是一样。王芬除了买了一些木材和石头堆在现场之外,根本没有动手修缮宗庙,临时行宫更就不要提了。王芬想干什么?”他愤怒地挥手说道,“王芬想图谋造反,杀你,不过就是为了掩饰他们的罪行罢了。”

  “大人虽然临时改变行程,打乱了他们的安排,但我想,他们一定会在今夜杀你,所以……”

  田丰的话还没有说完,庞德突然在屋外喊道:“大人,田大人的主薄有急事求见。”

  田丰闻言赶忙对李弘说了声“告罪”,然后匆匆走出了书房。时间不长,田丰一路小跑着赶了回来。

  “大人这么着急干什么?”李弘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笑着打趣道,“难道袁术带人杀进来了?”

  田丰神情紧张地说道:“大人,他们今夜在城门动手。”

  李弘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好象事先就知道似的,毫不奇怪地问道:“田大人可有破敌之计?”

  田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现在无论城内城外,大人都处于极度的劣势,除了逃走之外,别无他途。”

  李弘摇摇头,笑道:“我不走。”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六节

  香雨山大营的士兵们愤怒了。

  军饷迟迟不发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饭也不给吃了,冀州府的官僚们做得太过分了。军营里已经连续三天发生了“啸营”事件,士兵们还多次围聚军营大帐,要求进城抢粮。兵曹从事张萧和军司马林讯、潘塔等人数次催请颜良进城要粮。

  颜良拒绝进城,他反复对张萧等人解释说,王芬根本就是故意刁难,就算自己亲自去了或者带着两千黑豹义从同去,王芬也不会给粮食的。很简单,他就是要害我,要逼我带人砸开库房抢粮食。

  “你们知道私自砸开粮仓的后果是什么吗?”颜良面无表情地说道,“依照大汉律是要诛杀九族的。我还想活几年,所以我不打算进城上王芬的当。诸位如果没有什么高招,就请各回营帐吧。”

  林讯和潘塔几人本来想开口痛骂颜良以便激怒他,但看到颜良怒气冲天,杀气腾腾的样子,几人又有点畏惧,到了嘴边的话硬是不敢吐出来。

  张萧要到府衙找王芬谈谈,但随即就被闻讯赶来的文丑追到辕门截住了。文丑劝他不要去,文丑说:“我们扣了许攸,王芬肯定非常恼火,你现在去,正好自投罗网。他要是借口把你下狱或者再挟愤把你打个半死,我们怎么去救你?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张萧很感动,他说:“我和刺史大人王芬比较熟,我去求求情。也许他能看在我的薄面上给我们一天粮食,我们也好救个急。现在都尉大人和刺史大人闹翻了脸,两人互不相让,这样对峙下去,吃苦的都是士兵啊。”

  颜良随后也追了过来。他非常生气,指着张萧厉声说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谁让你私自离开大营的?你要是敢走出辕门一步,我立即斩了你。”

  林讯等人看到颜良铁了心不进城,而大营的士兵们在黑豹义从的蛊惑下,其愤怒的情绪也已经达到了爆发的极限。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要不了几天,士兵们不但要崩溃,还有可能在失控的情况下攻城拔寨,引发暴乱。谁都没有想到情况会恶劣到这个地步。四个军司马暗中商量了一下,派寥磊到军市向苦酋禀报大营的危机,希望能够通过他的帮助暂时缓和一下极度紧张的气氛。

  寥磊痛骂了王芬一通,说王芬是个笨蛋,诱颜良进城的办法很多,为什么要用这种最愚蠢的办法。这样下去王芬不但会失去军心,也会遭到士兵们的痛恨,将来还有谁会听从冀州府的号令?苦酋当然怕出事,急忙派人进城联系王芬。

  要成大事,没有军队不行。王芬虽然很着急,但颜良就是不上当,死活不肯走出大营一步,这让王芬束手无策。他觉得颜良就象是一只缩了头的大乌龟,让他无从下手。他接到苦酋的消息后,也担心把士兵们逼急了引出祸事,无奈之下,他命令粮库拨发一天的粮食给香雨山大营以解燃眉之急。

  何风带着十几个侍从,象旋风一般卷进了大营。

  刘冥和鹿贤先后看完袁术的手令,相视而笑。刘冥随手把手令扔到案几上,非常不满地问道:“袁大人说李大人图谋造反,依据是什么?”

  何风才到长水营,和这几个军司马都不熟,也就在一起喝了几顿酒而已,没有任何交情,但他知道这个刘冥武功高,在长水营中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刘冥能坐到军司马这个位置,完全是凭着手中的战刀在西凉战场上一刀一刀砍出来的,所以他在士兵中很有威信。长水校尉如果不在大营,一般都是由他统领大军。

  何风看到刘冥面色不善,心里暗暗嘀咕。今天如果不能说服刘冥,什么事都干不了。

  他稍稍解释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们都是下官,许多事情无权过问,只能服从,这是军律,两位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刘冥瞅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眼睛里突然暴射出一股凛冽杀气。何风心中一惊,顿时觉得事情没有自己和袁术想像的那样简单。这些蛮子不但有头脑,而且还有敏锐的嗅觉,他们根本就不是盲从的笨蛋。难道刘冥听到了什么风声?

  刘冥和鹿贤今天都没有束巾,头发恣意地披散两边,无形中更增添了两人的暴戾之气。鹿贤伸手梳理了一下搭在脸上的长发,冷笑道:“李大人三个月前还在西凉战场上浴血奋战,鏖战沙场,替大汉国立下了赫赫战功,怎么转眼间,他就变成了叛逆?”鹿贤随即拿起案几上的袁术手令,在空中摇晃了两下,不屑地说道,“就凭这几个字,你叫我们去杀李大人?”

  何风看到鹿贤嚣张的样子,不由得气往上撞,一双眼晴顿时就瞪大了。他极力压低嗓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鹿大人是要抗命不遵了?”

  “如果袁大人叫我杀了你,我是不是也该杀呢?”鹿贤冷声说道,“黑豹义从犯有何罪?他们怎么造反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要带人杀他们?”

  “鹿大人,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公然违抗军令,就是死罪,你知道吗?”何风威胁道,“我看你是活腻了。”

  鹿贤大怒,他奋力将手中的竹简砸到地上,大声叫道:“我就是抗命,你来杀我!”

  何风平时威风惯了,说话没有分寸,他被鹿贤这么一叫,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对面坐着的两位都是军司马,而不是自己的手下。他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把气氛一下子弄得很僵,但再想挽回已经没有可能。如果城外的事情不能解决,那城内的事情……何风不敢想下去,一时间茫然无策。

  他怒视着睚眦欲裂的鹿贤,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完全没有想到策划好的一件事情会在几句话之内彻底改变了发展方向。他急得几乎要抓狂了。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冒冒失失地闯进大营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对面的两个大汉他不熟悉,但他从两人刚才的言语中可以揣测出他们是站在李弘一边的,他们对袁术的手令视而不见,眼睛里根本就没有袁术这号人物。

  大将军、大将军府的幕僚、袁术,几乎所有的人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都自以为是,都以为长水营忠实于自己,但他们都错了。长水营从西凉战场上回来以后,长水营中的胡族士兵都对李弘充满了感激和崇拜,是李弘在他们即将覆灭的时候解救了他们,是李弘带着以胡族士兵为主的风云铁骑击败了西凉叛军。现在大汉国的统军将领中,有谁把胡族士兵当作自己的兄弟一样对待?有谁给胡族士兵发军饷发抚恤?有谁给了胡族士兵英雄一样的荣耀?除了李弘,没有别人。胡人虽然野蛮愚昧,但他们信服好人,崇拜英雄。李弘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好人,就是英雄,他们可以毫无条件,义不容辞地追随李弘。

  何风越想心里越凉,浑身的燥热骤然间消失无踪,冷汗悄然冒出。

  何风再也坐不住了,他猛然站起来,强作镇定,手指刘冥和鹿贤说道:“好,既然两位大人违抗军令,那我只好回城如实禀报袁大人了,望两位大人好自为之。”

  刘冥缓缓站起来,冷森森地望着何风,一字一句地说道:“何疯子,你以为这是洛阳吗?你以为你想走就可以走吗?”

  何风吃了一惊,随即怒气上涌,勃然变色。他本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被刘冥这么一威胁,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和凶性。何风怒睁双目,大声吼道:“老子要走就走,谁敢挡我?”

  他转身大步向帐帘方向走去。

  刘冥看着何风的背影,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抽搐着,两眼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他慢慢地抽出了战刀。

  刘冥吐气开声,蓦然狂吼:“站住!”

  何风停下,扭头看了一眼刘冥,然后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他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狂妄地叫道:“呸!胡蛮子,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刘冥双手握刀,大叫一声:“你找死……”话音未落,他身形暴起,庞大的身躯突然象一支离弦的长箭一般射向了何风。

  “杀……”何风毫无惧色,猛然拔刀转身,飞步迎了上去,“杀……”

  “当……”两刀交架,发出震天巨响。

  刘冥身高力大,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刀剁下,霸道刚猛。何风只觉虎口巨震,半只胳膊疼痛难忍,手中的战刀差一点掉到地上。何风大骇,连退三步。

  刘冥得势不饶人,抢步上前,抡刀再砍,“老子活劈了你!”

  何风气得睚眦欲裂,无奈之下只得再退一步。他刀交左手,张嘴狂呼:“蛮子,老子和你拼了!”随即他狂性大发,再不顾防守,奋勇攻击,其酣呼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激烈交锋,刀来刀往,凶悍而惨烈。

  鹿贤坐在席上,悠然笑道:“何疯子,你不是自诩你是洛阳第一刀吗?杀啊,你有本事就杀啊,我倒要看看今天你能抵挡多少招?

  何风一刀逼退刘冥,刚想回嘴痛骂鹿贤几句,就看见刘冥弹射而回,手中的战刀风雷大作,顿时把他卷进了惊涛骇浪之中。何风拼命抵挡,但依旧感觉自己就像浪尖上的一块朽木,随时都有可能被撕成碎片。他在挣扎,努力寻找着生存的机会。

  鹿贤指着何风骂道:“在洛阳,你狗仗人势,为非作歹,欺男霸女,恣意妄为,无恶不作,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大将府的一条狗而已。”

  他越骂越气,突然从席上一跃而起,一脚踢飞面前的案几,纵声狂吼:“铁勒冥翘儿,杀了他……”

  何风忽然看到空中呼啸飞来一个案几,吓了一跳,他急忙抽身后退,用尽全身力气,迎面一刀将案几剁得四分五裂。刘冥趁机飞身而起,凌空一刀剁下。何风躲闪不及,只得再度横刀封架。

  “当……”金铁交鸣。何风战刀拦腰断去,刘冥稳稳落地,就在这短暂瞬间,刘冥突然如电光火石一般一拳击出。何风惨呼,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同时高大的身躯倒飞而起,一头冲出了大帐。

  早就候在门外的卫兵一拥而上,拳脚齐下。何风强悍之极,虽然口鼻流血,披头散发,状若疯狂,但他依旧强自支撑,酣呼鏖战,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刘冥倒提战刀,飞步冲出大帐,一脚将精疲力竭的何风踹倒在地,大声吼道:“绑起来,给我吊到辕门上。”

  卫兵们立即将何风捆了个结结实实。何风夷然不惧,破口大骂。有个乌丸士兵嫌他吵,从地上胡乱抓了一把草堵住了他的嘴。

  鹿贤负手走出大帐,望着狼狈不堪的何风,冷笑道:“洛阳第一刀?哼,我还以为是什么刀,原来不过就是一把杀猪刀。拖走,吊起来!”

  不知道何风在洛阳是太嚣张了还是得罪了太多的人,长水营的十几个卫兵一边骂着,一边把他暴打了一顿,然后把他头下脚上吊在了辕门上。和他同来的十几个侍从也被捆在了辕门附近的木栅栏上。

  何风被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吃足了苦头,就在他晕乎乎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张笑脸,那是李玮。

  李玮从他嘴里掏出野草,笑着问道:“何疯子,我放你下来,你可不要撒野打人啊。”

  何风心想我都要死了,哪里还有劲打人。何风闭着眼睛,连连点头。李玮随即吩咐看守士兵解开了绳子。何风软绵锦地躺在地上,有气无力。

  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看见了谢明、陈好、尹思、唐云几个人围在他身边,正在交头接耳地小声说着什么。

  何风大怒,骂道:“看什么看?老子不就是落难了嘛,有什么好看的?”

  围在四周的几个人大笑起来。陈好走到他身边,笑着说道:“狂风客,今天你这个样子要是传到洛阳,以后还有脸见人吗?”

  何风瞪了他一眼,说道:“老子丢脸的时候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次,但这次丢脸丢得太冤枉了,竟然被自己人打成这样。”他转脸望着李玮叫道,“李仲渊,快把我放了,我要回城里向袁大人告状去。这几个蛮子竟敢打我,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你快放了我。”

  “放你?何疯子,你做梦去吧。”陈好骂道,“我还要杀你呢?你说,你为什么要让长水营半夜袭击我们?”

  何风脸色一变,知道今天的事情算是彻底玩完了。长水营不但不听袁术的,还和黑豹义从军串通一气来对付袁术。怎么会这样?李弘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连刘冥和鹿贤这种人都对他俯首帖耳呢?

  李玮微微一笑,说道:“何疯子,放你可以,只要你如实说出你和袁术准备在何时何地劫杀李大人就可以了。”

  何风不说,他恨恨地骂道:“要不是李弘突然改变行程,急着要去河间国,你们绝对活不过明天。”

  “我们根本就不去河间国。”李玮笑道,“解决了你们,我们明天就要返回邺城。大人这么说,只不过是想把你们逼得狗急跳墙之后,提前动手而已。”

  何风显然根吃惊,他大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要杀李弘?”

  李玮笑而不语。

  “陈大斧,那个匈奴人和你们是什么关系?”何风见李玮不睬他,转头又问陈好。

  他太想知道这个答案了。离开洛阳前,大将军亲自在大将军府设宴招待了他们,还送了每个军司马一笔钱财和两个美女。当时,这五个军司马人人都拍着胸脯向大将军表示了忠心。到了邺城,袁术又送了他们一笔钱财。这些人很高兴,一个个信誓旦旦地说,要坚决跟在袁术后面混,绝无二心。这才过几天,马上就变了。

  “哈哈……”陈好大笑起来,他指着何风说道,“你们这些笨蛋,太看不起人了。你以为冥翘儿是匈奴人,就没人撑腰了吗?告诉你,冥翘儿是我老师的弟子。”

  何风愣然。一个匈奴人会是朱俊的弟子,不可思议。

  “你们也不查查清楚,随随便便就要杀李大人,我看你和袁公路真是疯了。”陈好继续调侃道,“李大人还没有出洛阳,就已经知道你们的阴谋了。一群笨蛋,李大人的刀早就架在你们的脖子上了,可笑你们还在那里喊:‘我要杀人,我要杀人。’哈哈……”

  陈好浓重的益州口音加上他那手舞足蹈的姿势,让四周的人捧腹大笑起来。

  何风顿时面如死灰,心中绝望之极。这都是什么事,自己这帮人天天在那里提心吊胆地算计着如何杀李弘,却没有想到这一切自始至终就在李弘的掌握之中。

  “何疯子,你不说怎么杀李大人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马上就要进城抓人了。”李玮笑道,“你要想不死,那你就说说王芬的事,他想干什么?免得大人回来一生气,把你杀了。”

  何风心灰意冷之下,连眼睛都懒得睁,更不要说说话了。

  “大人,还是把他吊起来吧。”负责看守的卫兵说道。

  “算了,算了。何疯子虽然在洛阳横行霸道,飞扬跋扈,但他为人不错,也做了不少侠义之事,还是把他关起来吧。”李玮笑道,“永平街的事,他也帮了忙,我还要感谢他呢。”

  天黑了,信都令田丰在府衙设宴招待李弘和袁术一行,场面非常热闹。

  宋文手持田丰的手令,带着十几个府衙卫兵,匆匆赶到了信都城的北门。城门随即打开,宋文命令三个卫兵各持火把站于城门之下。

  时间不长,姜舞和刘冥带着一千铁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城外的黑夜里。

  “谁是姜大人?”宋文迎上骑兵队伍,大声问道。

  “本官就是姜舞。”姜舞轻踢马腹,纵马出列,“大人是……”

  “在下是宋文,奉李大人之命,在此恭候姜大人。”宋文一边说着,一边递上盖有李弘印信的手令。

  “是你?”姜舞伸手接过手令,笑道,“原来是你。你躲到信都城来了。”

  宋文笑笑,拱手为礼。

  “大人可有什么交代?”姜舞急切地问道,“大人如今安全吗?”

  “李大人正在府衙,那里守卫严密,不会有事。”宋文说道,“袁术准备在西城门伏击李大人,他的士兵现在都潜伏在西城门附近的一个院落内,还没有进入街巷,现在正是一网打尽的最佳时机。”

  姜舞点点头。他看了一下李弘的手令,诧异地看了一眼宋文,然后拱手说道:“大人有令,今夜之事,由宋先生指挥。请宋先生吩咐。”

  宋文好象事先知道此事,他谦逊地拱拱手,笑道:“还请大人鼎力配合。”

  “潜思。”姜舞回头对身后的刘冥喊道,“你过来。这位是宋文宋先生,今夜之事由他指挥。”刘冥颇为惊异地看了一眼宋文,在马上躬身致礼。

  “袁术的五百士兵,基本上都是长水营的骑兵。”宋文笑道,“刘大人率部包围那个院落之后,只要站在门口喊几嗓子,估计就没事了。”

  “姜大人带上两百人,随我去抓周旌。此人很关键,他是王芬的心腹,抓到他,王芬的事基本上就清楚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七节

  姜舞带着士兵冲进了馆驿。

  馆驿内虽然也有十几个侍卫,但面对一张张拉开的强弓,一把把明晃晃的战刀,谁都不敢乱动,他们纷纷丢下武器,束手就缚。

  周旌在几个士兵的挟持下,被带到了姜舞面前。周旌还算镇定,神态从容,毫无惧色。

  姜舞正眼都没有看他,挥手说道:“绑了。”

  “慢,慢,慢……”宋文一边高声喊着,一边急步跑了过来,“姜大人不要鲁莽,不要鲁莽。”

  宋文走到周旌面前,深施一礼,笑道:“先生乃颖川陈寔陈老先生的得意门生,贤名远播,为何要做这种叛逆祸乱的事?”

  周旌笑道:“叛逆者是李弘,祸乱者也是李弘,我何罪之有?”

  宋文摇摇头,劝道:“王芬要做什么事,先生清楚,李大人也清楚,否则我们今天就不会动手抓你。”他仔细看了一眼周旌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先生的本意是为了诛除奸阉,肃清污浊,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而不是劫持天子,做这种大逆不道祸乱国家的事。”

  周旌闻言大惊,胖胖的脸上霎时挂上了一层惧色,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这事李弘怎么会知道?如果李弘知道了,陛下是不是也知道了呢?周施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浑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

  周旌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过宋文的眼睛,他暗暗冷笑,接着说道:“先生听信谗言,被襄楷……”

  周旌听到襄楷的名字,心脏猛地跳了起来。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双眼睛蓦然睁大,显得非常的震惊和恐惧。他们连襄楷的事都知道,那就更不要说王芬的事了。周旌的信心霎时间动摇了。

  宋文大喜。李大人果然猜测的不错,这个方士襄楷果然有份参予王芬的奸计。宋文盯着周旌,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先生被襄楷和王芬等一帮奸佞小人利用,走上了歧途。先生难道就没有想过,此事一旦暴露,诛杀九族不说,还要祸及师门,遭到世人的唾弃吗?”

  周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先生的九族被诛,理所应当,但先生的师门被无辜牵连,先生的老师陈老先生的一世英名被无辜葬送,先生难道不愧疚吗?”宋文缓缓说道,“陈老先生年事已高,时日无多,你忍心让他在垂暮之年遭到这等打击吗?”

  周旌垂首无语,神态惨然,整个人象痴呆一般地站着,满脸都是懊悔和沮丧,再也没有刚才的镇定和从容了。

  周旌的老师陈寔是颖川许县人,以名望德行被世人所推崇,海内皆知。他想起老师今年已经是八十四岁的高龄,但还要因为自己的罪过受到牵连,遭受无妄之灾,不禁愧疚难当,仰天长叹。

  宋文看到周旌懊恼的样子,心中暗喜,他捋须轻笑道:“李大人已经说了,只要先生愿意说出你们的计谋,李大人担保先生毫发无损。”

  周旌吃惊地望着宋文,犹豫了一下,问道:“怎么保证?”

  “李大人说,先生隐藏到他的帐下暂避风头,等此事风平浪静之后,先生只要遇上大赦,自然就身无羁绊了。”宋文笑道,“先生意下如何?”

  袁术今天的兴致非常高,他一连讲了几个奇闻轶事。李弘听得津津有味,不停地催促他再讲一个。田丰和作陪的府衙官僚,还有赵云、庞德几人也连连起哄,屋内笑声一片。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片呵斥之声,接着就是刀枪相击声,喊杀声,乱糟糟地响成一片。

  屋内的人惊疑不定。赵云和庞德一跃而起,护卫在李弘左右。同一时间,门被推开了,高大武威的刘冥出现在门口。

  袁术难以置信地望着,心中疑惑不定。他怎么出现在城里?城外的黑豹义从这么快就解决了?不是说好半夜动手吗?还没有等他开口问,姜舞就出现了。袁术心里骤然一惊,身躯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怎么会这样?这两个人怎么跑到了一起?怎么同时出现在城里?

  刘冥和姜舞面对李弘,躬身行礼。

  “禀报大人,何风和周旌都已经被我们抓住,埋伏在西城门的长水营士兵也已经归队。”姜舞大声说道,“就剩下犯上作乱,图谋不轨的袁术了。”

  “辛苦了。”李弘笑道,“两位大人先退下吧。”

  袁术又惊又惧,面色恐怖,一双短眉紧紧地皱在一起。他全然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袁术右手抓着胡子,左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紧张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他望着笑吟吟的李弘,就像看到了鬼一样,恐惧的几乎要窒息了。

  “公路兄,要不要我解释一下?”

  袁术微张着嘴,嗫嚅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

  “抓起来!”

  李弘盛情邀请宋文到军中效力。

  “王芬谋反作乱的事马上就会一清二楚,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蒋先生的冤屈自然可以雪洗。”李弘笑道,“长风兄大仇得报,心愿已了,我看你暂无去处,不如随我到西凉吧。”

  宋文很犹豫,目视田丰。田丰说道:“长风,你在邺城拦路喊冤,致使王芬奸计败露,早就成了王芬等人的眼中钉。虽然王芬即将伏法,但许多追随他的人未必可以一网打尽,所以近期你在冀州很危险。依我看,既然李大人这么看重你,你就去吧。如今胡人陈兵边境,大战一触即发。李大人随时都有可能再赴边关领军作战,这是报效国家的好机会啊,岂可错过?”

  宋文思虑再三,还是犹豫不决。

  “你不要担心你的父母,也不要担心蒋先生的家人,我会妥善安置的。”田丰笑道,“你我多年的朋友,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宋文感动地躬身拜谢,“一切就拜托符皓兄了。”

  田丰拍拍他的肩膀,感慨地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多多保重了。”

  李弘走过来,恭敬地给田丰行了一礼,“信都之事,感谢田大人鼎力相助。”

  “大人太谦虚了。”田丰慌忙回礼道,“大人运筹帷幄,早有定计,我只不过适逢其会罢了,惭愧,惭愧。”

  李弘匆匆回到大营,喊来赵云、姜舞和刘冥。

  “你们带上两千铁骑,每人双马,连夜赶回邺城。”李弘吩咐道,“路上不要停歇,要一口气赶回香雨山。”

  赵云三人躬身领命。姜舞和刘冥飞一般冲出大帐,集结队伍去了。

  “大人,虎头那边出了什么事吗?”赵云略一迟疑,担心地问道。

  “周旌说,王芬只要接到他的消息,立即就会诱杀颜良。”李弘皱眉说道,“至于用什么办法,他也不知道,但城内有来自北疆和大知堂的几百名高手,这些人的战斗力非常强。周旌说,他们至少可以抵得上我们的两千黑豹义从。”

  “是吗?”赵云笑道,“这也太玄乎了吧?”

  “不要大意。”李弘摇手说道,“去年我从金城返回汉阳时,樊大师带着他的弟子护送我,我看那些人的武功没有一个比令明差。”李弘看看赵云,问道,“庞令明一个人可以对付多少个义从战士?”

  赵云笑道:“十几个吧。”

  “那几百个庞德呢?”李弘反问道,“如果我们的骑兵陷在街巷之中,情形就很不乐观了。”

  赵云满脸不屑地说道:“大人,不可能有几百个庞德,大人过虑了。”

  李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你们这帮人,尤其是黑豹义从,胜仗打多了,没有一个不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你怎么知道别人的实力就比我们差?”

  赵云没有做声,恭顺地点头受教,但眼睛里却尽是轻视之色。

  “依照周旌的说法,在我们离开香雨山之前,王芬就已经决定杀死我们了。”李弘说道,“现在看起来虎头虽然把王芬逼急了,但他自己也掉进王芬的陷阱了。”

  “大人,虎头不会出事吧?”赵云问道。

  “很难说,只要机会好,王芬会提前动手。”李弘忧心忡忡地说道,“毕竟黄巾军的首领隐藏在军市,对虎头有很大的牵制作用。如果王芬逼得太紧,虎头一个处理不当,会顾此失彼,陷入危机之中。”

  大帐外,号角声和战鼓声轰然响起,激昂而猛烈的响声顿时撕裂了黑夜的静寂,回荡在冰冷萧瑟的夜空里。

  香雨山大营战鼓雷动,叫喊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士兵们在各部曲军官的带领下,集结列阵,准备赶到邺城抢粮食。

  大帐内,张萧神情激动,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林讯、潘塔等人不要冲动,以免把事情闹大,因为天子马上就要从洛阳动身了。

  “饭都没得吃了,还护什么驾保什么天子,都是狗屁。”寥磊咬牙切齿地高声骂道,“张伯畴,你叫都尉大人出来。如果他不领我们去,我们自己去了,将来要杀要剐,那都是我们的事,和都尉大人无关。”

  “都尉大人为何还不出来?”潘塔冲着侧帐大声叫道,“城里来了什么贵客,这么重要啊?”

  “颜大人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就走了。”林讯也喊道。

  “不要吵了。”丁波挥手叫道,“传令下去,命令各部曲依次出营,准备向邺城进发。今天,无论都尉大人同意不同意,我们都要到邺城去,否则,晚上我们就要吃草了。”

  侧帐内,颜良手拿一卷文书,望着陶皋,问道:“侯爷什么时候到邺城的?”

  “昨天傍晚到的。”陶皋说道,“侯爷奉旨先到冀州。侯爷着急要见你,他想知道冀州军队已经操练得怎么样了。”

  颜良冷笑,他把手上的文书丢到案几上,调侃道:“士兵们都要饿死了,还操练什么?你回去告诉侯爷,就说我颜良已经饿晕了,现在正人事不知。”

  “大人息怒。”陶皋笑道,“侯爷亲自下帖请大人到府衙商谈要事,大人不去,是不是太失礼了。而且,大人一旦因此耽误了陛下回乡祭祖的大事,大人这脑袋……”

  颜良嘿嘿一笑,两眼望着陶皋,好象要看穿他的心思似的,凌厉而森冷。

  陶皋三十多岁,中等等身材,长相英俊,文质彬彬,说话也颇为秀气。他被颜良的眼神吓了一跳,赶忙故作镇定地说道:“前些日子,大人带着部下砸了府衙,然后又扣了府中从事许攸许大人,大人应该知道,这些事都是犯法的。”

  颜良两眼蓦然睁大,杀气顿时喷涌而出。一旁的文丑也非常不满地哼了一声。

  陶皋面色一惊,急忙接着说道:“王大人为了顾全大局,这些事对侯爷只字未提,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请都尉大人也体谅一下我们家大人的难处……”

  颜良不耐烦地拍拍案几,说道:“他连饭都不给我们吃,你叫我如何理解他?”

  “粮食马上就送到。”陶皋说道,“我离开城池的时候,大人已经命令粮仓放粮了,估计中午就能送到。”

  颜良和文丑互相看了一下,将信将疑。这时潘塔又在大帐内大叫大嚷,骂骂咧咧。

  “大人还是出帐安慰一下你的手下吧。”陶皋笑道,“侯爷已经到了,再过三天,陛下也要从洛阳启程了,我看,大人还是消消气,不要再闹了。”

  “军饷呢?”文丑问道,“军饷什么时候给?”

  “明天,军饷明天就拨付。”陶皋立即回道,“渤海郡已经把赋税送来,州府现在已经有钱了。”

  颜良迟疑了半晌,说道:“那好吧,我立即进城见侯爷。”

  陶皋大喜,起身说道:“大人,那下官就告辞了。不知道大人能不能放了许攸许大人?”

  “我既没有见到粮食,也没有见到钱,你叫我怎么相信你?”颜良冷笑道,“你一个人回城吧。只要粮食运抵大营,我立即放了许大人。”

  陶皋尴尬地笑笑,躬身告辞。

  颜良和文丑相视无语。

  “这个中常侍毕岚来得真不是时候。”颜良慢慢站起来,摇头说道,“现在我们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却不得不跳进去。王芬,王芬算计得很准啊。”

  文丑神情严肃,低头沉思。

  “与其这样被动挨打,还不如主动出击。”颜良望着文丑说道,“王芬并不清楚我们知道他要谋反,所以他在激怒我们之后,突然答应给我们粮食,给我们军饷,他的目的无非就是要诱我进城,安抚军心。侯爷的到来,只不过给他提供了一个契机而已。既然不得不打,那就殊死一搏吧。”

  “这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文丑小声说道,“你看,今天林讯等人突然集结部曲,列阵军营,把我们的骑兵围在了大营中间。我们正要做出反应,陶皋就带着侯爷的手书来了,要我们立即进城。如果刚才你拒绝进城,陶皋走后,林讯他们肯定要对我们发起进攻。”

  “这帮混蛋,竟敢把我们当白痴。”颜良笑道,“陛下再过三天就要离京,王芬一定是急了,他不得不出手。如果他再不出手,他的奸计就要受到影响了。子俊,你可同意我的办法?”

  文丑迟疑道:“大人临走时,一再嘱咐我们要见机而行,如果事情危急,他要求我们先行突围而走,不要白白受损。”他看看颜良,担忧地说道,“如果按你的办法干,稍有不慎,我们就有可能全军覆没,这实在太冒险了。”

  颜良非常自信地说道:“王芬手上有什么人我们又不是不清楚,他那点人马顶个屁用,还不够我们杀的。子俊,你到底干不干?”

  文丑突然咧嘴一笑道:“好吧,就随你。我们兄弟怕过谁?那我带人先走了。”

  “好,你小心一点。”颜良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记住,不要把他杀了,大人说过要活的。”

  颜良大步走进大帐,举手喊道:“都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几位军司马一拥而上,大喊大叫。

  “大人,我们要杀进邺城。”廖磊叫道,“你给句话,去不去?”

  “大人要是没胆去,我们自己去。”潘塔冷笑道,“大人反正已经是缩头乌龟了。”

  “谁说的?”颜良虎目一瞪,大声吼道,“擂鼓,命令各部曲的军侯,军司马速到大帐议事,违令不来者,斩!”

  “大人,你疯了,你竟敢进攻邺城,这是造反你知道吗?”张萧大惊,奋力阻止道。

  颜良冷冷看了他一眼,嘴角抽搐了两下,然后对身后的侍从招招手,“把他绑了!”

  丁波兴奋地大叫起来:“好,好,大人果然是条汉子。”

  时间不长,各部曲军侯,假军侯,假军司马,军司马纷纷赶到大帐。

  颜良示意众人坐下。

  颜良负手站在大帐正中,冷眼四望,缓缓说道:“诸位大人都是黑山的黄巾军。”

  大帐内除了黑豹义从军的军官,其他人无不骇然心惊。

  坐在颜良身侧的廖磊突然一跃而起,手中战刀犹如闪电一般,凌空击去。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八节

  颜良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突然大吼一声,瞬间转身踢出一脚,打出一拳。

  碗大的拳头就像铁锤一般狠狠地砸在战刀刀身上,顿时发出了一声闷响。寥磊虎口巨震,战刀偏向一旁,立时让出了胸口的空档。而此时颜良的脚就象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撞了上去。寥磊躲无可躲,张嘴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同时身躯倒飞而起,重重地摔到大帐一角昏死过去。

  紧跟在寥磊后面的两个军侯几乎在同一时间挥刀砍向了颜良。颜良前冲之势不变,左手再起一拳,把一个刚刚抬身准备跃起的军官打得凌空飞了起来。

  “颜良暴喝一声,右手抽刀,突然返身就砍。

  大帐内顿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军侯被颜良连人带刀一刀剁为两截,鲜血四溅之际,颜良再吼一声,其声之大,犹若半空惊雷,把另外一个挥刀劈来的军侯吓得魂飞魄散,手中战刀顿时滞了一下。就在这眨眼之间,颜良战刀呼啸而至。刀过,头断,血喷,一颗面色惊骇的头颅在空中飞舞着,滚动着,然后迅速跌落到刚刚跃起的林讯、潘塔等人的脚下,一双恐怖的大眼犹自瞪圆着望着众人。

  “谁敢再动,杀无赦!”颜良举起血淋淋的战刀,纵声狂呼。

  大帐内一时杀气冲天,众人无不被颜良的凶悍和血腥所惊倒,一个个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举刀上前。

  黑豹义从军的十几名军官此时已经飞速跃起,拔刀守在四处。颜良吼声未落,从大帐外蜂拥冲入几十名手持弩弓的义从士兵。他们四散包抄,迅速将几十名军官围在了大帐中间。

  “放下武器,否则当场格杀。”射虎箭指林讯,大声叫道,“立即给我放下武器。”

  快,太快了,颜良仅仅讲了一句话,就开始了杀戮。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如狼似虎的黑豹义从包围了。

  林讯和潘塔对望了一眼,心中的惊骇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们本来还指望先杀了颜良,但没有想到颜良这么厉害,武功颇为不错的寥磊竟然被他一脚踢飞了。面对一张张待人欲噬的弩弓,大家除了缴械投降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一个年纪稍大的军侯丢下了手中的战刀,接着更多的军官丢下了武器。

  张萧目瞪口呆地坐在席上,懵了。

  “来人!”颜良奋力将战刀插到地上,怒声喊道,“都给我绑了。”

  文丑和砍刀带着两百铁骑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军市,然后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包围了苦酋所住的营帐。

  事出突然,苦酋和他的亲卫们先是一阵慌乱,接着四散突围。

  “杀……”文丑毫不犹豫地举刀叫道,“给我杀。”

  黑豹义从的骑兵们高声呐喊着,肆意地驱马追杀,军市里一片混乱。

  这基本上就是一场屠杀。护卫苦酋的卫兵只有十几个人,根本抵挡不住两百骑兵的围杀,更不要说逃跑了。苦酋在三四个骑兵的围追堵截下,稍一疏忽,就被义从士兵一矛洞穿了大腿,束手就缚。

  文丑指着苦酋问砍刀道:“你看清楚了,就是他?”

  “错不了。”砍刀笑道,“这小子就是黄巾军的头头。”

  文丑点点头,挥手说道:“带他走,其他的人都砍了。”

  “大人凭什么抓我?”苦酋声色严厉地大声叫道,“你凭什么说我是黄巾军?”

  文丑轻轻弹了一下手上的战刀,冷笑道:“凭的就是这把刀。”

  “我是贩马的,我不是黄巾军。”

  “你找死。”砍刀对准他就是一脚,恨声骂道,“我要不是早就发现了你,今天死的就是我们黑豹义从了。你说,你准备让林讯他们干什么?是不是要指挥黄巾军围攻我们?”

  苦酋痛得龇牙咧嘴,知道欺瞒不过去,乃大声说道:“你们以为抓了我就不会死了吗?告诉你,我的部下立即就要开始进攻了。”

  “进攻?”砍刀嘲笑道,“我把他们全部杀了,还有谁指挥进攻?你吗?”

  文丑把苦酋带回大帐,立即审讯。苦酋除了骂人外,什么都不说。砍刀和檀奴亲自上阵,轮流拷打,把苦酋打昏了好几次。

  “算了,算了。”颜良说道,“这小子骨头硬,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射虎,立即命令各部曲解散回营。”颜良说道,“你对士兵们说,粮食中午就能送到,叫他们先散了,暂时不要到邺城去抢了。”

  “砍刀,檀奴,立即集结三百铁骑,我们进城。”

  三人领命后匆忙出帐。

  “子善,现在还有必要去吗?”文丑问道,“我们已经控制了这两万军队,也就是说,王芬现在就是想谋反他也没有军队了。这个时候我们再去冒这种险,是不是……”

  “军营里的事如果让王芬知道了,他会怎么做?”颜良摇摇头,说道,“他一旦知道事情已经不可为,首先要做的就是销毁和隐藏证据。”颜良看了文丑一眼,担忧地说道,“那我们将来即使抓到他,也很难有充足的理由治他的罪,所以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先把他抓住,查抄所有罪证。”

  “那我陪你一起去。”文丑想了一下,说道,“王芬三番两次诱你进城,有心要杀你,我们不能不小心防范。”

  “没事,我谅他也没有这个本事。”颜良走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说道,“子俊,你留在大营等我的消息。这两万大军需要有人统率和看护,这里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当此重任。”

  文丑还想说什么,被颜良挥手制止了。

  “那你多带些人马。”文丑劝道,“至少要带上五百兄弟。”

  颜良不屑地冷笑道:“抓一帮狗屁官僚,那里需要那么多人,三百人足够了。”

  中午,几十部运粮大车到达大营。文丑和张萧立即组织士兵分发粮食。

  士兵们看到粮食有了保障,军心大定,笼罩在大营上空的紧张气氛随即松弛下来。

  士兵们虽然很奇怪他们的长官一直没有出现,但大家都被香喷喷的饭菜吸引了,谁都没有心思去深究这些事。也许长官们在大帐里享受美酒和女乐呢?

  颜良带着许攸,领着三百铁骑,缓缓走进了邺城。

  一行人很快走到正街,这时许攸忽然神态从容地拱手说道:“都尉大人,你先到府衙去吧。我要回家一趟。”

  颜良瞅了他一眼,冷冰冰地问道:“许大人有什么急事吗?”

  “我被你关了好几天,不但吃没得吃,喝没得喝,连洗脸都不行。”气色灰败,狼狈不堪的许攸黑着一张脸,愤怒地说道,“你闻闻,我身上都发臭了,这样子我怎么去见刺史大人?怎么去见侯爷?”

  “不就是一个从京城来的奸阉嘛,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更不是什么好人。”颜良冷笑道,“身上臭,难道就不能见人了?”

  “到了邺城,难道我还要受你管吗?”许攸用力一挥马鞭,大声叫嚷道,“我走了。”说完猛地抽了坐骑几下,拨马转入了邻近一条小巷。

  颜良不屑地撇撇嘴,回头对砍刀说道:“叫大家小心一点。”

  陶皋站在府衙门口迎接颜良。两人略略寒暄两句之后,颜良问道:“侯爷在哪?”

  “王大人正在府内作陪。”陶皋笑道,“侯爷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催了我们好几次了。”

  颜良眼内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他恨恨地骂道:“狗仗人势的家伙,催我干什么?你没有对他说,我已经饿死了吗?”

  陶皋哈哈笑道:“大人说笑话了,请,请……”

  颜良点点头,回身对檀奴说道:“你带兄弟们留在外面。”

  两人随即并肩走进府衙大门,砍刀带着十个侍从跟在后面。

  陶皋很健谈,一路和颜良谈笑风生,不知不觉连过三门,走进了一个花园。花园内四处布满了卫兵,花园中间有一群人正在高声笑谈。

  王芬远远看到陶皋和颜良,赶忙对毕岚说道:“侯爷,颜都尉到了。”

  中常侍毕岚五十多岁,个子不高,身体较为瘦弱,面相温和。他抬头仔细看了一下颜良,笑道:“好个威武的都尉大人。”

  颜良急走几步,躬身施礼。

  “你就是颜良?”毕岚一边走近他,一边问道,“李大人应该到了河间国了吧?”

  “已经到了。”颜良敷衍道,“这几天就要返回邺城了。”

  王芬和他的一帮下属没有跟在毕岚后面,他们在缓缓后退,距离毕岚和颜良越来越远,站在附近警戒的卫兵悄悄地围了上来。

  一直四处张望的砍刀立刻看出了危机,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抓起挂在腰间的牛角号,大声吼道:“大人注意,有危险……”

  “呜……呜……”低沉而急促的牛角号冲天而起。

  王芬举手狂呼:“杀……杀死叛逆颜良……”

  花园内的卫兵发一声喊,突然狂奔起来,大家各举武器,蜂拥而上。数不清的弩箭射向了颜良和他的侍从。

  府衙外的檀奴听到求援的号角声,立即象发疯一般带头冲进了府衙,几百个黑豹义从战士紧随其后,喊杀声惊天动地。

  颜良想都没想,一把抱住对面惊惶失措的毕岚,飞身后退。弩箭不分先后,尽数没入了毕岚的身体,毕岚顿时气绝。

  “砍刀,列阵,列阵……”颜良举起毕岚的尸体,狠狠地砸倒了一个迎面冲来的卫兵,一头撞进了侍从中间。

  “大人,撤,撤……”砍刀奋力一刀劈死一个敌人,大声吼道,“快走,快走,我们快走……”

  十二个人立即围成一个蛋形的椭圆阵势,颜良双手执刀,冲在最前面,“杀,大家随我杀出去……”

  花园内的敌人突然从各处冒了出来,他们越聚越多,至少有一百多人。这些人武功非常高,还有不少人是髡头胡人。他们迅速包围了颜良和他的侍从,并且牢牢堵住了颜良的后退之路。

  檀奴刚刚冲进第二道门,就被一阵密集的长箭射了回来。

  “盾牌,盾牌……”檀奴声嘶力竭地高声叫道,“盾牌手冲进去,冲进去……”

  留在府衙外的五十名义从也遭到了攻击,大家不得以,只好撤进了府衙。

  “檀奴,檀奴,我们给包围了。”

  “不要管后面了,先杀进去,杀进去救出大人……”檀奴挥舞着战刀狂吼道,“兄弟们,杀进去……”

  十几个盾牌手栽倒在了血泊之中,檀奴带着士兵们踩着战友的尸体冲进了第二重院落。

  花园内,颜良怒吼连连,他就象一头红了眼的猛虎,所向披靡,战刀所指之处,鲜血四射。紧跟在他后面的侍从遭到了猛烈地攻击,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倒下了四个。

  “大人,快,再快一点……”坚守在后面的砍刀左挡右劈,伤痕累累,已经难以支撑了。

  站在远处的王芬看到颜良浑身浴血,勇猛无畏,手下根本就没有一合之敌,不禁心中暗凛,他很难想象世上还有这种血腥而强悍的高手。

  “快拦住他,拦住他。”陶皋看到颜良迅速逼近院门,顿时急得大喊大叫,恨不能亲自挥刀上阵。

  “兄弟们,坚持一下,我们杀到了。”颜良一脚踢飞站在自己面前的无头尸体,手中的战刀同时横空飞起,一刀两命。

  檀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突然看到了院门,看到了咆哮而来的颜良。

  “大人就在前面,冲上去,冲上去……”

  赵云、姜舞、刘冥带着两千铁骑狂奔而至。

  文丑接到消息,兴奋地打马冲出辕门。

  “子龙,快去邺城,子善带人到邺城去了。”

  赵云大吃一惊,举枪狂呼:“去邺城,杀进邺城去……”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九节

  敌人看出了危险,舍命向院门冲去。一旦让颜良和他的黑豹义从会合,想杀死他就更难了。

  “围上去,围上去。”王芬冲到院门附近,大声喊道,“杀死颜良,赏钱一百万。”

  敌人疯狂了,他们就象一群饿极了的野狼,纷纷叫嚣着扑向了猎物,一时间刀光血影,搏杀愈发惨烈。

  颜良手中的战刀如同嗜血的猛兽,张牙舞爪,肆意蚕食着敌人的生命,呼号向前。没有人被颜良的残忍所吓退,更多的人冲到了院门之前,舍命相搏。颜良被杀不尽的敌人挡住了,不但没有再进一步,反而被逼得连连后退。

  砍刀又中了一剑,他望着面前数不清的武器,心急如焚。

  “大人,不要退,不要退……”

  话音未落,又有两个侍从被砍倒在地,小小的阵势只剩六人。

  颜良急了,他冲着院门另外一侧奋力进击的黑豹义从们狂吼道:“檀奴,射箭,射箭……”

  院门这一小块地方,密密麻麻堆满了敌人,如果不迅速扫清障碍,颜良他们很难冲过来。檀奴根本没有考虑,回头大叫:“弓弩手,弓弩手,上前射击,射击……”

  黑豹义从在两重院落之间组成了一个狭长的防御阵势,弓弩手在盾牌兵的掩护下,都集中在阵势中间,任意射杀四处的敌人。听到檀奴的喊声,十几个手持强弩的义从立即冲出了阵势,他们在前排刀斧手的带领下,迅速逼进了院门。

  “大人,找肉盾,快找肉盾……”檀奴一拳击飞冲上来的敌人,冲着院门对面的颜良喊道。

  “砍刀,靠过来,大家立即靠过来……”颜良战刀飞舞,咆哮之间连斩七人,硬生生从敌群中间杀出一条血路,再进三步。紧随其后的五个人飞一般冲了过去。

  敌人攻击得更加猛烈了,靠在砍刀左右的两个侍从先后栽倒。

  颜良战刀呼啸,迎面斩杀强敌。这次他没有一脚踢飞敌人的尸体,而是一把抓住举在了自己面前。

  檀奴战刀斜劈,狠狠地剁下敌人的头颅,同时鲜血喷射,溅了他一头一脸,“射……给我射……”

  “咻咻……咻……”

  弩箭一批批地飞出,敌人一层层地倒下,瞬息之间,院门前后,再也没有一个站立的敌人。

  “走,走,走……”颜良猛然转身飞速后退,他一手举着插满弩箭的尸体,一手挥刀叫道,“砍刀,走啊,走……”

  “射,射,射死他们……”王芬惊惧地睁大双眼,气急败坏地举手大叫,“给我射死他们……”

  王芬叫声刚起,一直待在战圈外的弓箭手立时射出了手中的长箭。一时间,箭矢如蝗,空中到处都是刺耳的厉啸之声。

  三个伤痕累累的侍从飞身跃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冲过了院门。砍刀受伤太重,勉强跑了两步,随即就被脚下的尸体绊倒了。

  “大人,快走,快走……”砍刀大声叫道。

  “砍刀,砍刀……”檀奴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全然不顾自身的安危,举步就冲。

  颜良奋力掷出手中的死尸,虎吼一声,再度冲过了院门。

  长箭射到。

  “杀……”颜良张嘴狂呼,战刀飞旋,奋力挡箭。檀奴刚刚冒了个头,随即就被满天的长箭射了回去。

  “砍刀……”颜良再进一步,向前递出了左手,“抓住我,快啊……”

  砍刀吼一声,竭力掀起上半身,右手前探。颜良一把拽住,拉着就退。

  三支长箭呼啸而至,狠狠地钉在了砍刀的腿上。砍刀剧痛之下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惨呼。颜良大惊,情急之下虎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砍刀凌空拉了起来,奋力甩向了身后的战友。

  “走,快走……”

  王芬眼睁睁地望着颜良消失在院门之后,气得咬牙切齿,“围起来,给我围起来,杀,杀死他们。”

  西城门上的守城士兵蓦然狂叫起来:“骑兵来了,骑兵来了。”

  门下督贼曹韩房大吃一惊,飞步冲上城楼。城外空旷的原野上,一支骑兵大军正飞驰而来,卷起的满天灰尘几乎遮掩了远方的天空。

  “快,立即禀报大人,就说文丑来了,颜良的援军来了,快,快……”

  “收起吊桥,收起吊桥。”

  “立即关闭城门。”

  战鼓轰然擂响起,报警的鼓声霎时间响彻了邺城上空。

  骑兵大军在邺城城下一字排开,气势咄咄逼人。

  赵云面色阴沉,望着远处缓缓收起的吊桥,焦急万分。

  “子龙,怎么办?”姜舞剧烈地喘息着,大声说道,“子善会不会有危险?”

  赵云看看前面的护城河,又看看高大坚固的城墙,断然喊道:“攻城,立即攻城。”

  “来人,传令香雨山大营,命令文丑文大人立即率军前来会合,攻打邺城。”

  黑豹义从在颜良的指挥下,全部集中到第二重院落,他们依托几座房屋和回廊,迅速组建了一个坚实的防御阵势,誓死抵抗。

  王芬的卫兵虽然人数众多,武功也不错,但他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进攻。大家各自为战,乱哄哄地挤在一起,不但形成不了巨大的杀伤力,反而被黑豹义从趁机杀死了不少。

  黑豹义从的士兵久经沙场,即使面对这种绝对的劣势,他们也充满了必胜的信心。大家泰然自若,没有一个人感到惊惶失措。个人的强悍和娴熟的战术配合弥补了人数上的不足。虽然到处都是敌人,但仔细看去,遭到围攻的却都是王芬的手下,人数较少的黑豹义从反而成了肆意吞噬猎物的野狼。

  王芬亲自督阵,一味命令手下狂攻,全然不顾他们的生死。

  就在这时,邺城上空突然响起了雷鸣般的战鼓声,那是敌人来袭的讯息。

  颜良和黑豹义从顿时发出了一声震天欢呼,士气大振。

  “大家坚持住,援军来了……”

  王芬震骇不已,带着几个侍从急忙向院门方向跑去。

  颜良高举战刀,纵声大喝:“王芬小儿,你大逆不道,意图谋反,罪不容赦,你就等死吧。”

  王芬怨毒地回头望了他一眼,恨恨地命令道:“杀,给我杀死他。”

  “子远,子远。”

  喊声惊慌而焦急,由远及近。

  许攸正在沫浴,闻声笑道:“仲扶,你大喊大叫干什么?难道不怕别人听到?如果让王芬知道你这个北军的军司马躲在我这里,我就完了。”

  “子远,大事不好了。”吴匡在屋外叫道,“李弘杀回来了。”

  许攸正在美滋滋地享受着热水的浸泡,突听此言,顿时吓得面色大变。他急忙爬出浴盆,慌慌张张地披上一件罩袍,披头散发,赤着一双脚就冲出了里屋。

  吴匡推开窗户,响彻邺城上空的急促战鼓声立时清晰地传进了许攸的耳中。

  “我们的人从西城门上看到了赵云、姜舞和刘冥的战旗,袁术一定出事了。”吴匡神情紧张地说道,“北军的长水营肯定被李弘控制了。”

  “别急,别急,让我想想。”浑身冰冷的许攸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不停地打着冷战,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赵云和姜舞来了,这说明李弘还活着。”许攸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李弘活着,那么袁术就一定出事了。袁术被李弘抓了,长水营也给李弘控制了,所以刘冥才会出现在邺城。”许攸看了一眼吴匡,惊骇地说道,“王芬劫持天子的计谋已经败露了,否则李弘不会回来,赵云也不会出现在邺城,我们快走。”

  吴匡迟疑了一下,问道:“香雨山大营呢?如果香雨山大营还在控制之中,我们……”

  “你别做梦了。”许攸冲进里屋,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声说道,“李弘此时肯定就在香雨山,苦酋他们十有都被杀了,计谋败露了,败露了。袁术这个笨蛋,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五千大军还给李弘抢去了,这个笨蛋,害死我们了。”

  “子远,现在城门都关起来了,我们怎么走?”吴匡关上窗户,回头问道。

  “仲扶,这点小事还要我教你怎么做吗?何颙何大人让你带人潜伏到邺城,就是要你在这关键的时候出力。”许攸在屋内说道,“你离开洛阳时,何大人是怎么安排的?”

  “何大人一再嘱咐我,叫我务必听你的。”吴匡皱皱眉,不高兴地说道,“你快点说吧,如果李弘带人攻下邺城,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我们到西城门去。”许攸衣裳不整地跑出来说道,“走吧,走吧。”

  “到西城门?”吴匡惊疑地问道,“赵云的大军就在城外,你想自投罗网啊。”

  许攸根本不睬他,拿起长剑就跑了出去。

  “备马,备马,快走,快走……”

  王芬听完禀报,顿时心如死灰,仰天长叹。

  “大人,怎么办?”陶皋手足无措,惶恐不安地问道,“怎么办?”

  王芬落寞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丘洪,你快去书房,把该烧的都烧掉,快一点吧,迟恐不及了。”

  “大人,我们……”

  “谋事在人,但成事在天啊。”王芬黯然一笑,说道,“要杀奸阉,重兴大汉,实在太难了,我是做不成了。”

  “大人,襄楷大师夜观天象,说奸阉必遭诛杀,但是,现在……”陶皋沮丧地说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我们什么地方做错了吗?这都是什么天象?”

  “也许天象又变了。”王芬哀叹道,“李弘,如果李弘不到冀州,我们或许会成功的。”

  “李弘。”陶皋咬牙骂道,“那头嗜血的豹子又要杀人了……”

  韩房看到许攸,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大叫起来。

  “许大人,许大人,如今怎么办?他们马上要攻城了。”

  “我们有防守兵力吗?”许攸探头看了一眼城外的大军,冷笑道,“韩大人认为邺城守得住吗?”

  韩房苦笑道:“我们只有几百人,根本守不住。”

  “守不住你还关着城门干什么?你个蠢货。”许攸指着韩房骂道,“你看看那都是什么人,那都是胡人,你睁大眼睛看仔细了。一旦被他们攻破城池,整个邺城的老百姓都要跟着遭殃,你知道吗?”

  韩房被许攸骂得愣了一愣,随即无名火上窜,大声回骂道:“你才是蠢货。没有大人的命令,谁敢打开城门?”

  “我。”吴匡大吼一声,一刀砍下了韩房的头颅。

  “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赵云看到城门突然打开,犹豫不决。

  “子龙,我先进去。”姜舞大声叫道,“你快下令啊。”

  赵云没有做声,心中忐忑不安。

  “快啊!子善也许很危险。”

  赵云看了一眼姜舞,毅然挥手下令。

  “子风兄,带上五百人,先行杀进,直捣府衙。”

  “走了。”姜舞大吼一声,纵马而出。

  五百铁骑士兵在号角的指挥下,犹如风驰电掣一般冲出军阵,尾随在姜舞身后,象一股呼啸的旋风霎时间卷进了城门。

  “咻……”

  一支鸣镝越过城墙,直射云霄。

  赵云看到姜舞发出信号,心中大定。

  “潜思兄,带上五百人,立即占据城门。”

  许攸已经换上了普通士兵的衣服,掩藏在城防士兵中间。他看到赵云带着大军蜂拥而入,眼内闪过一丝惧色。今天的邺城,肯定是血雨腥风了。

  刘冥看到赵云带着一千铁骑顺利进城,立即命令部下四散分开,迅速封锁各处城门,严禁出入。

  “怎么办?”吴匡小声问道。

  “把我从城墙上放下去。”许攸说道,“我先到武城会合张璋,你自己小心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五十节

  冲锋的号角声蓦然出现在邺城上空,越来越清晰。

  颜良一刀砍倒敌人,回首狂吼:“兄弟们,援军进城了,进城了,杀啊……”

  檀奴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污,放声叫道:“虎头,你个疯子,想死啊。”

  “收缩防守,收缩……”

  “兄弟们,固守待援,密集收缩……”檀奴一边掩护战友后退,一边纵声狂呼,“大家撤,快撤……”

  砍刀斜躺在墙根下,手里举着一张盾牌,放声笑道:“敢跟我们黑豹义从作对,去死吧。”他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求援的号角。

  义从士兵在檀奴的指挥下,迅速收缩阵形,很快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桶形阵势。盾牌兵在外,刀斧手游戈其中,弓弩手在后任意射杀,战阵被挤压在狭小的空间里,固若金汤。

  指挥进攻的门下贼曹和疯狂进攻的卫兵们都听到了城中由远及近的牛角号,他们看到了危机,嗅出了血腥,攻杀的愈加凶猛了。小小的院落内一时间人满为患,喊杀声惊天动地,满眼都是刀光剑影,空中箭矢如雨,刺耳的厉啸声让人魂飞魄散。

  颜良在阵前咆哮着,横冲直撞,酣战不止,他竭尽全力,救出了数名陷入敌人围攻的部下,并掩护他们顺利撤进了战阵,但他自己却被敌人围住了。他杀了太多的人,成了所有敌人的首先攻击目标。

  虽然距离防守阵势只有短短的五步,但他身中数刀,已经步履维艰,根本无力杀过去。

  一个高大的壮汉在临死之前,硬是一矛插进了颜良的大腿。锥心一般的疼痛刺激得颜良张嘴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同时也激发了他最原始的凶悍。

  “杀……”颜良陡生无穷力气,一手拽出长矛,一手执刀,犹如天神一般,发出了一声惊天暴喝,“杀……”

  顿时鲜血四溅,惨叫四起。断肢残臂在空中战栗呻吟,杀戮更加惨烈。

  姜舞带着五百铁骑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府衙。

  姜舞紧勒战马,战马痛嘶叫声中扬起前腿,庞大的身躯几乎直立而起。

  “兄弟们,杀进去,杀进去……”姜舞一边举刀高呼,一边飞身下马,象离弦长箭一般射进了府门。

  义从士兵们高声呐喊着,从后掩杀而进。更多的士兵纵马贴近围墙,直接攀墙而入。

  第一重院落的敌人虽然拼死抵抗,但架不住越来越多的义从士兵,随即被砍杀一净。姜舞第一个杀进了第二重院落。

  檀奴一声令下,阵势分裂。近两百名愤怒的义从士兵高喊着,象出笼的猛虎一般,张牙舞爪地杀进了敌群。

  围攻黑豹义从的卫兵们在门下贼曹的指挥下奋力抵抗,大家纠缠在一起,战况空前激烈。府衙内杀声震天。

  几位越墙而过的义从士兵互相配合,连杀数人,迅速围住了那位武功高强的门下贼曹。那人久战之下已经非常疲劳,在几把战刀的围攻之下,有点手忙脚乱,稍一疏忽,立时就被随后跟进的弓弩手击中了腹部。霎时间,几把战刀呼啸而下,顿时将那名门下贼曹剁成了几块。

  敌人失去了指挥,马上陷入了混乱,许多卫兵逃进花园,四处逃窜。

  黑豹义从象秋风扫落叶一般狂啸着从后席卷而上,气势骇人。

  颜良失血过多,踉踉跄跄地勉强拄矛站住,再也无力追赶,他举刀高喊:“杀死他们,给我杀死他们,一个都不要放过。”

  王芬听到号角声在府衙内四处响起,绝望之极。

  他没有想到李弘的部下这么快就进了城。黑豹义从迅速得到支援,可以立即对府衙展开搜查和抓捕,隐藏在府衙内的许多谋反证据都来不及销毁了。

  他想到许多跟随自己的掾史,跟随自己的门生子弟马上就要被抓捕,就要被杀头,想到自己的家人和宗师亲人都要死于非命,他的心就象被剐去了一般疼痛。

  他恨李弘,切齿痛恨。一个嗜杀的蛮子破坏了他铲除奸阉,重振朝纲,再兴大汉的大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眼睁睁地被李弘夺去了。

  喊杀声越来越近。

  王芬挥手喝退跟在身后的几个侍卫,独自一人走进了议事大堂。

  赵云带着铁骑迅速包围了府衙。

  他急步冲进院落,看到了躺在墙根附近的砍刀。

  “伤势重吗?”

  “还好。”砍刀呲牙咧嘴地笑道,“虎头救得快,没被敌人射死,就受了点皮肉之伤。”

  “折损了多少兄弟?”

  砍刀四下看看,痛心地说道:“大概有百十号人。”

  赵云面色一寒,顿时怒气上冲,挺身喊道:“四下散开,格杀勿论!”

  姜舞一脚踹开了议事大堂的大门,紧随其后的士兵们一拥而入。

  王芬静静地坐在案几后面,头都没抬一下。

  “他死了。”一个义从士兵伸手探了探王芬的鼻息,大声说道,“喝毒酒死的。”

  另外一个士兵拿起案几上的酒爵闻了闻,恨声说道,“刚刚喝下去的,我们慢了一步。”

  姜舞咬咬牙,招手说道:“走,把府衙内的所有人全部抓起来,快走。”

  赵云和颜良站在王芬的尸体面前,面色凝重。

  “王芬自杀了,许多事都死无对证了。”颜良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最倒霉的是毕岚那个奸阉也死了。这事传到天子耳朵里,我们或多或少都有罪责。”

  “是啊。”赵云摇摇头,说道,“我们都到冀州一个月了,不但没有妥善解决安全的事,还让叛逆杀掉了一个侯爷,这事肯定要遭到奸阉的弹劾。”

  “弹劾就弹劾,反正毕岚已经死了,高兴的人多了。”颜良说道,“现在关键是要搜集王芬谋反的证据。”

  “王芬有几个心腹手下,他们都直接参予了谋划。”赵云说道,“许攸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许多事王芬都是交代他做的。临行前,大人一再嘱咐,务必把他抓住。”

  颜良脸色一变,急切地说道:“他不在府衙,回自己的住处了。”

  “你怎么知道?”赵云奇怪地问道。

  “前几天他被我一直扣在军营里。”颜良解释道,“今天我带他一起回城,他说要回去沫浴更衣就先走了,并没有随我进府衙。”

  “我去抓他。”赵云说道,“现在城门四闭,谅他插翅难逃。”

  赵云转身飞跑而去。

  几个义从士兵押着陶皋走进了大堂。

  陶皋看到王芬自杀了,遗骸还端坐在席上,不禁心如刀绞。他跪倒在地,一连磕了十几个头,泪如雨下。

  “大人,这是府衙掾史的名单。”一个士兵递上一卷书简说道。

  “冀州府还有一部分掾史在治所高邑城。”颜良接过书简,也没有打开,直接问那个士兵道,“跟随王芬到邺城的是哪些人你们问清楚了吗?”

  “没有。”那个士兵指着陶皋说道,“这个人不愿意说。”

  颜良一拐一瘸地走到陶皋面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陶丘洪,你最好把该说的全部说了,否则……”

  “不就是诛杀九族吗?”陶皋不屑地说道,“我连谋反之事都敢做,还怕什么诛杀九族。”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大声叫道:“你不要问了,杀了我吧。”

  颜良大怒,浓眉紧缩,右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刀柄。

  “子善,子善,有人招了,有人招了。”姜舞飞一般狂奔而来,“我们走吧,快走。”

  集结的牛角号声几乎同时在府衙内外响了起来。

  两千铁骑分成十几个小队,在邺城内横冲直撞,开始了大搜捕。

  张璋大约三十多岁,身材高而瘦,腮窝深陷,颧骨高耸,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看上去非常精明干练。

  他过去是何府的门客,武功很好,对何进也非常忠诚,替何进处理了不少棘手的事,深得何进信任。何进飞黄腾达后,他一直随侍左右,是何进的心腹。何进对他也不错,大力提携,现在他是北军越骑营的一名军司马。

  他看到只有许攸一个人到了武城,而且衣裳湿漉漉的,狼狈不堪,知道出事了。

  “许大人,邺城出了什么事?”

  “立即派出快骑,日夜兼程赶到洛阳,告诉大将军赶快关门送客,关门送客。”许攸气喘吁吁,脸色铁青地说道,“快,快……”

  张璋飞一般冲出了屋子。时间不长,他又匆匆跑了回来。

  “许大人,要不要换一身干净衣服?”张璋关心地问道。

  “来不及了,不换了。我们立即出城,连夜赶往黎阳,尽快渡过黄河。”

  “到底出了什么事?”

  “长水营给李弘控制了。”许攸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张璋说道,“今天他们突然杀回了邺城,现在正在全城抓捕。王芬完了,冀州的事败露了,我们要立即南下扫清痕迹,免得惹祸上身。”

  “仲扶兄呢?他还留在邺城?”张璋急忙问道。

  “城门全部给长水营的刘冥控制了,哪里逃得出来?”许攸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惨笑道,“还好仲扶用绳子把我从城墙上放了下来,否则我也完了。我游过护城河,一口气跑了二三十里路,我都要累死了。”

  “许大人,你撑得下去吗?”

  “撑不下去也得撑。”许攸咧着嘴,痛苦地说道,“我们时间紧张啊。我把他们放进城,就是希望他们在城里闹,闹得时间越长越好。他们如果追下来,速度要比我们快得多。”

  天黑了,府衙中火把通明,人声鼎沸。

  颜良强忍着伤痛坐在大堂上,气恼地骂道:“许攸这个狡猾的东西。他如果跑了,消息立刻就会传出去。”

  赵云点点头,慎重地说道:“王芬死了,我们已经很被动了,如果再让襄楷和陈逸跑了,我们……”

  “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襄楷和陈逸到了什么地方。”姜舞说道,“虽然周旌说,他们南下去接合肥王了,但我们不知道他们回程的路线,就是想抓也无从抓起啊。”

  几人沉默不语。

  “大家想想办法。”颜良说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抓到他们。否则,怎么向大人交待?”

  “你们看,要不要重刑审讯那个陶皋?”姜舞问道,“他也许知道。”

  “这种私密的事,知道的人肯定有限。”檀奴气愤地说道,“王芬死得好啊,他一死,我们只有干瞪眼了。我看,我们还是全城搜捕许攸吧。子龙不是说这个人很重要吗?也许许攸知道。”

  “潜思兄,你也说说。”赵云拍拍坐在一边的刘冥,笑道,“你可有什么高见?”

  “诸位大人注意到没有,今天袭击都尉大人的府衙卫兵有许多都是北疆的鲜卑人和乌丸人冒充的。”刘冥稍加沉吟,缓缓说道,“还有一部分我看也不像是府衙的卫兵。”

  颜良和檀奴都连连点头。

  “对,对,刘大人说得对,这些人武功非常高,怎么看也不像是冀州府的卫兵。”檀奴心有余悸地说道,“今天如果不是你们支援及时,我们就完了。”

  “刘大人认为他们是什么人?”颜良问道,“这和南下抓捕襄楷有关系吗?”

  “我看是大知堂的人。我听老师说过大知堂的事,他们的弟子一般都会武功,许多人还以游侠自居。”刘冥看看众人,说道,“我们应该抓大知堂的方士,这些方士中间必定有襄楷的心腹。你们想想,襄楷南下,这冀州的事怎么办?他肯定要留一个得力的手下协助王芬。我们就抓这个人。”

  颜良略略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面前的几人,说道:“目前,我们还没有大知堂参予其事的确切证据,这个时候突然出手抓大知堂的弟子,恐怕会引起城中百姓的愤怒,你们看……”

  “那都尉大人以什么理由抓襄楷?”刘冥奇怪地问道。

  “襄楷和陈逸是秘密南下迎接合肥王。”赵云赶忙解释道,“这个消息我们也是听周旌说的,所以李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秘密去抓。毕竟襄楷的影响力很大,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激起民愤挑起暴乱。否则,天子怪罪下来,我们谁也担当不起。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牵扯到了皇族,我们不能不万分慎重。”赵云低声说道,“一个处理不好,不仅我们要掉脑袋,就是李大人也有性命之虞。”

  赵云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现在,除了周旌被大人说服以外,没有任何人开口。袁术不说话,陶皋和苦酋也不说话。王芬死了,许攸跑了。虽然我们通过周旌的交待,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内幕,但我们手头的证据只能证明王芬有罪,却不能抓到襄楷,更不能抓到合肥王。”

  “你们知道不抓住他们,后果有多严重吗?”赵云苦笑着,问道。

  大家都用疑惑的眼光望着赵云。

  “子龙,大人都对你说了什么?这里面还有什么名堂吗?”姜舞焦急地问道,“抓不到他们,最多我们隐瞒一部分王芬的奸计就是了,这难道还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会分毫不差地传递到洛阳,这是我们控制不了的。”赵云说道,“这里是冀州,不是我们的军营。所以,如果我们抓不到,会有人告发我们纵容叛逆,甚至会有人说我们是叛逆的同谋。这倒没有什么,反正陛下信任大人,也不会受到很严重的责罚。”

  “但如果他们死了呢?”赵云忽然问道。

  “杀死合肥王。”姜舞惊呼着站了起来,一脸震骇地说道,“谁敢杀死合肥王?”

  “我们。”赵云苦笑道,“只有我们会去抓他,会去杀他。天下人都这么想。”

  “那是死罪,无论如何都是死罪。”颜良恍然大悟道,“合肥王死了,大人就得死,我们谁都活不了。”

  “襄楷和陈逸就可以杀他。”檀奴跳起来叫道,“如果他们颠倒黑白,诬陷大人和黄巾军合谋造反,大人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杀。”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刘冥摇头说道,“还是李仲渊心思缜密啊。袁术,袁绍,许攸,他们这几个人的关系你们或许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们年轻的时候就和亲兄弟一样,现在不用想都知道这事的背后是谁了。”

  “还是李仲渊和谢敛之几个人想得比我们透彻,考虑得也比我们周到。”赵云摇头叹道,“这次如果没有他们,我们可能要吃大亏。”

  几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做声。

  “既然是他,杀死合肥王还不是易如反掌。”姜舞叹道,“然后他们会借助这件事,趁机杀死李大人,举手之劳啊。”

  颜良猛地站起来,大声喊道:“来人啦!”

  “集结铁骑,立即抓捕大知堂所有弟子,一个不要漏。”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五十一节

  长街上,除了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战马焦躁不安的鼻嚏声,寒风肆虐的厉啸声之外,再无一丝一毫的声响。

  十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大知堂弟子跪在地上,一字排开,后面站着十个义从士兵,明晃晃的战刀就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对面,几十个大知堂弟子被义从士兵包围在一起,几百张冷森森的弩弓对准了他们。

  颜良背负双手,站在长街中心,面寒如霜。

  肃杀而紧张的气氛就象漆黑的夜色一样笼罩在人们的心里,逼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举刀……”

  檀奴蓦然狂吼,惨厉的吼声激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骇人心魄。

  “我是飘泊。”人群中突然有人发出一声大喝,“我就是飘泊。”

  颜良冷目如炬,望着面前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人群,脸上慢慢泛起一层杀气。

  一个身穿宽大皂服的方士奋力推开一群拉拽他的弟子,大步走了出来。这人四十多岁,中等身材,方脸浓须,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正气凛然。

  “绑了。”颜良挥手说道。

  飘泊听完赵云的述说,将信将疑,半天没有说话。

  “先生是不是认为我在危言耸听?”赵云笑道,“先生应该冷静地考虑考虑。如果合肥王死了,襄楷大师的命运可想而知。其次就是大知堂的命运,它恐怕也要在大汉国彻底消失了。”

  飘泊不满地看了赵云一眼,嘲讽道:“赵大人说了许多,无非就是为了李大人和你们自己的性命。”

  “这是当然。”赵云点头说道,“如果合肥王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何必找你们的麻烦?又何必关心襄楷大师的生死?”

  “你们大知堂非常关心朝政,知道李大人在朝中所处的位置。他现在很重要,尤其对皇上而言,所以许多人要杀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这些人不惜采用一切卑鄙的手段。”赵云看看飘泊,继续说道,“这次,我们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也是为了解救襄楷大师和合肥王的性命。一举三得的事,先生有什么理由不干呢?难道非要看到襄楷大师死于非命吗?”

  飘泊避开了赵云犀利的眼神,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心中极度矛盾,脑海中一片混乱。

  “襄楷大师死了,对先生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先生或许可以坐上大知堂首领的位子,但对大知堂来说,却是一个灾难。”赵云语调平淡地说道,“为此事而死去的人,绝不仅仅是襄楷大师一个人,还有可能是所有大知堂的弟子,甚至包括先生你自己。”

  “你这是威胁吗?”飘泊蓦然睁眼,笑着问道。

  赵云笑笑,摇摇头,不动神色地说道:“先生如果要掌控大知堂,最明智的办法莫过于解救襄楷大师,拯救大知堂于危难之时。也就是说,你首先要保证自己活着,要保证大知堂可以继续存在。”

  飘泊望着赵云英俊的脸庞,忽然感悟到什么,心境霎时间安静下来。

  “赵大人说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你凭仗什么缉拿我们大知堂的子弟?”

  赵云笑了起来,他冲着飘泊摇摇手,“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理由抓捕你们,但你们想干什么,你我心里都有数,所以没有必要绕弯子了。我既然敢抓你们,自然有置你们于死地的办法。”

  赵云瞅了飘泊一眼,说道:“如果合肥王不死,襄楷大师也不死,我们没事,你们也没事,那么,我们为什么非要做死对头呢?”

  飘泊心中暗凛,他望着赵云,半晌没有说话。

  “你不是李大人,你凭什么保证?”

  “李大人既然让我领军前来,我自然可以独自处理这里的一切。”赵云笑道,“我可以发誓,只要你能帮我们找到襄楷和合肥王,我就兑现自己的诺言,决不为难你们。”

  飘泊久久不语,委决不下,脸上的神情既茫然,又彷徨。

  “先生如果要得到李大人的亲口承诺,最早要到明天晚上。”赵云轻松地笑道,“但我要告诉先生一个不好的消息。”

  飘泊顿时有点紧张。

  “许攸逃了。”赵云说道,“我们搜遍了全城都没有找到他,估计他是趁乱逃了。”

  飘泊脸色剧变,急忙站了起来。

  “走,快走,我亲自带你们去。”

  天子明日起驾去冀州。

  何进为这事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然后在大将军府草草吃了一点饭,立即起身去会晤太尉张温。今日两府相约议事。

  何颙曾说鲜卑人的主要攻击方向是西凉,但令人想象不到的是,率先发动攻击的却是屯兵幽州边境的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

  从幽州赶来的八百里快骑送到了最新战况,慕容风已经攻下了渔阳郡的广平城,其前锋大军直逼渔阳城。同时,并州也送来了最新的消息,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已经率领大军越过了边境,正在向五原和云中两郡的中心地带徐徐逼进。

  太尉府和大将军府中的高级幕僚们聚在一起商议了很久,分歧非常大,争吵的竟然还是鲜卑人的攻击方向问题。

  何颙坚持认为慕容风在佯攻,其目的是要调动大汉国的主要兵力北上幽州。现在西凉和关西,关中一带有李弘的七万大军,如果把他们分别调到并州和幽州,则西凉和三辅之地兵力空虚,一旦敌人主攻西凉,那么西疆的形势就非常危险了。

  有人说拓跋锋的大军已经在并州出现,可以完全排除鲜卑人攻打西凉的可能性了。何颙反驳说,鲜卑人还在草原上,并州的消息就已经送到了洛阳,这个消息有多大的可信度?除非鲜卑人出现在雁门关,否则我们绝不要轻信鲜卑大军已经尽数进入并州的消息,这也许是鲜卑人在用疑兵之计,故弄玄虚。

  但事实胜于雄辩。慕容风的大军已经进入幽州,幽州告急,这是当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何颙的意见随即被搁置了。然而,大家接着商议的不是如何调兵去幽州,而是西凉的叛军问题。西凉叛军经过一个冬天的喘息之后,重新在陇西的抱罕地区集结,叛军大帅王国已经准备在三月份的时候出击汉阳。

  西凉的叛军要解决,鲜卑的入侵更要解决,这个时候,只能把李弘的大军一分为二。

  “明天天子就要离开洛阳。”何进对张温说道,“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在明天早上征得陛下的同意,让鲜于辅先期率领三万人日夜兼程赶往幽州。”

  “李弘呢?”张温说道,“徐荣和麴义很难控制那些羌人,还是让李弘尽快赶回西凉领军吧。”

  “暂时不要说了,免得陛下不高兴。”何进劝阻道,“这几天,我们看看西凉的形势如何发展,如果局势日渐恶化,我们就奏禀陛下征调李弘。那时,我们调李弘回西凉的理由充分,由不得陛下不答应。”

  “这个时候了,陛下还要回乡祭祖。”张温摇头叹道,“他难道不着急吗?”

  “他根本就不着急。”何进笑道,“陛下说了,如果什么事都要他操心,他要我们这些大臣干什么?”

  两人正在说笑着,袁绍匆匆走来,躬身说道:“大将军,府内有点急事……”

  “关门送客。”

  何进无奈地拍拍案几,苦笑道:“一番心血,一番心血啊。”

  何颙脸色很难看,有愤怒,也有遗憾。

  “冀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手捻胡须,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事?明天陛下就要出洛阳了,眼看我们就要成功了。”他连连摇头,一脸的不甘心,“十拿九稳的事,怎么会出问题?”

  他看看何进和袁绍,皱眉说道:“许攸十万火急南下去杀合肥王,这说明冀州的事已经彻底败露了,李弘肯定抓住了王芬。也就是说,李弘不但成功控制了那两万黄巾军,也控制了长水营。”

  “明天我们就可以知道详情了。”袁绍面色阴沉,气愤地说道,“实在难以想象,李弘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绝处逢生。”

  他望了何进一眼,后悔地说道:“当日不让公路去领长水营就好了。我和伯求早就对你说过,公路一向目中无人,志大才疏,不堪重用的。”

  “公路有公路的长处,你们也不要把他说得一无是处嘛。”何进摆摆手,说道,“说起来,我们还是太轻视李弘了,这个人不但打仗厉害,搞阴谋诡计更厉害。公路不是他的对手情有可原。最早,我们不就担心过长水营的胡兵会在关键的时候倒向李弘一边吗?不幸言中啊。”

  “伯求,本初,我们不要互相埋怨了,还是及早善后吧。”何进安慰两人道,“立即派人去荥阳通知奚大。”

  “大将军,奚大先生那里就让何津去吧。”何颙稍加沉吟,慢慢说道,“我马上去见许劭。无论如何,陛下明天不能出洛阳,我们要让陛下再留一天。”

  “子将先生亲自出马,应该不成问题。”何进说道,“何苗那里,你们看谁去合适?”

  “我看让本初亲自去一趟河南府吧。”何颙说道,“河南府那里至关重要,务必不能出事。我们谋划了这么长时间,总要捞回一点本钱,否则就血本无归了。”

  何进点点头,对袁绍说道:“本初,你立即动身吧。那边的事太重要,你去,我就完全放心了。”

  袁绍答应一声,说道:“我连夜赶路,明天就可以赶到河南府。”

  “本初,你先把袁术和许攸弹劾李弘的奏章写好。”何颙说道,“出了虎牢关之后,你找几个人冒充冀州快骑立即把奏章送到公车府。”

  天子挥手让太史令许劭坐下。

  “爱卿有什么急事吗?”

  “陛下,臣昨夜观看天象,发现北方有赤气,东西竟天。”

  天子略显吃惊地问道:“爱卿,你可占卦?主凶主吉?”

  许劭面色凝重地回道:“陛下,此乃不祥之兆,主凶杀之事啊。”

  “莫非胡人大举入侵幽州了?”天子神色一秘,笑道,“胡人屡屡侵扰我大汉边境,不足为奇。朕已经对大将军说了,这事由他去处理,不要烦朕,朕最近忙得很。”

  “陛下,这个凶兆目前还没有应验,应该不是指北疆胡人的入侵。”许劭拱手说道,“臣认为,此兆意在告诫陛下,冀州之行,凶多吉少。”

  天子笑容顿敛,显得非常的震骇,接着他一双小眼瞪了起来,怒气上涌。

  “爱卿没有看错吧?”

  “陛下,从卦象上看,北方有阴谋,不利远行。”许劭躬身说道,“臣不会看错的。”

  天子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脸上惊疑不定。忽然,他想起什么,急步走到案几边上,翻出了一卷文书。那是王芬送来的奏疏,是弹劾李弘和颜良的。天子当时扫了一眼就丢到了一边。有关弹劾李弘的奏章,他现在根本不看。

  天子展开竹简,细细看去。

  “前些日子,冀州刺史王芬上书弹劾都尉颜良,说他和黄巾军秘密勾结,意图谋反,还说李中郎也参予了其事。”天子把书简递给许劭,冷笑道,“一派胡言,李中郎和颜都尉刚刚从西凉回来,哪来的时间和黄巾军勾结?谋反?他们拿什么谋反?李中郎和颜都尉他们去年在冀州打败了蚁贼张牛角的几十万大军,双方仇深似海,他们怎么勾结?我看想谋反的是王芬吧?”

  许劭看完王芬的奏疏,平静地说道:“臣认为,象这种谋反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天子眉毛一挑,望着许劭,静待他的下文。

  “王芬在奏疏中说,颜良的两位夫人都是黑山蚁贼首领杨凤的妹妹,有这种关系在,什么事不能发生?李弘在西凉大捷之后,不但没有得到奖赏,还差一点获罪下狱,要不是陛下极力袒护,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都很难说。”

  许劭拱手再奏道:“陛下,你想一想,李中郎这几年战功彪炳,他得到了什么?他有怨气,臣认为很正常。”

  “爱卿的意思是怀疑……”天子皱着眉,眯着小眼,迟疑着问道。

  “陛下,上天已现征兆,要出事的话,也就这几天。”许劭说道,“陛下还是推迟几天出行。”

  李弘带着大队人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香雨山。

  颜良、文丑和檀奴等人先后把邺城发生的事禀报了李弘。

  “赵云、姜舞和刘冥已经带人南下了。”颜良说道,“大知堂的飘泊还算识相,亲自带着他们去了。”

  “许攸跑了,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李玮不满地说道,“颜大人,大人临走时一再嘱咐你,不要先动手,你为什么不听?”

  颜良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毕岚那个奸阉来了,他要见我,你让我怎么办?两万黄巾军已经包围了我们,难道你让我坐以待毙吗?还有,你们一直都没有给我一个准确的消息,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能不有拿下袁术。这一头在逼我,那一头又没有着落,你让我怎么办?我只有选择先下手了。这样好歹我占据了主动,即使你们被袁术抓了,我也还有一战之力。我没有做错。”

  李玮怒气冲天地望着他,哑口无言。

  颜良在香雨山被王芬逼得很狼狈,早就按捺不住要动手了,所以他数次派人催问李弘,但李弘那时根本没有把握万无一失地拿下袁术,所以一直没有答复颜良,只是让他再忍忍。直到看到宋文,李弘才确定自己有了十足的把握。有信都令田丰做内应,什么事搞不定?

  李弘笑笑,对李玮说道:“我这个兄弟怎么样?我说过,他做事非常稳健,不会出岔子的。”

  “我看文大人才叫稳健。”李玮不服气地说道,“颜大人如果稳健,就不会留下这一身的伤疤。”

  颜良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去邺城抓王芬,我的确有点冒失,太大意了。我没想到王芬竟然准备了那么多高手,而且毫不犹豫地就把毕岚杀了。这人手段毒辣,行事果断坚决,就连自杀都那么恰到好处,让人敬佩。”

  李弘点点头,笑道:“下次注意了,你死了,我很伤心的。”

  颜良大笑。大帐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现在,我们手上的证据最起码可以证明王芬勾结黄巾军,意图谋反。”李弘说道,“仲渊,敛之,长风,你们几个商量一下,看看这奏章怎么写。”

  李玮、谢明、宋文面露难色。

  “大人,襄楷和合肥王参予谋反的事写不写?”谢明问道。

  “不写。我们现在证据不足,没有办法写,等子龙回来再说。”李弘说道,“写多了,又没有证据,又牵扯到皇族,最后倒霉的一定是我们。”

  李玮立即说道:“大人,如果襄楷和合肥王被人杀了,我们遭人诬陷,倒霉的还是我们。现在奏章里不写这事,将来还是对我们不利的证据。”

  “仲渊,这背后的许多事都是我们凭空想出来的。”李弘说道,“也许,我们猜错了,这事本来就是襄楷、王芬和陈逸几个人干出来的,许攸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宋文叹道:“但愿赵大人能够安全截下襄楷和合肥王,否则,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不要怕,办法总是有的。”李弘笑道,“我去见见苦酋,和他商量一点事。”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五十二节

  御史大夫杨秦抱着一卷书简慌慌张张地走进了御书房。

  “爱卿,出了什么事?”天子看到杨秦头上冒汗,不禁笑道,“你们御史台失火了?”

  “陛下说笑话了。”杨秦躬身说道,“冀州出大事了。”

  天子一惊。许劭下午才说北方有阴谋,晚上就有了冀州的消息,真是神仙。

  “陛下,颜良勾结黄巾蚁贼,率军杀进邺城。中常侍毕岚,冀州刺史王芬和州府官僚全部被杀。”杨秦大声说道。

  “消息准确?”天子怒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的事情。”杨秦说道,“冀州府别驾从事许攸侥幸逃了出来。他上书弹劾李弘和颜良,说他们联合黄巾蚁贼和太平郡的方士襄楷,阴谋劫持陛下,另立合肥王为天子。冀州刺史王芬发现了他们的阴谋,于是告诉了先期到达邺城的中常侍毕岚毕侯爷。毕侯爷当即下令捕杀颜良。不料消息泄漏,颜良随即带人杀进了邺城。”

  “李弘?劫持?”天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怒不可遏地问道,“李弘要在冀州劫持联?要立合肥王为天子?”

  “对。”杨秦递上书简,激动地说道,“陛下,这就是许攸的奏章。李弘罪大恶极,应当即刻派人诛杀。”

  天子狂怒,挥手叫道,“立刻叫袁术把他抓起来!”

  “袁术已经被李弘抓住了。”杨秦把手中的竹简放到案几上,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布恭敬地递上,苦笑着道,“陛下,这封密奏就是长水营校尉袁术的,他已经被李弘囚禁了。他的手下诈做归顺了李弘,偷偷派人送出了这封密奏。”

  天子一把抓过杨秦手上的绢布,匆匆看了一遍,怒气愈盛。

  “立即派人到冀州把李弘抓回来。”

  杨秦吃惊地问道:“陛下,现在长水营在他手上,黄巾蚁贼又和他串通一气,怎么抓他?派谁去抓他?”

  天子瞪着一双小眼,怒气冲天地叫道:“去把张温喊来,把刘虞喊来,把卢植也喊来。这个混蛋,竟然敢背叛朕?”

  “陛下,那明天……”

  “明天不走了。”

  李弘用黄巾军所有军官的性命来换取苦酋的招供。

  “你怎么保证他们的性命?”苦酋问道,“你要把他们全部带到西凉吗?”

  “对,我要保住他们的性命,就只能这么做。”李弘笑道,“只要遇到大赦,这些人的去留就由他们自己决定。”

  苦酋也很爽快,马上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现在,王芬自杀了,襄楷也没有影子,自己被抓了,此事已经彻底失败,交不交待其实都是一样。但如果能救几十个部下一命,那当然大有赚头了。

  “你刚才说什么?安定帅是谁?”李弘突然问道,“安定帅想干什么?”

  苦酋脸色一变,奇怪地问道:“安定帅?我没说安定帅?安定帅是谁?”

  李弘笑笑,说道:“张燕攻打并州太原,杨凤占据冀州,白绕攻打河内,威胁洛阳,那么,幽州是谁?幽州是安定帅在指挥叛乱吗?你们这个办法很不错嘛。”

  苦酋恨恨地说道:“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你。你明明在西凉,怎么会跑到冀州来?如果不是你到冀州,我们怎么会失败?”

  “此事如果成功,规模比张角那次还要大。”颜良冷笑道,“你们心思太大了。”

  “襄楷出手就象张角一样,气势惊人。”文丑赞叹道,“这次,他竟然连皇帝都准备好了。”

  “安定帅是谁?”李弘指着苦酋问道,“你最好说明白了。”

  苦酋矢口否认道:“我怎么知道安定帅是谁?冀州的事我已经说清楚了,剩下就是你豹子的事,你要说话算话。”

  李弘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摇摇头,说道:“我真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口口声声说,你们这么做是为了天下的百姓,是为了大汉的子民,但你看看张角,看看张牛角,看看你自己,你们带着黄巾军四下征战,死得最多的都是谁?恰恰是你们嘴里念叨的老百姓。这就是你们所要的结果吗?难道你们要让大汉的百姓都死绝吗?”

  “这苍天是不公,但你们所说的黄天又给大汉的子民带来了什么?”

  苦酋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你懂什么?你知道那些死去的百姓是怎么死得吗?你只看到我们涂炭生灵,可你怎么看不到是谁在祸害天下?是谁在逼迫我们揭竿而起?”

  李弘大怒,刚要出言相讽,脑海中却突然想起了张纯在圣水河边对他说的一番话。

  李弘暗暗叹了一口气,无言以对。

  天子明天就要和皇太后起驾去冀州,主持操办此事的宗正刘虞还在北宫内外忙个不停。听说陛下要召见他,刘虞以为是关于回乡祭祖的事,赶忙一路小跑到了御书房。

  天子龙颜震怒,看到刘虞走进御书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刘虞跪在地上听了半天,才听出个所以然来。

  “陛下差矣。”刘虞看到天子停下没有说话,急忙奏道,“陛下可曾看到李中郎的奏疏?”

  “他都要另立天子了,还上什么奏疏?”天子骂道,“你立即去冀州把他抓来。”

  “陛下,王芬、袁术、许攸三人的弹劾可有确实的证据?”刘虞说道,“陛下,你可不要听信一面之词,妄下断语啊。你想想,要杀李中郎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不是诬陷呢?”

  “诬陷?合肥王也是随便可以诬陷的吗?毕岚也是可以随便杀的吗?”天子拍案叫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当初,陛下是为了什么事把李中郎从西凉战场上调回来的,陛下难道忘记了吗?”刘虞拱手说道,“陛下是担心冀州之行有危险才把他征调回京的,陛下是信任他的忠诚才委以重任的。如今冀州果然出了乱子,陛下的忧虑变成了现实,陛下难道一点警觉都没有吗?”

  天子冷笑不语,但眼神已经变得冷静起来。听到自己信任的大臣要谋反,还要另立合肥王为君,天子的心神在瞬间失去了理智。哪个君王愿意失去自己的江山?当今天子也不例外。尤其是听说要另立合肥王为君,那比杀了他还要难以忍受。但刘虞的话却突然惊醒了他。当初自己为什么征调李弘回京?还不就是担心会出这种事吗?如今这种事被抖漏出来了,也就是许劭所说的北方的阴谋失败了,那么,这事的背后是谁呢?

  “陛下,李中郎就是一个白痴,一个蛮子,他除了打仗,他还会什么?陛下让他去冀州打探路程,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干,就去太学要了好几个诸生帮忙。就这种人,他会想出这么复杂的阴谋?襄楷是什么人,陛下应该知道,他能信任李中郎?李中郎杀了张牛角几十万人,颜良当时就是他的手下,就这两个人,蚁贼会放弃仇恨,和他们互相勾结谋反?这么愚蠢的谎话陛下你也相信?”

  天子遽然心惊,背心一凉,顿时出了一声冷汗。

  “颜良的夫人是杨凤的妹妹?这话更好笑。蚁贼当时被李弘打得大败而逃,那些蚁贼首领的家眷大都被俘虏了,颜良在其中找两个漂亮女人做侍婢,这有什么稀奇?我觉得陛下倒是应该想想,王芬处心积虑挖出这种事情来,目的何在?许攸,许攸是个什么东西,冀州府的一个从事而已,他的话有什么可信度?他说颜良杀了王芬,杀了毕岚,陛下就相信吗?那为什么冀州府的官僚上至王芬,下至看门护院的都死了,为什么他没死?前天发生的事,今天许攸的奏疏就到了尚书台,他怎么送来的?这奏疏难道自己长翅膀飞吗?”

  天子背着手,缓缓走到李弘的画像前,出神地看着李弘眼中的那滴眼泪。他猛然想到了那滴眼泪的背后是什么,他的思绪蓦然延伸到了冀州,他突然明白了许劭嘴中的阴谋是什么。天子的嘴角慢慢显出了一丝笑意。

  “袁术的这个密奏更是破绽百出。”刘虞摊开绢布,大声说道,“他说王芬发现了李弘和颜良的阴谋,要他带兵抓住李弘。袁术作为李弘的下官,竟然不听李弘的,反而听一个州郡刺史的命令,他是白痴啊?他敢抓李弘,李弘当然要抓他了,这有什么好弹劾的?还有啊,如果李弘要谋反,他抓住袁术不杀,留着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袁术写这封密奏告诉陛下,他已经谋反了吗?”

  “李中郎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送来奏章?”天子打断刘虞的话,问道,“他难道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

  “陛下……”刘虞看到天子已经冷静下来,称呼李弘的语气也改了,心里顿时一松,不禁激动地喊了一声。

  “谢谢爱卿。”天子走到刘虞身边,感激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起来吧。”说着伸手拉住刘虞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陛下,依臣看,这事可能是昨天的事,而不是前天的事。”刘虞说道,“洛阳有人在欲盖弥彰。”

  天子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我们昨天还接到了李弘从信都送来的文书,虽然李弘在书中只字未提袁术和邺城的事,但至少可以说明,李弘三天都在信都城。如果李弘解决了袁术之后,连夜赶往邺城,那么明天我们就能接到李弘的奏章。到时候,我们就能知道事情的始末了。”

  这时,太尉张温和尚书卢植同时赶到了北宫。

  两人仔细看了袁术的密奏和许攸的奏疏之后,都感到非常震惊。

  “两位爱卿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如果觉得刘爱卿在当面,说话不方便,朕可以让他离开。”天子冷着一张小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不必了,陛下。”张温拱手说道,“李中郎和颜都尉曾经都是我的部下,虽然接触不多,但两人都是忠烈之人,绝对不会干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另外,我们目前还没有接到李中郎的奏疏,现在就说他谋反,言之过早。”

  “陛下,臣以为这其中的疑点太多。”卢植接着把两篇奏章中的破绽一一指出,他的分析比刘虞说得还要透彻,天子听得连连点头。

  “陛下,依臣看,这冀州之行不得不取消了。”卢植最后说道,“如今冀州局势不稳,黄巾余孽蠢蠢欲动,北方边境的胡人已经开始入侵。时机非常不好,尤其是洛阳的形势……”

  卢植突然停下,没有继续说了。

  “爱卿,为什么不说了?”天子奇怪地问道,“洛阳的形势怎么了?”

  “陛下,此事还是暂时不要声张为好。”张温说道,“冀州的事,我们没有具体的禀报。一旦在洛阳传开,谣言满天飞,对李中郎非常不利。李中郎因为肃贪的事得罪了朝中各方权势,想杀他的人太多了,如果大家都落井下石,局面就很难控制。”

  “如今鲜卑人慕容风已经入侵幽州,拓跋锋也已经进入并州,边境形势非常危急,在这个时候,洛阳需要的是稳定,陛下,需要稳定啊。”张温急切地说道,“我和大将军已经商议多次,觉得还是将李弘的大军一分为二较好。一部分由校尉鲜于辅带着立即返回幽州抗敌,一部分由李弘统率进人凉州剿抚叛军。”

  “让朕想想。”天子说道,“朕现在最头痛的不是边境胡人的入侵,而是如何向太后解释啊。”

  天子突然下令取消冀州之行,在洛阳立即掀起了轰动。天子的这个玩笑开大了。

  这天下午,天子接到了李弘的奏章,同期送达的还有冀州府部分官僚和黄巾军首领苦酋的口供。

  “冀州的事基本上清楚了。”蹇硕放下奏章,皱眉说道,“但他怎么没有提到襄楷,也没有提到合肥王?明天的朝议,他肯定会遭到大臣们的弹劾。”

  “要么是别人故意诬陷,要么是李中郎别有意图。”天子说道,“你们看,他还在奏章中极力维护袁术和何风,说他们被王芬欺骗了。真是笑话,袁术难道是三岁小孩吗?李中郎说,经过仔细查证,证明袁术和何风都没有参予王芬的谋反,而且,袁术和何风马上就幡然醒悟了,他们率先带着长水营杀进了邺城,立了大功。”

  天子忿忿不平地骂道:“这个豹子,他想干什么?想讨好大将军?”

  “陛下,李中郎这么写,恐怕也是无奈之举。”刘虞说道,“他大概怕追查下去,牵扯太大,以至于朝野震荡,洛阳大乱啊。”

  天子愤怒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襄楷和合肥王还要不要继续追查?”蹇硕望着天子,迟疑了一下,说道,“以臣看,襄楷肯定有份参予,否则王芬也无法和蚁贼互相勾结。至于合肥王?”

  “当然要查。”天子冷笑道,“合肥王更要查。”天子拿起案几上的奏章,指着上面的文字说道:“这个豹子,大概也是怕死,写个奏章,藏头掐尾的,生怕被人抓到把柄。他最后还留了一句,尚有疑点,还在追查。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不想查嘛。”

  “查?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啊。现在关键是要抓住襄楷和许攸,只要抓住他们其中的一个,事情就有突破。”刘虞捋须说道,“但是,我们是不是确实需要这么查呢?太尉大人已经说了,现在洛阳最需要的是稳定。”

  天子站起来,急躁不安地来回走了几步,大声说道:“朕现在手上要是有几万大军就好了。”

  “陛下何不考虑借助此事,趁机收回大将军的兵权。”刘虞捋须说道,“这个时候,大将军是不是亲自去一趟合肥?”

  天子一愣,接着茅塞顿开,面露笑容,拍手大叫道:“还是爱卿深藏不露啊。”

  朝堂上,弹劾李弘的声音充斥了天子的双耳。

  天子也龙颜大怒,连说要派人查办。

  “诸位爱卿,谁愿意去冀州把他抓回来?”天子问道。

  朝堂上霎时安静下来。

  天子四下看看,调侃道:“诸位爱卿都不去?哈哈,朕还以为你们都要抢着去呢?”

  “既然大家都不去,那就下旨叫李弘先上请罪表吧。”天子一脸嘲讽地说道,“大将军,冀州你不愿意去,那合肥呢?”

  何进急忙出列,大声说道:“臣愿去合肥,臣领旨。”

  天子大喜,脸上竟然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朝议将要结束的时候,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荥阳大豪奚直聚众造反,纠集两万多人占据了荥阳城,同一时间,中牟人谭波杀了中牟令,聚集三万流民占据了中牟城,河南战火四起。

  荥阳和中牟都在京畿要地,距离洛阳很近,叛贼竟然在天子脚下造反,实在匪夷所思。

  天子下旨,命大将军何进坐镇虎牢关,调遣北军扼守关隘,以保洛阳。河南尹何苗立即率军平叛。

  天子脸色铁青地看着大将军何进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朝堂,他实在不明白,老天为什么不帮他。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五十三节

  大将军何进回到大将军府,立即召集府中幕僚商议军情。

  何进让长史赵岐,从事中郎王允等人领大将军府留在洛阳,自己带着司马何颙,北军中侯刘表等人领北军驻扎虎牢关。

  下午,大将军何进就离开了洛阳。

  “奚大和波二的动作这么快,给我们争取了很多时间。”何颙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神态悠闲地说道,“我们一直担心陛下和奸阉们会借助此事趁机发难,幸好李弘识时务,没有抖漏出袁术和何风的事情,否则今日朝堂之上,受到诘难的恐怕就是大将军了。”

  何进笑道:“我看,李弘不是识时务,而是怕死,他怕被我们抓到把柄惹出一身麻烦。袁术和何风只要咬死了是受王芬的欺骗,李弘有什么办法?他大概也只能凭空想象吧?”

  “大将军所言不差。”何颙说道,“李弘拿不到证据,要是妄加指责袁术和何风受了我们的指派,只会得罪大将军府和袁阀。他这样卖我们一个人情,虽然堵住了大家的嘴,但他自己却遭到了众臣的攻击,这大概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当然想不到袁术和许攸的奏章已经放到了陛下的案几上,否则他这封奏疏也不会这么写了。”何进说道,“他只字不提襄楷和合肥王的事,本意大概是想欺瞒陛下。因为他没有把握抓住襄楷和合肥王,手上也没有他们直接参予谋反的证据。虽然有王芬几个心腹手下的口供,但那远远不够,所以他干脆不提,意图蒙混过关,结果惹出了大麻烦。现在,他里外不是人,日子很难过啊。”

  “如果许攸抢先截下了襄楷和合肥王,把他们都处理干净了,李弘这个黑锅可就背定了,我看陛下这次怎么袒护他。”何颙笑道,“李弘在洛阳待了一段时间,处理这种事情倒是有进步了。可惜,他到冀州的时机错得太很了。这次,李弘即使不获罪诛杀,也要充军流放。”

  “许攸如果把这件事办好了,你让他先躲一躲。”何进说道,“等到什么时候陛下宣布大赦了,再让他进府。”

  “那奚大和波二呢?”

  “袁绍会妥善处理的。”何进说道,“留着他们终究是个麻烦,我已经吩咐袁绍,让他趁着这次机会把这两个人彻底解决掉。”

  何颙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大将军,陛下今天让你去合肥,那是要夺你的兵权。虽然我们过去也曾考虑到这件事,特意安排了荥阳这一手,以便在关键的时候巩固兵权。但陛下对大将军越来越忌惮,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如今,京中的形势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你看,我们的策略是不是也要改一改?”

  “怎么改?”何进非常感兴趣地问道,“伯求,你又有了什么新主意,快说说。”

  “这次我们虽然在最后的时候功亏一篑,但前期我们的目的都达到了。”何颙说道,“由于李弘的西凉肃贪,奸阉的许多门生子弟都死于非命,最近许阀又和他们交恶,使得奸阉的势力大受损失。现在,部分皇室宗亲,门阀士族和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这为大皇子继承大统准备了很好的条件。但是,大将军注意到没有,以李弘现在的实力,陛下对他的恩宠,假以时日,他对我们的威胁一定是最大的。”

  “你是说,将来他会反对史侯继承大统,拥兵作乱?”何进摸着胡须,缓缓说道,“如果陛下不在了,他的确有可能这么做。这个蛮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何进接着微微笑道:“但这次,我们会置他于死地,将来就没有这只豹子了。伯求,你是不是对许攸没有信心?”

  “我对他一贯没有信心。”何颙苦笑道,“此人看上去虽然为人谦恭,但他骨子里很狂傲,我不喜欢他。我们先不说许攸能不能成功,我们先说李弘。李弘处理袁术的办法很圆滑,处理冀州的事也显得非常稳健而有分寸。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李弘并不是怕惹火烧身,而是在刻意讨好大将军呢?”

  何进神色一动,凝神沉思。

  “大将军,你还记得李弘来洛阳之前,京兆尹盖勋盖大人曾经和他谈过一次话吗?盖大人后来在给太尉张温的信中说,李弘是支持大皇子继承大统的。”何颙说道,“李弘到了洛阳之后,陛下直接把他召进了北宫,而且不让他接触任何京中的官僚,这说明什么?”

  “陛下有逼迫李弘之意,这个我们都知道。”何进笑道,“李弘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并不知道。伯求,你的意思,是想亲自到冀州去一趟?”

  “是的。”何颙笑道,“如果李弘并不在乎由谁继承大统,他就应该是我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大将军以为呢?”

  “好。”何进高兴地拍手说道,“伯求,你这个想法太好了。如果内有北军,外有李弘的边军,何愁大事不成。”

  “不。”何颙摇手道,“大将军,我们不需要和李弘结盟,更不需要李弘的承诺,我们只要他忠于大汉国,忠于任何一个皇帝就行了。他是一个蛮子,血腥残暴之徒,将来迟早都要把他杀了,免得祸害国家。”

  天子闷闷不乐地坐着,一言不发。

  “陛下为什么要答应大将军的推荐?”蹇硕小声问道,“河南尹何苗领军平叛,那河南府的两万郡国兵不就归了何苗?”

  “不答应怎么办?”刘虞说道,“两万郡国兵独力平叛肯定不够,无论如何都要北军的支持。何苗是河南府尹,在他管辖的郡县出了叛乱,当然由他领军平叛了。而且何苗领军出战,他哥哥何进自会大力支持。在这种情况下,其他人哪个敢出头?除非是不想活了。”

  “但是,何苗如果平定了叛乱立了大功,陛下就要论功行赏,那大将军的势力岂不更加庞大?”

  “正是。”刘虞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正是这样。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逆贼突然叛乱,而且还是在洛阳附近叛乱,实在令人措手不及,措手不及。我们除了依靠大将军的北军镇守虎牢,确保洛阳无忧以外,没有任何办法。这是天意啊。”

  “砰……”天子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咬牙说道:“朕看这不是天意,这是阴谋。”

  “陛下……”刘虞急忙躬身说道,“陛下,这怎么可能。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陛下多虑了。”

  “朕要在西园建军,朕要有自己的军队。”天子大声叫道,“朕想干什么就要干什么。”

  “陛下……”刘虞大惊,跪倒地上连连磕首道,“陛下,如今荥阳贼反叛,声势浩大,已经严重威胁了京畿和洛阳的安全,现在,只有平叛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啊。陛下,请三思啊!”

  “朕不管。”天子猛地站起来,愤怒地喊道,“朕不管了。”

  “陛下,西凉叛军死灰复燃,鲜卑胡人侵扰边境,黄巾蚁贼也有可能再度祸乱州郡,此时,的确不是建军的最佳时机啊。陛下,请三思。”

  “你说,朕要等到什么时候?”

  “西凉平定,胡人被赶出边境,黄巾贼灰飞烟灭,陛下就可以考虑此事了。”刘虞冷静地说道,“当务之急,是速速平定荥阳贼,以免贻误了春耕的时间。”

  天子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怒气,冷声说道:“那冀州的事呢?”

  “李中郎的奏疏已经暗示了陛下,这个事,我看就到王芬为止吧。”刘虞说道,“如果没有荥阳贼叛乱的事,我们还可以查一查,但现在既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了,我们要处理的大事太多。相比较而言,这个事根本不值一提。”

  天子恼怒地瞪了一眼刘虞,挥手说道:“那合肥王呢?合肥王的事怎么处理?”

  “李中郎应该派人去查了。”刘虞不假思索地说道,“也许是许攸故意诬陷,也许是……”

  “他一定参予了其事。”天子语气森严地说道,“你告诉李弘,派人把他杀了。”

  刘虞自己也是王族出身,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一寒。他本来还想替合肥王讲讲话,但天子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牵扯到江山社稷,亲兄弟都没有情面可讲,更不要说亲戚了。刘虞暗暗叹了一口气,问道:“陛下,罪名是什么?”

  “谋反,就说他谋反。”

  接下来的几天里,赵忠和张让等人连续上书,要求天子一查到底,中常侍宋典甚至要求亲自到冀州督办。

  侍中杨彪对天子说,宋侯爷在胡扯。现在河南府正在打仗,要去冀州只有从河内郡绕路,等侯爷赶到冀州,估计都是三月了,冀州的事早就结束了。还是让李中郎全力查办吧,以便早日稳定冀州。他建议天子立即重新派一个刺史到冀州去上任,以减轻李弘的压力。司空许相和司徒崔烈随即为这个新刺史人选争了起来,双方各不相让,很长时间没有结果。

  弹劾李弘的奏疏越来越多,都是说他巡查不力,没有及时发现王芬的阴谋,差一点让陛下深陷危机。还说他故意隐藏和包庇叛逆,纵容部下掳掠冀州府郡,等等,连篇累牍,不厌其烦。天子无奈,只好下旨把李弘责骂了一通。

  太尉张温这几天却在不停地催促天子让李弘回西凉。

  天子很奇怪,说冀州的事李弘还没有处理完,这么着急让他回西凉干什么?

  中常侍张让解释说,西凉的叛军要是再度杀回汉阳,而鲜卑人如果同期又攻击西凉,关西的汉军力量就不够,无法同时顾及两个战场,那么,太尉张温就要承担责任。他在西凉待了一年多时间,花费了大量的钱财,竟然没有平定叛军,他不承担这个责任谁承担?如果他早早平定了西凉,今年西疆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危机?李弘回到西凉,西凉叛军惧怕他,肯定不敢擅自重燃战火。如此一来,张温的危机也就解除了。

  “臣要弹劾他。”张让说道,“陛下要罢免了他的太尉。”

  何苗这个统军主将很舒服,所有的事都不要他费神,他只要坐在马上说说话就行了。

  蒯越先期到达河南府,他已经把一切准备好了。袁绍到了之后,两人各带一军,分别攻打荥阳和中牟。

  北军中候刘表带着越骑营和屯骑营率先支援攻打荥阳的袁绍。大军攻打三天之后,攻占城池,叛军首领奚直带着残余部队撤进了中牟城。

  大军随即围攻中牟。

  黑山的黄巾军白统、于毒分别率部下山攻击河内的郡县,黄河北岸,战火四起。

  许攸在兖州的济阴郡陶丘遇到了襄楷、陈逸和合肥王一行。

  襄楷很机警,得到大知堂弟子的通报后,立即察觉到了危险。因为许攸根本不知道他的行程路线,更不应该出现在陶丘,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邺城辅佐王芬指挥全局。襄楷马上命令自己的弟子带着合肥王从另外一条路线返回合肥。

  襄楷还没有和许攸说几句话,张璋就带着一百多人杀了进来。

  “冀州的事全部败露了?”襄楷就象没有听着屋外的厮杀声似的,依旧很温和地问道。

  “是的,大师。”许攸恭恭敬敬地回道,“如果大师还能活下来,自会知道其中的详情。”

  “元山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许攸抱歉地笑道,“我一路匆忙赶来,对邺城攻破之后的事一无所知。”

  襄楷没有再说什么,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他像神仙一样来去自如。

  许攸站在门口,望着襄楷飘然而去的身影,一脸的仰慕和崇拜。

  襄楷一路狂追,直到看见了飘泊才霍然止步。

  赵云、姜舞、刘冥站在合肥王的尸体旁边,茫然无措。

  “他被自己的侍卫杀了。”飘泊沮丧地说道,“我们毫无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刀砍死了。”

  “死了好。”襄楷痛苦地说道,“死了好啊。”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五十四节

  公元187年3月。

  何苗率领平叛大军猛攻中牟城。

  黄巾首领白绕率军攻打朝歌城,与此同时,黄巾首领于毒率军攻陷了山阳城,前锋直指河内郡郡治怀城。

  西部鲜卑的狂沙部落和东羌诸种部落,匈奴屠各部落大约四万多骑突然进过灵武谷,侵入了西凉北地郡,攻陷廉城。现在鲜卑人、羌人、匈奴人正在黄河北岸集结,准备渡河攻打灵州城和富平城。

  西部鲜卑的野狼部落以两万骑攻击西凉的武威郡,张掖郡。

  鲜卑大王和连的弹汗山三万大军,北部鲜卑拓跋锋的三万大军出现在并州朔方郡,他们攻占了朔方郡的郡治临戎城之后,迅速向上郡方向移动。

  同一时间,鲜卑大王和连的侄子魁头,统率三万弹汗山诸部落和拓跋部落的大军,一路攻击云中郡、雁门郡、定襄郡。胡人攻城拔寨,势如破竹,直逼雁门关。

  幽州渔阳郡。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的大军停在了广平一带,没有继续攻击渔阳城,渔阳郡的形势稍稍得到一点缓和,但辽东辽西的乌丸人却趁机反叛,声势越来越大。

  西凉叛军首领王国、韩遂、马腾等人联合了部分西羌诸种,聚集了大约五万人马,再次攻击汉阳郡。

  幽州,并州,凉州,河内,长安的告急文书如飞而至,洛阳的气氛空前地紧张起来。

  太尉张温、司徒崔烈、司空许相和朝中九卿、各位诸卿齐聚嘉德殿议事。

  以太尉张温为首的主战派要求天子立即将中郎将李弘调回西凉,全权负责抗击胡人入侵和平定叛军。

  “陛下,目前看起来,胡人此次入侵的规模虽然非常大,但攻击重点只有一个。”张温奏道,“那就是长安和三辅。早先鲜卑人慕容风攻击幽州,拓跋锋出没并州,显然是想诱骗我们把屯驻西凉的李弘大军调到北疆战场上去。这样西凉兵力空虚,他们就可以乘虚而入了。”

  “然而,胡人在配合上出现了严重的失误。”张温面露侥幸之色,笑着说道,“鲜于辅的大军还没有动身,攻击西凉的胡人就按捺不住,提前发动了进攻,结果暴露了他们的入侵目的。胡人的胆子现在越来越大,竟然连长安都敢打了。”

  张温随即慷慨激昂地大声说道:“陛下,今日我们当以重兵痛歼蛮胡,把他们赶出我大汉国境,以保我大汉万里江山。”

  张温话音刚落,崔烈马上就出言反驳。

  “陛下,太尉大人之言,甚为不妥。”崔烈说道,“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征战连绵,国库空虚,我们根本没有财力支撑这种旷日持久的大战。现在当务之急,是平定河南郡和河内郡的叛军,以确保京畿无忧。但仅此两地的平叛军资就要大约二十多亿钱,这已经基本上把国库掏空了。”

  “依照太尉大人的建议,以李中郎为将,统率七万人的大军迎战蛮胡,那么,这又要耗费多少钱财?”崔烈四下着看诸位同僚,苦笑道,“没有三四十亿钱,这仗能打吗?如果李中郎久战无功,或者再败个几战,我们到哪里弄钱去?”

  崔烈叹道:“以臣看,我们还是暂时放弃边郡,死守三辅之地吧。”

  “大家看看西凉。西凉平叛已经持续两年之久,虽然我们重创了叛军,但至今没有彻底平定,我们在那块贫瘠的地方耗费了上百亿军资,最后我们得到了什么?如果我们当初放弃西凉边郡,我们就可以省下那笔巨额军资,我们可以减轻赋税,可以安抚赈济散落各地的流民,可以让饱受战乱的百姓休养生息,那么,也就没有现在的蚁贼叛乱了。”

  “仗打得越多,国家就越穷,国家越穷,百姓就越苦,百姓越苦,叛乱就更多,如此周而复始,我大汉国何日才得以安宁,何时才能恢复元气?”

  “边郡地广人少,像西凉的北地郡,不过二万多人口,并州的朔方郡,不过一万多人口,这些郡县我们每年拨给他们的赈济都比他们上交的赋税高出几十倍。如果我们暂时放弃这些郡县,不但无损于国家的财政,还可以让国家暂时脱离战祸,得到休养生息的时间。”

  “一旦我们的国势强盛了,国库充盈了,陛下可令几员大将,各率雄兵北上击胡,一则可以收复国土,二则姓下可以重建当年武皇帝的不世功业。”

  崔烈刚刚说完,侍中杨奇随即出列,痛骂崔烈一派胡言,是亡国之论。

  杨奇是前朝太尉杨震的长门曾孙,和杨彪是堂兄弟。杨奇少有大志,不以家势为名,喜欢与英才俊杰为友,讨厌和豪强富贵者来往。他精通经学,聪明敏锐,曾为太学博士,有门徒二百。此人不献媚求荣,敢于直言,连天子都照样顶撞。天子非常喜欢他,曾经当着满朝文武说文博脖项硬直,不低头屈项,真正是杨震的子孙。

  天子一看是他,赶忙说道:“爱卿不要骂人嘛。你先说说,司徒大人说的为何是亡国之论?”

  “陛下,当年武皇帝命令卫青和霍去病两位大将军先后北上抗击匈奴,不仅收复了陇西、北地、上郡、云中、雁门五郡的北部,还收复了河南地,置朔方、五原两郡,北边疆界直达阴山以北。在西疆,我大汉国不断西进,拓展了大片疆土,陆续设置了酒泉、张掖、敦煌、武威、金城等河西五郡。武皇帝还命令我大汉国的军队远征西域费尔干纳盆地的大宛国,大获全胜。自此西域诸国震恐,纷纷臣服,遣使朝贡。于是我们在乌垒城设置西域都护府,在轮台、渠犁等处屯田,占据天山南北,疆域空前的辽阔。”

  “自武皇帝以后,我大汉国国势渐弱,疆土日渐缩小,到了本朝,西域都护府已经不复存在,边疆各郡更是被鲜卑、匈奴、乌丸和羌人蚕食侵占,边地早已面目全非,大汉国蒙羞已久。”

  “中平元年,黄巾蚁贼叛乱,本朝无暇顾及北边,蛮胡因此有恃无恐,疯狂入侵,致使定襄、云中、五原、朔方、上郡、北地等六郡郡治内迁,此六郡的北部疆域以及雁门郡恒山以北,代郡、上谷桑干河以北的大片疆域尽归胡人所有。安定郡朝那以北,西河郡离石以北,均为鲜卑、羌胡所占。东北方由于高句骊日益强大,玄莬郡郡治内迁,乐浪郡单单大岭以东的大片土地也已经尽数丢弃。”

  “我们已经放弃了这么多土地,但胡人入侵的步伐何曾停止?我们已经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但何曾有力收复北方失地,再夺西域?如果我们再一味的忍让,放弃,我大汉国的疆域在哪?我大汉国的忠烈在哪?我大汉国的天威在哪?”

  杨奇面对诸位大臣,大声说道:“祖宗流血流汗打下的大片江山在我们手中白白地失去,试问诸位,难道你们心中就没有一丝一毫地愧疚吗?我们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先祖先列?我等身为大汉臣民,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寸土不让,寸土必争,虽战死疆场亦无怨无悔,否则,何以为人,何以为大汉国的人?”

  朝堂上一片肃穆,只有杨奇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回响。

  杨奇再度面对天子,躬身说道:“陛下,司徒大人提议放弃边郡,以国土换取短暂的安宁,这根本就是亡国之论。采用这种办法,我们虽然可以躲避这次战祸,但却纵容了胡人的入侵,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胡人占驻我们的城池,抢夺我们的财产,杀戮我们的子民,蹂躏我们大汉的江山,却大言不惭,恬不知耻地说这是为了大汉国的兴亡,这不是亡国之论是什么?”

  “今日放弃一县,明日就要放弃一郡,那后天呢?胡人在我大汉国的土地上跃马扬鞭,耀武扬威,肆意杀掠,他们看到我大汉软弱无力,不堪一击,势必更加飞杨跋扈,得寸进尺,步步进逼,难道后天我们还要放弃一州之地吗?”

  “今日不杀胡,明日必被胡所杀,这等浅显的道理,司徒大人难道都不明白吗?”

  杨奇瞅了崔烈一眼,继续说道:“陛下,昔日壮节侯傅燮曾言,‘杀司徒,则天下可安’,今日我杨奇要再说一遍。”

  杨奇突然昂首挺胸,放声狂吼:“杀司徒,则天下可安!”

  喊声震荡殿堂,惊心动魄。

  满朝文武,无不骇然变色。司徒崔烈面露愧色,默然不语。

  “臣愿为使,亲到冀州下旨,督请护羌中郎将李弘即刻西上凉州,诛杀蛮胡,护我国土,振我大汉天威!”

  天子心潮澎湃,一时间豪气冲天,拍案而起,振臂狂呼:“杀,杀,杀尽蛮胡!”

  李弘在大帐内来回走动着,心中十分烦闷。

  大汉国内忧外患,战火频频,让李弘有目不暇接之感。大汉国怎么会沦落到这种风雨飘零的地步?

  李弘想起自己在鲜卑时,许多鲜卑人都对大汉国充满了仰慕和畏惧。那时,自己还以是个大汉人而非常自豪。但他背着战刀一路杀回来之后,他却半分也没有感受到大汉朝的强大和威武。从他踏上这片土地开始,他就在战场上厮杀,在不同的战场上厮杀,大汉国满目疮痍,民生凋敝,哀鸿遍野,到处都是战火留下的痕迹,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难道这就是自己心目中威临天下的大汉国,自已赖以生存的家园?

  李弘感到迷惘,感到困惑,感到疲惫不堪。

  “大人……”宋文的喊声把李弘的思绪从浓浓的惆怅之中拉了回来,他转头望去。

  “大人,这奏章如果递上去,你知道后果吗?”宋文放下笔,担忧地说道,“大人至少要被罢职。这背后操纵之人心计之深,谋划之密,令人咋舌。”

  李弘无所谓地摇摇头,说道:“你们看着办吧。合肥王死了,我们总要给陛下一个解释,瞒是瞒不过去的。”

  李玮苦笑道:“大人,怎么解释?太难了。自前朝景皇帝平定吴楚七国之乱后,诸侯国的王没有天子的特许,是不允许私自离开封地的,否则等同谋反。合肥王私自离境虽然罪不容赦,但杀不杀,由谁杀,都由天子说了算,其他人无权处置。有违此律者,也是谋反。如今合肥王死在陶丘,现场都是我们的黑豹义从,你叫我们怎么自圆其说?”

  “前几日刘大人来信,说许攸递交了弹劾的奏疏,把王芬的奸计全部透漏了,洛阳上下都知道平原郡的襄楷和合肥王参予了其事,但我们在奏章中却只字未提,使得洛阳的官僚们上书弹劾大人故意隐瞒事实,惩办不力。如今襄楷和大知堂的人都被大人放走了,就剩下一个死了的合肥王,事情变成这样,怎么解释对大人都不利。”谢明皱眉说道,“先不说合肥王是怎么死的,就合肥王死在我们追捕途中这一项,就够大人掉脑袋了。”

  “朝中有人要利用这件事置大人于死地,所以我们怎么做都脱不了罪责。”宋文叹道,“襄楷不愿意说,大人为了冀州的稳定又不愿意过分为难他,否则我们也能扳回一点主动。”

  “你们快写吧。”李弘笑道,“杀了就杀了,我还怕了谁不成?合肥王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死有余辜,该杀!”

  合肥王死于陶丘的消息由兖州济阴郡太守以八百里快骑送到了洛阳,朝廷上下一片哗然,要求诛杀李弘的呼声顿时高涨,让李弘领军抗敌的事情无人再提。

  天子理都不理朝中大臣们的叫嚣,他在朝堂之上大声说道:“这是朕给李中郎的密旨,诸位爱卿有什么不满吗?”

  太常刘焉吃惊地问道:“陛下,可有确实证据证明合肥王谋反?”

  “这事还需要证据吗?”天子冷笑道,“等有了证据,朕早就身首异处了。”

  “陛下,无凭无据斩杀合肥王,会导致各诸侯王心怀不满,无端惹出祸事。”刘焉劝谏道,“李弘目无王法,违律斩杀合肥王,罪大恶极,还是予以重惩为好。”

  “不是有人说合肥王谋反吗?”天子说道,“李中郎奉旨办事,何罪之有?”

  “陛下,李弘并没有抓住冀州府别驾从事许攸,也没有抓住平原郡的襄楷,更没有合肥王参予谋反的证据,他有什么理由斩杀合肥王?”

  “李中郎什么时候斩杀合肥王了?合肥王不是被他的侍从所杀吗?”

  “陛下,这话你也相信?这和许攸的诬告一样,毫无根据。”

  “诬告?”天子咬咬牙,恨恨地说道,“诬告也杀。谁想杀我,我就杀谁。”

  天子要求李弘斩杀合肥王的密旨终于送到了香雨山大营。李弘和他的部下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封密旨之所以姗姗来迟,是因为信使从河内郡绕道经过时,不慎被黄巾军抓住了。白绕看到这封密旨后,随即命令手下放了那位信使,顺便叫那位信使带了一封书信给李弘。白绕说,他要和李弘谈谈。

  李弘随即命人把苦酋和林讯等人带到了大帐。李弘把白绕的书信给他们看了一下,然后说道:“白绕的意思很明显,他想让我放了你们。”

  苦酋冷笑道:“大人愿意吗?白绕拿什么来换回我们的性命?大人要杀就早点杀,不要这么罗里罗嗦的,很不爽快。”

  李弘笑道:“我喊你们来,当然是愿意和白绕见一面了。”

  “大人愿意交换?”林讯诧异地问道,“大人什么条件?”

  “只要白绕和于毒的军队立即退回黑山,我就放了苦酋。”李弘说道,“但我只能放苦酋一人,其他人必须随我到西凉。”

  “为什么?”潘塔大声问道,“这个条件太苛刻,白帅不会同意的。”

  李弘没有说话,迅速把案几上的地图摊开。他的大手沿着大汉国的北方边境缓缓地划过。

  “本月初,鲜卑人、匈奴人、东羌人大约十几万大军,分成数路入侵我大汉国……”李弘详细介绍了边疆的军情之后,神态坚决地说道,“白绕和于毒必须退回黑山,给我让出一条西进凉州的捷径。”

  “大家都是大汉子民,在胡族大举入侵我大汉国的时候,我们应该同仇敌忾,共同杀敌,无分彼此。”

  他目视林讯、潘塔、寥磊、丁波四人,口气严厉地说道:“如果你们的身体里还流淌着大汉人的血液,当义无反顾地随我北上抗敌,而不是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做一个叛逆,任由胡贼在大汉的土地上烧杀抢掠。”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五十五节

  大将军何进听到洛阳传来的消息之后,慨然长叹。

  当今天子对李弘的恩宠和袒护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其用意之深不言而喻。做为深受皇恩的李弘来说,他除了对陛下奉献自己的忠诚以外,他还能拿什么来报答?

  何进不禁想到了将来。如果羽翼渐成的李弘和皇宫内老奸巨猾的奸阉内外联手,狼狈为奸,合力对付自己,那自己会不会象梁翼、窦武一样,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宗族尽灭的下场呢?何进想到埋藏在北邙山乱坟岗内的梁翼和窦武,心内顿时一阵发紧,一股凉飕飕的寒意霎时掠过了全身。

  事实是残酷而无情的,如果自己不奋力抗争,最后的归宿也就是那个荒凉的北邙山。

  只有小史侯做上皇位,何氏一族才能保得住性命,这个命运是从小董侯出生,王美人死去之后,就已经注定了的,是再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自己放弃了,死去的不仅仅是小史侯和皇后,还有他这个大将军,还有何氏宗族的所有亲人,还有成千上万的门生故吏。

  谁想陷入血腥的皇权之争?但一旦陷进去了,哪有脱身的机会?不是死就是活,绝无第三条路可走。

  李弘这个北疆的蛮子,糊里糊涂地一脚就插进了这个是非圈,生死圈,他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懂,他凭着自己手中的战刀,会把大汉国的命运引到哪里呢?

  何颙中途接到了何进的密信。

  当他知道李弘在天子的极力袒护下,几乎是野蛮而无赖的袒护下,再一次逃离了惩罚和罪责后,他迟疑了。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到冀州还有什么意义呢?

  何进派信使追上他,就是喊他回去的。何颙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跑一趟。也许,会有什么意外呢。

  何颙到了香雨山大营,受到了宋文、李玮等一帮士子的热情接待。能够认识名满天下的何颙,这让他们非常的兴奋和欣喜。

  李弘也很高兴,用丰盛的美酒佳肴和美妙动听的女乐招待何颙。

  颜良看到李玮等人对何颙非常崇拜,很是不以为然,嘲讽了两句。赵云连忙劝他不要乱说。

  “他是天下闻名的名士、党人,和汝南许劭一样,都是大汉朝的显赫人物。谁要是能够得到他的欣赏和点评,定能一飞冲天,名扬天下。”赵云笑道,“虎头兄,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我不去。”颜良不屑地挥手说道,“什么欣赏?点评?那都是狗屁,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凭空编出来的一番骗人鬼话。他们为了让自己的门生子弟早早当上官吏,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糊弄天下人。他何颙有什么资格点评人?他有多大的本事?他打败了胡人的入侵吗?他平定了黄巾军吗?我看他就是一个被吹嘘出来的卖嘴的骗子。”

  “子善,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赵云的俊脸忽然沉了下来,显得十分不高兴。

  “我说错了吗?”颜良冷笑道,“哪个权势人物的门生子弟不是遍布天下的府衙?象袁术这种门阀子弟,根本不需要什么人的点评,只要不是白痴,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做上两千石的朝廷大员。你再看看李仲渊这一帮士子,他们仗着朱俊大人的后台,大摇大摆的就混到了大人的帐下为吏。但你看看朝堂上,可有他们这些卖嘴之人所荐的寒门之士?这些被评之人如今都在哪里高就?”

  赵云被颜良说得哑口无言,随即不再理他,自个跑到大帐拜见何颙去了。

  晚上,众人散尽,李弘和何颙相坐而谈。

  “今日的大汉国,内有连绵不断的叛逆揭竿而起,外有气势汹汹的胡人寇边入侵,更有王芬这样的朝廷大臣阴谋作乱,大汉国之衰微,已经日渐严重。”何颙忧心忡忡地说道,“然而,就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当今天子不但不体恤民情,励精图治,反而要废嫡立庶,祸乱国家。”

  何颙望了一眼神色平静的李弘,问道:“大人,你知道陛下这么做,会给摇摇欲坠的大汉国带来什么样的命运吗?”

  李弘笑笑,说道:“我乃大汉一子民,只知忠心为国,奋勇杀敌,此等国家大事,离我太远了一点。”

  “大人何必推托。天下人皆知当今天子对大人信任有加,恩宠无比。”何颙笑道,“大人如今乃是朝廷重臣,如果连大人都说自己离国事太远,那我们这些府衙小吏又算什么?”

  “大汉国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和大汉国的任何一个子民息息相关,何况这等乱国亡国的大事。”何颙接着叹道,“大人深受天子的恩宠,更应该为大汉国的安宁强盛出力,而不应该倚恃重权,助纣为虐,祸乱朝纲,以至于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李弘稍稍皱了一下眉,勉强笑道:“何大人似乎说得太过了。”

  “我没有说过。”何颙严肃地说道,“大人如果一意孤行,这个结局是显而易见的。自古以来,因为废嫡立庶而祸乱国家者,比比皆是。大人难道想做一个千古罪人?”

  李弘摇摇头,无奈地笑道:“何大人,这件事现在这么说为时尚早,将来的变化谁知道?”

  “但我可以发誓,我李弘绝不做一个乱国者。”李弘神色坚决地说道,“我大汉如今国势衰微,百姓困苦,我李弘再怎么愚笨,也不会愚蠢到祸乱国家,涂炭生灵。”

  何颙大喜。没想到,这个北疆的蛮子嘴里说的和心中想的果然不一样。这趟来对了。他微微眯起双眼,笑着说道:“这可是大人的肺腑之言?”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那么,如果大皇子继承大统呢?”何颙毫不犹豫地追问道,“大人将如何做?”

  李弘神情一滞。他没有想到何颙会这样大胆,直接把问题挑明了。冀州的事,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在背后谋划一切呢?李弘望着何颙炯炯有神的双眼,迟疑了一下。

  大将军府主掌全国兵事,要想在即将到来的边疆大战中确保后方无忧,争取胜利,那么务必就要和大将军府保持密切而亲热的关系,这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想到李玮和宋文等人的嘱咐,李弘不得不慎重考虑自己要说的话。

  李玮和宋文等人都认为,何颙来访,说明大将军在冀州事败之后,已经重新开始调整自己的策略。为了保证大皇子能够顺利继承大统,他要确定李弘对天子废嫡立庶的真实态度,然后再进一步考虑如何对付李弘。这对李弘来说,是个机会,是个和大将军府建立亲密关系的机会。只要向大将军表明自己不想和他为敌,是支持大皇子继承大统的,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会解决。

  其实,李弘对谁继承大统并没有多少兴趣,他感兴趣的还是击败胡人。但问题是,在如今这种现状下,只有先和大将军府搞好关系取得何进的支持,才能取得击败胡人的保障。大将军府如果在大军背后动手脚,对李弘和他的军队来说,都是致命的。

  李弘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当依大汉律,当确保大汉江山社稷的稳定。”

  “好。”何颙高声赞道,“大人实乃我大汉第一忠臣啊。”

  何颙探明了李弘的心意,欣喜万分,随即和李弘谈起了边疆的战事。何颙在大将军府任职司马,主管兵事,对边境最近的战局发展非常清楚。

  他向李弘详细介绍了情况之后,说道:“大人回到西凉之后,首战当在北地郡。西部鲜卑的狂沙部落、东羌诸种部落和匈奴屠各部落的四万铁骑非常强悍,大人若想一战而胜,实力恐怕不够。”

  李弘点点头,心情沉重地说道:“王国和韩遂趁着胡人入侵我们无暇西顾的机会,再次出兵汉阳,迫使我们两面作战,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接着他指着地图上的汉阳郡说道:“现在驻扎在长安的七万大军,至少要分兵三万前往汉阳迎战叛军,那么能够北上的军队人数,最多只有四万人,在人数和实力上,我们没有任何优势。”

  “大人有多大把握战胜胡族联军?”何颙问道。

  “半分把握都没有。”李弘说道,“北地郡地广人稀,境内多为大山,道路艰险难行,我们除了守城之外,很难找到更好的办法阻击胡人南下。”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除非西凉的叛军全部退回陇西和金城,否则我们无法取得兵力上的绝对优势。”

  “大人可有什么对策?”何颙问道。

  “为了此事,我特意上书陛下,要求率北军长水营的五千铁骑和冀州的两万军队同上凉州。另外,我还建议陛下把董卓将军的军队紧急调回汉阳郡对付叛军。这样,我们就可以集结九万五千人马,攥紧拳头,迎战胡族大军了。”

  “在这个危急时刻,天子一定会答应的。”何颙又问道:“大人认为在最好的状况下,我们可以用多长时间击败胡人?”

  李弘想了一下,为难地摇摇头,说道:“这很难估计。不过我想,几个月的时间还是要的。”

  何颙摇摇头,竖起两根手指头,严肃地说道:“大人,两个月,最多两个月。”

  “为什么?”李弘诧异地说道,“两个月?这怎么可能?”

  “没钱,国库没钱。”何颙淡淡地回道,“按你说的,如果董卓的三万人进驻西凉的汉阳郡,你的军队进入北地郡,加上大将军带到虎牢关的北军,河南尹何大人攻打中牟的大军,现在朝廷要给十六万大军提供粮饷。你想想,以现在的国库存量,负得起这惊人的耗费吗?国库根本承受不了。”

  “如果战事久拖不决,以至粮饷皆尽,其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大人,你到了北地郡,只有速战速决一条路可走。”何颙建议道,“迅速找到蛮胡的主力,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围而歼之。”

  李弘心里沉甸甸的,苦笑出声。

  穷,大汉国穷得连仗都打不起了。

  天子回旨。

  同意李弘的请求,将北军的长水营和冀州大军调拨到李弘帐下,随其西进凉州,抗击蛮胡。

  同时命令李弘在新任冀州牧杨奇到任后,立即把王芬谋反一案移交,然后率部启程。

  原长水营校尉袁术因为抓捕王芬有功,特迁升为虎贲中郎将,立即回京上任。颜良带着部下砸打府衙,违反律法,本应重罚,但考虑到他在破获王芬一案中立有大功,所以改罚三个月的俸禄。李弘巡视冀州不力,查捕王芬谋反一案又进展迟缓,而且在查捕过程中多次违反律法,因此被降职为骁勇校尉。

  李弘建议董卓大军重回凉州汉阳郡平定叛军的事被否决了,因为河内郡的黄巾军愈发猖獗。

  过了几天,和黄巾军白绕部秘密会晤的陈鸣、林讯赶了回来。

  “白绕怎么说?”李弘招呼两人坐下,笑着问道,“他同意吗?”

  “白帅同意了大人的意见。”陈鸣回道,“白帅说,他同意退兵,不是因为大人或者苦酋的原因,而是因为黄巾军和大人一样,都仇视和痛恨胡人,都不愿意看到蛮胡肆意践踏凌辱我大汉的国土。”

  “白帅说,他已经派人通知于毒于帅了,于帅的部队很快就会退回黑山。”林讯恭敬地说道,“白帅让我转告大人,他祝愿大人在西疆战场上旗开得胜,尽早歼灭蛮胡,以振我大汉朝的盖世天威。”

  李弘听后非常高兴,立即命人放了苦酋。

  “令明,去把仲渊喊来。”李弘笑着对庞德说道,“我要继续上书陛下,建议他把董卓将军调到汉阳去,这样我就可以集结十万大军,全力对付胡族联军的进攻。”

  深夜,何风前来求见李弘。

  “大人,我要随你到西凉去。”何风态度坚决地说道,“我要去杀胡人。”

  李弘笑道:“拙言,你可是大将军府的幕僚,怎么能在我这个校尉的帐下听命?我看,你还是随袁大人回洛阳吧。再说,即使我同意了,大将军也未必同意啊。”

  “大人是不是不相信我?”何风不高兴了,大声问道。

  李弘赶忙摇摇头。

  “大人是不是还在记恨我?”何风又问道。

  “拙言,我为什么要记恨你?”李弘说道,“虽然你们一直都不说,但我们彼此心里都有数。你和公路兄都是奉命办事,我怎么会怪罪你们?”

  “我是长水营的军司马,我为什么不能随长水营去西凉杀敌?”何风怒声说道,“大人根本就是不相信我,记恨我。”

  李弘看着怒气冲天的何风,非常欣赏他的豪气,他笑着拍案说道:“好,好汉子,那就随我去西凉吧。”

  第二天,袁术带着几个侍从出营回京。李弘在辕门相送。

  他对李弘以德报怨的做法视而不见,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敷衍了几句后会有期的话之后,袁术扬长而去。

  过了两天,李弘让颜良、文丑、赵云、姜舞、刘冥带着两万冀州军队,五千长水营铁骑启程西行。他们取道河内郡,经河东郡的蒲坂津渡过黄河,进入三辅,然后会合驻扎在长安的大军。

  驻扎在长安的大军接到朝廷的圣旨后,已经开始了行动。

  鲜于辅命令麴义、狂风沙、恒祭三人带着三营骑兵火速北上支援富平和灵州两城,同时命令阎柔、鲜于银、华雄率三营步兵急速向北地郡的戈居、泥阳两城进发。

  徐荣带着聂啸和楼麓两营骑兵在圣旨的催促下,启程前往汉阳郡。

  冀州牧杨奇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邺城。

  杨奇首先宣读了圣旨。

  西凉边境的战事越来越紧张,胡族联军气势汹汹,一路上攻城拔寨,势不可挡,急需李弘赶到凉州坐镇指挥。天子重新迁升李弘为护羌中郎将一职,命令他接旨之后,立即赶到长安指挥大军迎敌。李弘随即和杨奇交割完毕,带着黑豹义从匆匆上路。

  由于攻打河内郡的黄巾军突然不战而退,天子随即同意了李弘的建议,命令董卓率领大军立即赶到凉州汉阳郡平定叛军。

  本月底,何苗统率大军攻破中牟城,斩杀叛贼奚直和谭波。何苗因功大,被天子迁升为车骑将军,封济阳侯。何氏一门更加显贵,权势愈发强大。

  大将军何进命令袁绍趁机招收降兵,整顿扩充北军。

  李弘到达长安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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