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希望(第一卷完)

  思怡:

  对不起!这次是真的最后一次说对不起了。我亏欠你的实在太多,这辈子是没有办法偿还了,只有等下辈子再还给你了。

  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却总为我流泪。也许真像你说的那样,上辈子我是个贩私盐的,你赊帐拿了我很多盐,还不出,这辈子只有拿眼泪来抵了。每一次看你流泪,我总是半开玩笑的叫你“眼泪袋子”,可心里却总是闷的发痛。天知道我有多爱你,多舍不得你。

  你常说,你想为我生一堆胖娃娃,不过我却知道其实你很怕生孩子,因为你从小就怕痛。你也常说,你喜欢冒险、喜欢寻宝。可是那小时候连漆黑的屋子也不敢待的你怎么会喜欢在危机四伏的黑暗地穴里转悠那?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却不忍心说。

  你还记得那次你在“天堂”喝醉了说的话吗?你说:你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能够一直看着我,像现在这样陪着我,你就很高兴了。

  那时你眼睛里满足的神采忽然让我觉得十分惭愧。只是为了能够看见我,你可以不怕漆黑、不怕痛楚,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的牺牲,这又让我情何以堪。

  上个月,我的私人医生给我一份报告,报告上说我是胃癌晚期,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只说有些胃病。你总说让我多休息,按时吃饭。我怕看见你失望的眼神,全都答应你,还说,等我们去了亚特兰提斯就退隐了,只想等到某一天我再也支持不住的时候,找个你找不着的地方躲起来,让你以为我去亚特兰提斯。没有想到的是,却意外的碰上苏明远,而且说能带我们来到这里。我的计划也没有办法实施了。

  船上一路开来,我想了很多。终于下了个决定,我不想躺在病床上痛苦的死去,所以,我选择亚特兰提斯作为我最后的归宿。这个决定对你而言是很残酷的,可是我不想瞒你,所以写下了这封信,把一切都源源本本的告诉你。

  如果你恨我的话,就尽管骂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没有办法再来补偿你,所以,这次出走前,我在香港留了一样东西给你,你可以问一下阿德,他知道在那里,希望它能帮我赎上一点罪孽。

  思怡,看到这里,你还能允许我叫你思怡吗?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了,不论你是不是恨我,我只想告诉你: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

  信读到这里,月思怡早已哭得死去活来几次。口中不断重复的念着白居易《长恨歌》中的尾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呜……你这却,这却……呜……叫我到那里去找那长生殿……呜呜呜……清岚……呜呜……清……呜呜呜……”过度哀伤,让月思怡昏迷过去。

  一直在旁小心看护的苏明远和同样悲泣不止的楼兰见状,连忙去把她扶起。苏明远更是连按她人中,推挤她的太阳穴,只恐忧伤过渡,窒息过去。

  好不容易,月思怡终于醒转过来,一声长叹,又泪如雨下。苏明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平日里月思怡那冷静细密的思绪和老练的处事一下子全都不见了。现在的月思怡完全是一副悲伤欲绝的弱女子样。只得出手轻点她的黑甜穴,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再说。复对楼兰说:“唉,二姐伤心过度,我怕会伤身,所以让她先睡一觉。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楼兰见月思怡已沉沉睡去,面含悲戚的点头步出门外,轻手带上门也泣声道:“二姐真可怜,原来她还跟我说这次回去就要到米兰大教堂结婚,还叫我去做她的伴娘,……呜……呜呜……她醒来还是要继续伤心,师傅你有办法的就快帮帮二姐吧!”越说越伤心,终于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苏明远抬头仰望天际,轻轻一声叹息,无奈地道:“我又有什么办法那,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他也不过才19岁,怎么懂得如何去安慰人!又怎么可能能说服月思怡不再伤心那!换做任何一个女子,得知爱人为救自己而不惜用炸弹与敌人同归于尽,能够不伤心那才真是怪事。

  楼兰又道:“怎么短短一天即发生那么多事情,师傅,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那?其实大哥和三哥都没有死,我只是做了个恶梦吧!好像我刚才做的梦一样……呜呜……呜……呜……”年纪更小的楼兰还是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面前又有她崇拜的苏明远在,支持不住下浑身无力趴在苏明远身上也嚎啕大哭。

  苏明远见楼兰眼神不对,两眼瞳人变大,眼睛里的焦点也消失,知道楼兰也伤心过度,心中又叹息一下,出手点了楼兰的黑甜穴,扶她回房休息。

  这边厢刚安顿好楼兰,阿德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一见苏明远出来,惶恐的弯腰说道:“少爷,四掌柜的等你很久了,你看,现在是不是去见见他……”船上笼罩的悲伤气氛让阿德职业性的笑脸也收敛不见,只怕苏明远伤心之时拿他作了出气筒。

  苏明远垂头丧气的道:“好吧,搅出那么大事情来,也要和四伯父商量一下啦!”说到底,苏明远还是位少年,方才不过强撑场面而已,实际完全不会应付这类事件,所以也的确想找四伯父商量一下。

  阿德连忙带路跑去指挥室,只见那粗旷的落腮中年人——四伯父正安坐沙发上看着阿雅纪录下来的他与金发男子战斗场面,正看到苏明远左爪右啄连连击中那金发男子,听到苏明远进来,冷哼一声道:“你现在胆子可大啦,这样的人也敢惹!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飞了啊!”

  苏明远正自伤心难过,忽然被四伯父一顿叱责,心中慌乱,连忙道:“明远不敢,实在是当时情况危急,不得不这样做啊!”

  四伯父依然面色不渝,道:“我走的时候跟你怎么说来着,叫你带着他们一起行动,也好多点保障,你到好,有现成的人手不用,却把这些人都打发到海面上来求救了。你说你糊涂不糊涂!”

  苏明远转念一想,刚出海时的确他的确说过要苏明远带着这些水手共同行动,可是当时又怎么想到这些水手即是高手。他还一直以为自己逃家成功,那次不过偶然碰上。而且潜意识中当时也没排斥家中派人搅了自己的“冒险计划”,故此一出海即丢在脑后。想到这里,苏明远心中更是悲戚,如果有这些水手相助,宇清岚和胡罡也许就不用惨死了。

  四伯父转头看见苏明远两眼通红,泫然欲泣,更是不满,粗声道:“做错事就要想办法补救,光哭有什么用!你还是不是昆仑子弟了?苏家男儿有你这样的吗?”想了一下,觉得一味叱责也不见得有益,面色稍合道:“也不是我要怪你,可是这次两死两伤,连带把家里的散功粉也用个精光,你这次的祸闯得可不小。”

  苏明远听到这里,忍不住抗声道:“那也是为了救人啊!”年少的他还不能理解四伯父话意中那冷酷的含义,只是觉得为了救人花费再大也值得吧,当然要据理力争了。

  四伯父胡须忽然刷得挺个笔直:“你还敢说,你这次出门到底带了些什么药出去?你不老实交代,是不是要害死苏家?家里现在才发现你偷了药出去,你难道不知道规矩吗?昆仑的药是绝对不能带出谷的。现在你爸正为这事接受长老会质询,如果弄不清楚的话,苏家就要彻底完蛋了!”

  “什么!”苏明远瞪大双眼呆立当场,直觉闯了不小的祸事。

  “闲话少说,你还是快快回去,把事情说清楚了,也许尚有转机。”

  苏明远心乱如麻下,没多做思考就连连点头应是,才慌不择路的逃出指挥室去。

  四伯父待苏明远跑得没影,才又在沙发上挪了,目中射出森冷寒芒,自语道:“苏玉成啊苏玉成,这次你儿子闯下那么大的祸,我看你该怎么收场吧!哈哈,哈哈,当年你坐上总盟主的时候没有想到有这一天吧!我姚金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要叫你吞下去的全部给我吐出来!哼!”

  *

  苏明远盘膝运功,却始终静不下心来,宇清岚的自暴和胡罡的惨死犹如电影重播一般,不停的在脑海里轮番回放,而四伯父——姚金刚的一番话则好像轰炸机空袭一样,炸得他连躲的念头都不敢起。

  “怎么办!该怎么办那!”苏明远心烦意乱之下走出舱室来到甲板上。虽然他的人生阅历并不丰富,但是月思怡悲痛的神情却连他都看得出来,那是一心求死的样子。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才好,心中烦恼不已。

  船行急速,远处维多利亚港那彻夜不息的灯火已经可以隐约看见,苏明远心中又是一声长叹。几天前从这里出发时还满心冒险的兴奋,现在却带着一船悲伤返回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苏明远心中跳出一个念头,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满心欢喜、无忧无虑的少年了。他的心中开始涂抹上悲恸的颜色,他也开始学着照顾别人,思考别人的处境了。

  忽然,苏明远想起了宇清岚的遗书中提到在香港留下的东西,难以入眠的他走到阿德的舱室前,打算问个究竟。

  没想到阿德也没有睡,毕竟身为昆仑子弟,每晚的吐呐功夫那是不可或缺的。苏明远推开舱门时正见到阿德五心向天,练功正勤。苏明远不欲打搅别人练功,正要退出,阿德却正好收功,咋见苏明远,错愕道:“少爷深夜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那。”

  苏明远道:“也没什么事,只是记得大哥在信上提到有样东西留在香港,说问你就知道。我恰好晚上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你是不是休息了。没想到到你在练功,我不打扰了,你继续吧!”

  阿德道:“没事儿的,我已经收功了。少爷想知道宇公子留下东西正是再好也不过了,你不来我也想找你说去那!”

  苏明远见阿德殷勤,也就不再勉强,顺口问道:“那大哥留下的是什么东西那?”

  阿德道:“宇公子一直与我打交道,这次月小姐来找我后,他又找上我。交给我一个冷藏箱,让我送到圣玛丽医院去,我好奇多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那?怎么要送给医院?’,宇公子当时脸色就有点阴沉,不过他还是告诉我说,这个是他的精子。我听了也不敢多问,连忙给他送到医院里的精子库保存起来了。没想到这次出海,宇公子却死了,可能他早想到了吧,所以要把自己的后代留下来,只是不知道要谁给他生那!”

  阿德犹在哪儿絮絮叨叨,苏明远却眼前一亮,醒悟过来,他已经明白宇清岚的用意了。

  原来宇清岚早已决定此次出航不再回来,但为了怕月思怡伤心过度,故此留下了他的精子。那当自己发生意外的时候,月思怡至少还可以通过授精的方式得到他的后代。一旦月思怡专心养育他的后代,那么必然没有办法再寻短见,也不会因此忧伤成疾。

  想到这里,苏明远不禁有些佩服宇清岚的安排。的确,没有什么办法比这个更好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若要忘记,谈何容易。然而如果有了宇清岚的种,那么为了孩子,为了宇清岚的影子,月思怡必然好好的,坚强的生活下去。时间一长,也许为了孩子,月思怡能够再次找到适合她的人吧。

  苏明远站在甲板,迎着海风,眺望远处。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兀自“轰——轰——”不息。风中漫溢着大海特有的腥味,闻来令人更感受到大海的粗旷与豪迈。

  天空是浅蓝色的,淡淡的那种。远处的海平面,忽然跃出一抹红霞,一开始一只有一抹淡淡的红色。但是它很快就开始扩大那范围,并且变得更红艳!

  那就是日出吧!苏明远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方海面。太阳终于出现了,先是一个圆弧形的金红色光晕,慢慢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圆,然后就突地悬挂在海平面上了。

  它看起来还不是十分亮,只是十分红。然而只是一刹那间,它突然跳上了海平面,放出万道金芒,苏明远被那耀眼的阳光刺激得一下子睁不开眼,连忙用手遮挡别过头去。

  却发现,原本漆黑的海水一反原本的死气沉沉,在金光照射下忽然变得湛蓝,还有一个个鱼群在从船边游弋而过。而原本犹如蓝色的缦布遮罩的天空,也变得无比深远、广大,偶尔还能瞧及数只海鸥掠空而过。

  今天将会是一个好天!

  忽然,苏明远有所领悟。宇清岚留下的原来不仅仅是一个孩子,他留下的更是一个希望!一个未来!就好像那遥远海平面的太阳一般,任是如何的遥远,但随着时间推移,它那一丝小小的光芒,终会将漆黑的、死气沉沉的大海带来勃勃生机;就好像每一个新生的婴孩给世界带来希望一样,他也给月思怡留下一个希望。希望她能够从中获得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苏明远忽然感觉轻松了不少,心中若有所悟:“孩子啊,它是未来的希望!也将是一切的希望!”<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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