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神秘女人

  狗急了要跳墙,人急了要上房。

  反击,不是一时的冲动,如疯狗般狂吠乱咬。过去的一天一夜,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来不及细想此事,曾幻想文骏的伤势会博得袁方的怜悯,辞退一事至少会暂时搁置。可眼下已火烧眉毛,再不行动,悔之晚矣。或许只有那段录相能帮我了,公布它之前得提前写封信,一则投石问路,二则以时间换空间。互联网真是好,瞬间达及世界各地。丽日的民主制度更好,小人物林启东的意见也能上达天听。

  我打开电脑,连上外网,写下了今生第一封E-mail,投诉自己上司的不公。末了翻开《员工手册》的集团意见箱,在地址栏上敲入丽日集团人力资源部的邮箱号,发送,搞定。制度明文规定,丽日任何层级的员工均有权向集团反应意见和建议,有无署名皆可,回复时间为24小时,全球范围内不计时差,以邮件发出国的时间为准。威尔逊的管理风格十分高效。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封信会不会石沉大海,由于时间紧迫,文法错漏百出,除了怨愤之情溢于言表,其余泛善可陈。可有时候本来沉入大海的石头却会被有心之人捞起,如南美洲那只小蝴蝶不经意扇动的翅膀,谁也料不到一天之后它将在丽日掀起一场美洲风暴。

  反击之外,还有另一件大事等着我。

  救命如救火,赶紧取钱去。没费太大功夫,我就在文骏的公寓内找到现金五千块,一张存折和两张银行卡,打电话到医院向文骏要了密码,抬脚正想离开,却抑制不住好奇心,我借机巡视一下房间,想象他一年来的富裕生活。

  三十层高的大厦雄踞朝天门主干道上,带屋顶花园的跃式豪宅,与丽日酒店和服装批发市场仅一站之遥,宽大的主卧室足足有三十平米,可以想象,水天之上与情人寻欢作爱,清风明月,温柔风流,天上人间,人生如梦。这样的生活令他难以释怀。

  推开七米挑高客厅的阳台滑门,江都十景之首的朝天汇流扑面而来,滚烫的江风和着耀眼的烈日刺得我眼酸皮痛,今天又是一个桑拿天。一声汽笛传来,不远处,一艘形似古代龙舟的豪华游轮正缓缓靠近码头,正是著名的孙权号。君临天下,指点江山,此情此景竟比江大的听江阁和丽日的市长厅还壮观几分。

  呼呼,啪嗒,一本册子被风吹到地上,房产证书,情人姐姐没亏待你呀,先把人租给你享用,完了再送套房子及全套日本进口家电,知足吧,小子。我林启东在酒店江湖混了五年,尚未置得一套象样的安乐窝呢。哎,人比人,气死人啦!

  随手在鞋柜上方的挂钩上抓下一个样式寻常的男士挎包,把五千块现金塞了进去,待会去银行只怕还得取个三万五万出来,没个包装着可不行。噫?什么皮质的,细腻柔滑,手感如抚摸婴儿肌肤,体温尚存。HERMS,爱玛仕?不会吧!我对男女皮包没啥研究,却曾听人说起过这牌子,那是传说中的天价皮具,贵如钻石。LV路易威登够牛了吧,几十个LV也比不上它一个。假如它是真货,嘿嘿,仅仅这一个男士挎包就足以置换下眼前这套豪宅。

  一定不是真货,改天找人鉴定一下。我狠狠地咬着牙,用力带上了大门。

  在我顶着烈日赶到医院时已是中午时分,走廊上王庆渝正跟高晓薇说着话。见我忿忿地走来,她有些不自在,用职业般的微笑主动与我搭讪,“林经理,公安局的王处长已给我说明了情况,目前病人情况还不稳定,伤口严重感染发炎,体内的毒素反复发作,神志时清时迷的。那个――今天就不办了,我这就回去向袁先生复命。咳,挨骂就随他了,人在屋檐下。另外,你每天安排两个员工轮流过来照顾他吧,我让人事部给他们算考勤,你看文骏也没家属。我先走了,Bye-bye。”

  最后一句话还算人话,不晓得她为何来了个180度转弯,我机械地挥了挥手,“谢谢了,高小姐,Bye-bye。”

  “老哥哥,你跟她说了什么?早晨还凶巴巴地说要到医院来给文骏办手续,死活都不依,怎么态度转变了?神经病?”望着她快速远去的背影,我好奇地问。

  他指了指一身崭新的警服,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朗声说,“我老王是什么人啦?也不打听打听。文骏的案子虽小却涉及国家安全大案,没查清楚前谁敢妄动?不是我吓唬她,万一病人想不通,一命呜呼了,丽日酒店负得起这个责吗?不过,小姑娘的普通话真好听,上海人吧,跟我老伴还是老乡。”

  “大嫂不是安徽人吗?怎么又……”我见他嘴角露出狡黠一笑,哈哈,老家伙,来这一手。“怎么样?文骏好些了吗?”

  “曹主任说情况基本稳定了,就是呕吐得利害,估计是迷药的用作,医生正在给他清洗肠胃,已经是第三次了,好象还没洗净。妈的,希望别损伤到脑神经,留下后遗症。再不行,只得做透析了,把血液抽出来洗干净,不过得看他的身体状况如何。”

  “哎,但愿他吉人自有天相。喂,是不是你已经帮他付了医药费?刚才我去交费处,他们不收,说有人缴过了。”我问道,爱玛仕挎包里装了五万块跳跳地想跑出来。

  他冷笑道,“你觉得呢?公安局又不是我开的?公费报销也轮不到他身上,再说了,他的案子本是一桩普通的刑事案。我还以为是你付的,罗护士说今早有个女人到窗口付了五万块押金,我猜想定是你差秘书送钱来了。”

  “哦,我知道是谁。”那间豪宅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百年修得共枕眠,绝情的她对文骏仍是念念不忘啊!五万块小意思了。

  “谁?”

  “他的情人姐姐呗,除了她还有哪个女人?一定是她。”

  “你是说郝名凤吗?我觉得不是!”这层楼是重症监护区,绝对禁止吸烟,他瞥见左右无人,点上烟,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听收费处值班的医生说,那女人没有姓郝的高大丰壮,妖艳成熟,娇小玲珑那种,明显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不是她,我纳闷了。“那还有谁?江都没有他的亲戚呀,出手五万块,关系定然不一般。”且慢,马文骏真的没有亲威吗?我拍了一下脑门,笨蛋,他不是有个姐姐吗?马文丽,Jessie,当年我的初恋情人廖怡琴的闺蜜,因偷换外汇被判入狱十年。难道她表现好,提前出狱了?果真如此,她又是如何获知文骏入院的消息呢?前后不过才一天啦,也太离谱了吧。正好有神探在此,我便把马文丽的情况跟他详明。

  他抽烟的神态总是那么优雅绅士,如果改作烟斗,定是福尔摩斯再世,外汇案是江都市建国以来的大案之一,他曾有所耳闻,“劳改犯人获减刑也是有可能的,有时间我去查一查。不过小林,现在我没功夫纠缠细枝末节,刚才化验室主任告诉我,迷药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是美**方的新式武器,叫什么来着?肌肉神经元,无色无味,能让人精神失常,四肢瘫痪,出现幻觉。一闻之后,人立刻麻痹,可最利害的还不是这一点,它有潜伏期,哪怕只有一丁点残留体内,随着时间的推移,中毒者的记忆力将逐渐减退,紊乱,直到大脑一片空白,回到初生婴儿状态。类似于小说里的忘忧草,忘情水之类。所以我想,文骏被绑上车之后,中间一定还发生过什么,只是他醒来却不记得了。法医初检的报告说,河滩上发现的三个人的死亡时间是昨天凌晨五点左右,也就是说,是在离开维多利亚夜总会**个小时之后。你想想,这中间是不是太长了些?”

  是啊,从市区到案发地开车不过一个多小时,夜间行车可能更快,**个小时都干什么去了呢?除了三具死尸,只有那位逃走的司机知道。

  “林经理,你来了。”是小彦的声音,她正端着脸盆从文骏的病房里出来,身后跟着一位高个护士,她冲我笑笑。“刚才毛晖给他擦了擦身子,我去倒水。林经理,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表姐,罗春燕,文骏哥归她管。”

  她就是刚才王庆渝提到的罗护士,我对她点点头,“费心了。文骏还好吧,我这就进去看他。”说罢推门而进,坐在榻前的毛晖赶紧站起来,把椅子让给我。

  “文骏,东哥还看你了。”他凑到文骏耳边说。

  曾经黝黑健康的面庞泛着赢弱而苍白的光,精神的折磨和**的伤害已彻底摧毁了这位曾经欢蹦乱跳的壮小伙,濒临垂死边缘的**可以用高超的医术拉回来,可精神上的毁灭谁又能?救呢?我一时不能自已,泯然泪下,握住他缠满纱布的手臂轻声抽泣起来。

  小憩中的文骏睁开眼,朝我笑了笑,“东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跟我说过的。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好好养病,其它的不要想。医院用了最好的设备和药,用不了多久,你一定会康复的。”我努力擒住泪水,不忍再刺激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啊!

  “我就是觉得躺着动不了,四肢不听使唤,连根指头都不能动,会不会残废呀?刚才我梦见爸爸了。”他喘着粗气,提起惨死于盗伐团伙枪下的父亲。

  “别胡思乱想,医生说只是骨头断了,打上石膏,休养一阵会好的,我还等着回来上班呢。”我不住地安慰,希望激起他求生的意志,把身体内已经消失殆尽的活力一点一点地积攒回来。

  他做出点头的样子,吃力地说,“东哥,你说我是不特傻?特狼狈?人家都不要你了,还自作多情。是个可怜虫吧。”

  “不,你不是。文骏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还记得你曾与狼共舞,啸居山林,好不威风,象古代的大侠一样。”

  他的眼睛闪了一下光,随即又黯淡下来,幽幽道,“那个文骏已经死了,现在的文骏颓废萎靡,放浪形骸,象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他还能有什么希望吗?”

  “有啊!你不是还有姐姐吗?过几年她出来了,你们一家人就团聚了。所以啊,文骏得好好地活着,不然她会伤心的。”本想告诉他刚才的猜测,又怕他空欢喜一场,或许狱中的姐姐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姐姐,我好想你呀!以后我会听你的话的,不再让你一个人受苦了。”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边滚落下来,在场的人无不恸然。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从病房里出来时,王庆渝早已离去,打电话,关机。再打给沈冲和邱所长,也关机。一定是执行什么任务去了,我独自靠在走廊的墙上想。王庆渝的话让我骇然,那些残留在文骏体内的迷药若不即时清除干净,只怕会一点一点地侵蚀他的肌肉和神经,让他渐渐残废,慢慢失去脑海中的全部记忆,变成完全没有任何思想的植物人。轰隆隆,一阵轮子滚动声传来,春燕和另一位护士正吃力地推来一台进口透析机,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妈的,姓袁的还要开除他,是人吗?我用力把烟屁股弹到窗外。

  一位年轻护士从眼前经过,脚步停在文骏的病房前,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她还在看。打望吗?我感到有些好奇。你是医院的护士呀,关心哪个病人大可推门进去瞧个仔细。难道会是……我忙朝她走去。

  她正痴痴地凝视着房内,听见脚步声渐近,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朝走廊的另一头跑去。我分明看到,口罩之上的那对眼眸是忧郁,更是忧伤,一楞之间,她已快到转角,我快步飞奔过去。

  冲下楼梯来到大门外,已不见她的踪影,人流如织,车来车往,唯有一辆崭新的黑色别克撇开车流急驰远去,十分抢眼,转弯时我隐隐瞧见车窗里透出一角白色的护士帽,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车牌。

  她是谁?郝名凤?马文丽?还是另有其人?

  今天还得监控丁国华一伙,回酒店吧,文骏和毛晖都不在,公安局来了没人照应,我招手叫了辆的士往市区驶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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