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有一死

  关外某处,负责突袭寒城与盛金两方交战胜者的常追军队驻扎之地。

  营地前站岗的将士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确认了半天,问向身边的人:“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旁边的人提高了些警惕,也眯着眼睛看去,看了许久才答道:“不是人吧,好像是匹马。”

  两个人又一起看去,远处的身影缓缓向着营地而来,来到营地前才看清,原来是马背上驮着一人。

  那人面无表情,微睁着眼睛,眼中暗淡无神,脸颊和嘴角还挂着一些已经凝固的血痕。

  身子立在马上,随着马匹的步伐微微晃动,整条右手都已经没了,只留下半截被撕烂的袖子,空空荡荡的在风中摆动。

  走到营地前,马停下了脚步,而上面的人则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两个站岗的将士赶紧上前一看,脸色大变,其中一个神色慌张:“不……不好……快去报告常将军……天眼营的鲁善……回来了。”

  ……

  不一会,常追营中。

  常追站在鲁善身边,鲁善躺在床上眼中已经没有了光芒。

  常追摇摇头表情有些惋惜,向身旁的将士询问:“有说些什么吗?”

  “回将军,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没说什么就走了……”

  常追叹了口气,看着鲁善失掉的右臂,除了悲伤之外也多了几分不安。

  这伤口不是刀伤,可什么人又有这般的力量,可以将整条手臂直接撕掉呢?

  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人,那又是什么呢?

  哀叹了一阵,常追刚要离开,眼角余光一扫,正巧看到鲁善还在的左手,左手紧握着拳头,手心里还漏出了一点布角。

  拳头握的紧,常追费了半天劲才掰开,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块白布,白布上面用血液写了一些字。

  常追看了一遍,神色突然变的十分紧张,连忙吩咐身旁的将士:“将这布和鲁善的尸体一起送到无畏军先锋的月统领那里。”

  “是!”将士拜了一下刚要离开,却又被常追叫住。

  “等一下,然后直接通知全军,我们也准备出发。”

  “……将军……咱们这是去哪啊?”

  常追停顿了片刻,目标明确:“我们去追击寒城那帮土匪!”

  ……

  无畏军先锋驻扎营地。

  月满榕一个人坐在帐中,虽然披着厚重的铠甲,但不知为何背影看起来却是如此的单薄。

  她手中拿着一颗木牙,那是她弟弟月满松的。

  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有这样的感觉了,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离她而去。

  她珍视的一切全都化作了尘埃,只有她一人孤零零的在黑暗中坠落。

  黑暗里没有光,没有声响,空空荡荡,无依无靠。

  而她却不敢在这黑暗中逗留,她拼命将自己从黑暗中拉出,告诉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什么。

  她甚至欺骗自己悲伤只是转瞬即逝的云烟,时间会帮助她遗忘,可她却不敢想象这时间究竟需要多长。

  她将木牙握在手心,并没有想哭,但眼泪却没有预兆的早就挂在了脸颊。

  她小声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面容,回过头挤出一个微笑:“曹赋,怎么又是你?进统领营帐不知道通报一声吗?”

  曹赋看到了她脸上的泪痕,心里也如同刀绞一般,他不知道如何安慰,甚至有些自责,因为他带来的消息也许会让月满榕更加的难过。

  “月统领……事情比较紧急……所以没来得及通报……你别生我的气……”

  月满榕一听,脸色有些凝重,心想这小子平时和我说话都是大大咧咧,今天怎么这么客气,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怎么了?你快说。”

  曹赋沉默了一阵才悲伤道出:“鲁……鲁善他……”

  一听这名字加上曹赋悲伤的表情,月满榕已经猜到了几分,赶紧起身来到曹赋身边:“快带我去。”

  ……

  不一会,月满榕已经来到鲁善的尸体旁。

  掀开白布,看了眼他的遗容,赶紧又将白布盖上,皱着眉,满脸悲伤的站到了一旁。

  “统领,和鲁善一起回来的,还有这个。”

  曹赋将一张白布递到月满榕面前,月满榕接过白布展开一看,上面用血液写着几个字。

  寒城土匪,坑杀千人,当速除之,归来遇伏,乃夜眼族,提防!提防!

  月满榕看完,将白布死死的攥进手心。

  怎么又是夜眼族……

  再一想到月满松也是因此牺牲,已经对此无法再置之不理。

  低头又看了眼鲁善的尸体,对着手下吩咐:“将信送到临海城烈云将军手中,我再亲自写一封一同送去,然后将鲁善送回永宁关,妥善安顿后事。”

  手下应了一声,办事去了。

  月满榕再次走到鲁善身旁,将手放在他的肩上,轻拍了两下:“我一定不会让你白白牺牲滴。”

  然后整理好情绪,转身离开了。

  ……

  永宁关,镇北将军府内。

  关熊脸颊上滑落一滴汗珠,鼻孔抽动了几下,紧张的看着对面的人。

  对面那人黑衣黑帽,白脸红唇,虽是男儿身却如女子般阴柔。

  他拿出一块小巧的手绢擦了擦关熊脸上的汗,然后随手扔在了地上,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质问了一句:“咱家再问一遍,将军可不要骗咱家,烈云将军现在身在何处啊?”

  关熊紧张的挠了挠自己的大红鼻子,结结巴巴的瞎编了一句:“回……回大内侍……烈云将军……打猎去了……”

  “嘻嘻嘻嘻,这关外除了尸鬼还有什么好打的?咱家看那……”

  被称作大内侍的人说到一半,将自己那张惨白的脸凑到关熊面前:“咱家看是打山贼去了吧!”

  “……没,没有,寒城没有山贼……哈哈,大内侍真会说笑,咱们有圣旨在身,哪敢擅自行动,烈云将军不知道大内侍前来,只是闲的无聊,出关打鬼几日,很快就回来,哈哈……”

  大内侍哼了一声,早就看出了他在撒谎,只是觉得好玩,没有拆穿,想看他多演一会。

  就在这时,望山台上号角响起,关熊早就坐立难安,借此机会赶紧起身:“我出去看看咋了。”说完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内墙关门开启,门前围了很多人,哈兰热也在后面凑起了热闹。

  只是他个子太矮,站在后面根本看不清楚,拉着前面的人问:“咋了?咋了?给我说说发生什么了。”

  被拉的将士有些不耐烦:“你个小屁孩管那么多闲事干嘛,该干啥干啥去。”

  哈兰热一听气的一脚踢在那人腿上,疼的他差点跳了起来,可低头再找,哈兰热已经在人群下面穿梭着挤到前面去了,他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哈兰热在下面边挤边听,听人说着好像是从前线送回来一具天眼营将士的尸体。

  便更加的好奇,又挤了两下,实在挤不动了,就蹲在一个人的两腿下面,顺着缝隙向前看去。

  正巧看到关熊前来,走到尸体旁将白布掀开,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然后大内侍也跟了过来,看完问向关熊:“看来烈云将军打猎打的不是很顺利啊。”

  关熊听罢,只能尴尬的咳了两声也不再说话。

  接着人群跟着尸体一路向将军府去了,哈兰热也跟了一会却突然停了下来。

  站在原地表情惊讶,自言自语着:“刚才掀开白布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那个人是个……光头……不,不会吧……我还没赢你呢,你可不能……”

  说完,又朝着人群冲了过去,连推带打的挤到了尸体旁边。

  几个抬尸体的将士看到个小孩冲了过来,全都楞在了那里。

  哈兰热一下跳到尸体身上,嘴上不停的大喊:“不是你!不会是你的!”

  说完一把将盖在他脸上的白布掀开,可一看里面的人,眼泪瞬间决堤,大声哭闹了起来。

  “你个秃头快给我起来啊,我还没赢你呢,你快醒醒啊!!呜呜呜……”人群也跟着哭喊声骚乱起来。

  最后还是哈兰铸铁抓着他的衣领才把他提了下来,带到了一边,人群方能继续向前。

  哈兰铸铁一看自己的儿子胡闹了一番又在这里没完没了的哭喊,气的将手举起,刚要打下,却听道哈兰热哭声中伤心的疑问。

  “老爹……你打我吧……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痛的不行……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你打我一顿……我也许会好一些……”

  哈兰铸铁叹了口气,举起的大手也盖在了儿子的头上:“哎,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

  夜里,处理完鲁善的后事,永宁关又恢复了平静。

  不动营甲房内,盔甲林立,威严静默。

  一排摆放整齐的盾牌后面,站着一人,侧过身来,大红鼻子十分显眼,正是关熊。

  不一会甲房里又走进一人,那人身后背着把造型独特的长枪,走到关熊身边,拜了一下,英俊的面容也被月光照亮,正是秋南。

  “统领找我何事?”秋南将声音压到最低。

  “哎……”关熊先是叹了口气,才说出本意。

  “烈将军留我守关,本来是个清闲的差事,谁成想陛下把大内侍都派来了,这大内侍掌管着历刑府,咱们可不能再任意妄为了,你连夜启程,去临海城将此事告知烈云将军,让他有个准备。”

  秋南应了一声,拜别了关熊,关熊也跟着走出甲房,四下看了一圈,便离开了。

  而他走后,又有几个黑影也闪了出去。

  ……

  镇北将军府楼上,为大内侍安排的房间之中。

  大内侍坐在椅子上,正看着自己锋利的指甲。

  突然身后落下两人,两人穿着统一,皆有面罩遮脸。

  身上穿的都是黑红双色胸前秀着龙爪花图案的兜帽夜行紧衣。

  两人拜了一下:“启禀大内侍,关熊派人去临海城通报了,是否需要属下将人抓回?”

  “嘻嘻嘻,这点小事还用不着历刑府出面,让他们先蹦跶两下,咱家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说完,两人便离开了房间,大内侍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关外天空中的阴霾。

  心中想到,陛下,这混沌之中到底能孕育出些什么,就让奴才替您见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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