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木兰园忆

  莫蕊迎声望去,却见院门前满地白雪银光照眼之间缓缓走近一位身着赤金直领沛绣麒麟纹氅衣的男子。

  男子身后跟了许多位小太监,提着好几笼的肉兔子往慈宁宫后厨送去,嘴上还在交代着什么。

  是梁王殿下,许是带了些民间家养的兔子来为太后滋补的。

  她张望了会,却没想到那个人竟朝自己走来了。

  莫蕊连忙起身上到跟前行礼,“梁王殿下。”

  她前世偶尔打过几次照面,便已有印象。

  梁王每每站在众人之间总能因为一身金灿灿的服饰脱颖而出,格外好辨别。

  “你就是祁无郁找来的女子?”梁王庆玉宸上挑而极为细长的眼自下而上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容貌不凡的女子。

  “是。”

  “祁无郁果然是好眼光,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孤还从未见过如此绝艳不凡的女人,当真能与昔日的昭妃比肩。”他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抚摸着手炉踱步绕在她身边打量。

  她垂着眸子,即便内心紧张,面上的神情却不卑不亢,“不知梁王有何吩咐?”

  早年便听说,梁王是太后娘娘一手溺爱长大的孩子,行事乖张出言无理不说,为人也更是纨绔不羁。

  梁王伸出一只手来,支起莫蕊的下颔,她被迫抬起眸来与他对视。

  他长眸里绞着明目张胆的欲望,贪婪大胆地在她面上打量,薄唇也在此刻显得刻薄十分,“可惜昭妃是个蠢的,跟了懦弱无能的主。若是当初她做孤的王妃,孤定是会怜香惜玉,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不过你跟着祁无郁,想来是个聪明的才对?”

  此话的言中之意十分明显,她连忙躬着身子向后撤了一步,下巴脱离他冰冷的爪牙。

  “殿下若有事嘱托奴婢,奴婢即刻去办。若无事,奴婢便先告退了。”她弯着身子,双眸淡淡盯在雪地之上不曾动摇。

  她暂时跟着祁无郁是无奈之举,可这也不代表她要再次卷入可怕的皇家争斗之中。

  她才不要傻傻地再做牺牲品。

  梁王轻蔑哼笑着将手重放回暖炉之上,眉眼间都带着笑意,但笑中藏着的刀刃却不言而喻,“孤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看瞧你紧张的。

  祁无郁是孤的人,他此番用意孤自然清楚,你便好好跟着他,日后伴君枕榻也好为孤效力。”

  莫蕊转身正要走,却又被他叫住。

  “孤找你是另有他事。”他看着这位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女人,只觉好笑。

  日后大庆天下全是他的,还怕得不到一个女人?

  “梁王吩咐。”

  “孤找不到祁无郁,江全一那小子也不知去了哪。你替孤去外头找找,孤在此处等你。”庆玉宸说着,便毫无顾忌地坐到刚才她坐着的木椅上,半倚着身子,风流倜傥又乖张霸道。

  “可是督主大人吩咐过,不让莫蕊出这后院。”她面上为难。

  庆玉宸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声色瞬时凛冽与刚才不同,“孤让你去便去,祁无郁算什么东西?

  孤一手提拔上来的走狗而已,孤的吩咐你不听,倒对他唯命是从。

  分得清大小王么?”

  莫蕊无奈,只好行了礼,快速转身离开前去找人。

  临走时还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又是个蠢货。”

  她叹了声气,压着脑袋快步走出慈宁宫。

  她一路低头走着,一路四下查看,好在如今冬日入夜的快。

  暮霭沉沉,宫道内一片昏暗,为她的面貌作好极佳的掩护。

  只是如今这般,似乎找督主也成了难题。

  她脑子混乱得像一团乱麻,整个小人也像个无头苍蝇乱窜在各个宫闱之内。

  督主大人的行踪她如何能知道?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他在哪……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祁无郁是梁王一手提拔入宫到太后跟前,那他如今还是个完好之身也不难理解了。

  太后自梁王长大之后便有了想要皇帝让位,让自己亲儿子登基的意思,所以这些年帝后党争才如此激烈。

  而祁无郁是梁王的人,那在后宫里当个掌握实权的太监,统领九门禁军,又是领侍卫内大臣。

  如此这般,皇帝的所有行踪都能掌握手中,还能贴身监视,看来这些年皇帝确实落入下风了。

  可,只要入仕为官也无不可,为何执意要入后宫当太监呢?

  莫蕊一边琢磨着,一边在宫里找着祁无郁的身影。

  既然不知不觉之间,走到了木兰园里。

  木兰园是前世皇帝特意命人为她种植建造的,只因为她喜爱木兰。

  也是在这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庆新帝,手捧着数朵洁白的木兰承诺于她,“朕这一生,即便是被迫饮了这弱水三千,但唯有你独独被朕放在心上。

  日后待朕能真正统领所有大权,便封你为后。

  朕只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时她年纪尚小,根本不能明白什么儿女情长,也无法明白皇帝的承诺,只觉他是个待自己极好的兄长,便也对皇帝十分信任。

  可如今经此一遭想来,可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淡淡笑了一下,抬起淡凉无比的水眸,望向如今落尽枝叶与繁花的枯木枝,声色喃喃,“如今早便不是木兰盛开的季节,绿叶与繁花皆不在,大树只能仍由大雪压满枝头。”

  木兰园内一点灯光都没有,昏暗之间唯有大雪成了点点银白之色照耀在她心尖之上,透着不易察觉的凉意。

  莫蕊长吁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却瞧见光秃秃的木枝间有隐隐闪动的光影。

  她压下身子来悄悄走近,才发现那人竟然是祁无郁。

  寒冬腊月的夜,木兰树只剩下掉光生机的干枝,只有星星点点的雪挂在枝头增添几分色泽,而他手提着走马灯,孤零零地半倚在一片颓然的木兰树之间。

  白雪折射出走马灯上的暖光,四散斑驳开的光将他身影照得晦暗不明,有时融与黑暗,有时又面迎烛光。

  只是那一身的殷红螨袍被四处景物衬得都黯然失色,没了当初的锋锐。

  督主也会这般暗自伤神么?

  莫蕊屏住呼吸,压低身子朝园林深处走去,自己小小的身影也渐渐隐没在木兰园之中。

  那点隐隐的暖光被她的身子挡住,消失彻底。

  此刻,皇帝庆景焕恍惚地从不远处的越角亭上跌跌撞撞地往这里跑来,丰神俊朗的面上鲜有地出现孩子般的慌张,身后的宫人紧追不舍,“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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